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这问题触动到了蕾茜儿的某根神经。
她忽然想到了姆拉，想到了姆拉之前对他们说过的那些话。
“——我们和这些零件，又有什么区别呢？”
某个念头自她心底不可遏制地诞生出来，并迅速扩张，最终占据了她的整个思维。
魔女猛地抬起头，看向勇者。
然后，在勇者眼中，她发现了相同的担忧和惊悚。
“主母要销毁他们？”蕾茜儿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
夏尔则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
“我不清楚，但确实有可能。”
显然，他们想到了同样的东西——
姆拉曾告诉他们，对主母而言，精灵们与其说是孩子，倒不如说是齿轮。
为了维系伦蒂海姆这架大机器正常运行而被制造出来的“齿轮”。
所以每位精灵自出生起便被分配了最合适的职责，然后，就像齿轮一样，他们将为各自的职责奉献出所有的精力和漫长的寿命，直到无法正常完成工作，才会被更换下去。
但如果……
如果齿轮们尚未到达报废标准，却提前产生了计划外的异常呢？
例如，有颗齿轮忽然产生了自主意识，它开始觉得整个伦蒂海姆都是有问题的，它逐渐认为它不应该只是一颗齿轮，而应该是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精灵。
它第一次开始渴望“自由”。
然后，这种思潮迅速像病毒那样扩散开来，许多和它一样的齿轮也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最初，它们只是想，后来，它们觉得它们可以尝试着反抗，最终……
最终伦蒂海姆这架大机器会因为一颗齿轮的觉醒而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蕾茜儿不知道，夏尔也不清楚。
但主母或许预料到了未来的某种可能，于是，为了防止伦蒂海姆这架大机器因一颗齿轮的异常而崩溃，它决定未雨绸缪——
它带走了那些已经出现异常的齿轮，它打算将它们提前处理掉，然后，换上新的齿轮——
换上那些已经在繁育室中被生产出来的，畸形的，扭曲的怪胎。
［未完待续］
——
17.再相见
蕾茜儿觉得主母多少有点极端了。
或者说，她觉得她猜想中的主母多少有点极端了。
被抓走的可都是活生生的精灵啊，不是什么齿轮，更不是什么零件。
就算是有人委托她干掉夏尔，她都得回一句“他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呀，得加钱”——可如果真的是主母带走了那些消失的精灵，要把他们销毁掉……
蕾茜儿忽然觉得她和夏尔误会委托他们杀掉主母的执政官女士了。
正如芙雯娜所说，主母确实疯了。
当然，也有可能这一切都不是主母做的，但如果不是主母的话，那会是谁？
蕾茜儿想着，转过头看向夏尔。
“现在怎么办？”她问。
夏尔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怀表和提灯。
他将怀表贴身收藏了起来，然后把提灯递给了蕾茜儿。
“？”
蕾茜儿愣了愣，没伸手去接提灯。
她心想什么意思呢？
众所周知，正常人类无论如何就只有两只手，魔女虽然不能被算作是正常人类，但也只有两只手。
一只手用来拿魔杖，一只手用来牵夏尔的衣角——
那她哪儿来的第三只手拿提灯呢？
难道说夏尔已经不打算让她继续牵着衣角了吗？
蕾茜儿很不爽，但她偏偏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不过很快，她就计上心来。
谁说一定要用手拿提灯呢？或者说，就算一定要用手拿提灯，也可以用本来并不存在的第三只手。
毕竟，有个法术的名字就叫“法师之手”。
于是，浅蓝色的第三只手被蕾茜儿召唤了出来，它听从蕾茜儿的吩咐，拿起了曾属于姆拉的那盏提灯，静静地悬浮在蕾茜儿身旁。
至于蕾茜儿那只空出来的手，依旧紧紧地拽着夏尔的衣角。
夏尔见状愣了愣，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他好像没意见。
蕾茜儿便有些得意。
哼哼，想甩掉她？哪有那么简单！
夏尔不知道蕾茜儿在想什么，他似乎也不关心蕾茜儿有没有拽住他的衣角。
他只是抬起头，视线仿佛穿过了无穷无尽的浓雾，锁定在了某个没人能看得见的罪魁祸首身上。
然后，他转过头，对蕾茜儿说：
“我想上去看看。”
蕾茜儿惊了。
她下意识想问夏尔是不是疯了，但话还没说出口，她忽然明白了夏尔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原本姆拉会带他们去找芙雯娜，可现在姆拉消失了，没有人能给他们带路，他们最多也只能像无头苍蝇在浓雾中乱窜。要是运气好的话，他们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芙雯娜，要是运气差一些，还没等他们找到芙雯娜，芙雯娜恐怕就被抓走了。
随机性事件是指望不上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在有限的时间里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例如，上去看一看浓雾的边界到底在哪里，被抓走的精灵又会不会真的吊在天上。
所以尽管听起来有点离谱，但细想一下的话，居然相当合理？
蕾茜儿忍不住啧了一声。
她觉得这应该不是夏尔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倒更像是继承了勇者一直以来无脑开莽风格的梭哈。
不过梭哈就梭哈吧。
除了梭哈，他们俩也没什么事可干了。
于是蕾茜儿最终决定同意夏尔的提议。
可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他们俩该怎么上去呢？
蕾茜儿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但在把办法付诸实践之前，她先松开了夏尔的衣角，然后没好气地对夏尔说：
“把你的禁绝法术先关上！”
夏尔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便老老实实地关闭了禁绝法术。
见夏尔还算识相，蕾茜儿便再懒得跟他一般计较。
她晃了晃魔杖，对自己和已经关闭了禁绝法术的夏尔使出了飞翔法术。
于是他们俩的身形缓缓飘了起来。
蕾茜儿还好，她经常使用飞翔法术，因此驾轻就熟，但夏尔却不适应骤然减弱的重力，所以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满天乱窜。
看在一路上夏尔愿意让她牵住衣角的份上，蕾茜儿把手中的魔杖伸了过去。
“抓好了。”她叮嘱。
在短暂的犹豫后，夏尔抓住了蕾茜儿的魔杖。
他的姿态重新稳定了下来。
蕾茜儿轻哼了一声，也懒得再关注他，转而命令举着提灯的大师之手跟上。
在两盏提灯的庇护下，勇者和魔女迅速穿过翻涌的浓雾，向姆拉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浓雾近乎无穷无尽，在浓雾中穿行又极容易迷失方向，甚至丧失对时间空间的概念。
蕾茜儿只好一边调整速度，一边默默根据经验计算着他们飞行的距离，
大约向上飞行了五百米左右，他们见到了透过浓雾照射下来的模糊日光。
蕾茜儿深吸口气，做好了见到无数具被吊在穹顶之下的精灵尸体的心理准备，然后加快速度，带着夏尔冲破了雾气。
于是，久违的，他们再度见到了炽盛的太阳。
天空蔚蓝，云朵都被他们甩在了身后，巨树的一部分树冠与他们一起突破了浓雾的封锁，静谧无声地在高空舒展着枝叶。
想象中的诡异景象并未出现在蕾茜儿眼前。
没有姆拉，没有消失的精灵，没有恐怖的不可视之物。
眼前的风景甚至称得上一派祥和，但越是这样，蕾茜儿越觉得毛骨悚然。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魔杖，接着迅速转过头看向夏尔，说：
“这里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正在确认四周情况的夏尔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又问：
“您确定您看到了姆拉被看不见的线拽到了天上？”
“当然！”蕾茜儿急忙回答，“我的寻迹法术可不会出错！”
说完，她就瞬间反应过来了：
“除非……除非姆拉没有被带到这里，而是在浓雾里，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蕾茜儿不由再度想起了她曾想象出的怪诞画面——
不可视的庞然巨物在浓雾中游荡，静谧无声，祂自天顶垂下修长而柔软的触须，挖开一座座木屋的房顶，就像食蚁兽舔食蚂蚁那样，将躲在木屋中的精灵一个个用触须卷走，吞入腹中。
那会是精灵们的主母吗？
精灵们的主母，会是那种诡异的存在吗？
毕竟，只有主母有嫌疑，并且有能力让那些精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雾之中。
想到这里，蕾茜儿缓缓吐了口气。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导致伦蒂海姆如今这些异常诞生的原因，并非仅来自于伦蒂海姆内部，而是更多的来自伦蒂海姆之外。
会不会有外来者趁乱混入了伦蒂海姆，而他们才是要对失踪的精灵们负责的幕后真凶？
但这想法实在太阴谋论了，况且伦蒂海姆也不是那么容易入侵的。
精灵们布置在伦蒂海姆入口处的幻象法术和认知干扰结界相当高明，足以拦下绝大部分的野心家，而她和夏尔之所以能轻松进入伦蒂海姆，是因为他们俩都不是普通人。
蕾茜儿迅速将这猜想暂时搁置了。
在情报不足的如今，胡思乱想只会让本就难以解明的真相变得愈发遥远。
所以她咬了咬唇，盯着夏尔的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