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真是卑劣。”
但是她也不愿承认，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人。
在这样的千丝万缕的心绪的折磨之下，她气冲冲地披上了外衣，离开了自己的宫殿。
远方的嘈杂声也无法钻透厚重的叶片，于是，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不过，安静的只有世界而已。
今夜，是个无云的夜晚。
月光高悬，明亮的光辉让星辰都显得有些黯淡。
但是就连林间斑驳的阴影，她都能看成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容。
这不是更让她睡不着了么！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略显轻佻的笑声。
“——什么人！”
她大吃一惊，转过身来。
在那里的，是一个高挑而秀丽的橙发女性。
她的衣物并没有被装点上过多的珠宝，衣物也没有刻意使用奢侈的布料——只有魅力不足的女性，才会需要这些事物来给自己增光添彩。
而这位不请自来的女性，不需要这些。
仅仅站在那里，她就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她的身上，而身后微微摇摆的羽翼则彰显了她那绝非凡人的身份。
艾尤岛的岛主，自然不可能连奥林波斯十二主神的身份都无法辨识。
更何况，来者的特征如此明显。
“……阿芙洛狄忒大人！没想到您竟然愿意在深夜莅临我的岛屿，我现在就让……”
“不必了，这位美丽的小姐。”
阿芙洛狄忒虽然一向不算是个宽容的神明，但却在此时表现出了相当的亲和：“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你的事情。”
“……我？”人本来就会下意识用自己最熟悉的事情来解释遇到的现象，更不要说她最近的意乱情迷是如此地明显了。
她痴情于奥德修斯的事情，可能瞒过很多人，但是怎么可能瞒过爱神阿芙洛狄忒。
阿芙洛狄忒赤裸的双足轻轻踩在林间的青苔上，轻盈而丰腴的身躯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你，其实在犹豫吧。你已经心动了，但是却被太多的事情束缚，以至于瞻前顾后，结果啊……”
阿芙洛狄忒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畏手畏脚的，简直不像是个希腊人！”
她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她和科林斯的国王是兄弟姐妹，故乡说不定可以说远在黑海，说她是希腊人本就有些勉强。
阿芙洛狄忒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否是察觉了她的心声，只是继续在她的身边绕着圈子：“不要以为爱情是廉价的东西——你以为，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你还能找到第二个心仪之人么？错了，亲爱的，人生是漫长、痛苦而无趣的。本就只有那少之又少的幸运儿，才能真的遇到自己的真爱。而其中的大部分，却也只能与他遥遥相见，甚至连彼此相识的机会不会拥有。”
“而你，现在明明和奥德修斯同是一地的领主，身份相称，而你也有着一副魅力四射的皮囊，足以让那个奥德修斯也怦然心动。你已经有了无与伦比的幸运了，你却想在此退缩，把他拱手让人？”
“可是……可是……！”她终于忍不住说道，“就算我想和奥德修斯共度一生，也不能只有我一方有这个意愿啊！我其实很贪婪，我不想和同床异梦的人共度一生！我也不想用魔术或者魔药之类的手段欺骗他！我爱他，所以我也希望他爱我！如果不能的话，我宁愿一个人孤独终老！”
而奥德修斯，分明没有任何心动的意思。那她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在给他的夫人做嫁衣而已。
她也不是没有嫉妒心的，纵然不忍心真的为此去做什么事，但是让她给自己的情敌帮忙，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这些话自然是对阿芙洛狄忒的不敬，因而她虽然后悔，但是也只能低下头等待惩罚。
“哎呀，人类就是如此地成熟与悲哀。”
出乎她意料的是，阿芙洛狄忒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幽幽地一叹：“既学会隐藏自己的心事，但却过于滥用它……你以为，奥德修斯真的不喜欢你么？”
“……！？”
阿芙洛狄忒的表情出乎意料地认真：“我以爱神的身份向你保证——在第一眼就坠入爱河的，绝不只有你一个人。伊塔卡城的城主也是一样。”
“只不过，他同样不愿意背叛自己的妻子，所以正在挣扎罢了。”
她咬了咬嘴唇：“……难道，您是来鼓励我，进一步出击的？”
“不，你其实并不需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阿芙洛狄忒答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不要放弃。你比你想象的更接近胜利。”
她短叹一声：“…其实，你的事情，本不应该是由我来提醒的。”
说到这里，阿芙洛狄忒的目光投向远方嘈杂声的方向：“另外，我刚刚发现，我好像能给【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增添一点新的波折呢。”
美神轻笑着向着那个方向抛了个飞吻。
………………
摩根盯着眼前相貌一模一样，只有在神态上有明显差别的两个卫宫士郎，轻轻地咬了咬牙：“你的魔术基盘中居然还包括分身……！原来如此，【我】当时甚至不是死在本体手里——！”
卫宫士郎不露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在刚刚相遇的时候，他本以为阿尔托莉雅会被摩根昼夜不息地骚扰，但是没想到，摩根在他身上投注的精力也不算少。
也好，他受到骚扰总胜过阿尔托莉雅被骚扰。
“我要确认一点。摩根小姐。你之前有说过吧，你不介意加入迦勒底——只要我们能找到火神的神殿。”
摩根先是笑眯眯地向着自己的妹妹挑了挑眉毛，不过随后又生起气来：“你还敢说……！现在，我也已经把我的思念体按你的要求伪装好了，我们现在就重返赫菲斯托斯神殿——”
“但是，如果你又敢用什么理由推诿，加入迦勒底自然是水中泡影。”
“如果我成功了？”
“我不介意加入迦勒底，看看圣剑使被盖提亚打得满地找牙的丑态……”摩根看了一眼一脸不满的妹妹，鬼使神差地说道，“——也不介意放下对你们的敌意。”
“但是，这得是对等的交易吧。譬如说，你也对我放下敌意？”摩根轻笑一声，又试图搂上他的手臂，“我也得知道你的秘密吧，士郎？”
六十九 赫菲斯托斯之火（二） 倒转时光
“——水镜，张开。”
随着咒文的结束，妖精妃的魔力开始在庞大而空旷的神殿之中流淌。
幽暗的山岩的表层，开始闪耀起粼粼的波纹之影，仿佛在神殿的正中的，不是风化和锈蚀的岩石与金属，而是澄澈的水潭。
这优雅的灵光从一点开始，慢慢地覆盖了整个天花板，最终将这里变成了湖中仙女的国度。
“完成了。”摩根轻轻出了一口气，向着卫宫士郎转过身来，“那么，我能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如果那帮魔神柱没有在自己的巢里鼓捣出什么新的东西……”
她顿了一下，换成了自己的更习惯的说法：“总之，在你成功之前，即便他们再多长几对眼睛，也不可能有能力窥视湖中仙女的领地。”
说到这里，她冷淡地瞪了卫宫士郎一眼：“但是，如果你真的成功了，那我的世界中显然不可能容纳一位主神的神殿。那时，我的一切隐藏手段都必然失效。”
“魔神柱不是蠢材，火神的神力，圣剑重铸完成时掀起的魔力风暴，足以让他们立刻反应过来，第六特异点到底发生了什么，届时你们”
“是【我们】。”阿尔托莉雅以和摩根同等的冷淡语调驳斥道，“不要忘记你的诺言。不要玩弄摩根和薇薇安这种可笑的文字游戏。”
如果找到火神的神殿，摩根·勒·菲就要加入迦勒底。
“在迦勒底暂住，那也不代表要为你们出多少力吧？”
卫宫士郎突然说道:“只要你不介意，又一次成为亚瑟王丰功伟业的背景板的话。时间不太可能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
“……哼。”摩根不满地把头偏到一旁，“等你们大功告成的时候，再来讨论如何瓜分战利品吧。”
“——如果你说完了大话，最后却又功亏一篑，不要期望我会嘴下留情，这可是连我都一筹莫展的困厄。”
卫宫士郎没有再回答，而是从自己的次元袋中取出了一个半掌高的小沙漏。
细细的沙砾正在从上向下流淌。
摩根瞥了一眼，嗤笑一声：“作为魔术的施法材料，有些过于平常。”
卫宫士郎没有理会她——在这一路上，摩根·勒·菲的态度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一百八十度反转一次，让他意识到，这位妖精可能远远比他当初设想得还要难以相处。
他双目微闭，将自己的精神重新集中起来。
随后，他将刚刚开始倾泻的沙漏倒转。那些许的沙砾顺着沙漏之中的缝隙流下。
最终，所有的沙砾都堆积在了沙漏的下方。
他低语道：“【时光之沙】。”
随后，沉寂的沙砾以无比怪异的轨迹，开始向着沙漏的上方飞起——或者说，回流。
此刻，卫宫士郎面前，一片金属正在缓缓飘起。
——不，它早就难以还称得上是金属了。在漫长的岁月里，它在湿润的海风中已经完全腐蚀，已经完全变成了氧化物的集合。如果有人打算对它进行打磨翻新，在最后的最后，只会发现，这一整块金属都在他的手里变成了碎屑。
但是此时，时间正在倒转。
空气正在微微流动，只因无数同样严重腐蚀的碎屑正从三人的身旁飘过。
它们本在这几千年中已然飘零四散，但此刻，它们却在魔力的驱使下，沿着它们飞走的轨迹倒退返回。
在姐妹两人的注视之中，已经失去了相当质量的这块金属正在重新膨胀，恢复旧日的形状。
随后，这块腐蚀的金属开始重获新生。
厚重的锈迹开始由内向外慢慢收缩，露出依旧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内里，最终这神奇的一幕蔓延到了整个金属的全部角落，仿佛那厚重的锈迹从未出现过一般。
在锈迹完全褪去之前，它缓缓升起，重新返回到了墙壁之上，深深地嵌入其中。
而同样的现象，正在整个房间之中发生。
剥落的山石重新聚合，躲回了天花板的上方和岩壁之中。
凌乱的碎屑重新拼合，堵住了房间的空洞。
几秒钟之内，原本的废墟就以超乎想象的方式恢复完毕，变成了整洁而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神之工坊的一部分。
但是，众人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平复。
只因为，这个房间虽然已经大致修复，但是在外壁上却有着几个硕大的熔洞。原本位置上的金属都在这恐怖的热量下变成了一团堆积的泥泞。
卫宫士郎默默看了一眼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说道：“走吧，在这个房间，我只能修复到这个程度了。”
三人的身影正在神殿的各个角落中穿行。
就像墨水在水池中晕散。
逝去的时间正在返回，然而，卫宫士郎终究不是真正的主持时间的神明。
他的神明或许可以将一切倒转，但是这个术式只不过是对魔力的应用——能够修复的只不过是在自然与时间作用下天然锈蚀风化的非生命的物质。
因而，他能做到的事情，其实只不过是将这座神殿修复到几千年前——也即这里的主人被无数魔神柱合力粉碎的凶杀之时而已。
将神殿完全修复，甚至将火神赫菲斯托斯复活——那显然远远超出了术式所能完成的范围。
他们不再行走在斑驳的石面上。靴子与金属的地面每一次接触，带来的响亮震动都被看似普通的地面完全消解到了整个地面之内，由整个神殿乃至身体共同承受，以至于即便摩根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都完全寂静无声。
这里已然毫无疑问是工匠之神的神殿了。
这里的装潢风格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简洁到了极致，以至于甚至没有任何用于宣告神明伟大的装饰品。但是，它的伟大却完全隐匿在了那朴实无华却巧夺天工的结构之中。
坚牢，稳固，近乎不需要维护，而更让人震撼的是，这座宫殿的设计并非是赫菲斯托斯以神力催成，而是完全用技巧与知识搭建。
而在兼顾防护力的同时，还可以让汹涌的能量在其中传递。
美神需要炫耀自己的美丽，海神需要让水手战栗，而匠神的强大却体现在他的作品之中。
但是，这里却有一个悖论。
“……难以想象。”摩根脸上的表情在这一段时间已经极度变幻，此刻她已经深深地陷入迷惑之中。
而卫宫士郎和阿尔托莉雅却完全理解妖精心中所想。
阿尔托莉雅此刻的眉头也完全锁在了一起，姐妹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她用力地敲了敲神殿的墙壁。
红龙的力量被轻而易举地向着落点的四面八方散去。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这间神殿，即便是在没有任何魔力供应的情况下，也有着惊世骇俗的防护力。而这里甚至是赫菲斯托斯大人亲自坐镇的。那么在完全状态下，防护力是绝对可以挡下肃正级的攻击的。但是这里却还是被破坏了……”
摩根摇了摇头：“甚至还是被敌人用热量焚毁的，岂有此理，火神在自己的神殿中被人烧死？只有最天马行空的妖精才能编出这样的故事。”
“火焰是没有极限的能量，火元素也会死于真正的元素领主之手，不过这里的状况嘛……”
卫宫士郎摇了摇头，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并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他收藏的某种东西正在不断躁动。
随后，在大厅的尽头，他停下了脚步。“摩根，接下来，就是倒数第二处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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