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执笔者骨
恩希欧迪斯的额头险些弹起了青筋。
他能猜出恩雅刚刚是在观察什么，她在观察自己的状态，确认恩斯特刚刚与她所说的话。
但偏偏，恩希欧迪斯没什么可以辩驳的，他的确输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情平复下去，恩希欧迪斯从角峰手中接过提前准备好的小刀，走上前，弯下腰，将它呈给了恩雅。
“我将金属制成武器献给耶拉冈德，祈祷下一年的和平。”
“希瓦艾什家当代家主，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向耶拉冈德献上至高的敬意。”
他沉声道，虔诚之心不一定为真，但至少样子做的十分到位。
恩雅伸出手，在不碰到恩希欧迪斯的情况下拿起了小刀，转过身，放在了神石之前。
“你的祈祷已然抵达耶拉冈德处。”
耶拉冈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没有立刻停息，而是若有所指的补充道：
“感谢你为我带来了不少来自维多利亚的信徒。”
恩希欧迪斯弯腰的身躯猛地一震，望向地面的银灰色眼睛瞪大到了极限。
不知情的希瓦艾什领民还在为他们的领主欢呼，因为恩希欧迪斯是唯一一个得到了耶拉冈德“感谢”的人。
但只有恩希欧迪斯和极少数人能明白到祂话语中潜在的意思。
那些“维多利亚的信徒”，指的定然不是现在在图卡里姆的喀兰贸易总部的维多利亚籍员工。
祂说的是“山雪鬼”部队。
祂的反应速度比恩希欧迪斯预料的快得多！祂早就已经发现了山雪鬼部队的存在！
哪怕恩斯特没有用信号弹搅乱自己的计划，哪怕他的计划顺利实施，菈塔托丝和阿克托斯都背上了行刺圣女的叛徒的罪名，山雪鬼部队也成功上山控制局面，祂也赢不了。
因为神在注视着他。
祂本可以在一开始就阻止自己，但祂却没有这么做，祂只是放任了自己的行动，甚至于在胜负未分之前，祂说不定还在饶有兴致的观看着这场闹剧的进程。
祂只是放心的将一切交给了自己真正的对手——恩斯特·希瓦艾什，由他来打败自己，而不依靠神力。
恩希欧迪斯相信耶拉冈德一位神，是不屑于卑微到去给恩斯特当情报贩子的。
五味杂陈的长叹了一口气，恩希欧迪斯缓缓直起身子，向着耶拉冈德神石行了一礼，转身退回了自己的队伍中。
竞争结束了，他一败涂地。
对手没有依赖神，这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可以用来自我安慰的理由。
恩斯特赢得很彻底。
即便他事后不进行反攻倒算的拉清单，恩希欧迪斯也很难在短时间内重新振作起来，和恩斯特对弈了。
恩希欧迪斯退下了，但恩雅却没有宣布圣猎仪式进入结束阶段。
她忽然看向了身旁的恩斯特，心有灵犀的两人互相对上了眼神，恩雅手中的圣铃再次响起，动听的乐声与她的嗓音一同第四次响起：
“在今天，耶拉冈德将自己的心脏赐予谢拉格政府，这心脏与谢拉格人所有人的心脏始终悦动在同一频率，所以祂令谢拉格政府始终与谢拉格人民万众一心！”
恩斯特，喀兰圣子，谢拉格政府首相，全民议会议长微笑着呼唤道：
“洛拉！”
唯一一个在昨天的紧急会议中没有出席的人，谢拉格的土木工程部部长，唯一的出人头地的博士生大声回应道：
“在！”
那声音来自人群之后，来自广场边缘。
人群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看向了那个乌萨斯女孩。
而恩斯特也在此刻祈祷道：
“我将这份赤诚之心制成灿烂的烟火，释放上千万年来神所庇护着谢拉格的天空，与神分享此刻谢拉格人的喜悦！”
“洛拉，点火！”
少女蹲下身，将手中准备好的打火机打开，温暖的火苗触及到地面上铺设好的引线，炫目的火光顿时如同游龙一般向着山崖之下窜去。
一秒，两秒，三秒......
与火箭发射时的期待感不相上下，谢拉格人或惊疑，或期待的望向天空，而那一声声的爆鸣与火光当是如期而至！
“嘭！”“嘭！”“嘭！”“嘭！”“嘭！”
无数耶拉冈德形象的烟火在天空之中炸开，少量恩希欧迪斯形象的烟火混杂其中，还有更稀少的阿克托斯的，菈塔托丝的，喀兰圣山形象的，蔓珠院形象的........
虽然下午的天空多少影响了烟火的能见度与绚烂程度，但从未见过此等场景的谢拉格人依然看的津津有味，欢呼连连！
就连躲藏在神石之后的雅儿，此刻也忍不住悄悄的探出头来，看向那被五颜六色的光芒点亮的天空，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感到了这幅躯体那所谓的心跳的疯狂加速。
恩斯特猜的没错，没有女孩子是不喜欢烟花的！
祂甚至都忘了回答那句惯例的：“你的祈祷已然抵达耶拉冈德处。”
祂陶醉其中了。
“各位，烟花欣赏完，记得假期期间，每户登记在册的谢拉格家庭都可以来图卡里姆的谢拉格政府，领取政府赠送给大家的丰收节赠礼，包括耶拉冈德神话系列窗花！大炎对联！以及限量供应的二踢脚！”
恩斯特大声提醒道，
“二踢脚只能给12岁以上的孩子玩耍，使用手册会附送哦！”
“恩斯特万岁！”“赞美耶拉冈德！”“谢拉格政府家族万岁！”
人群此起彼伏的涌起，欢呼声不绝于耳，恩斯特也感到了一阵久违的满足感。
不得不说，这些质朴的笑脸简直和最顶级的源石小火炉一样温暖人心。
在恩斯特忙着维持现场秩序的时候，恩希欧迪斯同样在欣赏那漫天的烟花。
角峰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身边，粗中有细的丰蹄汉子看向天空的神情满是欣慰与期待。
“老板，烟花这玩意这么好看，要不咱们以后也进口一点这些来卖吧。”
“它似乎也不只是能用在军事用途嘛。”
恩希欧迪斯抿了抿嘴，那张有些冷酷刻板的脸上终于泛起了几分释怀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恩斯特倒是为我们喀兰贸易提供了一个商机。烟花在未来的谢拉格，应该会很畅销了。”
...............
在谢拉格烟火盛放的时刻，荒野之上。温德米尔公爵的信使也终于望到了那许久未见的丽茵卡登的轮廓线。
移动城市的钢铁之躯在大地之上匍匐着前进，巡视着维多利亚漫长的边境线。
信使不由得加快了车速。
冥冥之中的预感催促着他，要将恩斯特的警告尽快送抵公爵的手中。
第九十章 贵族和议员结合后的道德下限能有多低？
维多利亚，伦蒂尼姆，坎伯兰公爵府房间。
推翻暴君的大公爵们聚集在国家的首都，一起商讨未来的国策，谋断国家的大事，互相帮助，互相传达情报，在互相掣肘的同时又齐心协力的维护维多利亚的荣耀，最终将这个伟大的国家推向更加伟大的位置！
这一切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
公爵密会实际上就是一场走形式的会议。所有要在这场会议上达成的决议，早就已经在几位大公爵组成的小团体中得到了批准。
开斯特公爵，高多汀公爵，威灵顿公爵，虽然此言有着不可避免的偏颇和误测，但依然有不少人相信，他们正代表着维多利亚政治，商业，军事三个方面最强大的力量。
而一向耿直的温德米尔公爵在一众公爵中其中是不受欢迎的，哪怕安费莉丝·温德米尔的实力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逊色于三头同盟中较弱的高多汀公爵，甚至还略有超越，但有些时候，性格和情绪就是能决定许多事情。
统治者并不等同于国家机器，国家机器在无数人的合力下可以达到近乎于只关注利益而忽视个人情感的地步，做出最理性的决断，但统治者不行。
三头同盟中的开斯特公爵何尝不知道，如果能够拉拢同样持有“帝国双刃之一”之名的温德米尔公爵，他在这个三角关系中压过威灵顿公爵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而按照理性判断，温德米尔公爵如果愿意接受开斯特公爵的建议，与她交好关系，而非傻愣愣的保持中立，那她也决然能在开斯特经营的庞大情报网络和政治利益关系网中收货更多。
但因为两人的性格，个人情感，种种局限于私人的关系，她们都抛弃了“能利益最大化”的方案，而选择了对抗。
不过这也不奇怪。
就像是恩斯特前世那部大火的科幻电影中的人工智能所叹息的那样：“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果然是种奢望。”
如果所有大公爵都能着眼于最长远的利益，我们开篇的那句用来形容肯特·温德米尔对公爵密会美好期许的话语，或许就不会只是一个空谈了。
距离肯特·温德米尔来到伦蒂尼姆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
他派回温德米尔公爵领的第一波信使应该已经抵达了安费莉丝的面前，将这场密会的真正性质告诉了那位对此还一无所知的温德米尔公爵。
“我们昨天讨论的议题是什么来着。”
站在借宿的坎伯兰公爵府的全身镜前，肯特·温德米尔注视着镜中有些萎靡的自己，皱了皱眉头，又将领带系紧了几分，强迫自己看起来更加精神一些。
虽然这会让他本就一阵压抑的心脏感到物理意义上的窒息。
身旁的副官立刻回答道：
“肯特阁下，是关于限制维多利亚新闻媒体与出版社播出出版维多利亚国王相关内容的议案。这项议案已经得到了全票通过。”
我同意了吗？
肯特感到太阳穴一阵胀痛，迫使他不得不眯了眯眼睛。
全票通过，那我应该是同意了吧。
来到伦蒂尼姆的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公爵们讨论的议案一个比一个激进，那些禁忌的红线仿佛在他们的眼中成了走秀的红地毯，每天不在上面踩上两脚，他们就像是亏了好几十个亿！
从定罪审判那些被关押许久的“罪行较为轻微”的保皇党贵族，到限制伦蒂尼姆市议会的权利，削减城防军的预算，再到如今直接彻底限制任何有关王室话题的谈论。
他们想干什么？
精神上的疲惫让肯特无法去深思大公爵们此举真正的目的，他只能叹了口气，接过侍从男仆递过来的礼帽，戴在了头上，拿起了手杖：
“走吧，去参加今天的会议。”
“阁下。”侍从忽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肯特，肯特疑惑的转过头，对上了那名副官忧虑的表情。
“怎么了？”他问。
副官道：“恕我直言，您的状况看上去很不好，我建议您向告病缺席今天的会议，去看一看医生。”
但肯特却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我没那么脆弱。”
他透过窗户，看向中央奥克特里地区那高耸如云的碎片大厦与巍峨的皇宫，发自内心的露出一个自豪的笑容，
“能够亲自参与到制定维多利亚未来命运的会议之中，这是莫大的荣幸与使命。相比起来，我这些许不适的躯体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他将会在几十分钟后对这个决议感到万分的后悔。
公爵密会现场。
威灵顿公爵的代表，开斯特公爵，斯塔福德公爵，卡文迪许公爵等等数位大公爵已经落座。
待到姗姗来迟的高多汀公爵打着酒嗝进入会场后，这一轮的密会正式宣布开始。
开斯特公爵并不避讳任何人，她率先站起身，就像是要巩固自己作为倡议者和领头人的身份一般：
“诸位，今天我们要讨论的议题，是彻底解决伦蒂尼姆城内保皇党势力的核心依仗，也是那座城市如今动荡不安的根源。”
她顿了顿，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道
“我们要讨论，是否废除蒸汽骑士的制度。”
正喝着热水平复心情的肯特被呛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开斯特公爵静静的等候着他缓过气，才询问道：
“温德米尔公爵的代表有什么疑问吗？”
肯特举起了手，深吸了一口气，一脸严肃的反问道：
“蒸汽骑士是维多利亚的英雄，到现在为止，依然是许多维多利亚教材中对于美好品德和优秀素质的代称，废除他们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开斯特公爵微笑了起来，那张已经爬上皱纹的脸庞上展露出来的情绪没有鄙夷，只是好笑：
“您说的对，肯特阁下。但别忘了，我们当初在推翻那个暴君的时候，也是选择了将蒸汽骑士引去别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蒸汽骑士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维多利亚的英雄，他们是阿斯兰的英雄，是国王的走狗。维多利亚真正的英雄是那些为这个国家的前途殚精竭虑的人，也就是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