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卫宫士郎，降临迦勒底 第169章

　　罗阿双目圆睁，四颗锋锐的犬齿交错摩擦，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啊啊，看来，你是准备还要反抗一下。好啊。”

　　她拍了拍手。

　　“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在这用于处刑犯下死罪的斯芬克斯的尖桩下做些什么！”

　　尖桩落下了。

　　并非是依靠重力的拖拽，而是在术式的作用下，如同出膛的炮弹一样被弹射了出去。

　　不，或许它们就是某种最为擅长穿甲的神秘的炮弹也说不定。

　　卫宫士郎默默地将手指向天空中尖桩的方向。

　　撞击，切裂，魔力的轰炸，加护的否决。

　　他一眼就辨认出了那些尖桩真正的杀戮方式。

　　在尖桩将他钉死在地上之前，他的指尖燃起了银色的火焰。

　　下一秒，如同正午的太阳骤然降落在无月的漆黑的夜晚。炽烈的烟花猛然地在这座黑暗的神殿中炸裂开来。

　　被打磨得无比锋利的纤细桩尖在与银火接触的第一个刹那就瞬间跳过了熔化的阶段，在无与伦比的高温和嘶嘶的噪鸣之中化为了灼热的气流，并在升华为气体的那一刻绽放出绚烂如同日辉一样的光芒。

　　这炽热明亮的射流携带着毁灭性的热流一路向上，所有的尖桩在接触到这毁灭性的热量的一瞬间，与其说是熔化为液体，还不如说是土崩瓦解为彻底的飞灰。

　　这完全超出物质本身所能容载的能量被以最为狂暴的方式散发出来——原本向下坠落的尖桩变成一根根最灿烂的烟花与火炬，跳跃的火花如同真正绽放的花朵一样在半空中迸发四散，播撒出足以灼毁所有目睹之人双眼的闪光。

　　金属沸腾时所发出的刺耳嘶吼，已然让神殿外呼啸的暴风雪都相形见绌。

　　尖桩所化为的熔毁射流中所包含的热量绝不满足于只是在空中放射光芒而已，坚不可摧的牢笼很快也被迫加入它们的阵营，组成原本漆黑沉重的牢笼中的每一根支柱几乎仅仅过了几息，就同样变得白热，变为炽热的金属洪流的一部分。

　　而这足以将一个人类瞬间化为飞灰的金属之水，也不可避免地泼溅到了卫宫士郎的身上，他身上的那套在埃及活动时穿的亚麻外袍眨眼间就起火燃烧成了灰烬。

　　而火焰所蕴藏的高温却仿佛只能为他清洗他那健壮有力的身躯，火焰与铁流过后，他连一根体毛都没有受到影响，白热的金属液体从他的手掌淌下，仿佛淌过的不过是最普通的井水，在落地发出沉重闷响却能证明，它们就在不久之前还的确是牢不可破的神代金属。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嫌恶地看着在灼热的金属洪流下已经开始蒸发但却依旧腥气扑鼻的血海，轻轻地跺了跺脚。

　　下一秒，银色的火焰之海猛然从他的身下炸裂开来，如同巨石落入湖面，掀起的银色火浪一波波向着周围涌去，覆盖了整个神殿的血海与法阵，在几息之间就被完全烧干。

　　除了被弹力法球所庇护的安哥拉·曼纽安然无恙，一切尽为灰烬。

　　卫宫士郎对着罗阿，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我说过了吧，你并不了解我。”

六十八 转生的终末

　　原本漆黑无关的神殿之内，此刻明亮得如同这座神殿被建造在太阳的表面上一般。

　　神殿中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可燃物，地板和乃至高悬于几人头顶十几米之上的天花板都是完全用石头所砌筑的。

　　然而，在这种状况下，自认为自己已经不再畏惧光亮的罗阿的眼角也已经过于强烈的刺激开始流下泪水。

　　那银色的火焰并不刺眼，恰恰相反，那银色的火焰是瑰丽到仿佛并非人间理应拥有的事物。它只是温柔地在红发魔术师的意愿下在这座神殿之中如同丝绸一样四处飞舞。

　　但是仅仅如此，也已经足够致命了。

　　原本被精工细琢，雕满了精致壁画的墙壁与地板此刻都已经褪去了往昔的色彩，理应坚固的岩石在银色火焰的舔舐下如同棉花糖一样轻易熔化成了鲜红色的岩浆，正在神殿之中肆无忌惮地四处横流，时不时和落入其中的金属射流碰撞在一起，迸射出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几息之间，神明的神殿就变成了生灵勿入的火山之口。

　　“该死该死该死——！”

　　罗阿惊叫着，在还没彻底熔化和稍微冷却的黑曜石之间纵跃。

　　罗阿是死徒，而且是接近于死徒中的顶点的那一批，最为强大的死徒。虽然这具身体的前身巴布拉是圣堂教会的代行者，但是所有【成为】罗阿的人都会立刻开始不可逆转地向死徒转化的过程，巴布拉也同样不例外。

　　虽然她的身体强度还不能和强大的从者相比，但是也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她除了因为惊愕而在左足上被留下了一块触目惊心的烫痕之外，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而这仅有的伤害也在死徒的强大的恢复能力下快速恢复。

　　——原本她的恢复能力理应不止如此的。

　　在神殿之内，作为拥有神明加护之人，她的再生能力理应再获得额外的增幅，达到让法老本人都难以企及的地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之身才对。

　　但是在那银色的火焰在神殿开始肆虐的一瞬间，这座神殿的运转就突然陷入了瘫痪，所有的相关术式都已经失能：她失去了和原本在外侍卫的斯芬克斯联系的办法，失去了观察术式的辅助，甚至她此刻也不能确定空间转移的限制是否还在工作。

　　简而言之，仅仅眨眼之间，就已经完全攻守易势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用火焰将神殿焚毁尚在想象范围之内，但是他表现出来对火焰和高温的防护力却更加匪夷所思。

　　神殿为何失能，她毫无头绪，只能假设，是因为神殿从内部遭到了破坏，用于维持神殿运转的魔术术式也因之一同停转的缘故。

　　但是，那银色的火焰，到底是什么？

　　她努力地用眼睛观察着那跳跃闪耀的银亮如同月光的银色火焰。

　　——那真的是【火焰】么。

　　如果那是火焰，凡人怎么可能如此将它如同作为自己的身躯的一部分一样随意操控呢。

　　——是因为他擅长的魔术之中也同样包括操控那种银色火焰的术式，所以他本人可以对这种火焰免疫么？

　　罗阿的目光落在了此刻正被在滚烫白炽的铁流包围着的安哥拉·曼纽。

　　这位世界纯粹之恶此时的姿态十分滑稽——双足高低不平地踩在半空，仿佛像是踩在某个透明的气泡之中一样，他试探着用双手上下抚摸，并用力一推之后，整个人仿佛是被丢进酒桶的醉鬼一样在满地岩浆的大地上翻滚起来。

　　然而，让她有些心惊的是，即便如此，那些足以将活人瞬间蒸发的铁流仍然不能对球体内的安哥拉·曼纽造成任何损害，只能无害地顺着球体流淌到地板之上。

　　很显然，是之前那个红发魔术师给安哥拉·曼纽放出的防护术式的效果。

　　罗阿记得十分清楚，当时，那个魔术师只念了寥寥几个小节的咒文，就完成了术式。

　　复杂的仪式，冗长的吟唱，昂贵的施法材料——每一项都是强大的术式的代表，而每省略一项，都会导致术式的威力的断崖式下滑，这是魔术界的常识。

　　现在，眼前那个魔术师已经表现出了近乎魔法的空间转移，无坚不摧的操控火焰，那么以他的年龄，无论他的家系有多么源远流长，也不可能在防护上也有同样级别的造诣。

　　那么她想要重新夺回战斗的主动权的话，就必须攻击他不得不保护的目标，然后伺机攻击他因此而露出的破绽。

　　她虽然自信她那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力量与知识所聚集而成的魔术才能可以在世界的里侧堪称出类拔萃，但是不代表她真的有力量和英灵博弈。更不要说正在底比斯上空中血战的英灵们的质量高得骇人。

　　作为罗阿，她甚至无法独自战胜被她吸引来的那名真祖的王族，更不要说她原本想要吸引来的那位王族的公主了。

　　——但是，她还有最为重要的底牌。为此，她需要争取时间。

　　“妮菲雅——！苏醒吧，爬起吧，蠕动吧，惨叫吧，让你的追求者去舔舐生者的血肉——！”

　　在那个魔术师向她靠近之前，在她的喝令声中，罗阿的仆从也打破了死亡的沉寂。

　　这座神殿，从建成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处血腥残忍连屠宰场都要自愧不如的地方。

　　不明来源的血肉白骨堆积如山，嗡嗡不休的苍蝇飞蚊是神殿的主要乐手。

　　这些只要不够丧心病狂的人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骸骨堆，某种意义上，却是最好的掩护。

　　一声不知来源的凄厉而悲怆的狮吼响起。

　　在神殿的角落之中，一座座恶臭而湿滑的山脉之中，一头头高大的猛兽在狮吼声的呼唤中缓缓起身，鼓动躯体，将堆积在它们背脊和双翼上的那些已经液化的残留物推到一旁，只不过，它们动作笨拙而僵硬，与其说是站起身来，还不如说是那尸山血海之中，有一朵浪花正在其中缓缓翻动。

　　它们无一例外，有着狮子的躯体，虽然绝大部分个体那原本柔顺而闪耀的的皮毛早就已经腐败分叉，并被粘稠的不明恶臭液体彻底沾湿，松散地黏贴在松弛的肌肉甚至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之上。原本锋利的利爪上满是森森的白痕甚至断裂，原本宽大的双翼上满布脱落甚至撕裂的伤痕。其中一只，则是被缝合上了一对明显比其他同类大上一轮，似乎原属于其他狮身兽，但却也因此保存完好得多的翅膀。

　　它们是狮身兽。

　　绝大部分都是鹰首狮身，只不过其中的一头，脖颈上的头颅却是一颗满是痛苦与悲伤的接近雌狮的女性面孔。

　　她身上的伤痕最为特别——密密麻麻的缝合痕迹接连不断从她的面部到颈部，从背上环绕她的双翼，从上一直顺延到她的腹部和四肢，从双腿到她的长尾。

　　仿佛她是由无数蜈蚣填充起来的娃娃一样，在偶然的破损中，暴露出了其中的内容物。

　　并不像是给受伤严重的人救治留下的痕迹，倒像是将一条生命在它还活着的适合剥皮肢解，所有器官一一分离之后，仔细欣赏品鉴之后，又仿佛炫技一样将已经支离破碎的零件重新缝合填充之后才会留下的血腥回响。

　　满足罗阿自身的好奇心只是目的之一，但是她更清楚，什么行为足以让自诩正义的人们怒火中烧，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她大概成功了，在神殿之中流淌的已然极为肆无忌惮银火的确变得更加炽烈了。

　　女面斯芬克斯再度发出了一声狮吼，神殿四角的鹰首狮身兽僵尸们仿佛得到了命令一般，立刻如同饥肠辘辘一样，以不惜将自己的双翼折断的极速，向着安哥拉·曼纽和魔术师的方向扑去。

　　鹰首狮身兽口中的吼叫如同干渴将死，女面狮身兽口中的吼叫仿佛生不如死。

　　如果是往常，罗阿大概还会出言讥讽，炫耀自己的学识，但是她现在没有这个时间。

　　她低语道：“呼唤吾等之真名。阿加雷斯、瓦沙克、加麦基、玛巴斯、华利弗、亚蒙。”

　　七十二魔神柱按照职责被分为数组，而归属于窥觉座的魔神柱，除了巴力之外，已然尽数于此。

　　罗阿，是魔神柱，这是确凿无疑的事情。

　　——但是，事实上，她并非是唯一一柱来到第四特异点的魔神。

　　更准确地说，她并非是【一柱】。

　　在米海尔·罗阿·巴尔丹姆扬召唤出太阳王时，拉美西斯二世就已经发现，当时还名为塔朗泰拉的身躯内蕴含有名为魔神柱之血统的力量。

　　——随后，虽然在理论上，被希腊人称之为奥斯曼狄斯的法老王应该是罗阿的从者，但是他仍然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击。

　　虽然那具身躯立刻觉醒为魔神柱并试图反击，但是仓促变身的一柱魔神与奥斯曼狄斯这个级别的从者交战仍然是毫无还手的余地。

　　借由魔神柱的力量与知识，罗阿早已提前做好了数次转生的准备，仅仅几日之后，他就在又一具身体中苏醒。

　　次日，热砂狮身兽群将新一具躯体所化身的魔神柱也撕成了碎片。

　　这样的遭遇重复了五次，直到他转生到巴布拉这样身上并无魔神柱血统的躯体身上，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后手之后，这近乎毫无止境的追杀骤然宣告停止，而她和法老王的合作才重新开始商讨。

　　虽然这样的遭遇让她在和法老王的合作与谈判中完全处于下风，与其说是合作者，还不如说是任由法老王驱使的仆从。但是这遭遇却也让她在这个绝境下有了反击的余地。

　　狮身兽的僵尸群终究是除了听命之外全面劣于生前的速成品罢了。

　　红发魔术师的身影已经被发动冲锋的狮身兽的庞大的身形所遮盖，消失在了罗阿的视野之中。

　　虽然是自欺欺人，但是也的确让罗阿稍微心安。她将自己双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低吟道：“——窥觉座，启动。”

　　神殿的六根近乎通天彻地的庞大支柱之中，被重新灌入了魔力。

　　它们下粗上窄，表面斑驳不平。

　　——它们是，被太阳王所杀死的魔神柱的残骸。

　　它们曾经所拥有的知能都已经被摧毁，在此地余下的仅有作为魔神柱最后的攻击机能。

　　猩红色的光辉层层亮起，干瘪的表皮之下在魔力的流动中，熠熠的光辉微微滚动。

　　魔神柱那不祥的巨眼在魔力的驱动下再度运转了起来，在快速的转动之后，迅速地在罗阿的指挥下锁定了他们的目标。

　　虽然正被斯芬克斯的僵尸们团团包围，但是毫无疑问那个魔术师此刻就在其下。

　　“封锁空间转移，封锁空间转移！”

　　对着运转严重受限神殿发出命令。

　　如果在这个时候允许目标发动空间魔术，就一点获胜的机会都没有了。

　　罗阿心中所有不安和勇气都化作最后的命令：“烧却式——！”

　　榨取六柱魔神柱残骸中最后的神秘，将最后的力量和血液都用于发出决胜一击。

　　——那是可以将人理都烧却的热量。

　　将扑上去的僵尸最后的肢体中的能量也榨取出来，相信魔神柱的力量，力求将目标摧毁。

　　魔神柱的无数只眼睛中的射线凝聚在一点上，挡格在魔术师和射线之间的狮身兽的最后残躯，无论血肉还是骨骼，几乎瞬间就烧成了灰烬。汹涌热量几乎要将空气都一并点燃。

　　罗阿重重地喘了口气。

　　神殿所有的魔力都用于封锁空间之上，不能再提供给她再生和魔力上的支援，她现在只能依靠自己，并祈祷对方的力量止步于此。

　　从骨架，血肉，黑烟，火焰的缝隙中，她看见了那个魔术师对她伸出了一根手指，遥遥指向她的眉心，并快速念诵着咒文。

　　无形的魔力在空中编织完成，两人间几百尺的距离被法术轻易跨越。

　　——不是痛苦。

　　只是她的大脑，似乎被大锤重重地砸碎，失去了原本的所有弧度，化为了一滩细碎的液体，然后被人用搅拌的大棒重新摇匀，在被挂到竹竿上重新风干之后，再用针线仔细地重新缝合，将已经完全乱套的皮层黏贴回大脑之上。

　　“A……K＆@？（）(%$)(_）！”

　　曾经还可以自己的智慧和魔术上的知识自傲的死徒，瞬间就被切断了与名为理性的世界所有的连接，变成了双臂双足的野兽。

　　卫宫士郎冷淡地看着她的嘴角流出涎水，眼珠不受控制的乱转，最终试图向他扑来，但却连控制自己超凡躯壳的智力都已经失去，几乎每踏出一步都会因为严重的失衡而在地上跌倒。

　　他的目光在周围横扫了一周。

　　魔神柱残余的力量已经只够发出一击，现在都已经干瘪下去，而僵尸群被魔神柱的注目引发的余波也一并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