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如故
加拉哈德不是没见过那些搞出些东西的领主，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捂得死死的，仿佛别人看一眼就能抢走似得。
修斯却恰好相反，他对于自己的知识几乎毫不设防，加拉哈德并非不知趣的人，但聊的入迷了也会问到许多细节。
但修斯完全没有生气，反而很是开心的给他讲解原理与思路，两人常常一聊就是很久，从蒸汽机的改良方向到精英教育的利弊。
加拉哈德心中感叹，和其他领主做对比简直是对这位修斯伯爵的辱没，在他心中只有自己效忠的主君才能与之相比。
不过这位修斯伯爵偶尔也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此刻。
“伯爵大人，您说的轰炸演习.是在那边吗？”
他伸手指了指远方的警戒线。
这个距离，实在有些太远了。
加拉哈德并不懂什么叫轰炸，想来应当是某种武器的展示吧。
之前听说栓动步枪的有效射程足有七百米，他还不怎么相信，后来自己使用时才知道这个数其实是往少了说的。
而“轰炸”，或许就是另一种火枪，没准射的更远，但再远也不可能
加拉哈德比划了一下这里与划定区域的距离，这实在太夸张了吧？
离得这么远，能看得到什么？
但修斯却并没有解释，他只是把手指竖起来立在嘴唇前方，比出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加拉哈德眨了眨眼，他是超凡者，肉体比凡人更加敏感些，自然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
那似乎是某种机械的声音，带着钢铁特有的冷硬，却又富有节奏感，让加拉哈德想起了之前见过的列车。
列车
加拉哈德脸上尴尬神色一现而过，他当时失控了，陷入了临时疯狂，居然拿着长剑对着列车冲锋。
还好车没事，人没事，那把长剑虽然有事，但卡斯特尔最不缺的就是钢铁。
第二天在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就挂了一排长剑给他，随意挑，随意选。
把尴尬的回忆压下，加拉哈德试着分辨那声音到底来自何方——这并不困难，只是结果让他有些惊讶。
它来自于天上。
今天天气多云，众人头顶即是厚重的云朵，一片接着一片，遮挡住了大半的天空。
原来如此。加拉哈德点了点头，看样子是飞艇的声音，之前降落在血港的飞艇就加装了蒸汽机与螺旋桨，虽然王子手下的工匠们拼尽全力也没让它重新转起来，但加拉哈德大概能猜到原理。
但很快，加拉哈德便皱起了眉头。
这声音，是不是大了点？
天空中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抬起头看向天上的云朵，一时有些迷茫，自己似乎分不清飞艇的具体方向了，怎么觉得到处都有这嗡嗡声传来。
他不自觉的站起了身，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天空。
云朵很是密集，又厚又多，布满了整个头顶，挡住了阳光。
加拉哈德扬起头等待着，忽的，他的脸上洒落下了阳光。
他的瞳孔瞬间缩小。
头顶上的云朵被撕出了个巨大的口子，一个庞大到看不到边际的巨物从上空轰然碾下，湍急的气流将云卷成一条一条。
仿若天空在塌陷。
阳光顺着缝隙洒落下来，片刻后又被天空中的巨兽再次挡住，无数蒸汽机的轰鸣伴随着拉响的汽笛声响起，震耳欲聋，仿佛这云端巨兽的怒吼。
它下降的速度并不快，可那是相对于它庞大的身躯而言，加拉哈德只觉得天空即将坠落，仿若巨人踩下的脚掌。
心脏在狂跳，身体一边想逃跑，一边畏惧得发抖，加拉哈德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那是生灵最原始的恐惧，面对未知的、无法抵挡存在的恐惧。
第343章 轰炸
加拉哈德呆滞的仰着脸，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又洒在了他的脸上。
这时他才僵硬的转了转眼珠，滞涩的脖颈缓缓转了下。
那名为天帷巨兽的飞艇离开了它的头顶。
无论天空坠落，还是那择人而噬的云端怪物，全都不过是他的想象而已，天上的飞艇不过是穿越云层，从他的头顶路过而已。
它从未在意过地面上的蝼蚁，可仅仅只是看到它庞然无比的身姿，加拉哈德就差点失控陷入疯狂。
这是何等的存在啊，加拉哈德恍然间以为自己见到了邪神，可邪神.
加拉哈德想起刚刚天空坍塌的刹那，邪神真的有这般可怖吗？
原本厚重的云层此刻有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阳光在其中落下，落在加拉哈德的脸上。
他有些迷茫的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还好并没有发生更加丢人的事情，他尴尬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这时那空中巨大的飞艇稍稍远去了些，加拉哈德得以窥见它的全貌。
那是一个巨大的椭圆形造物，有些像是一个拉长了的鸡蛋，尾部有四个环片状的尾翼，两侧则是数个螺旋桨。
下面则是一个挂舱，相对于整个飞艇，这个挂舱的尺寸简直微不足道，人员与武器就在其中。
而飞艇的前部，则是一对凶悍的眼睛与狰狞的尖锐牙齿涂装。
仿若整条飞艇即是一条择人而噬的鲨鱼，任何人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便能感受到它的可怕。
这样恐怖的怪物，这样巨大的天帷巨兽，这仿佛飞翔在天空中的邪神.
“真是太棒了！”修斯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果然飞艇就该用这种涂装，还是这个带劲哇，感觉用它进行轰炸效果一定特别好。”
加拉哈德惊讶的转过了头，坐在他旁边的正是修斯伯爵，这位领主此刻正兴奋的看向飞艇。
他难道不会感觉.恐惧吗？再巨大的邪神都没有这种恐怖的尺寸吧？这样的东西从头顶划过，他就不会觉得.
加拉哈德摇了摇头，算了，那毕竟是修斯伯爵，能和他的主公相提并论的人物，或许在他们眼中，哪怕是诡异又恐怖的空中怪物也不过是手中棋子吧。
他应该去看看别人的反应，比如
“好可爱！”
加拉哈德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去，那是一群报丧女妖——在卡斯特尔呆了几天之后，他也终于勉强接受了这群超凡生灵的存在。
“圆滚滚的，胖胖的，像一条笨笨的鲨鱼！”
“我最喜欢搂着鲨鱼睡觉了，一只手抱着一只，它们的鳞片沙沙的，蹭起来好舒服！”
“可爱，想养。”
不，其实也没太接受。
加拉哈德的脸皮抽了抽，从报丧女妖那边收回了视线，这些超凡生灵到底是些非人的怪物，想法异于常人也属正常，不能再细想她们聊天的细节了，会疯的。
还是看看那些岛民们，那些凡人吧，加拉哈德从未有一刻觉得凡人如此的重要，这些弱小的生灵或许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但至少可以帮他稳定状态避免失控.
“这么大的飞艇，能装多少炸药啊，能轰出多么巨大的火光啊！”
“打不过就是火力不足，火力不足就是当量不够，当量不够就要增加当量，当量永远不够！”
“当量即是真理，吨位即是正义。那些懦夫总在讨论‘精准打击’——呵，他们根本不懂艺术。”
“好劲，好劲，好劲啊！！”
加拉哈德眼中浮现出了迷茫，他实在有些难以分清自己听到究竟是疯狂的呓语还是邪教徒亵渎的词句，为什么每一个词他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就变成了无法理解的句子？
妈的，我是不是已经疯了？
但他的自我怀疑还没来得及开始影响认知，就听到了身边修斯伯爵的话语。
“好，演习正式开始！”修斯兴奋的站在了椅子上，大声喊着：“赶紧投弹吧！”
投弹？
是将弹丸投下去的意思吗？
嗯，在飞艇这么高的地方，将石头直接投下一定能造成极为巨大的杀伤，这应该就是飞艇的攻击方式了，虽然看上去略显简陋，但其实相当有效果。
哪怕是耗费大量木材制造的巨型投石机，也无法将石头抛到天帷巨兽的高度，而且所用的石头其实也不过是车轮大小的。
就算这种石头，也能对坚固的城墙与城门造成极为巨大的毁伤，而今天帷巨兽完全可以携带更加巨大的石头，从高空投下，造成的伤害完全可以摧毁最高大的城墙。
仿佛验证了加拉哈德所想，一个不大的黑点从空中落了下来，它的个头对比飞艇实在过于渺小，若不是加拉哈德是超凡者，估计都无法看到。
但以这个高度，抛砸的威力绝对小不了。
投弹么，这种攻击方式我记下了，飞艇确实是可以改变战场的武器，我得把这件事告诉殿下
脑子胡思乱想着，加拉哈德的目光渐渐不那么集中，直到赤红的花朵在地面盛开。
“什”
他骇得说不出话来，巨大的火光从海岸边与他的眼底一齐绽放，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过了片刻才传到他的耳中，随即则是剧烈的风，卷起灰尘灌往他张大的嘴里。
那是什么？
像是火枪开火时枪口冒出的火光，又如那爆发的火山，一瞬间橘红带着黑边的火光，隔着数千米都能感受到那种灼热。
“这，这，这”
这就是轰炸吗？这就是投弹吗？
原来投下的不是粗粝的巨石，而是毁灭与死亡。
自己为何会产生将它与投石车相比的可笑想法呢？它会用来毁灭城墙？
不，它会将整个城市连同那可笑的城墙一起轰入地狱。
不必去告知殿下了，面对如此的敌人，血港所需要做的不是防备，而是祈祷。
祈祷自己足够弱小，不被那天空中的巨兽注意到。
加拉哈德的背上全是冷汗。
今天仿佛是最长的一天，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在这里呆了一个世纪，现在浑身虚浮，只想离这些可怖的怪物远一些。
而这时，他耳边响起了一句话。
“校准投弹完成，演习开始。”
第344章 钢铁雨幕
演习开始？
演习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某种可怕的猜测突兀的从心底浮现，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可理智却拒绝接受，仿佛遍布污染的亵渎典籍，只要他翻阅就会堕入另一个世界。
可惜他只是坐在台下的观众，已经拉开的大幕并不会因他此刻的抗拒停顿半分，如那被时代车轮碾死的无数虫子一般。
加拉哈德怔怔的看着前方的演习场，仿佛在接受考验的信徒，仿佛在静待裁决的囚徒。
下雨了。
钢铁的雨点自空中砸落，赤红的水花于地上溅起。
尖锐的呼啸声连成了串，昏暗的大地上升起了太阳。
加拉哈德只觉得耳边静了下来，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看到毁灭的真正模样，苍白的词语无法描绘眼前看到的一切，高大的骑士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灵魂的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栗。
仿佛第一次越过了高墙，见到了无识之海，见到了漂浮于其上的知识与真理。
不，眼前的火光才是真理。
加拉哈德迷茫的站在原地，脸上被一团团不断绽放的火光映得红彤彤的。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看向自己的盔甲，看向自己的长剑。
他自小便磨炼武艺与骑术，加之血脉高贵，意志坚定，年少时便越过了世俗的高墙，触及超凡。他有最好的盔甲，最好的剑，他是帝国最强的骑士。
从小到大，无论是决斗还是战场，他一直无往不胜。
他能用长剑斩开子弹，决斗中使用火枪取巧的对手都倒在了血泊中，他站着迎接观众的欢呼，用滴着血的剑向他们宣告：时代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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