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几乎同一时刻，他身上的通讯装置开始滋滋作响。
不再是产生噪声，倒像是炸弹的倒计时。
“我就知道——！”
他眼疾手快地把耳边的通讯装置丢了出去。这可怜的造物，历经了六个特异点，忍耐了千奇百怪的魔力环境之后，终于还是在奥林波斯的山脚下宣告寿终正寝。
“嘭。”地一声，炸成了一团火花。
但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好了，我确定我是安全的……但是，这里恐怕也不那么正常。”
阿尔托莉雅和妲己跟进来之后，也不禁同时陷入了沉默。
奥林波斯会是怎样的地方？美轮美奂的风景？直冲天宇的山尖？诸神的威能在山峦上闪耀？
这都是合情合理而几乎必然如此的设想。
他们此刻的确在奥林波斯的山脚下，那座直冲视野尽头的高山，几乎必然是神明的奥林波斯。
但是，即便是以一个神明国度的标准，这里的魔力浓度也有些过于溢出了。
这浓厚的魔力让阿尔托莉雅都忍不住开始有些微微喘息。
“妲己小姐……神明的国度，魔力浓度都这么高……么？”
妲己显然也并不好受，捏着扇子正在猛扇，想让自己的呼吸通畅一些：“——我以天照大神的尾巴之身发誓，即便是她的寝宫，里面的魔力浓度也绝对没有这么夸张！”
或许是她们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一只人偶的巨型青铜断足从山崖上翻落，重重地跌在了他们的面前，但却顽固地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虽然其上已经密布了无数裂纹，但是它的断面却依旧无比清晰——它是被人一击斩切下来的。
阿尔托莉雅微微一扫，就得出了她的结论。
“……梅林曾经说过，奥林波斯诸神有使用魔偶作为基础的护卫或者说仆人……这只断足似乎就是从那种魔偶上斩下来的。”
随后，三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斩断人偶并不是问题。
问题是，是谁斩断的？
抬眼望去。
——损坏的又何止是区区一具人偶呢。
七十六 诸神埋骨之地（上）
并非是荣耀的光辉之地，并非是众神的欢笑之所。
破败的人偶残骸，不过是这座山峦的惨状之中，最不值一提的一角。
一行人已经没有了交流的心情。
他们绕过了魔偶的残骸，踏上了向山顶前进的旅程。
他们的敌人只有崎岖而支离破碎的山路，在悬崖上遥遥欲坠的碎石。
而最让人心生不安的一点，是这些奇异的破坏的分布。
魔偶是从天而降的。而地形的破损也是类似——在奥林波斯的山脚下，众人还能够依稀看到这座神山曾经的壮丽。但是越往上，神山就越接近一座堆积起来的土丘。
不自然的裂痕越来越密，在山体上交错纵横。而渐渐地，他们也开始能够看到一些更为让人毛骨悚然的痕迹。
断裂的山岩中，偶尔还能喷涌出海水。
一处小峰被某人一剑斩下，留在原地的断面光滑到能映出人面。
以及更多的，遍布整个山体的无数焦痕与在热量下熔化的岩石。
所有的这些痕迹，似乎都是发生在不久之前，以至于在其中缭绕的魔力尚没有完全散去——甚至，众人从旁边经过时，依旧能够感受到焦痕残留下来的热量。
但，最让人不寒而栗的一点是，即便是这些攻击明显出自神明本人，然而它们其中蕴含的魔力浓度也远远不够。哪怕考虑上魔力的散发，还是不够。
只是依靠这些攻击中蕴含的魔力，还是不足以把神域的魔力浓度抬升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越往上，奥林波斯就越支离破碎。
山道拦腰断裂，山崖酥化成土坡，哪怕只是踩在山道上，都能感到轻微的晃动——仿佛只要再微微用力，整座奥林波斯都要土崩瓦解。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魔偶的残肢都能作为临时的道路来使用。
“……那个，睿智的卫宫先生，你觉得，我在这个地方用天岩户赶路，会被神惩罚么？”
妲己本就不是什么体力派，作为一个继承了神明宝具的九尾之一，她的肉体之孱弱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但是在其他神灵的地域炫耀自己外来者身份绝非明智之举，因而她已经忍气吞声了许久，但是她的脚已经快要起血泡了。
更不要说，他们又一次被乱七八糟的残骸完全堵住了去路。
这一次的残骸，倒是更接近某种建筑物，只不过已经几乎被掩埋进尘土之中，难以看清它的原貌。
卫宫士郎沉默着点了点头：“我想，应该已经不太需要小心翼翼了。不过稍等，请让我看一下这堆残骸。”
“啊，我很理解你。在奥林波斯，哪怕就是个金属块大概也是极为珍稀的合金吧。”
刚刚得到首肯，妲己就立刻迫不及待地招出了自己的石车，熟练地找到了自己的最熟悉的位置，嘟嘟囔囔地说，“老实说，其实我很想把整个奥林波斯都搬进我的天岩户里，但是我有点怕死啊。人理修复之后，众神只是去了星之内海，又没有真的死，万一回到现实之后，我被秋后算账，那可就血本无归了。”
此刻，卫宫士郎已经在那堆残骸面前摸索了好一会。最后，他突然站起身来。
这堆残骸虽然已经崩坏塌陷到难以看出原本的样貌，但是即便只是凌乱堆积的残骸，也有近十米高与几十米宽。显然，在完好无损之时，会是一个让人顶礼膜拜的伟大的艺术品。
“不行。”
阿尔托莉雅茫然地歪了歪头：“……什么不行。”
卫宫士郎答道：“可回收率太低了，即便依靠这个庞大的体量，哪怕只是想重铸圣剑也不够，必须找更多的来源。”
“……？可是，伊格尼亚重铸圣剑不是要……呃！”
她还没说完，脑内闪过的灵光就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重铸圣剑，所需要的是神造武装所用的材料。
而赫菲斯托斯的库存已经被销毁，因而他们实际上，就不得不去找那些赫菲斯托斯已经完成的作品，将它们拆解回收。
这也是他们来奥林波斯山上的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而卫宫士郎居然说这一大团残骸是可以回收的神造武装？
阿尔托莉雅快速地在脑海里将自己所知的匠神的造物回忆了一遍。并找到了最有可能和面前这堆残骸对应的那一个。
即便是赫菲斯托斯的造物，也少有体型庞大到这个地步的。
而其中，最有可能出现在奥林波斯山上的那个，当然就是……
“是的，我们到了。”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那样，卫宫士郎答道。
他将支离破碎的残骸中勉强可以利用的部分，慢慢拆解成细小的元件，丢到了次元袋里：“——这堆残骸，就是奥林波斯神殿的大门。”
“而这堆残骸的背后，就是奥林波斯诸神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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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是所有来访的客人最先看到的事物，因而几乎稍有体面的主人，都会把自己的门扉装点得富丽堂皇。
而如果门扉缺少维护，也就说明这户人家的近期家境不佳，生活困难。
——而本该应用于凡人之间的常识，却也应验在了奥林波斯山上。
所谓希腊诸神不过是强大的凡人，竟是如此的准确。
在神殿大门的背后，没有歌舞，没有音乐，没有筵席，没有欢声笑语。
这里便是真正的战场。
所有的荣光都已经化为焦炭和废土。满地的齑粉都尖锐到仿佛是匕首的锋刃。
只有凋零。
举目望去，甚至连称得上建筑的地方都无法找到。
废墟，残渣，断壁残垣——不管曾经的奥林波斯是什么样子，在三人面前的，就只有这些了。
唯一与这荒芜的情景格格不入的，是澎湃浓厚到仿佛要凝聚为实体的魔力。
浓厚到，让人有些作呕。
在漆黑的焦土和浓厚的烟尘之中，只有一个人形还孤零零地在这片荒原的正中。
他的身侧是明显被他自己搬来的桌椅，手中握着他自己的酒杯，不断地将酒液向着自己的肚腹中灌。
他明显是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以至于三人已经到了近前，才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目，慢悠悠地开口。
“你们……果然还是找到这里来了。应该说，作为救世主，就应该有这样的能力才对。”
“让我猜猜，你们最终是得到了谁的帮助呢……”
酒神狄俄尼索斯坐在奥林波斯的废墟中，像是喝醉了一般，沉吟了一会，将杯中的清澈酒液缓缓洒到了大地上：“是好不容易得到了阿芙洛狄忒的谅解？是靠阿塔兰忒与阿尔忒弥斯结识？还是去特洛伊得到了阿波罗的认可？又或者居然让哈迪斯大人出手相助？”
他哀伤地摇了摇头：“不管哪一个，都是无用的。”
狄俄尼索斯喃喃道：“虽然按说，命运的预言是绝对的。但是，我现在确实不知道破局的方法了。”
“所以，我当初什么也不想说。”他叹息着摇晃着酒杯，“如果已经无计可施，为什么还要让诸神的丑态露给凡人来看呢。”
在耐心听了一会酒神的牢骚之后，卫宫士郎突然说道：“有一件事，我必须提前说明。”
“什么？”
“我之所以能来到这里，不是依靠你说的那些神明的帮助。”
卫宫士郎举起右手。
他作为一个还在进修的神匠学徒，还有一个连赫菲斯托斯都无法做到的才能。
依靠鬼斧神工，他可以完成本需要特制熔炉才能做到的工作。
在咒文声中，刚刚回收的武装元件在他的手中编织堆砌，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细小，但却巧夺天工的精准金色酒杯。
他把酒杯放在了张口结舌的狄俄尼索斯面前：“——我是依靠赫菲斯托斯先生的遗产，来到这里的。”
七十七 众神埋骨之地（下）
狄俄尼索斯的所有醉意都已然在震惊中烟消云散，他呆滞地把酒杯举到手中，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终于仰天长叹道：“虽然很简单，但是的确是神造武装——这就是命运么？明明，即便在奥林波斯山上，赫菲斯托斯的才能都是独一无二的，而来自外界的【特异点】居然能够……”
阿尔托莉雅默默地听了许久之后，终于问道：“酒神大人，现在最大的困难已然消解，请问，奥林波斯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刚还在长吁短叹的狄俄尼索斯，闻言立刻涨红了脸，好像刚刚消去的酒意又涌了上来。
“……我能不能不说？”
卫宫士郎冷淡地说道：“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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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的神明们，曾经是有着机械之躯的。
他们尝试学习人类，但是，金属与血肉终究有着根本的不同。
这一点的转折之处，就是那场惊世的大战。
在那场战斗中，几乎所有的神明的机神之躯都彻底毁灭，借此，才为圣剑使争取到了决胜一击的时间。
这件事，虽然说上去有些轻描淡写，但是以人类的定义，希腊众神已经在那次决战中身亡了。
他们本就是机械，身躯毁灭了，不就是死亡么？
留存下来的，只不过是有着相同思维的存在。
只不过，生命的存续本就这样奇妙——神明不认为自己死了，信徒们也不认为他们死了——于是，他们大概就真的没有死，而是变成了依托信仰而存在的神灵。
从此，他们才真的开始向人类靠近。
但是，他们的起源，终究是与人类毫无关联的。
最终的结果，就是在表面上与内里，的确与人类越来越接近。
………………
卫宫士郎的眼睛微微虚了一下：“……只是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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