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短尾猫
所以，自己到底应该说什么？
安慰她吗？可是轻飘飘的安慰似乎也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朝奈。”最后他只能这么说。
“其实倒也没有那么辛苦啦，爸爸妈妈还是爱着我的，一直也在尽心尽力抚育我……比起其他很多人，我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至少我很感激他们的养育之恩呢。”朝奈笑着回答。“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爷爷的遗嘱的束缚的话，我们的关系会更加正常许多吧……”
她的笑声，让最上淳感觉越发有点难受。
不过他也承认对方说得有道理。
归根结底，还是上一代当主和这一代当主的矛盾，结果把悲剧延续到了下一代的朝奈身上。
但是不管怎么样，既然现在已经成为了现实，那么再痛苦纠结也没有意义了。
“朝奈，你是不是想要用废弃遗嘱的方式找回父女亲情，让一切麻烦的根源就此消失？”他马上问。
朝奈又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
“反正那些东西本来就应该是父亲的……就算还给他也没有关系吧？”
“那你体谅过你爷爷的心情没有？你爷爷在过世之前，为什么非要跟自己的儿子过不去，立下那一份遗嘱呢？就算是身为外人我也看得清楚，因为他认为你父亲并没有能力运营家业，维持自家的门楣，所以他干脆把希望寄托在了你的身上……也就是说，他托付给你的并不仅仅是金钱，而是他对整个家庭的希望，你觉得他真的喜欢在你们两代人之间制造隔阂吗？如果有其他办法的话，恐怕他也不会这么做的吧？所以，你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我今天见到了你父亲，老实说虽然我们之间吵了架，但是我并不怎么讨厌他，他学识丰富、谈吐风趣，而且爱好也非常风雅，但是这些所有优点都对运营家业没有什么帮助。我不知道你们家的具体细节，但是我听老一辈人聊天的时候，他们都对你父亲这方面的本事颇有微词的，所以你爷爷当时留下这样的遗嘱也情有可原……”
“你不能在我面前这么说我父亲。”朝奈闷闷地打断了他的话。“不管怎么样，我身为女儿不允许别人在自己面前这么说他。”
“好吧对不起，我无意侮辱或者污蔑谁，我只是说外界的看法而已，也许这种看法是错误的，但是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么必然也有一些根据。”最上淳退让了一步。
但是在心里，他并不感到抱歉，相反还觉得自己用词已经够委婉了，要是说实话恐怕更难听呢。
“所以，你如果轻飘飘地毁弃了爷爷的遗嘱，那么你就是违背了老人临死前最后的遗愿，我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但是你必须做出这种觉悟。当然，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也绝对不会阻挠你。朝奈，面对自己的本心，然后做出抉择，接着为自己的抉择承担一切后果，人活着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可怕……”朝奈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似乎变得心乱如麻，“辩论赛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你的口才了，可是当真正被你说的时候，真的能感觉那种魄力，你太善于说服人了……”
“我只是喜欢直面本质而已，大多数人其实都能看到真相，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接受，你也一样。”最上淳笑了笑，“不过说实话，你已经很厉害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自己阳光积极起来……”
“如果一直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又解决不了什么，只会让人陷入泥淖无法自拔而已，比起那样，我更愿意和朋友们开心相处。”朝奈也无奈地苦笑了起来，“我没有像你那样的本领和意志力，但是装作视而不见还是做得到的呢……”
“我们就算这样互相夸奖，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哦。”最上淳笑得更大声了，“当然，谢谢你这么夸奖我，我就当是真心的吧。”
毕竟是少年人，很快就能够恢复情绪，不知不觉当中，刚才弥漫在两个人的紧张和不安渐渐消散了。
最上淳现在已经明白了，朝奈其实并不是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相反她足够聪明，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又在面对什么。
所以他所能做的也不多，只有等待朝奈的最后决定。
如果朝奈选择了直接背弃爷爷的遗嘱，把财产留给父母亲，那么其实她的父母根本就没有必要催着把她嫁出去了，这样虽然显得有些软弱，但未必就是最坏的结果。他也不需要多做什么。
但是如果朝奈选择坚持原则，坚守爷爷的遗愿，不把爷爷的遗产交给父亲挥霍的话，那时候他就派得上用场了。他会帮助朝奈摆脱困境，不管用什么办法，反正绝不能让她被父母亲随意地扔给其他人。
在她决定之前，最上淳也不急着催促，朝奈的事情应该朝奈自己来抉择了。
“那……你就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了吗？”就在这时候，朝奈又放低了声线，原本就已经很轻的声音现在几乎细若蚊呐，“你有没有庆幸过，可以以这么合理的借口拒绝掉出云家？”
诶？
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最上淳这下真的搞不太懂了。
“老实说并没有庆幸过，相反我还被我父亲大骂了一顿呢。”他苦笑着回答，“他很失望。你想知道他为什么失望吗？”
“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就算不跟我说也没有关系的——”朝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试图阻止他。“别说了！”
“不，我要告诉你！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我觉得我应该对你说实话。”最上淳仍旧坚持着说，“他一直都希望推动这件事，目的就是通过你得到那些财产，所以得知你父亲的打算之后，他怒不可遏。对不起，我们用这么险恶的用心接近了你。”
他知道这些话可能会让对方不高兴，但是现在既然他已经在鼓动朝奈对抗父母了，那就不应该把这件事隐瞒下去，否则怎么看都是居心不良。
但是他没有想到，突然电话里传来了几声吸气声，几乎像是抽泣了起来。
“朝奈，没事吧？”最上淳有些担心。
为什么她会这么激动？他不太明白。
“为什么非要告诉我这些呢，难道你以为我想不到吗？很正常的吧，想要和出云家攀亲事的，不都是这个目的吗？你又有什么可道歉的？就这样装作大家都不知道，不是很好吗……？”朝奈断断续续地反问最上淳，“他也是为了你吧，父亲为儿子打算又有什么错……这样做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谢你，这么大度。”最上淳松了口气，“还有，别哭了，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想要让你知道所有情况。”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出云朝奈只是个被大家呼来喝去的小孩子而已，什么都不懂，什么也比不过别人，除了有遗产绑在身上之外一无是处，被别人接近也只是因为钱而已……我都知道的，你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提醒我呢……”朝奈终于完全变成了哭腔，“就让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吗？”
“朝奈……停下。”在她发泄的时候，最上淳招呼了一声。
眼见对方还是没有停下来意思，他加大了音量，又吼了一声，“朝奈！停下！”
朝奈终于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你愿意发泄的话，随便冲我发泄好了，反正今天是我给了你太多打击。”最上淳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说了下去，“但是请不要这么贬低自己，我会心痛的。出云朝奈是个非常可爱的人，我非常欣赏，甚至现在有点敬佩，即使她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我也愿意继续和她做朋友，帮助她，我真心实意地希望她能够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她配得上这些！”
虽然这些话听上去有些肉麻，但是最上淳觉得自己是真心话。
毕竟鹭原学姐没钱，他不也一样帮了吗。
所以这绝不是假话欺骗。
“骗人！那你为什么一开始就拒绝我了！”朝奈愤愤不平地问。
“……我之前已经说过理由了，难道你就不能忘记这件事吗？”最上淳叹了口气。
“不忘，不会忘！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的！”朝奈大声回答，“反正就是从一开始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不是吗？”
“我承认我一开始就拒绝你，确实很对不起你，可是现在我做这些事情，本意都是在为了你，请不要怀疑我的用心，可以吗？否则我真的会很伤心的。”最上淳无奈地回答，“如果我真的有什么恶意的话，我反而不会再和你父亲吵架了，对吧。”
“那好，如果你希望我不怀疑你，那你就直接跟我说，我照做就行了。”朝奈突然回答。
………………她到底是怎么了？最上淳还是搞不太明白。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有意义。
沉默了片刻之后，最上淳开口了。
“好吧，请不许怀疑我。”
“嗯，我绝对不会怀疑淳！”朝奈马上回答。“他真正乐意帮助我……”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这样也很不错，那就继续带着这种确信吧，对我们两个都好，不必要的怀疑和怨恨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最上淳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看窗外。
哇，居然已经天黑了，两个人一个电话都已经打了这么久。
肚子有点饿了。
再说了，说了这么多也够了，是时候结束了。
“好吧，今天先说到这里为止吧，回头有什么变化，我们再互相沟通——”他准备告别了。
“等等……”出云朝奈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还有什么事情吗？”最上淳有些奇怪地问。
“我们再见一次面可以吗？”朝奈小心翼翼地问，“迄今为止我们好像从没有真正只和对方见一次面呢……想想，非常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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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散心
“迄今为止我们好像从没有真正只和对方见一次面呢……想想，非常不甘心。”
朝奈的话，最上淳有些难以理解，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没说错。
第一次他们是在各自母亲的带领下在神社见面的；第二次是意外在女校碰面；第三次则是在自己学校见面，每次都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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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时候单独相处的话，也只有神社里面短短半个小时，和那天下午在自己学校逛了一圈而已了。
他们就没有为了单独见面而见面过。
所以朝奈大概就是在为这个而愤愤不平了。
这个问题有这么重要吗？
朝奈刚才的表现，让他有点弄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怄气吗？
现在对她来说可是攸关于未来命运的时刻，而我们的朝奈大小姐却还在纠结这种无关紧要小事上！他都有些急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既然朝奈都这么说了，那么他再严词拒绝的话似乎也太不知道好歹了。
“当然可以啊，我很乐意。”最上淳笑着回答，“只要你说个时间和地点，我一定会跑过来的！”
“不是骗人的吧？”朝奈迟疑着问。
虽然隔着电话见不到朝奈的样子，但是最上淳能够想象得到现在朝奈的表情——大概是又期待又忐忑不安吧。
“那是当然了，朝奈这么可爱，别说见一面了，如果你希望的话，见十次一百次我都非常乐意！”最上淳满口保证。
“呜……”朝奈发出了小声的惊叫。
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杂乱起来，片刻之后才恢复了平静。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你也会哄人啊。”
“在你眼里，我难道是个动不动就发脾气的无礼之徒吗？”最上淳故意反问。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朝奈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你待人很认真，并且个性非常强烈，有那种迫使别人跟随的魄力，就跟……就跟梅宫学姐一样，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讨厌这种性格，相反，我很羡慕你们呢……”
“好了，不用这么紧张解释，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最上淳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和我相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不是一个每时每刻都严肃严厉的人，相反我很喜欢跟朋友开玩笑呢。”
“我明白了……”朝奈点了点头。“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吧！到时候再见一次，你可不要食言哦！”
“绝不食言。”最上淳再一次做出了保证。
“嗯……那今天先说到这里吧，我先挂了！”朝奈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我现在躲着打了这么久的电话了，妈妈一定会很奇怪的……”
“嗯嗯，再见！”最上淳也跟朝奈道了别。
电话被挂断了，最上淳将手机放到了床上，然后再看了看窗外，现在真的已经是深夜了。
他听得出来，朝奈最后跟他道别的时候，心情是相当愉快的——也就是说，她已经从噩耗当中挺过来了。
说起来也有点自豪，正是自己给她注入了一丝勇气，让她可以这么快就恢复心情吧。
可是，光是注入勇气是远远不够的，真正要度过难关，仅靠精神胜利法也是不可能的，必须要依靠行动——行动就是一切胜利的秘诀。
他不知道现在到底应该怎么行动，但是他已经准备好了行动。
只不过，现在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了。
正当他准备去洗漱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钥匙的响声。
他马上停下了脚步，看着门口。
门很快就打开了，他的母亲最上纱幸也随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香奈儿套装，显得相当飒爽干练，风尘仆仆的样子就像是从办公室一下班就赶过来的一样。
“妈妈，好久不见。”最上淳不知道妈妈到底为什么突然跑过来了，但是既然来了他也只能恭敬地打了招呼。
“儿子，还好吗？”最上纱幸换完鞋，就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充满担心和安慰地看着他，“我听说你在出云家拜访的时候吃了闭门羹？是真的吗？”
“算是真的吧……”最上淳只能苦笑。“你是听谁说的啊，爸爸吗？”
“不是，是另外一个朋友告诉我的，那个混账居然到现在还瞒着我，我看他真是已经疯了！”最上纱幸一脸的怒容，“他难道以为这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吗？”
“爸爸只是觉得你一直和他意见不一致，不想让你知道吧……再说了现在他还没有断绝全部希望，想要继续努力争取一下，所以不想现在就大肆宣扬。”最上淳苦笑着回答。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谈的！”最上纱幸皱紧了眉头，“他们家再了不起也不过就是那样而已，我们高攀不上就算了，何必再去求人呢！这没有任何意义，平白无故还会让他们更加小看我们，哼，我儿子难道还要发愁日后找不到人吗？！”
接着，她又愤愤不平咬了咬嘴唇，“出云家居然连你都看不上，如此有眼无珠，可见也只是庸碌之辈而已，早点和他们断绝往来也好。”
虽然最上纱幸也不觉得一定必须要和出云家结亲，但是儿子被人小看了，这一点她就难以忍受了。
一直以来她都深深地以儿子为豪，结果显然居然有人这么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她当然很愤怒，甚至比自己被人轻视了还要愤怒。
她心里越想越是气愤难平，又担心儿子想不开，所以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了儿子，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好了儿子，别放在心上，这么一点小事很快大家就都淡忘了，谁也不会因此而嘲笑你的。你只需要继续做好自己就行了，出云大小姐爱怎么样随他们去吧，我倒想看看最后他们能找到什么厉害角色呢！”
仅仅听妈妈如此说，最上淳就知道她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和原委，看来那个给她透露消息的人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而已，所以她才会这么担心最上淳承受不住打击。
她又怎么可能想到两家人谈崩居然是因为那种原因呢？
既然父亲什么都没说，那么他也不准备这时候就说出全部真相，万一妈妈把这件事又传出去，谁的脸上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