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他们仨穿过走廊，来到大门前，老人随手将提灯挂在了门上，伸出手，开始动作略显迟缓地打开门锁。
开门的同时，他还不忘向身旁的夏尔解释:
“其实在我们迪赛尔，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可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危险，毕竟有陛下呢，托陛下的福，我们迪赛尔一直都以民风淳朴热情好客闻名，虽然……”
老人又幽幽叹了口气，边推开大门边说:
“虽然还是没有多少外乡人愿意到我们迪赛尔来。”
说到这儿他莫名其妙激动起来，小声嘟哝道:
“肯定是他们没有眼光，我们迪赛尔的好，我们皇帝陛下的伟大和慈爱，不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啧，外乡人，那些有眼无珠的外乡人……也怪不得没有任何迪赛尔人愿意留在外面，是这样，迪赛尔人就该留在迪赛尔！迪赛尔才是我们迪赛尔人的家！”
要不是他最后还是冷静下来了，蕾茜儿几乎都觉得他要做出诸如“把外乡人一个不留地驱逐出去”这样的暴论了。
但幸好，身为旅店店主的责任感还是遏制了老人沸腾的情绪。
所以他迅速换成了一副亲切的，用来招呼客人的营业式姿态，满脸堆笑，对站在门外，身穿修女服的娇小女孩说:
“客人是要住店吗？”
在他身后，魔女和勇者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勇者铁灰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他想知道，躺在森之海魔女小巢门前那口棺材里的牧师的躯体，为什么“活”了过来，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至于魔女……魔女蔚蓝色的眼睛里……也满是不解。
她她她……她不到啊！
她只是分出了一点意识到那具躯体上，命令她前去白塔通风报信，然后就再没管过那具躯体了。
所以按理来说，如今“牧师”该出现在白塔，而不是迪赛尔。
难道这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蕾茜儿皱起眉，转过头，仔细观察突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牧师。
至少从表面上来说，她显得很正常。
她甚至还换了套衣服，从那件简单的白裙换成了标志性的修女服和白色裤袜，脸上更是时刻都带着温柔甜美的笑容。
然而魔女知道，其实牧师的一切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虚假的。
牧师穿修女服是因为勇者是个无可救药的制服控，牧师穿白色裤袜是因为勇者就好这一口，牧师笑得如此温柔甜美也是因为勇者对此毫无抵抗能力。
甚至可以说，牧师本身就是她针对勇者打造的一具最终决战用兵器，无论是外貌穿搭还是性格嗓音，牧师都能将勇者轻易击溃，让他屈辱地喊出“我是牧师小姐的狗”。
虽然，攻略勇者的过程其实远要比她想象得更简单一些。
因为蕾茜儿发现，绝大部分时候，她甚至不需要特意去讨夏尔开心，只需要本色出演，夏尔就会拜倒在她的白丝和小皮鞋之下。
唉，男人。
蕾茜儿甚至都有些恨其不争了，真是的，就不能聪明点吗，这么简单就自愿钻进她这坏东西的圈套了……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呢，根本就没办法拒绝主动对他们释放善意的，正中他们好球区的美少女？
哦，原来以前的她也是男人，也会沦陷在这样的美少女的温柔乡之中啊，那没事了。
想到这儿，蕾茜儿撇了撇嘴，又偷偷开始用眼角余光打量身旁的夏尔。
她想知道，夏尔会不会……再度沦陷在牧师的温柔乡之中。
应该会吧？
至少比沦陷在她这个魔女的怀抱中的可能性高。
毕竟夏尔喜欢的是白丝，而不是黑丝；是修女服，而不是小洋裙；是年轻漂亮古灵精怪的好妹妹，而不是她这年龄满打满算得有一百来年，都快没人要了的老女人。
蕾茜儿忽然冷哼了一声，心里莫名其妙……变得酸溜溜的。
而她的视线从牧师身上转回了夏尔脸上，她紧盯着男人的眼睛，想看看面对“死而复生”的牧师，男人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可还没等夏尔产生什么反应，他们面前的牧师却率先反应过来。
她看到了夏尔，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惊喜，还有稍纵即逝的安心。
就像忽然被丢到了一座孤岛上，因此惶恐不安，但不久后忽然在岛上找到了熟人，或者更进一步的血亲亦或者爱人，因此长松一口气。
她或许原本是不打算在夏尔面前表现出丝毫软弱的，但很快，她就想到男人大多喜欢柔弱一些的女孩子，因为男人可以借此展示自己的男子气概。
于是，她决定利用这一点，她立刻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无助，略微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夏尔！”
在勇者闻言看向她的瞬间，她便提起修女服略长的裙摆，迅速跑到了勇者面前，对他说
“原来你也在这儿！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我会再也见不到你了。」
蕾茜儿预判出了牧师的下一句话，而事实正是如此。
牧师做出的所有行动，说出的所有话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甚至能分毫不差地猜出牧师的想法。
这下，夏尔的愿望好像真的实现了。
“我恳求牧师回到我的身边”——蕾茜儿猜他大概率是向那口许愿井许下了这种愿望。
然后，那口许愿井果然实现了他的愿望。
先是躯体被重塑，紧接着，另一个与过去的牧师几乎别无二致的灵魂也紧跟着出现了。
于是这个世界上有了两个蕾茜儿。
她们具有同样的性格，同样的思维方式，同样的记忆与习惯。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真正的蕾茜儿忍不住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她想着，下意识看向对面的那个“她”，然后，她忽然明悟了什么。
如果她们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结合迪赛尔如今的状况，“牧师”这时候大概只会有一个想法——
「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牧师眯起眼，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站在勇者身旁的魔女，同时心想。
[未完待续]
——
48.她是什么
牧师对勇者的态度相当热情。
蕾茜儿猜她大概真有点害怕了，毕竟从她的视角来看，她是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迪赛尔的。
如果是蕾茜儿自己碰上了这情况，恐怕也得慌张上一阵子——而这，恰恰也是攻略勇者最好时机。
魔女清楚这点，牧师当然不会不了解。
攻略男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模仿动物。
两人都深谙此道。
所以牧师先变成了狗。
被淋湿的，无家可归的，可怜兮兮的狗。
她露出一闪即逝的，惹人怜爱的寂寞怯懦神色，咬咬下唇，握紧那根从不离身的魔杖，迈着急促的小步来到勇者面前，站住，扬起小脸，轻轻地叫了声：
“夏尔！”
然后，不等夏尔回应，她又变成了猫。
傲娇又别扭，因此格外可爱讨人喜欢的猫。
“说起来，”她又侧过头，只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勇者的表情，“你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勇者未做回应，而是下意识转过头，将视线投射到了身旁的魔女脸上。
原本正抱胸冷眼看戏的魔女见状忍不住挑了挑眉。
“看我干嘛？”她的语气有点不耐烦，“我有什么好看的？”
这话说出口之后，就连她自己都有点意外。
因为攻击性疑似有点太强了，甭管怎么听都透着……透着股酸溜溜的味儿。
就好像她真的在吃牧师——在吃另一个自己的醋一样。
简直不可思议好么！
这样想着，为了让自己显得理性客观，看上去更纯路人一些，魔女又亡羊补牢了一句：
“我几把谁啊，又不好看，你那……咳，你旁边的牧师不是比我好看多了，你快去看她。”
她这话一说出来，不管是勇者还是牧师，头顶都飘起了个问号。
勇者感觉莫名其妙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牧师则皱起眉，对她流露出了一闪即逝的，极强的敌意。
但她将这敌意掩饰得很好，如果不是特意去观察的话，很难会发现。
她缓缓走到了蕾茜儿面前，甚至没有忘记应有的礼节。
“您好，”牧师欠身，用一只手挽起裙摆很优雅地向蕾茜儿行了个礼，同时自我介绍，“我是勇者小队的牧师，蕾茜儿·夏绿蒂，请问您是？”
她的眼眸翠绿，金发璀璨得宛若流金，肌肤如同新雪一样洁白无瑕，嘴唇像血一样殷红，身材娇小，精致得宛若人偶。
虽然她对蕾茜儿饱含敌意和怀疑，似乎恨不得蕾茜儿当场人间蒸发，蕾茜儿却并未对她产生太大的敌意，准确来说，她只是有些心情复杂。
就像照镜子，不，一般情况下镜子只会忠实地倒映出主人的面孔，而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与她大相径庭的另一个人。
——那是由她亲手捏造的一副面具……当然也可以说是马甲。
然而在面具之下，在马甲背后，无论是牧师蕾茜儿还是魔女蕾茜儿，都拥有着同样的内核，或者说从头到尾她们俩就是一个人。
她清楚这一点，想必夏尔也早就猜到了真相。
那么，眼前的牧师呢？
她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经由勇者愿望而诞生的产物？亦或是潜藏在迪赛尔的黑影所捏造的谎言？
早在“牧师”出现的瞬间，她就已经尝试像之前操控那具空白的躯壳一样操控眼前的“牧师”了，然而结果毫无疑问是失败，她甚至还失去了与“牧师”共感的能力。
“牧师”似乎真的变成了独立的“人”。
蕾茜儿原本觉得这未免有些太荒谬了，但很快她又想起那台有限许愿机，想起了向其许愿能探明一切真相的调查员老先生，便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夏尔扣了个“1”。
于是，牧师真的打赢了复活赛。
可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蕾茜儿又想起了看到真相后选择作为人类而死的调查员老先生，接着想起迪赛尔的现状。
「有限许愿机所实现的每个愿望，在背后都已注明了价码。」
「那么，勇者要为实现他的愿望，付出怎样的价码呢？」
蕾茜儿想着，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这之后，她终于回过神来，有些失礼地，直勾勾地盯着她面前的牧师，在短暂的沉吟后，她终于回答了牧师的问题。
“我是魔女，”她轻声自我介绍道，“我是……晨昏魔女。”
……
天色已晚，况且旅店门口显然不是叙旧的好地方。
蕾茜儿与牧师相互自我介绍过后，三人便一并随着老先生进入了旅店。
在牧师的强烈要求下，牧师的房间选定在了夏尔房间的另一侧。
蕾茜儿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
至少……至少那家伙没不知廉耻到要求跟夏尔住一个房间不是么？
说起来，就算他俩住一个房间，或许对她而言也不能算是什么坏事——万一此“牧师”非彼“牧师”，在那美少女的气囊下潜藏的却是瘦长鬼影那样的怪物呢？
那夏尔恐怕就有福咯。
也不知道被从美少女皮套中钻出来的怪物吓出心理阴影之后，某人下半辈子还能不能……能不能重振男人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