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短尾猫
296，悲愿
“那你喜欢吗？”
朝奈的声音很轻，因为低着头也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是最上淳大概也能够猜得到。
一定是又期待又紧张吧。、
所以，根本就没有可能说不喜欢吧！
“当然喜欢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最上淳就直接回应了朝奈的期待，“这打扮太漂亮了，你没发现吗，刚刚我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真的吗……”朝奈顿时就脸红了，“那可是……很失礼呢。”
还没有等最上淳道歉，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会原谅你的。”
“啊，谢谢。”最上淳只能干笑。“不过我觉得，看到这么这么漂亮的朝奈，要是还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话，那岂不是更加失礼了？”
“……”朝奈的头更加低了。
显然，以她的段位，还不足以和最上淳交锋。
再说了，光是想到自己现在的打扮，就有点羞不可耐了，哪里还能一直有条理地争辩。
当然在羞耻之外，她的内心深处还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大家的辛苦，都没有白费，淳很喜欢呢。
此刻他是以什么样的视线看着我呢？会不会认为我轻浮了呢？
(3④2967④65)
光是脑补一下此刻少年人看着自己的视线，就有些让她双腿发虚，露在空气当中的肩膀也微微麻痒了起来，犹如是有什么蚁虫在上面爬动一样。
不行，一定得说点什么，不然恐怕真的要站不稳了……
“淳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打扮有点轻浮呢？”她小声问。“一直以来，母亲和老师们都教导我们要庄重，不能有失体面……所以我稍微有些忐忑不安……”
“不会，怎么可能？朝奈也是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子啊，喜欢打扮自己是应该的。”最上淳连忙回答。“再说了，朝奈也是为了和我见面才精心打扮的吧，我感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觉得轻浮？”
果然是大小姐，这种程度的打扮就快受不了了……最上淳在心里暗暗吐槽。
“原来，淳都知道了啊……”朝奈轻轻吐了一口气，似乎变得轻松了不少。
她还担心自己没办法把这份心意说出口，一看少年都已经心里有数，自然就少了不少负担。
“哈哈哈哈……朝奈，我要是看不出来才奇怪吧！”最上淳忍不住大笑，然后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捏一捏朝奈的脸，但是在半空当中他马上惊觉不对，于是非常自然地又收回去，挠了挠后脑勺。
接着，他又郑重地开口了。“不过，朝奈就算打扮庄重的时候，也很可爱啊，我现在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穿着和服的样子，老实说当时我真的被镇住了，真没想到我居然能有幸见到这样的大家闺秀——”
“结果几十分钟后你就把我扔到一边自己跑了……”朝奈却没有高兴起来，她回想到了那天见面后的结局，于是闷闷地一语双关地补充了一句，“这么看来倒也没把你怎么镇住吧……”
呃……真是任何时候都不忘这件事啊。最上淳心里一阵气结。
朝奈该不会几十年后还要继续把这件事拿出来翻来覆去说吧？他突然有一个不好的猜想。
“咳……那天的事情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跟我有没有被你镇住没关系。”最上淳对自己作茧自缚的愚蠢行动懊恼无比，于是又连忙解释，“总之朝奈，我只是想说，无论你怎么打扮都很好看，好看到足够让我目眩神迷了，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我会不喜欢吧！”
朝奈抬起头来，瞟了最上淳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他此刻的话到底有几分发自于内心。
仅仅是一瞬间之后，她又低下了头。
真是的，突然说一些让人难为情的话……偏偏又能说得那么动听，这么会说以后就多说几句呀！
“我们在这里站了很久了，继续逛逛吧~”
接着，她又领头往前走了起来，不过这次她的心情显然变得更好了，就连脚步都仿佛又轻快了几分。
这算是……把朝奈哄开心了吗？
应该是吧。
看着朝奈的背影，最上淳也催动了脚步，慢慢地跟了上去。
刚才那些话，确实是他的真心话。
朝奈无论怎么打扮，确实都很可爱。
尤其是考虑到她为了和自己见面还精心打扮，那就更加在心中加分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她准备了多久，不过女孩子们化妆试衣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吧，她花了那么多的心力——尤其是，这还是她不熟悉也不太能接受的风格。
做出这么多的努力，单纯只是为了和自己见面而已。
想到这里的时候，不感动也是不可能的吧。
在走马观花当中，他们两个来到了场馆的中心位置。
而朝奈走到了一幅画作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这副画作的面积很大，单独地挂在墙面上，几乎就像是一副壁画。
就算她没有介绍，最上淳还是认出了这幅画——因为实在是过于出名了。
“这就是莫奈的《睡莲》吗？”最上淳对着墙上的画作问。
“对，这就是《睡莲》呢——本馆的镇馆之宝哟！”朝奈点了点头，接着，她的视线也放到了画作上面。
“《睡莲》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个系列，他这一生，共计创作了将近300幅以睡莲为主题的作品，这个系列每一件几乎都堪称是经典之作。收藏于本馆的这一幅《睡莲》，创作于1916年，算是比较晚期的作品了。”她耐心地给最上淳解释了起来，“当时松方幸次郎在巴黎，几乎天天去拜访他，最后求购到了这一幅画，他原本是打算作为家传宝的，结果没想到最后发生了一系列变故，结果画作变成了国家资产，被放到了这里展出……”
朝奈的语气多了些许的感慨。
虽然并非是松方家族的直系成员，但是从小听到过母亲一次次地谈及过这些痛事，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当真正靠近到这副最宝贵的画作的时候，那种从母亲言谈举止当中所弥漫着的悲凉，还是不知不觉当中笼罩到了她的心头。
毫无疑问，这是一幅杰作，是绘画史上都能留名的作品，也是日本国立西洋美术馆的骄傲。
但是对曾经名为松方静的母亲来说，这并不仅仅是一件挂在墙上的名画而已，它更代表着自己整个家族曾经的辉煌兴盛，也代表着如今的没落和沉寂。
曾经煊赫一时的旧公爵家，现在已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重新默默无闻了。
一想到这里，她突然就理解了母亲的痛苦和怨愤，也明白了为什么她这辈子就是不肯来这里看看。
连自己都能够感受到那种悲伤，如果是母亲的话，怕是连站都没法站稳吧。
比一无所有更可怕的是曾经拥有，她突然明白了这个人间至理。
一瞬间，她对母亲原本的怨念，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母亲想要复兴家族，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手段错了而已。
“朝奈？”眼见朝奈突然在看着画像发呆，表情似乎变得非常悲伤，最上淳有些着急了，“怎么了？”
少年的呼唤，让少女从追忆当中骤然惊醒了过来。
她如梦初醒，视线左右打量了一下。
少年关切的眼神，让她回忆起了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又是和谁站在一起。
对的。
现在，我在这里呢。
我是出云朝奈，不是松方朝奈，不是旧松方公爵家的后人，也没有义务去继承他们的悲愿和执念，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又有什么必要去为一个百年前的家族去想那么多呢？
历史终究只是历史而已，往事只是过眼云烟。
而未来，不是应该自己去创造的吗……
“我，原谅她了。”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最上淳被朝奈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墙上的画作，稍微思考了一下，他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是想起那些陈年旧事了吗？”
“嗯，一下子有些感慨呢。”朝奈老实地点了点头，“我刚刚在想，如果妈妈在这里的话，她到底会是什么心情呢？一定会非常难受的吧？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曾经是她们家里的……这样的损失，有点过于难以承受了。”
“大概，会很伤心吧。”最上淳给了一个所有人都能够想得到的回答。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又重新开口，安慰起了朝奈。“但是，不管怎么说，木已成舟，这一切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再怎么痛心疾首也改变不了现实。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不如面对现实，重新出发。”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轻飘飘一句“重新出发”就能够打发的。
时移世易，翻天覆地，越是站得高越是摔得狠，一旦跌下去又哪有那么容易重新起来？
新的时代就有新的格局，松方家现在也算是衣食无忧，但是想要再和当年一样叱咤风云，想想都不太可能了。
“淳，不用安慰我，其实我都看得很开啊——”朝奈笑了笑，“梅宫学姐曾经也教导过我呢。”
“嗯？她是怎么说的？”最上淳顿时就来了兴趣，连忙问。
“藤原道长的三个女儿都曾经入主中宫，权倾朝野几十年，在志得意满的时候也曾经唱过‘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可是过得多少年后，天下大权不也被武士们所篡夺吗？就连自诩血统最高贵的藤原家，都无法永保富贵，更何况松方家而已……倒不如说，松方正义公身为萨摩区区一藩士，能够趁维新之乱局骤然兴起，叱咤东京几十年，煊赫一时，这已经是得天所幸，就算死后家族又败落下来，又有什么需要不满的？”朝奈复述了学姐所说过的话。
“这不是说得很好吗？！”最上淳深表赞同，“梅宫学姐不愧是可以能和我一战的辩士呢。”
“就算这个时候还不忘自吹自擂一番，淳还真是有一套呢……”朝奈忍不住掩嘴轻笑。“不过有时候确实觉得你们两个性格挺相似的。”
“别了，我可没这个荣幸。”最上淳撇了撇嘴。
一想起梅宫夏妃之前那样捉弄过自己，最上淳顿时就有些不爽。
朝奈看着最上淳的表情，心里当然猜得到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也偷笑起来。“那次是学姐看你过于目中无人，所以想要杀杀你的锐气而已，虽然玩笑是恶劣了一点，不过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不要记仇了嘛。”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那我就不记仇了。”最上淳耸了耸肩。
“嗯，那就最好啦！”朝奈笑得更加开心了。“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梅宫学姐家拜访一下呢？恰好今天她也在东京……”
297，见客
“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梅宫学姐家拜访一下呢？恰好今天她也在东京……”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最上淳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去拜访梅宫学姐？为什么啊？”他疑惑地问。
“身为后辈，拜访一下前辈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朝奈微笑着回答。
这算是什么理由啊……最上淳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梅宫夏妃虽然理论上来说是他的前辈，但是两个人又不是一个学校，他有什么必要去奉承讨好对方——就算是一个学校的前辈，他不也是一样没有放在眼里吗？
不过，纵使心里不以为然，但是最上淳也并没有出言反对，免得伤了朝奈的心——毕竟她可是非常尊敬梅宫夏妃的。
可是即使如此，他的心中所想还是被细心的朝奈给看出来了。
“淳，我知道你之前跟学姐有些过节……但是那不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吗？之后学姐对我们可都是照顾有加呢，实在没有必要再去生她的气了。”朝奈开始劝最上淳，“就算给我一个面子吧？”
看了看朝奈满怀期待的样子，最上淳也就没有再多想了。
反正今天已经答应了朝奈要多陪陪她的，就算去计划之外的地方又怎么样呢？
再说了，他也不讨厌梅宫夏妃，顶多只是有些忌惮而已。
“安心吧，我没有那么小肚鸡肠，之前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没有记恨她。只不过我是在想，今天不是要陪朝奈吗？如果去拜见梅宫学姐的话，恐怕会影响我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最上淳略带开玩笑地回答。“不过如果朝奈不介意的话，那我当然也没关系了。”
“诶……？淳居然是这么想的吗？”朝奈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来，然后骤然有些羞涩地垂下了视线，“没关系的呢，就算是……就算是在学姐那里，我们也还是可以一起嘛，说不定……说不定还更好呢……”
“更好？”这下最上淳更加疑惑了。
从朝奈的表现当中，他嗅到了一股不太寻常的气息。
很明显朝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是有什么深意的吧。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问的时候，他也不相信朝奈会坑害自己。
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好吧，那一切就按照你的安排吧。”最上淳点了点头。
“太好了……”朝奈拍了拍胸口，似乎如释重负。“那我们先继续逛这里吧？！”
接着，她带着最上淳继续在美术馆当中游览，最上淳也借此机会接受了一次西洋美学艺术的洗礼——当然这种洗礼能够有多少价值，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两个终于走出了美术馆，而现在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两个人站在门口，最上淳呼吸着户外的新鲜空气，脑子里还残留着刚才看到的那些油画和雕塑的模样，一时间竟然有些精神恍惚。
不过，留给他想东想西的时间也不多了。
“淳，饿了吗？”朝奈小声地问。
“嗯，是有点。”最上淳点了点头。
一大早就跑过来，然后在美术馆里面走走停停地站了几个小时，现在肯定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