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系风
反过来说，这种并不怎么高的房子，要么是古早时期遗留下来的破旧建筑，那个时间段的日本没有修高楼的技术。要么，就是这个时代特别有钱的大人物才会有的风雅追求。
很明显，从外面的绿化植被，庭院流水和外部装潢，不难看出肯定是后者。
门外贴着金属铭牌，上面用正楷体写着户主的姓氏：川原。
是的，这是姜天蔚继父的家。
越过这漂亮的园林绿化，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的位置，就住着姜天蔚的生母。
自从父亲死后，母亲改嫁，他就再也没有跟她见过面。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想要调查自己父亲的死，必须得先了解这个人。想要弄清楚他的信息，就不得不面对母亲。
但真的要面对她了，姜天蔚只觉得心脏砰砰作响。
芳泽霞的幽灵飘在他身边，道：“很紧张吗？”。
“啊，那是当然的……”
姜天蔚苦笑一下。
“没事，我相信你没问题的！需要我给你跳个啦啦队舞鼓鼓劲吗？”。
“算了吧，那就不是紧张变成尴尬了。”
姜天蔚做了四次深呼吸，这才按响了门铃。”
不到三分钟，就从屋子里走出两个黑衣人，毕恭毕敬的为他打开了大门：“恭迎少爷，夫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们会这么服服帖帖，当然是继父帮他打过招呼了，可以说是“早有预谋”，毕竟，组织总会面临着权力交接，提前巴结好下一代领导永远没有错。
但是这两个人满脑子都是怎么巴结少爷，却没注意到少爷那一脸尴尬的表情。
“走吧……”。
姜天蔚虽然没有做好面对她的准备，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他预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再次面对母亲的情况。但他不清楚，自己会怎么做。是会嚎啕大哭，母子情深？还是苦大仇深，怒目而视？亦或者是互诉衷肠，秉烛夜谈？也许，会变成相视无言……
姜天蔚构想了无数种情况，唯独没想到的是……
当两个黑衣人帮忙打开夫人的卧室房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很难描述的气味。
那是一个房间长久不通风才会有的沉闷的味道。
伴随着女人的浓重香水味，让人放松的香薰味，各种用来振奋精神的功能饮料特有的牛磺酸味，以及浓重的咖啡味混在一起，实在是很难让人跟“大少奶奶”这种词联系起来。
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堆积起来的书籍，每一本都是足足有一两个指节那么厚的学术期刊。
大致分出三种，一种是看完的，里面用各色标签纸贴的整本书“五颜六色”的。一种是明显还没开始读的，整整齐齐堆在角落，小山一样。还有一种，就是正在读的……
大量的书本被摊开放在地上，几个女黑衣人趴在地板上，正一丝不苟的翻阅着，寻找一些用得上的内容。在这一派还算有点学术气息的围读空间旁边，是大量喝光的、喝了一半的运动饮料和咖啡的瓶瓶罐罐……
在这一派根本让人看不出是“闺房”的房间里，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女人。她穿着松松垮垮的运动服，盘腿坐在椅子上，把两只脚藏在身下。她随意的把头发和发帘一起向后梳理，露出来的额头贴着药膏，眼睛因为常年熬夜，黑眼圈非常的重。
“妈？！”。
姜天蔚从没想过，再次见到自己的母亲，她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他印象之中，自己的母亲不敢说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母亲，至少也有着寻常母亲该有的余裕，和中国传统印象之中的母亲一样，她永远是那个为了家操碎了心的人、把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条的人，他从没见过母亲露出这种邋遢的感觉。
而且……
姜天蔚瞟了一眼这书籍海洋的封面，里面全都是一些和心理学相关的书籍，自己的母亲并不是科学家，也不是什么学者，更不是报刊记者或者心理学家。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因为时代的原因，没有高学历，勉强读了个高中就去找工作了。有一份足够糊口的工资，然后被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弄得团团转，为了折扣和代金券下载各种软件、听各种广告的人。
直到再次见到她，他才恍然注意到，自己不但不怎么了解过世的父亲，也不怎么了解再婚的母亲。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抛弃了父亲，是为了荣华富贵傍了个大款。
毕竟在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血气方刚，又叛逆又听不进去劝的时代。有一种“我即世界”的狂傲，容不得反对意见，和自己的意见相反的意见那肯定是错误的。
直到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他回过头再去看，才发现很多事情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样子……
姜天蔚的母亲只是个普通人，自然读不出儿子的想法变化，只是忽然听到这一声，她浑身都颤抖了一下，她放下了手里的书本，赶紧用手指拢了拢头发，把发帘放下来，挡住了额头的青药，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她这才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来……
直到确认了站在门口的人，确实是自己的儿子，她这才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倒也是不至于。”
姜天蔚听她语气说的哀伤，也觉得心里不是很舒服，但还是尽可能用半开玩笑的口吻搪塞了过去。他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笑道：“我还以为，伱会在这里做阔太太，结果是在做心理学家吗？”
“恩……我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你爸爸。”
她说着，低着头，右手手指不断的搓揉光滑的左手拇指指甲，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分散一些心理负担。
“我爸爸……”
姜天蔚心里咯噔一下，心说真是正好，话题飘到自己的父亲身上。
“妈……我爸爸，到底是做什么的？”。
“……现在问这个，你是有什么事吗？”。
意外的，她没有直接回答姜天蔚的问题，而是有点警惕的反过来问道。
“没事啊，就，我忽然觉得，我对我爸没啥了解……”
“呵呵……那个人，是这样的……”
意外的，她的眼眸之中露出的不是什么愤慨或者悲哀，而是一种对过去的怀念，有一个瞬间，仿佛她真的回到了回忆里的那段幸福的时光。
“你爸爸……唉……你爸爸他……你现在忽然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你，你该不会是要做什么傻事吧？！”
“嗨，先不说我是不是要做傻事，我连凶手都不知道，能做出啥来？”
不知道是不是姜天蔚说的话让她放松了警惕，还是姜天蔚假装出来的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被她认可了，总之，她长长叹了口气，缓和了许久，她才慢慢开口道：
“就……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不会相信，甚至会觉得我有问题……”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相信呢？”。
姜天蔚这话，既像是跟母亲说，也像是跟自己说的。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尤其是家庭里，会出现很多“想当然”。诸如：你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办，你就应该知道我要什么，你就应该清楚这个时候要怎么做，但现实就是，你不说出来，很多人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是儿子说的恳切，还是这块石头压在心里太久，憋得她难受，想要找个人诉说一下。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了。
“你知道……现实中，一天其实不止24个小时吗？”
(本章完)
第265章 影时间
一天不止24小时？！
这个概念，真的是！简直是！非常的——正常啊。
在来日本之前，姜天蔚听到这个说法大概会惊讶，但现在不会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当了怪盗，开始理解灵异事件，而是日本确确实实存在一套30小时制的计算法。主要运用在深夜追番之类的环境，把第二天0点到6点，并入前一天的24:01-29:59，每天早上6点才切换一天。
看姜天蔚一脸平静，他妈妈也知道儿子这种老二次元，肯定是知道这套30小时计算法，于是她继续深入的展开说：“这是你爸爸一直进行的研究，他提出了一种很新奇的假说……每日的24点开始，整个世界会进入一种特殊的状态。只有极少数拥有资质的人才能在这段时间里行动。你爸爸把它称之为【影时间】。”
“好家伙，我爸也是个老二次元吗？”
“那个人不是哦……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大概，也是因为太过于天才了吧，他所提出的各种理论和假说，根本没有人认可……”
她说着，露出了一点笑容。她的眼神仿佛越过了现实的桎梏，回到了美好的过去，回想起来和那个人当年相处的感觉。
姜天蔚的父亲，姜杰，是一个相当有水平的科学家。
但，或许就是因为太过于有水平了，当你对科学的理解和认知远远超过所有人，当全世界都很愚昧无知，唯独伱自己真知灼见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不言自明。
所以，姜杰的前半生不怎么顺利。
因为这个假说实在是过于离谱，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愿意给他提供资金支持。和“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观念不同，姜家的主要经济来源都是母亲并不丰厚的薪水。
姜杰就这样即便是不被任何人认可，不被任何人看好，也在一个人坚信自己的学识和能力，一门心思的钻研自己所坚信的东西。这和谐的夫妻关系，简直就像是电影大内密探零零发里面的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姜天蔚印象之中，对父亲的印象总是过于模糊的主要原因……因为面子问题，姜杰从没有在孩子面前提起过自己是个落魄的科学家，一直都对儿子含糊其辞的说自己在工作，但其实都只是在姜天蔚在家的时候出门，然后等他上学再回来继续做研究。
根据他的说法，大多数人之所以不承认他，主要是科学讲究“眼见为实”，因为拥有素质的人太少——而且就算有，他也未必是个夜猫子，就算他真的是夜猫子，一般情况下熬夜到12点的人要么是补番追剧要么是打游戏，谁闲的没事干研究窗户外面是什么景色？——所以极少有人发现这午夜12点的秘密时间。
似乎在这段影时间里，没有资质的人都会变成棺材……而有资质的人，才能，自由活动。
两者之间的差异性，姜杰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却颇为笃定，将其暂定为【精神】上的区别……为此自然就会衍生出两种方案，第一种，当然就是锻炼精神，让大家都能观测……
第二种么……姜杰开始着手设计一套系统，一套能让那些影时间里栖息的怪物【暗影】能在影时间之外，也能被召唤到现实中，且能正常活动的，并且驾驭可以它们的系统。
这两个方案的核心都是一样的：只要想办法扩大观测者的群体，就能提高自己理论的支持者了吧？
万幸，现在已经不是诸如魔女审判之类的愚昧无知的年代，人们即便是再怎么觉得一个科学家的主张荒谬，也不会把他绑在柱子上烧死——再说，姜杰也不可能是魔女嘛！
但最后姜杰选择的方案具体内容，母亲就不得而知了。当年的她并不关心丈夫工作的细节，她只是单方面的相信着自己的丈夫的才能。
转机很快就出现了，不知道是不是转了运气，亦或者是天道酬勤，多亏了姜杰孜孜不倦的反复改写论文，为了寻找知己到处投放论文，终于，有一天，父亲的论文被日本的某个财团注意到了，给他提供了一笔资金，买下了他全部的论文，并且鼓励他继续研究。
这一天的姜杰，开心的像是个孩子，他抱着满心欢喜的热忱把自己的研究论文和研究方向统统寄给了这家机构……但是，这件事很快地就没有了下文。姜杰希望获得的“去日本的大企业工作的机会”并没有来到，虽然对方付钱付的很爽快，但似乎并没有进一步吸收他的意思。
之后姜杰也试图又发了几封信给这个自称叫做【桐条人因工程研究所】的地方，结果也是石沉大海，当年很狂热跟自己探讨影时间的那位几月修司先生也再也联系不上了。
很多时候，科学家就是因为太过于专注于研究某一个领域，才会在其他领域表现得有点过于单纯。这点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很多日本的科学家的历史（比如小保方事件）你就会感慨，为什么这么他们在人情世故上这么菜……
姜杰也是在此之后才领悟到了一个真理：谈判的大前提，是要把手牌放在自己手里，当你把手牌交给对方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再也不可能站到主动权了。
当第二次机会来临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再怎么追逐理想的人，也会不得不面对现实。
再加上上一次的失败经验，所以他这次直接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去对方必须接纳自己全家去日本生活，并且给自己安排一个体面的工作（至少得是表面上非常体面），而且要支付高额的薪水，起码不能让妻子这么疲劳，也不用在瞒着孩子，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诉他：你爸爸我啊，是个科学家哦！
意外的，这第二次机会非常的靠谱，对方很爽快的答应了，并且给了他一个全新的研究方向……
“《认知诃学》……这是你爸爸来到这边的研究方向。”
她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看上去用过很久的笔记本，黑色的厚皮封的边角都磨破了。她的动作很轻缓，非常的温柔。
更之后的事情，姜天蔚就渐渐有了记忆了。
后来自己的老爹带着全家远赴海外，根据母亲的说法，当时的他非常的开心，他称呼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为“人类的一次飞跃性的进化”。更之后的事情……姜天蔚就记得清清楚楚了……
在一次开开心心的全家出行时，自己的父亲就那么唐突的废人化了……
听了母亲的描述，姜天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实际上内心却乱的很。他想了想，忽然注意到了一个最关键的，也是最重要的，最核心的问题……
“所以，妈你到底是和川原……和我继父，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你爸爸工作上的伙伴。我们见过几次。他对你爸爸特别的关照。”。
“啊？！”。
这话让姜天蔚瞪圆了眼睛，什么情况？！
他本以为，自己这混乱的家族关系，是来了个黑帮大佬横刀夺爱，甚至已经脑补出了一部足以拍52集（扔到韩国能拍255集）的巨大家庭伦理剧，没想到居然是？！我爸和我现在的爸居然不是情敌而是搭档吗！？
“不是，我这个新爸他不是……”
姜天蔚看看左右，没有外人，他这才继续道：“他不是黑帮吗？看上去不像是个科学家啊？”。
“是啊，所以他是负责保护你爸爸的人身安全的。你忘了，就连咱们出去玩的那次，你爸的车后面也跟着川原家的车来着……”
这种细节，姜天蔚实在是记不清楚了。但听她说的坚定，估计是没错。
但自己也确确实实没印象了。
没想到，自己的脑补出的事实和现实居然差的这么多……
看姜天蔚无言，母亲似乎再次想到了什么，她警惕的把之前问过一次的问题又问了一次：“你，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你，你可别做傻事，妈妈现在可只有你了！”。
这也是人开始上年纪的表现之一，开始喜欢把说过的话再说一次……
“啊，怎么会呢。我也没这个能耐啊。警察都抓不住的凶手，我一个高中生能做什么？”
姜天蔚随口胡说着，自己的母亲紧张的模样这才有所缓和：“你爸爸的仇，我一定会亲手找出凶手的，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嗯嗯……”
姜天蔚只觉得有点尴尬，什么叫母子连心，娘俩的想法都是出奇的一致。听妈妈说这种关心的话，让他浑身不自在。既有孩子想要挣脱母亲管教的逆反心理，也有欺瞒家长的羞耻心，以及，被说破心里真实想法的震颤……
“我本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这么多年，连一封信也不给我写……”。
母亲随口感慨了一句，姜天蔚也随口道：“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人写信啊？——而且你也没给我写过信啊。”
“恩？我写过啊？”。
面对姜天蔚的随口吐槽，母亲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每个月给你汇钱的时候，我都会给你写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