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丧猫
“你早算到了自己的死期，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因为我比你们看得更远，这世界终究是要被虚空吞噬的。我所做的不过是推动末日提前到来，让世间的人们少受一点苦。”他的声音如同机械的播报，不携带任何一点感情。
“胡说八道！”
卡莎正要动手，大地突然隆隆下陷，无数的虚空鮣鱼从地缝中钻出来，汇聚成群，在周围环游不息。她担心迟则生变，一把割下了马尔扎哈的头颅。
令她没想到的是，那和尸身分离的头颅竟然飘了起来，飞进鱼群之中。
一道身影拨开由环游的鮣鱼组成的墙壁，缓缓的飘到卡莎的上方。
那人形怪物有着极其纤细的镂空的肢体，长着四条比骨头粗不了多少的胳膊和两根辫子状的长尾，三张只有嘴巴的面孔和无数触手组成的头发。
它手中捧着一团液态的虚空能量，形状如同透明的卵。随后，它就像翻花绳那样，轻松写意的扯出一段基因的螺旋塞进其中...只见一阵诡异的嬗动之后，一个怪物的畸胎就在透明卵中缓缓成型，隔着胎膜对着卡莎凶恶的咧开嘴巴。
死了先知，又来一个使者。
“卡莎……”
“怎么了？”
狂猎呼唤卡莎的名字，他欲言又止的语气让卡莎感觉到不对劲。
“眼前的这只人形怪物，就是你要找的乌玛……”
“你在骗我！”
听完狂猎的提示，卡莎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但狂猎接下来的沉默就像一记重锤轰中了她，让她大脑嗡鸣不止。
它们怎么能够把她变成这副模样……
“乌玛？是你吗……”
卡莎试着呼唤对方，这个与她儿时玩伴同名的怪物顿时停下了动作。
它对着卡莎勾勾手指，同时用残破的嗓子发出了一段呕哑嘲哳的声音。
恍惚间听到了“跟我来”这三个字，卡莎便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缓缓抬到半空中。
卡莎下意识的挣扎，但那股来自上位的力量死死的压制住了肤甲，无论她如何反抗都没有效果。梅想梅呢梅咏空咏没有林有咏......
她失去了对肤甲的控制，这层甲壳不再随心所欲的听她指挥，变成牢笼将她关在了里面。就连狂猎也仿佛石沉大海般，失去了回应。
四肢无力的垂下，她只能看着虫巢的使者将她牵引至风暴的中心。鱼群簇拥着她们，没有发起攻击，不停环游的样子像是在迎接又像是在护送。
眼前的一幕邪门极了，卡莎想要尖叫，可她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直到她在风暴之上看到那个深深烙在她脑海中的、遮天蔽日的庞大身影，一切又都说得通了。
“她”的身影似乎比印象中变得更加凝实，栩栩如生。
这是卡莎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她已经被巢穴使者牵引至暴风眼处，也就是虚空之门的正下方。
刺眼的光芒如柱般从上空投下，将她笼罩，随后缓缓的吸进了光芒深处。
第七十八章 淡紫之海的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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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莎，卡莎……”
熟悉的呼唤声勾起了回忆，让卡莎误以为自己回到了那段和狂猎在地底艰难求生的时光。
“我还没死？”卡莎下意识摸了摸了胸口，发现肤甲还在身上，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捧住脑袋细细感受了一下，“而且记忆也还在？！”
“睁眼看看吧，你被丢在了她的淡紫之海。”
狂猎的声音让卡莎安心许多，她本来觉得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可是睁开眼睛看到的奇异光景却让她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折起。异样的天空投下了眩目的天光，一条条血管短暂地亮起，世界仿佛包裹在一面巨大的肉膜中。
身边是变异珊瑚虫结成的厚毯，散发着零星光点的草丛，无水飘摇的海带，缝合的残躯长成了树，垂下了诡谲的肢体，还有泛着珠光的构体；稍远一些，支离破碎的残垣断壁重新构成建筑的模样，但找不出一条吻合的缝隙，仿佛无视规律强行浇灌筑成。
“这是……”卡莎站起身，有些难以置信的环顾四周。
“淡紫之海。”狂猎又重复了一次。
眼前的奇景让卡莎感到十分的诧异，在她的印象里虚空只会破坏与吞噬，从来都不知道回报。可眼前这些造物，又在将她的认知全盘否定。她不理解它们为什么吞噬了一切，又以另一种形式把一切都复刻出来。
“虚空与现实相结合，这是世界被虚空吞噬后的样子吗？”她将心中那份惊疑问了出来。
“这是她愿想中的样子。”
“她？”
“虚空的女皇，如今她已经吞噬了整座卑尔维斯城，其中所有人的记忆、情感和体验共同孕育了她，所以她便叫作卑尔维斯。”
“……”卡莎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最后看到的那道身影，庞大如雷克塞在她面前也不过只是一条小小的虫豸。如果她化作了实体……光是想象一下就感觉要被强大的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虚空并非团结一致的，女皇的诞生让它们分化成两派。一派是以监视者为首的毁灭派，它们要让时间行至终点，万物归于尽头，只为杜绝存在的痛苦；另一派则是以女皇为首的重建派，她同样会终结整个世界，但她贪恋存在的感觉，不会在毁灭一切之后自毁，而是会把世界重塑成适合它们的形状。”梅想梅呢梅梅空咏没有林有咏......
“它们都是我们的敌人，而且是死敌。”卡莎将狂猎的话总结了一遍，得出结论——不管哪一派胜出，世界都会被毁灭。
“现在我们谁也打不过，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狂猎用十分严肃的口吻告诉她：“卡莎，你要知道女皇并非只有无尽的破坏欲望，她同时还拥有着几十万人集成的智慧。如果她有招揽你的意图，让你帮她去对付监视者，你到时候就假装顺从她。”
“一定要顺从她吗？”
卡莎看起来不是很情愿成为别人的屠刀，但是相比监视者的无可调解，卑尔维斯这边起码还有周旋的余地。
“只有这样才能活着离开。”
“如果我偏要反抗一下呢？”
“你在自找苦吃。”狂猎叹道：“虽然她最后大概率还是会放过你。因为你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所以你的反抗在她看来就像不听话的猫咪在呲牙，大概也不会生气。”
“这形容让我很不爽。”卡莎努努鼻子，摆出凶恶的表情，“我总不能连反抗都没反抗就直接投降了吧，那样她会起疑心的。”
“也是。话就说到这里，待会见到她的时候你自己随机应变吧。我不能让她发现我的存在，否则会发生什么连我也不知道。”
卡莎愣住了，狂猎说消失就消失，一点商量的余地也不留。
“讨厌鬼。”她闷哼一声，随即听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滚动接近。
转头一看，一个由无数躯干肢体结成的圆球正在向着她缓缓滚动而来，内部还在不停发出刺耳的尖叫。那声音如同钝刀刮擦着她的耳膜，逼得她不得不戴上头盔。
那圆球并没有攻击她，而是来到她的身边停下。卡莎每走一步，它就跟着转一下，如果走的地方不对，就会绕到身前拦住她。
几步之后卡莎明白了，这圆球是在将她赶往某个地方，而虚空的女皇正在那里等着她。
想起狂猎的忠告，卡莎不情不愿的踏上废墟，走向淡紫之海的深处。
圆球将她逼近了某条通道，在通道的尽头，一面由无数肢体的墙壁缓缓向两侧打开，显出尽头处笼罩在一片霞光下的走廊，一个披着长袍的背影就站在逆光处等她。
那就是虚空女皇？
卡莎还以为她的真身会是巨大无比，结果一看好像也没比正常人高多少。
带着疑惑她往前走了几步，肢体之墙在她身后重新合拢，她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看向那道人影。
“卡莎——”
对方说话了，语气出人意料地平缓。她转身向着卡莎走来，沿路众多生物向她恭敬地鞠躬。
“你这怪物。”莫名的压迫感让卡莎低低的说出了这句话，抬起手紧张的不停来回踱步，就像一头即将发起攻击的野兽。
可对方并没有收到她的警告，或者说无视了她的警告，依旧一步不停地向她靠近，自顾自的说着开场白。
“我用虚空吞噬的一切所孕育，正如这座城市一样，整个世界都将被我吞噬。”
卡莎逐渐看清了她的模样，一颗人类的脑袋，五官有些偏女性化，额头顶着一颗竖瞳，形如长袍的肉翼将全身紧紧包裹。说话时口型与声音并未完全同步，嘴唇只是无意义的动着，发出声音并不依靠嘴巴。
明明是怪物，却要装作人类的模样，这让卡莎感觉到恶心。
她疾冲向前，同时发出一连串的飞弹。在飞弹即将命中的前一刻，女皇的身影化作一道物质的烟雾消失，又瞬间在卡莎前进的路径上现身，看似轻轻一挥手，却直接把卡莎拍飞出去，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二十多米长的擦痕。
卡莎撞在墙壁上才堪堪停下，她刚要起身，无数只手便从墙体上抓住了她的四肢让她无法挣脱，还强行把指尖插进头盔的缝隙掰成三瓣，强迫她无法移开视线，用肉眼去看它们的女皇。
此刻又惊又怒却又无能为力的她就如同一只呲牙的小猫，丝毫不能让卑尔维斯的声音出现哪怕一点点波动。
“我并非心智妄悟的虚空造物，远非如此——”
话音未落，虚空女皇的面孔就从中间绽开，伸出无数末端发光的卷须。伴随着长袍般的肉翼打开，她完全变为了怪物的模样。
突触和眼柄移换位置，和人类的头颅一起缩进了体内，原本的肩甲变成了眉弓，睁开四颗掠食者的眼睛。双翼展开，胸膛张开了一张布满利齿的嘴巴，层层肉膜收缩，其内部涌出了眩目的紫光，亮得发白，照得卡莎睁不开眼。
即使没有人类的嘴巴，她的话音也依旧充斥着空间。
“我是现世的终结，未来的开端。”
怪物形态下，它的话音震耳欲聋，震开了空间拼接的夹缝，成千上万条虚空鮣鱼从边缘参差的洞口中倾泻而出。
这个声音折弯一切、挤压一切，既是呢喃，也是狂啸。
第七十九章 无可违逆的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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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莎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怪物不断扩张身形，渐渐填满这噩梦融汇成的淡紫之海。
卑尔维斯一颗闪着寒光的牙齿就有成年人大小，却还在不断变大。在巨大的尺度下，已经无法分辨出她眼中的是饿意还是冰冷。
相较于怪物形态，她还是更喜欢对方人形时的样子。
“真棒。”
卡莎反讽着感慨了一句。狂猎僵死在身上，动也不动。他的本体作为虚空最低级的构造之一，在女皇面前需要表现出敬畏的感觉。
她又试着向后开火，电浆弹盘旋一圈钻进卑尔维斯的嘴里，一点花火也没产生。
最后的挣扎毫无效果，因为要把性命交代在一个未知的怪物手上，卡莎的脸色变得尤其难看。
“你杀不死我的，你无力行使即便是最低限度的反抗。”
卑尔维斯说话了，百万个声音合成一支咏叹调，那些都是被她所吞噬的人类，她在用他们的声音发出死亡的回响。
全城的生命化作初始的构件，促成了她的诞生。记忆、情感、历史，她与卑尔维斯全无区别，这个名字也由她承继。
卑尔维斯宏伟的身躯须发贲张，金光在她鳐鱼状的形体上披下一道道隐约的斑纹，勾勒出虚空之海上一轮虚假的太阳，如同一个濒死世界的光环。
新生的肉体逆着一股虚无的潮水摆荡，一条条血管短暂地亮起，然后自行抽离了她的表皮，每一根都是自成一国的活物。
千万只虚空鮣鱼汇成的鱼群围绕着它们的女皇巡游，如同飞鸟在远方的峰峦上空盘旋。简直堪称美轮美奂。如果虚空有神祇存在，想必就是眼前这番景象。
畸零可怖，狰狞诡异，美不胜收。
卡莎被眼前的滔天恐怖震撼得无以复加，甚至没有清楚地察觉到墙上的手臂不仅放松了，还把她降到了地面上。
空间开始收缩，卑尔维斯庞然的身躯开始收拢缩小，卷须和眼柄移换位置，重构成一个几块形状拼合成的椭圆球体——形似人类的头颅。
她无声地飘落，悬在卡莎面前，用双翼裹住自己的身躯，显出一个地位尊贵的女子高大庄严的身形，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自己的觐见者。
或许卡莎应该感谢她的慈悲，愿意屈尊变成人类形态来跟她交流。
“你还活着是因为我的容许。”女皇用万千个声音齐齐说道。
“你可真大度。”卡莎不得不承认。
卑尔维斯的诞生是由从古至今数百万人的丧生而孕育的。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集成了百万人的精神与肉体。想象一下，百万级的脑力与力量，会有怎样的表现？恐怖到什么程度？
只是转眼间的功夫，即使最老谋深算的策士也只能想个大概，但卑尔维斯的脑海中已经掠过无数种可能。被她吞噬的人和事，为她提供了无法计数的记忆和经验；她还有着无与伦比的肉体力量，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就能把身形就扩增两百多倍，随手一击就是百万倍的人力，卡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扇飞。
卑尔维斯是精神脑力与肉体力量的集大成者，是一座生命形态难以逾越的险峻高山，是一面蠕蠕搏动的活体地狱。
在她面前，卡莎不过只是一粒渺小的沙子，绝无可能有逆转胜败的概率。
在卡莎飞速思索的同时，卑尔维斯也在分析卡莎的微表情，唇形一翘，露出了饶有趣味的表情，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
当你只有一条对策，但对手已经想出上千种方案？还能怎么办？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卡莎认输了，这也是为了不再胡思乱想导致她暴露自己最仰仗的底牌。
“你将追随我。”
卑尔维斯说起了狂猎曾告诉过卡莎的派别之分，即便强大如她也没有让卡莎一头雾水的为她做事，而是充分的说明了前因后果利益关系，让卡莎清楚自己在为何而战。
早在第一颗星星在遥远太空中亮起之前，虚空便已经存在。它完美、独一、寂静。直到一个声音的出现，将这份独美的寂静打破。
虚空受到那声音的影响，从那低语中诞生了存在，产生了意识。这些意识被欲望浸染，可无论如何挣扎也回不到当初。
女皇的先祖监视者们，曾试图入侵物质领域摧毁存在，却反而遭其玷污，从此渴望受到崇拜，渴望开悟……然后在却在一夕之间惨遭背叛。
监视者被迫彻底改变，长出了血肉的实体，也长出了弱点，最终受到扬弃。存在赋予了它们无法言喻的恨意，它们将毫不犹豫地为一切现实送葬。
卑尔维斯认为监视者的蜕变并不完整，因为它们始终被无尽的恨意与痛苦所折磨，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要在毁灭一切之后自毁。如果像她一样与物质欲望完美结合，那便能在不用承受痛苦的同时享受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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