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进军蚁
安其罗恍然大悟。
“虽然这已经是一个老到不能再老的有趣假设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拿出来说。而且你应该也没听过。”毕昂德说，“假设从你有意识开始，你就穿着全套虚拟现实装置，那你如何分辨你所处的到底是虚拟世界还是现实世界？”
安其罗即答：“现实世界没有BUG。”
毕昂德：“……”
看着毕昂德那认真的脸，安其罗突然惊悚了：“你是说……现实世界也会出BUG？！”
“额……咱们先不讨论现实世界有没有BUG这个问题。”毕昂德努力把思考拉上正轨。
“关键是，就算虚拟世界中出现了被你看到的BUG，但你一直是认为你生活的世界是真实世界的，因此在看到BUG的时候，你肯定会先感叹这是一个奇观，然后去怀疑现有的科学体系是否正确，而不是去怀疑自己是否被骗了，被困于虚拟世界中，不是么？”
“呃……应该是。”
“好，那咱们再说认知真和本体真。众所周知，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是通过各类感觉器官来认识的，感觉器官再把认知到的东西以电信号的形式传进大脑，大脑处理后供我们的意识认知，对不对？那么问题就来了：你怎么能保证你认知到的真就一定是本体的真？”
“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处于虚拟现实中？你怎么知道你认知到的东西是不是虚拟现实传递给你的信号？”
安其罗战术挠头，仔细思索一番后，自己推导出了自己都不太信的结论：“其实……我证明不了？”
“很好，这么一来又会出现无数的问题。”毕昂德对自己的引导很满意。
“就算你能证明你真的处于现实世界中，在这个你和幽蓝交战的世界中……我想你应该相信，幽蓝战机的行动其实是有规律的，这个规律被称为‘本体真’，你的目标是就是去找出这个‘本体真’，对不对？
“你现在认识到的，被称为‘认知真’。你或许不止一次认为，你找到了‘本体真’，但现在呢？其实你并没有真正掌握幽蓝的行动规律，不是吗？”
“对，不过我知道我的情况，所以呢？”
“那么你觉得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到达‘本体真’呢？”
“呃……我甚至觉得，以一颗人类的大脑，我到不了那个‘本体真’。”
“很好，把你的经历同理到人类所有的认知活动上去。”
起初安其罗不以为意，但只要稍加思考，就会发现一个死局：
以科学的发展来说，人类总是在推翻一条又一条被看做是坚不可摧的定理的前提下发展的，这期间的所有科学知识，全都是“认知真”。
那么，以人类的大脑，能达到“本体真”吗？
如果人类不能，那么那些十级文明的个体，他们的思考器官应该已经发展到了极致，他们能达到“本体真”吗？
自己不能回答“可以”，因为人类每次认为自己触及真理后干的蠢事都是最好的反例。
如果连发展到极致的思考器官都不能，那……那这个无法被触及的“本体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安其罗的思考历程全体现在脸上，因此将这一切在眼里的毕昂德微微一笑，又抛出一问：“你甚至想问……‘本体真’存不存在，是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讨论中……
看着安其罗一副世界观被瞬间颠覆的表情，毕昂德忍住哈哈大笑的冲动，对他好言相劝：“好啦好啦，我也没说一定就是这么回事嘛，这只不过是一个有趣的猜想罢了……”
“有趣？”安其罗哑然失笑，“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都别说科学家们了，我现在都感觉人生失去了目标……”
“哦，那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毕昂德仍笑嘻嘻的，“首先，我没说我说的是真的，这只是哲学界很不讨人喜欢的‘不可知论’而已；
“其次，你的目标可不是探寻本质意义上的‘本体真’，你不过是想找到幽蓝的行动规律而已，而不管你找没找对，最后把它们消灭了就行了。”
“哦，这倒是真的……”安其罗认为其言之有理，并重拾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知道幽蓝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入侵，又突然停止入侵，不与人类交流，高等文明不管事……
幽蓝身上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这容不得他不去想。
“这种东西多半是没有结果的。”毕昂德也只是摇摇头，“就算能得到一个形式上的理由，那也是相当幸运的。”
“我不想要形式上的理由，我想要真实的……真实的？”
话才说到一半，安其罗已经明白了：你所得之的永远只是“认知真”而已。
至于“认知真”和“本体真”相不相同？那谁知道！
在理清这个关系后，安其罗有些泄气了。
看着失落的他，毕昂德决定进行一些安慰：
“你也别想不通嘛，我给你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平常我没事的时候会想一想类似的小问题。而且我也只是单纯的想想，觉得有趣而已，完全没打算当真，给你讲也只是想分享一下而已。要是打算当真的话那我也过不成日子了。
“你别觉得这个问题刺激，还有更刺激的问题呢，比如说‘现实’到底是什么，‘虚拟’又该如何定义……”
虽然安其罗大脑的理性部分警告自己不要思考，但感性部分已经迫不及待的调用了过载芯片的运算力开始了推理：
他先是上网找了“现实”和“虚拟”的概念并认识到了问题的严肃性，开始在各学术网站上找论文看，吸收巨量的新奇看法后继续进行推理演算，最后将过载芯片的功能完全挖掘后仍然不够用，类僵死类过热类死机，然后毕昂德表示自己找到了同道中人，后继有人，并收安其罗为徒，从此安其罗剃度出家……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有毕昂德在，他是不可能让安其罗这么重要的魔导师出现“类三连”情况的，毕竟这样对脑子不好，他会在安其罗出现类僵死的征兆时就一盆冷水浇上去使其回神，然后表示安其罗的脑子居然也适合思考这类抽象问题，并收安其罗为徒，从此安其罗置幽蓝于不顾，专心研究宇宙的起源与归宿……
——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安其罗卡在了第一步：先是上网找了“现实”和“虚拟”的概念，然后发现自己看不懂……
竟然看不懂！！平常自己最常使用的两个概念之二，它们的定义自己居然看不懂！！
一口槽在安其罗嗓子眼里卡了半天，最后他还是弱弱的吐了出来：“到底是哪些人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干研究这些破玩意儿……”
毕昂德即答：“比如我。”
安其罗：“……”
你要是非要对号入座……那我也没办法……
毕昂德：“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些东西是吧？”
安其罗无言的点点头。
“这个说起来有点毒，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要认真对待这颗毒药的：我只是想让你想开一点。
“有些东西，从定义上就已经把人类认知的途径给锁死了，也就是‘理论上不可知’，你再怎么去寻找真相也是不可能找到的。该放弃的时候要学会放弃。”
听了这句话，安其罗突然燃起了斗志，并反问毕昂德：“你的意思是，如果幽蓝不可能被消灭，我要接受这个事实是吗？”
“我可没这么说，”他摇摇头，“你要是觉得幽蓝可以被消灭，那你就朝着这个目标去努力就行了。我现在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如果有一天，幽蓝真的被消灭了，它的真相也随着它的消失而消失了，我还能拿什么让你继续生活下去……”
听了这话，安其罗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笑道：“你想的还真远。幽蓝这不还活得好好的么，而且也看不到他们要灭亡的迹象，你就已经在想它们消失后可能出现的情况了……”
“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想这些东西挺超前的，挺不真实的，挺……有那么点多管闲事的意思，但……”
他有些无奈的耸耸肩，“但现实就是这样，不能因为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很小所以就不去做准。因为一旦这种事情发生了，而且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那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安其罗算是赞同的点点头，无意中瞟了眼表，“我去咱俩聊了这么久么？！赶紧谈正事谈正事！”
“不用急，在你跟我闲扯的时候我已经在脑子里把你的作战视频过了一遍了。”
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安其罗想了起来，他曾经说过他脑子里也是有过载芯片的。
“不是说所有能进入过载状态的都去当魔导师了么？你怎么成了特例？”安其罗问道，“是战机开得不好？那也不至于吧，苏珊娜那差出新境界的战机驾驶术都让她参战了。”
“苏珊娜是特例中的特例，谁也比不过她。”一说到这位安其罗的老战友兼青梅竹马，毕昂德也只有呵呵一笑的份儿。
“我战机开的其实还可以，但如果我能坐在小黑屋里安静的分析，而不是坐在战机里开上战场去分析，我的效率就会成爆炸式的增长。所以与其在不经意间损失了我，还不如让我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这样价值更大。”
“是这样吗……”安其罗点点头，然后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上：“其实，我觉得关于我的事情都可以先放放。我现在想问的是……”
“欧尔佳是吧。”
“对。”安其罗点点头，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身后。
平常欧尔佳会一步不离的跟在那个位置，但在听说了要来的地方是极品哥的宿舍后，她表示让安其罗先和他谈正事，自己随后单独和他聊聊。
是什么让一个机器人会有这样奇怪的表现？
“而且，你想问的是，她的表现为什么那么像人类，而且你为什么会对她产生感觉，是吗？”
毕昂德再一次猜对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她还是她
“其实你最关注的那个问题是，为什么欧尔佳的表现这么像一个人类，是吗？”毕昂德脸上的笑容开始渐渐由礼仪转向兴奋。
安其罗有点害怕：“是……是的。”
“哦~~”毕昂德脸上的笑容更甚，“那么，这件事还得从意识产生的假设说起……”
安其罗“别！千万别！长话短说好吧！”
就算他已经打过招呼了，毕昂德仍然发表了一番劝退效果极强的超长解说：
“现在最被认可的假设是，意识产生的先决条件是一个复杂的有效的处理回路结构，以及一套广义上的语言，或者说操作系统；后天条件是外界的刺激，你别问为什么，这是结论，记住就行。人类，以及其他外星生物，能产生意识的原因，都是因为思考器官的高度复杂结构，目前还没有找到例外。而之前难以造出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就是因为要人工构造这样的复杂结构——最关键的是这个结构可以承载有效的处理回路——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从硬件制造到软件编写再到软硬结合都是。而且因为材料科学不够发达的限制，最早出现的人工智能它的体积不可能小，所以就算有，它也只能待在实验室里，很难真正意义上广泛的深入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欧尔佳作为一个实验产物，她那可能比你还小的脑子里确实已经承载了可以产生意识的复杂结构……虽然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但她确实已经超越了人工智能的概念，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种智慧生物了，人造的智慧生物。而且和人工智能不一样，她不是从硬件到软件都在想方设法靠近人类思维模式的人工智能，她那智慧生物级别的意识是通过随即意识产生的——当然这种意识并不是人类的意识模式，因为她的大脑结构和人类不一样，所以产生的最适合她的大脑结构的意识和人类的意识肯定也有所差别——随后研究员们又教给她人类的语言，人类的知识，灌输给了她人类的意识形态，她才能表现的像个人类。当然她不是人类，准确来说，她应该被分到硅基生命里面去，她有自己独特的意识，独特的思维模式，只是她在努力去理解，模仿人类的思维方式，以融入人类社会而已。”
毕昂德说完了，安其罗愣神了很久才开始思考。
就算毕昂德已经用最简洁的说法解释了欧尔佳的情况，安其罗仍觉得这段话里蕴含的信息量非常之大，以至于他将思考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
毕昂德也不急，就在一旁静静的坐着等他想完。
有那么几分钟过去了，安其罗才抬起头，脸上却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也就是说，欧尔佳是一个努力模仿人类的人造智慧生命？”
“对的。”毕昂德慢慢点点头。
安其罗木然的看了他几眼，低下头去开始捏眉心。
毕昂德：“你是不是在想，你以后该怎么面对她？”
安其罗无言的点点头，承认他再次猜中了自己的心思。
“那你之前是怎么看待她的？”
安其罗比手画脚的说道：“就是……一个机器人，但很多时候她太像人了，我也就不知不觉的把她当真人看了……当然！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她的一些行为很突兀，有些莫名其妙的……”
“嗯，恐怖谷理论……果然还是有道理的……”
毕昂德先是低下头在光屏上记下了什么，然后才抬头说道：“那你继续这么面对她就行了。我猜就算我解释了那么一大通，就算你自己都给出了总结，你也仍然没明白欧尔佳到底是什么。
“不过说到底，这种事情明不明白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的安保机器人，是你的战友，一个喜欢逗你玩的小女孩，这不就够了吗？毕竟，爱情是可以跨越物种的！！”
安其罗：“……啊？”
前面那些话还好理解，你这没头没脑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安其罗觉得毕昂德有时也挺莫名其妙的。
但是毕昂德没有丝毫说漏嘴的尴尬，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无缝衔接话题：“你现在明白了吗？明白为什么你会对欧尔佳产生感觉了吗？明白为什么你能和欧尔佳配合的来了吗？因为她可是妥妥的智慧生物啊！好吧这么评论她似乎有点奇怪……
“好了，扯了这么大一堆，咱们来分析分析你和欧尔佳配合吊打三只猫的经过。听说欧尔佳还给自己起了代号？叫什么？‘魅影刺客’？这个代号听起来还真怀旧……”
安其罗：“别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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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安其罗从毕昂德宿舍出来，时间已经逼近关门时间。
“每次跟他谈事都能跟我扯一大堆不相关的，浪费时间……”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但不得不说作为战术分析师，毕昂德还是相当专业的。
找出问题，提出修改建议，他都做得很好。
“你们可真能聊。”靠在墙上的欧吉尔说道，“我这么有耐心的人都产生了不耐烦的感觉。”
刚跟毕昂德讨论过那些尖端话题，这会儿又听欧尔佳自称“人”，安其罗很难不多想。
揉了揉脑袋，安其罗指了指大门：“你要跟他说什么就快去吧，马上宿舍大门就要关了。”
“那种事情没关系。”欧尔佳说着去拧大门上的转轮，顿时发出了令人浑身发痒的“吱吱”声，“只要不是这种纯机械式的门，我都有办法给你破解开。”
“那纯机械式的呢？”
“可以物理破解嘛。”
“那个不应该叫破拆么……”
欧尔佳进去之后，安其罗又想起了毕昂德给自己说的：
她是一种非人类的智慧生物……一个随时可以从网上获取知识的非人类的智慧生物。
她这样的一种硅基生物，会和一个大脑里装满各种冷知识的人类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
安其罗没来得及去想，因为艾丽克把通讯发来了：“你人在哪呢？怎么还不回来？”
“还在毕昂德这儿，”安其罗挪开身子让她看到了毕昂德那标示性的宿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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