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她调整自己的情绪，在表面维持着纹丝不动的沉稳：“是么，我本来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
青年一边走向工作台，一边答道：“还不如说你来得正好，我今天本来就打算把时间用来做这件事情，制作盔甲如果能得到将来使用者的意见的话，是个不错的开始。”
“——现在就开始么？”
即便是真的同意，也应该只是获得一个许可，定好时间才对吧？
阿尔托莉雅的瞳孔微缩：“士郎，需要这么急么？至少要吃完早饭吧？修复盔甲应该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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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习惯性进入了工作状态，本来打算开始不饮不食连续工作，却忽视了少女的生活节奏的卫宫士郎叼着快速制作完成的三明治和阿尔托莉雅从食堂走回了工房，手中还抱着会预定作为阿尔托莉雅午饭的面包。毕竟在制作开始之后，直到大功告成之前，他都是毫无疑问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管午饭的事情了。
现在制作才算是正式开始。
卫宫士郎走到工作台前，向着少女转过头。
“阿尔托莉雅，我要开始了，这可能会一直持续到晚上，期间我的注意力不遇到特别严重的事情是不会分散的，所以如果你看得无趣的话只需要离开即可。”
“——请不要开玩笑了，士郎，既然我提出了旁观的请求，那么就不会中离开。”
“那就辛苦你你了。”
虽然卫宫士郎如此回答，但是他个人的话，其实反而希望少女真的能在看得无趣之后就离开，毕竟，附魔装备是确实十分无趣的事情。
还不如说，从兴高采烈到兴味索然的转变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无论魔法的模型在青年的脑海中如何千变万化，旁人都完全看不出来，他们能看到的就是他对着盔甲用比蜗牛还慢的速度移动手指而已。
首先，是要将已经毁坏的铠甲残片恢复如初。
这反而要比与阿尔托莉雅初会的时候更简单一些，将有破损的魔法铠甲修复如初是个缓慢的精细工作，但是将已经失去魔力的残片重新修改成铠甲就要迅捷得多了。
不需要再研究这曾经是铠甲的金属残片的性质，那种东西在几个星期前第一次修理铠甲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
所以，这次就要用粗暴但有效得多的手段了。
“【鬼斧神工】，开始。”
卫宫士郎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每个音节都格外分明。
从此刻开始，他所说的语言，就是他刚刚去往另一个世界时所学的语言：天界语。
作为一个人类说通用语时竟然有天界语口音，这一点也没少被他的伙伴们调侃。
魔力开始向残片中涌入。
残片开始微微地抖动。
并不是作为固体，作为整体颤抖，而是如同强风刮过的湖面一样，在魔力的吹拂下融化为随意流动的液态。
在牛车的撞击下，被摧毁的是胸甲的前半部分与连接之处，但是因为是在亚里士多德的宝具压制之下造成的伤害，所以胸甲的后半虽然没有被破坏，但是原本一体的魔法防护已经因此被摧毁了。唯一的好消息是，这样至少他只需要修复前半部分即可。
不过，此前说过，在这种状况下，他的手段会粗暴一些。
在牛车的全力冲击下断裂成几块的精灵合金如同汇入湖泊的河流，在魔法的影响下重新凝聚为一块整体，在卫宫士郎的咒文的号令下重新成型，如同在无数铁锤的重击之下缓慢完全，勾勒出一个可以依靠变形吸收冲击的胸前弧度，随后是贴合阿尔托莉雅身体曲线的整体结构。在基础结构都完成之后，就要调整金属内部的金相，使其达到未曾受到损伤的最佳状态。
然后，是盔甲的装饰，在被他一顿操作之下早就消失不见了，他还得在上面雕刻上细微的纹路以及原本理应由酸蚀完成的铭文刻写。虽然他不认识所谓星之内海的妖精们的文字，但是照葫芦画瓢还是不难办到的。
最后，是那些原本嵌在雕纹中，因为法术的效果已然从盔甲上脱落的如同天空一样碧蓝的青金石粉末重新黏附在盔甲之上。
“——大功告成。”
卫宫士郎小心翼翼地将完成修复的铠甲捧了起来。
自然，阿尔托莉雅没有如他所言那样，离开这里，而是一直十分专注地盯着他的工作。
“……如何？”
已经重获新生的铠甲就这样展示在阿尔托莉雅的面前。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了你的工作过程，我可能更愿意相信你是回到了过去跳跃了时间，把过去的我的盔甲搬了过来……”
阿尔托莉雅小心翼翼地接住她的盔甲，上下翻看。
不管怎么看，都和此前毫无差别。
而这样的工艺，只花了十几分钟。
即便是一向冷静的她，此时声音中也不由得带上了不少的激动：“——士郎，你的技术即便在不列颠的最出色的土妖精也可称为传说，只能说神乎其技来形容。”
“咳咳。”虽然展示本身不能说没带有炫耀的成分，但是少女真的如他所愿的那样发出了由衷的赞叹的时候，他反而有些坐立不安。
他的脸有些微红：“这只是修复工作，接下来就真的要连续持续十几个小时了。”
“请不要再说了，士郎，我的意志力还不至于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就动摇。”
“……那么，就要开始准备工作了，就是得把所有的宝具和魔法物品都远离工作台，抱歉，誓约胜利之剑这样的强大圣器尤其是重大的影响来源。”
“士郎，请不要觉得我好像是剑的人柱力，没有剑就如何了一样。”
在阿尔托莉雅将圣剑放到房间的另一端的武器架的时候，卫宫士郎则搬出了巨大的写有【禁止入内，勿扰】的告示牌搬到了房门之外。
那张巨大的图纸上写的密密麻麻的标注，本就是为了这个阶段而准备的。
如果说用鬼斧神工制造盔甲的难度更体现于铁匠本人的造诣，盔甲成型本身不过是按部就班的普通步骤，那么为盔甲附魔就是毫无疑问的对施法者的全面考验——本人的施法能力，对武器和盔甲的熟悉，对战斗的了解，对魔法彼此影响的考量，每一项都会严重影响制造出来的物品质量。
卫宫士郎微微俯身，伸出手指点在盔甲之上。
魔力形成的漩涡开始在盔甲的金属表面上旋转。
蕴含奥秘的符文逐渐在神秘的洪流波涛中成形。
这一步进展的异常缓慢。
虽然此前已经制定了相当详细的计划，但是很多时候还是只有真正上手的时候才有可能发现的问题，不得不临时调整符文的种类，蕴含魔力的多少，分布的位置，同时大脑不得不高速运转，避免这些意料之外的改变带来不可挽回的影响。
如果你认为你的制作流程一切顺利，那多半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成功。
这句流传于魔法物品制作者之中的戏言，背后是费劲千辛万苦却功亏一篑，不得不从头再来的法师们的泪水汇成的血河。
协调符文的最终目的，就是将它们的效用范围组建成完美的循环，与穿着者连通，从而提供全面的魔法防护。稍微出了一点错漏，就会前功尽弃。
更悲哀的是，如果你一开始没检查出这个问题，那直到你发现搞砸了一切之前，都不会有改正的机会。
而卫宫士郎要做的甚至比这些还要更加复杂——在一口气完成三级防护符文的构筑的同时，还要为后续的进一步补充留下空余：增强盔甲一级比一级难，即便是他，也没勇气定下一口气将盔甲的附魔提高到最高级别的计划，成功几率姑且不谈，指数难度暴增的制作难度足以让这场附魔再拉长几倍甚至十倍，两个特异点之间可不会有那么长的空闲时间，
在防护符文构筑完成之后，就是保证盔甲抗逆性能的自我修复符文。它则同时提供让盔甲在轻度受损时继续发挥完全功效与逐渐恢复损伤的能力，被卫宫士郎用更加精细的魔力控制勾勒在盔甲的各个角落。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让魔法物品成立的法术。
选民类法术能力启动，九环，祈愿术。
祈愿内容——
卫宫士郎的手指点在盔甲上。
“将我手指所触的这件盔甲上的附魔法术全部恒定。”
祈愿结束。
一言既出，原本被束缚在盔甲上的魔力一改原本想要逃逸的趋势，盔甲上仿佛出现了一个黑洞，变成了海洋上的归墟，将周围的魔力毫无收敛地吸入进去。
卫宫士郎眼中的银色的光辉闪过，宣告了这场魔力虹吸的结束。而盔甲上原本闪耀着光辉的符文黯淡了下来，没入盔甲中消失不见。
只不过在卫宫士郎的可以侦测魔法的双眼中，在光辉散去的同时，盔甲上却开始闪耀明亮夺目的魔法灵光。
如果要不遗余力地追求质量，就算再怎么用法术奢侈地加快进度，时间也是以月为单位。现在只有数天时间的话，只能先附魔上最基础的偏斜力场和自我修复功能。之后的升级也就只能之后再说了。
“……士郎，结束了么？”
少女有的声音传了过来。
对自己完全不理解的行动连续倾注注意力十几个小时无疑是一种酷刑。即便是坚韧的骑士之王，此时声音也不免有些低沉。
青年转过头去，少女就在之前的位置，几乎完全未曾动过。
卫宫士郎看了一眼时间。
从早上六点开始就一直到现在，距离新一天的开始，还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了。
足足十六个小时过去了。
阿尔托莉雅如她所言，真的没有离开一步。
青年瞥了一眼周围。
甚至原本用来充饥的面包，也还放在一旁没有动。
…………啊啊，真是让人受不了。
卫宫士郎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一下有些加速的心跳。
…………何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呢！
少女的声音有些嗫嚅，她的脸微微泛红，手指对在了一起：“……士郎，虽然现在理应庆功，这个时候说大概有些煞风景……但是……”
咕噜噜。
可疑的声音从少女的腹中响起。
“但是……我现在真的有些饿了。”
“……哈。”卫宫士郎挠了挠因为发热而略微有些瘙痒的脸颊。
“阿尔托莉雅，要一起去食堂吃夜宵么？虽然厨师们肯定都休息了，不过食堂的厨房是允许员工借用的。”
卷三迦勒底幕间（四） 医疗部长的匿名频道
当罗马尼·阿其曼抱着心爱的草莓蛋糕哼着小曲走进办公室之前，先一步发现，办公室外的匿名信箱中多了一封信件。
他一边把塑料的小叉插在蛋糕上，，一边腾出手来掏出钥匙打开信箱取出了信件：“哎呀？我还以为现在大家都在趁着大胜的余裕抓紧时间呼呼大睡呢……嘛，也是，也正因为有了排解不掉的苦恼才会哪怕在这个时候也要给我写信啊。”
虽然此刻他也沉浸在魔法少女梅莉的博客停止更新的悲痛之中，但是现在别人的心理健康可比他自己的爱好更重要，
更不要说现在迦勒底有了两个意想不到的强援，他心头的巨大压力也松了不少。
如果是真的所罗门王对上那两位，他也毫不怀疑某个名为卫宫的魔术师大概会在以色列的王和情人幽会完呼呼大睡的时候传送到他的床边床边，让亚瑟王的星之圣剑砍下他的头。即便是七十二柱魔神时刻护卫，也是来不及挡住这种近乎毫无预兆的突袭的。
念及这里，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啊啊，想得太远了。
他吐了口气，走进办公室坐下之后，将打开了用火漆封好的信封。
第一眼，信纸非常整洁，不像以往偶尔受到的信件那样，写得比较随意，时有涂改。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信的写作者大概特别抗拒自己的身份暴露，因而用的是魔术笔代为完成，整封信明明是出自羽毛笔之手，但却整齐地如同印刷出来的一样。
——虽然这么说比较失礼，但是迦勒底的大部分员工虽然不乏与魔术界有联系甚至魔术师，但是会来到南极长时间工作，这本身就说明，绝非是魔术界的上层人士，为了迦勒底的高额工资而来的人都不在少数。事实上，迦勒底的员工们为了省钱，很有可能日常生活中已经抛弃了绝大部分的昂贵魔术用具，可以被科技轻易替代的那些就更不必说了。
想隐匿身份，却下意识选择了更传统的魔术笔，这种行为模式能充分说明，来信的人是来自传承深厚的家系。而且经济宽裕，同时对科技的认知没有那么熟悉，至少魔术仍然在她的生活中占了相当的比重。
……罗马尼心中已然对信的写作者有了猜测，但是保护病人的秘密也是心理医生的基本操守。
信件内容如下：
“罗马尼医生，我是迦勒底的一名员工，在前几天的特异点攻略中，几乎亲手摧毁了迦勒底的雷夫·莱诺尔在亚瑟王的圣剑下灰飞烟灭了。但是他毕竟是几乎在迦勒底草创之初就加入迦勒底的元老，一手设计制造出了现在仍然是迦勒底运行核心的透镜示巴。他在迦勒底的时间，或许比一些员工的年龄还大，在老所长去世之后，可以说是支撑迦勒底继续运行的支柱。如果他没有背叛，他此刻在员工里的威望，大概比现任所长还要高出很多吧。虽然他罪无可恕，但是看到他就此消亡，明知道这样对迦勒底的死者并不公平，我心中还是好像被挖去了一块。”
“你对雷夫是怎么看的？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是不是错的？他自称受命于所罗门王，毁灭人理，毁灭他一生奋斗的事业的事情是真的么？”
——虽然凭借他对写作者的熟悉，几乎总是能认出所有来信者的身份，不过这次的伪装也太过拙劣了一些。
勉强自己做不熟悉的事情，哪怕手忙脚乱错漏百出也要强撑，真是有她的风格。
罗马尼的笔撑住了他的侧脸，他的略显秀气的脸出现了有些滑稽的变形。
——不过，这种情况其实也正好是他作为心理医生的工作范围。
随后，他拿出一张空白的信纸，笔尖的摩擦声开始在办公室中回响。
“感谢您愿意对我敞开心扉，我理解这一点有多么困难，请您首先明白——当你愿意把困难说出口，就已经走出了战胜它的第一步。”
“你想问，对雷夫的存在的复杂情绪是否是正确的……这个问题，请允许我从更根源的地方开始回答。”
“情绪不过是名为人类的生物机体中产生的某种反应在大脑中的具现，其本质可以说是一种自然现象，这样客观存在的事物，怎么可能会存在正确与错误这样由人类定义的区分呢？它都已然出现在你的脑海之中了，而且你既然向我写信，这种情绪甚至对你有相当的影响，以至于始终无法将至抛之脑后，那么，它正确也好，错误也罢，人们真正应该考虑的，是这种情绪对自身，对周围，对现在，对未来的影响，正确与错误的只有面对情绪的方式，而不是情绪本身。”
“形而上的夸夸其谈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让我们具体分析。”
“雷夫对迦勒底造成的伤害是极其致命且惨重的，几乎所有人都因此受到了或轻或重的伤害，人类是极其重视眼前而容易将过往忘得一干二净的生物，曾经的恩惠在眼前的痛苦的刺激下被遗忘的一干二净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但在这样的灾厄之后，雷夫依然在你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那么自不必说，他一定在你的人生中占据了极其极其重要，乃至于可以说有不可或缺的地位。才能让你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对他的情感。”
“你或许觉得，如果否认你对雷夫的情感，否认雷夫对你人生中曾经起到的举足轻重的作用，会让你曾经，甚至现在坚信不移的某些东西的立足前提都为之崩塌，所以才会如此动摇。甚至你认为，在雷夫背叛的前提下，这些立足的东西已然摇摇欲坠了。”
“那么，我要说，在我看来，你没有必要一定要在承认与否定中做一个抉择。”
“他曾经帮助过你，后来又背叛了你。你或许在质疑，是否此前的温暖都不过是虚假的欺骗？那么，作为同样和雷夫同事多年的心理医生，我可以断言，虽然我不知道雷夫是何时变成了人理烧却计划的一员，但是他绝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抱着要将迦勒底倾覆的想法。正如你此前所说，如果雷夫一开始就抱着对人类的敌意，那么他在迦勒底草创早期就可以动手，根本没有必要等到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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