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如故
“若我们的脊椎能拧成螺栓，”
“甘愿锚定在您震颤的回响里，”
“直至血肉与铸铁同锈，”
“誓言同活塞往复无休！”
“让我们齐声颂唱——”
“赞颂伟大的修斯伯爵，赞颂神圣的卡斯特尔，赞颂祂的海上神国！”
略显腐朽的破旧房间中，一群人正拜倒在地，高声祈祷着。
在这群人的正前方，是几个身穿兜帽的身影，他们的身前是只巨大的锅，里面有热气袅袅升起。
“好了，仪式结束，开始发放圣水吧。”一个带着兜帽的人上前说道，虽然他努力让声音显得沙哑低沉些，但依旧掩盖不住其中的青涩——这应当是个年轻人。
拜倒在地上的人们立刻站了起来，井然有序的排起了长队，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畏畏缩缩的排在了队伍末尾，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了起来。
“格温，你说卡斯特尔真的会存在吗？我，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一个地方能永远都不会饿肚子，还有房子住，只要工作就能赚到钱”
“我也不信。”
“啊？”小男孩愣住了，有些傻眼的看向了眼前瘦小的女孩“那，那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女孩指了指前方，那里有几人正举着碗，身穿兜帽长袍的主祭正给他们倒圣水。
那圣水从锅中舀出，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倒入碗中，旋即被心急的信徒们灌进嘴里。
他们也不怕烫，一边吸溜着一边吞下，哪怕眼泪都烫出来了也不肯停嘴。
“那是什么……”男孩下意识的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下城区，这群蒸汽与深海之主的信徒们气色最好。”女孩瞥了眼前面排队领圣水的人们，低声说道“如果他们想找祭品，应该不会给吃的这么好。”
前面的妇人耳朵动了动，瞥了一眼这群小孩子，视线在格温白色的长发上停留了几秒。
“北境人？”她小声问。
“哪里人都有。”格温抬头看了眼妇人，不动声色的说“不过我确实是来自北境。”
“我在这里呆了好几个月，还第一次见到北境人你不会是自己逃难过来的吧？”妇人有些吃惊的说，随即她拽下头巾，一头盘起的长发也是白色的。
队伍排到了女人这里，她赶忙拿起碗，前方戴着兜帽的人给她舀了一碗圣水后，她道谢离开了。
格温也有样学样的举起了碗，但那个戴着兜帽的男人动作却停住了。
“生面孔，你们是谁？”
格温身后的几个小孩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看向了不远处敞开着的门。
格温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说道：“我们听闻了蒸汽与深海神明的伟力，想来向祂献上我们的信仰。”
说完还举了举手里的碗。
可不知为何，那个男人的语气更加狐疑了：“听闻了神明的伟力？从哪听闻的？”
这下格温也开始看向四周准备逃跑了：“从，从码头上，那边的人说这里的圣水比较好喝”
“那当然！”男人的语气陡然高了一截，他高兴的从锅中舀出一勺滚烫的圣水，倒入了格温的碗里：“我们这边的圣水是最棒的！”
“对，没有什么比圣水更好的了！”
“主祭大人熬煮的圣水是最好喝的！”
“是的是的！”
周围安静的人群忽的传来了一片附和声，那戴着兜帽的身影得意洋洋的向格温挥了挥手：“趁热喝吧。”
“感谢伟大的修斯伯爵”格温赶紧说道，抬头看向兜帽男人，发现他还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于是又赶紧小声补充道“.还有主祭大人。”
“走吧走吧。”那主祭满意的挥了挥手。
格温小心翼翼的端着碗，里面的圣水盛得太满了，摇摇晃晃，几乎要溢出来。
找了一个角落坐好，格温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辛辣又滚烫，熬煮软烂的米粥在舌尖滚动，只是喝了一口整个人就暖和了过来，她赶忙张开嘴吸溜了几口，才吞得下去。
温暖的感觉从口中一路滑进肚子，又涌向四肢百骸，格温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其他的孩子们有的已经吃上了，有的还在排队，眼巴巴的看着这里，拼命的吞口水。
“好，好好吃！”
“好香！好烫！还是好香！”
格温没有管其他的孩子们，事实上在第一口米粥下肚，她的脑海里就容不下其他了，她喝一口便伸着舌头吸溜几下，烫得脸色发红，但还是飞快的把粥吞了下去。
其他的流浪儿们很快也顾不上说话了，一时间屋里全都是吸溜粥的声音。
等他们全都喝完，歪七扭八的躺在屋里，一个孩子才揉着肚子开口道：“真好啊。”
“是啊，好好喝的粥。”
“什么粥，这是圣水！”
“哼，哪有圣水用米粥做的格温你踢我干嘛？”
男孩有些迷茫的抬起头，发现戴着兜帽的主祭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正低头看着他。
兜帽挡住了阳光，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男孩身子一颤，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问你，什么是圣水？”主祭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
“呃”
“驱散寒冷，宽慰痛苦，治愈疾病，拯救生命，即为圣水。”
主祭从锅中舀出米粥倒入了碗中：“它确实治愈不了什么病痛，但至少可以填饱肚子，这里的人们都是从北境逃难而来，他们想要活命需要的也只不过是一碗热粥。”
“这就是圣水，卡斯特尔的圣水，难民们的圣水。”
主祭掀起了自己的兜帽，一张年轻的脸庞展露在了阳光下，他还是一个少年，脸上还有些许稚气，可眼中却已满是风霜。
“我叫乔希，是蒸汽与深海密修会的主祭。”
第315章 回不去的卡斯特尔
乔希是卡斯特尔土生土长的岛民，他的父辈或许另有故乡，但他心中唯一的归宿只有卡斯特尔。
卡斯特尔，风暴中的火与光，很好听的名字，但不妨碍它只是风暴洋中一座不起眼的小岛。
乔希自小就想出去闯荡。
每个小孩子其实都有这种梦想，乔希与别人不同的就是——他的行动力有些太强了。
小时他就曾自己用枯树扎过木筏，凭着一腔热血就这么划着去了海里。
运气很好，他被路过的渔民救起，好歹没有丢了性命。
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让他成了孤儿，处理好父母的后事后，乔希彻底没了牵挂，心中又开始渐渐火热了起来。
倘若修斯没有来到卡斯特尔，那乔希或许已经乘着某条船离开了卡斯特尔，或许成为了一名商人，或许成为海盗，或许名动一方，或许潦草的结束一生，喂了马面鱼。
但修斯来到了这里，卡斯特尔发生了改变，风暴洋发生了改变，无数人的命运拐上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乔希暗叹一声，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成了某个邪教的主祭。
是的，邪教，所谓“蒸汽与深海密修会”就是邪教，乔希心中无比清楚这一点。
这并非他的本意，可惜命运弄人，他最终也只得走上了这条路。
一切还要从最开始说起。
乔希带着赊来的货物下了船，与自己的几名同乡一同踏足了血港这片陌生的土地。
那时王子还是王子，女皇头顶的冠冕还未坠落在地上。
血港一片欣欣向荣，虽然帝国禁止商人与宝石湾做生意，但白鸦公国与南大陆的商人们依旧让血港成为了风暴洋中的一颗明珠。
秩序与混乱同在，繁华与腐朽共存，满地都是机会，只要你够胆大，再加上一点点运气，便可以在这里赚到大钱。
这里永远生机勃勃。
乔希几人带着赊来的肥皂，在这里捞到了第一桶金。
卡斯特尔的肥皂是绝对的抢手货，更关键的是他们目前是唯一手里有货的。
一时间，乔希几人炙手可热。
一般这个时候几人中最容易生出嫌隙，但乔希几人却并没有。
或许是因为几人目光长远，或许是因为几人重视友谊，又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肥皂只算是卡斯特尔微不足道的一点产出，他们只要背靠着修斯这名领主，能获得的成就远不止于此。
总之，乔希和他的伙伴们抵住了诱惑，几人依旧团结在一起，建立了自己的商会。
他们也没有挥霍掉赚来的里奥，而是放在了一起，准备回到修斯那边换来第二批的货物，扩大自己的经营。
乔希几人在血港站稳了脚跟，就等着耶利米和他的黑珍珠号回来了。
这一等就是好久。
黑珍珠号迟迟未归，王子去了莱茵领受封赏，大海中传来种种异动，血港暗流涌动。
商会的生意愈发艰难。
乔希和同伴们商量之后，选择了暂时收缩，他们知道卡斯特尔才是自己真正的大本营，血港的生意不必强求，重要的只有卡斯特尔，卡斯特尔还在，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可惜，这些期待都不过是美好的幻觉罢了。
大海开始干涸，耶利米和肯跌跌撞撞的来到了血港。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整整一船难民。
乔希接纳了他们，商会虽然没了生意，但之前的基础让他们可以勉强支撑。
可从此之后，一切都在下沉，没有回头。
女皇被刺杀，王子忽的从一个笑话变成了英雄，他成了英雄，可血港却坠入了黑暗。
滋生在阴影中的罪恶开始行走在了阳光之下，干涸的大海让人们绝望，绝望又引来了以此为乐的邪教徒，他们将血港变成了真正的地狱。
耶利米执意乘船离开，乔希和肯怎么劝都不听，他红着眼睛仿佛将一切压上了赌桌的狂徒。
黑珍珠号驶离的最后一刹，肯跳上了船，乔希跪倒在码头上，挣扎的向他伸出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挽回自己最好的朋友。
两人相隔不过几米的距离，却走上了不同的路。
肯坐上了船，去了干涸的海，乔希被留在了岸上，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多想也跳上船一走了之，可惜自己身后有着伙伴，有着商会，有着整整一船的难民。
乔希咬着牙挥开脸上的雨水，走向了风雨飘摇的血港。
他还是个少年，却已背负太多。
“乔希，你说卡斯特尔会怎么看待我们？”
乔希心中一痛，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的同伴，另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也沉默了下来。
血港早已变为了邪教徒的乐园，王子归来后也不过整顿了一下上城区，对他们这些商人们完全是自生自灭的态度。
他们仿佛突然被推下了水，要在被淹死之前变成鱼。
他们做到了。
几人收拢了难民们，为了抵御虎视眈眈的邪教徒又打出了密修会的名号。
教义是假的，祷词是编的，教徒是难民们伪装的，唯独锅中熬煮的圣水，真真正正的填饱了许多人的肚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团结的“蒸汽与深海密修会”渐渐在血港开始有了一席之地。
连乔希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大家能有米粥吃，难民们也能活下去。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信徒们前来报告，一艘古怪的蒸汽船停在了血港的码头上。
卡斯特尔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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