作者：月迦
鸢雨看得清楚。
“你觉得很奇怪对吧？她就这么睡在我怀里，没有半点抗拒，也没有任何担忧。”
陆沐没有抬起头，手指从凤焰儿那火红的发丝间走过，他漫不经心的开腔，低哑的嗓音透出几分并不遥远的念想。
“不清楚。”
鸢雨摇摇头。
凤焰儿与她关系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看到她尊称的“殿下”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躺在人类男子的腿上，睡得像个躲在母亲羽翼下温暖自己的小凤凰，鸢雨的感受其实很复杂，但最深沉的感觉，还是她心底突然间升起的疏离感。
凤焰儿从未跟鸢雨细细讲清自己的过去，她只能从哪偶尔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些零落稀碎的模糊画面来。
“她呢，是万年前就涅槃的，在那个时候，人类，妖族，那都是不好过的……所以她的母亲让她涅槃，只待有朝一日，她可重生。”
“而我找到了尚在涅槃中的她。”
陆沐望向鸢雨，目光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她的身躯顿时绷得紧紧的。
“她重生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陆沐完全没有在意鸢雨，只是低垂眸子继续给凤焰儿整理被弄乱的秀发，语气漫不经心：“再加上其他原因……所以在她看来，我有点像是母亲，虽然我也觉得这样的形容很荒谬，但……”
他停顿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眼神晦暗而尖锐，“母亲应该坐视自己的孩子处于危险之中吗？”
“……殿下提起你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心里有些纠结，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
鸢雨低叹一声。
凤焰儿肯定对陆沐存在着些朦胧的感觉，只是她难以确定，这种感觉究竟是源自何处，毕竟陆沐在她眼里也许是半个母亲，也是个出众倜傥的天骄纵才，当这种印象重叠在一起时，鸢雨觉得哪怕是凤焰儿，也得有苦恼的时候吧。
陆沐淡淡地勾了勾嘴角，似乎没想到她也想得很透彻，“你们族长和长老估计已经知道我来了吧？”
“想不知道也挺难的。”
他刚才搞出的动静可不小，至少千鸢城里每个妖族都能感受到他凰骨中所释放的圣凰气息，族中强者自然不可能忽视掉这种完全陌生的气息。
鸢雨很想翻个白眼，但她对陆沐多少也怀有些敬畏，不仅是因为大族老能续命全靠他帮忙，当初在隐世渊谷里时，那不算冗长的谈吐就让鸢雨觉得这年轻的人类乃是人中龙凤，深不可测。
“然后呢？”
他漠然地瞥视。
“我父亲想让你去一趟。”
“你把我“圣凰亲王”的身份告诉他了，对吧？”
“事关重大，岂有隐瞒之理？”
“况且，不管你在人类那边有多么受重视，他们不在乎这点，只在乎为什么一个人类能成为圣凰亲王，所以他们对你还是很感兴趣的。”
鸢雨坦诚相告。
“既然族长相邀，我当然也要赏面，只是丑话说在前——”
他抬头望进鸢雨眼睛里，那双黑色的眼珠犹如漩涡般缓缓流淌着冰冷与锋锐：“我只在乎她，如果她继续留在暗幽千鸢族中，还要面临着那些所谓“取她血肉以登圣成凰”的家伙的威胁，那我会毫不犹豫的带走她。”
“拦我者唯死一途。”
鸢雨皱眉，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答应道：“我知道。”
陆沐的威胁，无论他是否认真，鸢雨都不可能随意一笑置之，鸢雨不是其他妖族，她是族长之女，见识不少，眼界不低，知道陆沐如果真的有意对暗幽千鸢发难，他们扛不住。
这世间，能与问古宗族匹敌的势力，只有另一家问古宗族。
虽然听说数月前，隐世渊谷中潜藏的问古境隐世大能出了手，引得八域骇然，但那终究没有让人觉得问古宗族可以随便欺负。
“跟你来的那位……姑娘呢？”
鸢雨迟疑了会。
“她不想打扰焰儿的睡眠，所以自行寻其他地方待着去了。”
陆沐的注意力似乎又不在鸢雨身上了，他继续看着凤焰儿的睡容，好像以前没看够，现在就要一次性弥补回来似的。
鸢雨抿唇。
不知为何，心情总有些微妙。
“我先回去了。”她准备告辞，却又忍不住顿住脚步，侧首看了眼床榻，陆沐与凤焰儿像是水乳娇融的一幅画景，静谧而美好。
……
陆沐很有耐心。
对凤焰儿，他的耐心尤其持久。
也许是那块凰骨里遗留的本能意识还在持之以恒地影响他，陆沐对凤焰儿的感觉也同样微妙，一方面，凤焰儿与他有婚约，那是死去的九翎圣凰大族老亲自定下的，顺带还赐了他“圣凰亲王”的名号，而陆沐对这份婚约……不能说不满意，只能说来得正好。
可另一方面，陆沐看待她，又有点像在看待需要照顾保护的“女儿”，这种矛盾的心态，令他有着格外的温柔。
这种温柔能让陆沐一直抱着凤焰儿柔白暖玉的身子，好几个时辰。
当然他也能这么抱着慕容雪，但前提是得弄她个四五回合，耕耘得她再难动弹先。
等凤焰儿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晚了。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陆沐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一直在闭眼假寐。
她盯了他半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很缓慢地，最终碰触到了他的睫毛。
第23章：迷恋
陆沐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安详地睡着。
凤焰儿觉得手指痒痒的，她很轻地从陆沐闭阖的眼眸上擦过，而后试探性地用食指戳了戳陆沐的鼻梁，又悄悄捏住他的耳朵，捏得紧了一点儿，见陆沐依旧纹丝不动，她这才松口气，偷偷弯了弯嘴角。
然而没过一会儿，她的嘴角又僵硬地拉平了。
因为陆沐倏然睁开眼睛，凤焰儿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窘迫地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到的孩童。
趁着人家不注意，去玩人家的脸，现在被抓了个现行，凤焰儿自己都觉得浑身尴尬。
陆沐没有说话，只静静凝望着她，唇边的弧度显示着他愉悦的心情。
“我以为……你睡着了。”
她低声嘟囔着，火红色的睫羽微颤着，像是受惊的蝶翅。
“闭着眼睛而已，这不能算睡着。”
“唔……”
面对着陆沐那似笑非笑的注视，凤焰儿似乎有些气鼓鼓的，撇开眼去。
她起身的时候还有些不舍，陆沐的怀抱对她来说堪称无价之宝，凤焰儿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睡在他怀里是什么滋味了，只能记得那种被温暖包裹着的感觉……她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滞在此刻。
凤焰儿从不掩饰自己对陆沐的贪恋，自打她能在陆沐身上感受到那种亲和感的第一天起，凤焰儿就对他毫无抗拒，以致于她愿意于陆沐同床共枕。
当时就算是慕容雪，尚且只愿与陆沐同睡一屋，还得自己搬张绣床过来，就怕陆沐对凤焰儿动手动脚的。
但她并不在乎这个，哪怕知道陆沐是个男人。
凤焰儿自己也清楚，她的母亲早已逝去，陆沐身上的气息哪怕再怎么让她感到亲近，那他也不会是自己的母亲。
只是那种睡得安稳的感觉，弥足珍贵。
“看来你这些时日，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陆沐看着她坐起来，把锦衾扔到一边，然后抱着他的手，脑袋则靠在他的肩膀上，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处，将她的腰肢压得极细。
她闻起来有种特别的香。
“嗯……”
凤焰儿懒洋洋的哼唧一声，像一头小猫，软软糯糯的，挠得人心都化掉了。
“不能休息。”她突兀地说了句，“我有重任在身的。”
是啊，她有重任。
九翎圣凰一族曾经的光辉，得靠凤焰儿来重现，但她孤身一人，就算是实力都不足以在那些贪婪的蛇鼠之辈面前自保，莫说光复圣凰荣光了，她甚至都离不开这千鸢城吧。
空气突然间就变得很沉重，她不再言语了，只是贴得更紧了，陆沐能感受到她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柔弱与依赖，她亟需发泄。
唯有他在，她才能感到轻松。
“焰儿。”
陆沐垂下目光，落在她粉嫩的脸蛋上。
“嗯？”
“你老实告诉我，这一族的人，对你究竟如何？”
凤焰儿愣了片刻，忽地抬眸看向他。
他的表情太认真，让她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她沉默良久，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陆沐蹙眉。
凤焰儿垂下头，喃喃道：“我太弱了。”
“但我对他们很有用，想把我献祭了，取我精血与妖丹的，不在少数，我不知道那位大族老究竟是出于什么想法，才打算将我保下的……这暗幽千鸢一族，我哪怕找不到一个能够完全信任的族人。”
“也许现在那位大族老对我关照有加……但之后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当自己实力不足，举目无亲时，那便要放眼皆敌，凤焰儿也许能感受到几分真心，例如鸢雨，那位族长之女至少是个可以交心的存在，但凤焰儿也只能看得透她，其他妖族……凤焰儿知道自己涅槃前就是圣凰公主，说白了，那就是在重重保护之下的，涅槃以后，她的见识也没有变多。
有时候，妖族的狡诈与谋划，都比人类更阴险。
陆沐的瞳孔缩紧了一下，神色逐渐冷漠，眼底闪烁着危险冷冽的光芒，他主动抱紧了凤焰儿，希望能让她更加安心。
“想要离开吗？”
他轻吻着凤焰儿的耳垂，低声道，“如果想，我可以带你走，就算那位大族老敢出面拦着也没用。”
“不。”
凤焰儿否决得很快。
“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不能做一个被人类保护的九翎圣凰。”
她当初本可以不离开修罗宫的，但凤焰儿还是决定要走出让她舒适的地方，或者说，离开那个妖族向来都不该久留的地方。
凤焰儿很清楚妖族与人类的关系，她已经没有族人，而她这一族的威名已被时间长河磨耗得近乎消散，若她再继续与人类走的如此之近，其他妖族会怎么看她？
她的性格其实很坚毅，即使知晓自己的前路必定险阻且难，她还是会选择逆流而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帮你敲打一下这帮暗幽千鸢好了。”
陆沐并不打算强行带她离开。
如果他非得让她跟着自己回修罗宫或者陆氏宗族，她也不会拒绝，虽然她肯定不喜欢这样。
“敲打一下？”
凤焰儿眨眨眼。
“鸢雨告诉我，族长和那些长老知道我来了，明天要见见我呢，这倒省事，毕竟我也有点话想跟他们说。”
她的手逐渐紧了，因为她听出了陆沐言语中蕴得很沉的怒意。
他从来没对她发过火，一直都很温柔，自己有些任性地非得要他抱着睡的时候，他也很有耐心，虽然没见过陆沐发火，但凤焰儿觉得那模样肯定很吓人。
“我要跟你一起去。”
她如此说道。
“那明天就一起吧，说到这个，你给我发信……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吗？”
陆沐心里还是想着正事的。
凤焰儿不会无缘无故请他来南域。
她抿唇，犹豫了半晌，才缓缓说出口：“你知道千妖大殿吗？”
“知道，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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