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歌轻诉
“所以他最后才会和妻子回到乡下老家。”
北原空笑着解释道：“这就是生活的无奈，大城市并不适合所有人，有音乐梦的人何止千千万，可又有几个真正实现了自己理想的？绝大多数人都会被磨平棱角，为了生活最终选择妥协。”
话语间，两人随着倒霉大叔的脚步回了家，他向妻子坦白了自己的遭遇，但小林美香非但没责怪他，反而温柔的鼓励，居然提出卖掉大提琴，去乡下生活还债的意愿。
跟随丈夫漂泊数十载，生活非但没有变好，反倒是混的越来越差。换做其他人女人又会怎么样？这也是小林大叔这么爱自己老婆的原因吧。
他的妻子不仅很漂亮，而且通情达理到夸张的程度。
随后，北原空与铃音的视线又变得朦胧了，当世界从扭曲状态回归，视线中已经变成了刚才大藏村的模样，这里是倒霉大叔长大的地方。
回家的第一天，去便利店买生活必需品时，他就遇见了自己儿时的玩伴。对方也早已结婚，旁边的是他的妻子，而两人中间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发小一眼就认出了小林大悟，并一脸惊喜的叫出了他的名字。热情的询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走不走。
老友见面异常兴奋，发小激动的向身旁的妻子介绍说。小林家的孩子，他的挚友，现在在东京工作，是体面的大音乐家！
说着，又催促自己的女儿，让她叫叔叔。
而面对儿时玩伴的夸赞和小朋友那句甜甜的叔叔，倒霉大叔只能尴尬笑了笑，并和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他实在是没脸说出自己的失败经历……
之后，小林大悟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对着他一阵夸赞，大致意思都是小林家的孩子出息了，在东京混出了头之类的。
那些大姑大嫂小林大悟的映像其实很模糊了，也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是谁。尽管他们很多人都说起，自己小时候被他们抱过……
山形县属于北方，这里刚入秋就开始寒风瑟瑟。冰冷的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子般锋利，也让小林大悟心底升起一片阴霾。
他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努力的开始找工作，可要么工资太低，要么完全不适合自己，而此时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在招聘杂志不起眼的脚落找到一则特殊的招聘广告。
诚聘旅程助理：年龄不限，高薪保证，实际劳动时间极短，无学历，工作经历要求。
这条信息成功勾起了小林大悟的好奇心，可就当他兴冲冲找到应聘地址，推开店门后，店内一排棺材让他直接傻眼了。
然后，一位叫‘富坚’的中年女人接待了她。
富坚听闻小林来意后，有些难为情的解释道：‘啊，那个是误导，所谓旅程，我们要找人给去那个世界的人当助理，也就是入殓师。’
听到这三个字之后，小林大悟直接蒙了，立刻从沙发上起身，鞠躬之后就想溜。
可就在此时，一位老头从门外走了进来，不问缘由的将小林拉了回去，几乎是半强迫的将他重新按在了沙发上。
老头叫佐佐木生荣，是这间事务所的社长。
人精的社长看出了小林大叔的窘迫，他也不废话，直接从兜里掏出了一踏钞票，每一张都是万円大钞。
看着惊愕中的小林大悟直接说道：‘月薪五十万，无业务时每天都是假期。现在签合同，这些钱就是提前预支给你的工资。’
这一记直球把小林大悟给整不会了，他目光死死的盯着钞票，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后，又鬼使神差的坐了下去。
在旁边观望的铃音吐了吐舌头，有些古怪的吐槽道：“老爷爷很有魄力啊。”
“这是暴利行业，不缺钱的。”北原空看着开始商议的两人，轻声说道：“剧情中，是说老爷子身体不如从前了，不然他也不会急着招聘一位助理。”
说话间，视线又变了。
小林大悟开始用心的阅读相关书籍，并且开始跟随富坚女士学习化妆，按摩，等一切基础工作。
他不敢将自己的工作内容告诉妻子，也不敢对别人说自己在做什么。小林大悟其实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但社长给的太多了……
突然有一天，佐佐木急匆匆的从店外走了进来，雷厉风行的老爷子从工作间提起自己的黑箱子，撂下一句‘有工作，跟我来。’就转身走向门外。
小新萌以为真正遇到了有人过世，怀着忐忑与不安的心情来到工作地时，才发现自己被耍了，这里居然是节目录制现场？！
老爷子需要录制一次入殓教学视频，于是，可怜的大叔就成了现成的模特，只穿着兜裆布躺在了教学台……具说每位入殓师的第一堂课，都是从扮演尸体开始的。
老爷子开始忙碌了起来，他站在小林大悟身上盖了一块白布，将手伸进白布下。
一边解开了他唯一的兜裆布，还一边讲解细节，方式，例如如何帮客户按摩，放松僵硬的肌肉，清理身体。最基础的一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客户的身体暴露出来。
乙醇冰凉的触感划过身体，刺鼻的气味钻进鼻腔，性格弱懦的大叔有些害怕，他浑身开始颤抖，脑门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当佐佐木大叔擦拭到他身体敏感部位，并且将一个东西塞进他皮燕子时，丢人的大叔终于忍不住大幅度抽搐了一下。
而这个意外，换来的却是和蔼老头一改常态的暴怒呵斥。
“因为人死后括约肌会失效，所以需要塞住后窍，防止肠液流出，在这之前，需要将身体全方位擦拭干净。”北原空轻声解释道。
“诶？”
看着滑稽的大叔，原本忍俊不禁憋笑的铃音突然瞪大了眼睛，有些歉意的说道：“原来在做这些吗？”
擦拭完身体后，老头拿起了一条干净的内裤伸进了白布里，随着白布不断抖动，他又将一套寿衣递了进去。
不一会儿，佐佐木掀开了白布，衣冠整洁穿着传统和服的小林大悟出现在镜头前。
最后，老头从自己的黑箱子里拿出了化妆品，开始为小林大悟理发剃须，整理妆容。
极度紧张下的小林感觉鼻子很痒，他打了一个喷嚏，然后锋利的剃须刀在他脸上划开了一道锋利的口子，在尖锐的刺痛和鲜血触感的双重刺激下，这丢人大叔终于破防了，被吓的哇哇大叫了起来……
“大叔很丢人对吧。”北原空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大概，正常人面对这种场景，都会感觉不自在吧。”铃音换位思考后，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回答。
“我也无法想象，这么懦弱的他，在被选中后是怎么做到丝毫不惧的，他第一场任务就是真正有恶鬼的世界。”
北原空摸了摸铃音的脑袋，“当初他第一次进入任务，雪乃安排了三个人进入被诅咒的学校，最后另外那对情侣打了退堂鼓，大悟一个人进去了。”
“然后呢？”
“然后逃走的人都死了，他活了下来。”
“好厉害。”
世界又开始变换了。
小林大悟终于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客户，那是一个独居的老人，可不幸的是她死了两周才被发现。
当小林和社长走进那间屋子时，一股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丢人大叔闻到那股气味就开始有反应了。
可当社长掀开老人的被褥时，他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被子掀开后，像捅了苍蝇窝，乌泱泱的苍蝇哗的一下腾空而起，腐烂流脓的尸体上布满了扭动的蛆……
人有旦夕祸福，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安稳的离去。对于变形或者缺损的遗体，入殓师需要进行修复，高度腐烂的遗体需要进行清洗，有些耗时超过十几个小时。
因为让两个世界的人都得到安慰，是入殓师们保持的初心。
第一次真正的工作，小林大悟一直在吐，吐到脸色煞白，吐到几乎休克……而社长则面不改色，专心致志的修复，清理着老人的遗体。
当工作结束，丢人大叔身上的尸臭久久不散，他跑去澡堂洗了好几个小时的澡才敢回家。
当晚，妻子为他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可他看到桌子上准备下火锅的生鸡肉时，又吐了出来。然后他突然抱住了妻子，急切的嗅着妻子身上的味道。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活人的气息……
“都很幸苦呢。”
随着铃音的感叹，世界又开始扭曲了，她又紧了紧哥哥的手。
这一次是一位正常的客户，小林大悟依旧在一旁观察着社长的动作。今天的客人是一位生前笑容温暖的女士。社长为她清理身体，换上生前最喜欢的衣服，然后摆出双手合十的姿势。
为她上粉底，打腮红，画眼线，涂上生前最喜欢的唇彩……随着社长完成一个个步骤，那位面色苍白的女士逐渐展现出最美的样子。
这一刻，美丽似乎成了永恒。
也是就在此时，初中女生跪着爬了过来，她趴在女人身旁喊着妈妈。她大声哭喊着，说这就是我妈妈，她前几天睡觉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周围静静观赏的亲属也终于忍不住哭泣，或者暗自抹泪。
小林突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震撼，他突然感觉入殓师并不是一种见不得人的职业，这个职业充满了对生命的敬畏和尊重，它是神圣而不可亵渎的。
一个人出生时，有人笑着迎接，死去的时候也因该得到尊重，以一个最体面的方式离开，不会遗憾。
见状，北原空微微叹了口气，“大悟觉醒的职业是牧师，最接近天堂的神职。也许觉醒这类职业，需要信仰吧。”
他突然想起了雪乃临别时对自己说的话，她说，‘你知道吗？自从我能力越来越强，小时候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我甚至能回忆起还在母亲身体里的温暖触感，那种感觉，和你用力拥抱我的感觉，很像。’
‘我的人生是遇到你，才算真正的开始。你身边围绕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我的幸福……’
‘我出生的时候，下着很大一场雪，所以我叫雪乃……我出生的时候，没有笑容的迎接。但离开时有你的泪水送别，所以我并不遗憾。’
很多人临别前来不及说遗言，所以需要入殓师来为他们补全遗憾。
铃音红着眼，却笑着说道：“这就是大叔成长的时候。”
听到铃音的总结，北原空点点头，他又想起了上一世LOL游戏中，易大师那充满沧桑，又带着一丝疲惫感的台词。
‘真正的大师，永远怀着一颗学徒的心。’
是的，人生亦是如此，活到老学到老，人每时每刻都是在成长的，每经历一些事，都能懂得一些什么的。
渐渐的，小林大悟开始认识这份工作，它是神圣而庄重的，他重新找回了自信……
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自己的新工作在熟人之间传开了，小时候抱过自己的大婶一脸嫌弃，又是苦口婆心的劝他，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这个。
发小领着女儿快步走过，小女孩举着手正要喊叔叔，但被爸爸制止了，儿时的玩伴一副嫌弃与忌讳的口吻教导女儿，说以后不准叫叔叔，见到他必须离远一点。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和蔼可亲的邻居都变得陌生了。
回到家的小林发现，妻子并未像往常一样笑容满面的来到门口迎接，而是沉默不语的看着他扮演尸体的录像……
妻子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陌生，她的态度很干脆。
要么辞职，要么离婚。就连小林拼命解释都无济于事，就连抓一下妻子的手，她都感觉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发出恐惧的尖叫。
然后妻子回娘家了，就连最亲最爱的人都不能理解。最后，小林独自一个人留在冰冷的家里。
他缩在脚落里瑟瑟发抖，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一样。
“呐，欧尼酱。”
铃音将目光从泪眼婆娑的抬头，看着北原空，“好像每个人的人生，都很不幸呢。大家在现实中，都如此不幸，还要被观察者选中，进入那个世界淬炼……如果结局是悲惨的，大家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诗羽曾经和我说过，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单纯的繁衍后代。是为了看花儿怎么开，水怎么流。太阳怎么升起，又何时落下。活在世上，无非是要明白一些道理，遇见一些有趣的事。生命是一场偶然，人们需要在其中寻找因果。”
“其实，我当初忘了，这不是她说的，是我们那边一位现代诗人说的。诗羽的心中充满诗情画意，我不知道是她无意中看到过，还是他们这类人有着共通点。有过经历就是胜利，无论悲剧或喜剧。”
北原空轻声说道：“这就是人生，人类是因不完美，反而才值得歌颂。和你说过的雅典娜，她只活了短短半天，但在弥留之际，我也没有在她眼睛里看到太大的遗憾。”
〇节 第五章 很快，很快就接你们回家
他们这一行有很多不成文的潜规则。
不可以和别人握手，不可以说自己的职业，不可以说再见，不可以参加婚礼，也不可以抱新生婴儿……因为这是世界上最孤独的职业。
他们是生者与死者之间的摆渡人，也是心怀怜悯，最温柔的旅程助理。
妻子回娘家了，但新的工作又如期而至。
这次的死者是一个小女孩，墙上的照片阳光又文静，而眼前的逝者却是一头非主流的叛逆红发。这次终于轮到小林动手了，可下一秒，死者的母亲哭着扑了过来。
她哭喊着，说自己的女儿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求大悟把她变成原来的样子。
可大悟还没接话，死者的父亲突然爆发了很严重的冲突，争吵中，她父亲居然指着小林大悟，对女婿说，如果你还像以前那样当个混混，说不定以后就只能像小林一样只能做这种工作了！
原来是这一家的教育出现了问题，可他们在激烈的争吵中，却没发现躺枪大叔目光中流露的哀伤与痛苦。
“太过分了……”铃音吸了吸鼻子。
“世人总是这样，带着愚昧的偏见。”北原空与铃音如时空旅者般，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闹剧，他轻声说道：“所以需要有他们这些人，来救赎愚昧无知的灵魂。”
但经过了这一次，小林大悟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他打算辞掉这份工作挽回自己的爱情。
社长办公室内，老头没有拒绝离职请求。而是先和他讲了个故事。
他说，夫妻两人总有一个会提前离世，一人独自留下来。然后，他看向了墙上爱人的照片。
于其在悲痛中，不如让另一人以最美的方式离开，让她体验最后的温柔，这就是佐佐木作为入殓师的信念。
听完小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于是，他又坚持了下来。
之后的日子里，他的工作愈发熟练，也遇到了各式各样的逝者。
有信教者，也有无信者。有从小当成女孩子培养的男孩，也有死后还要穿.着高筒袜的老奶奶，甚至还有进了棺材，还被吻了一脸口红印的老大爷。
他们的仪式中，有些人嚎啕大哭，有些人暗自抹泪，还有些开朗的家挺，用欢声笑语为最亲的人送别。
每一位逝者生前都有不同的故事，但相同的是，每个灵魂都非常的高贵。
小林大悟成了天堂的引路人，日子就这么孤独且平淡的过着。
平淡的幸福又悄然而至，直到有一天，他回家发现多了一双鞋，是伟大的爱情战胜了偏见，妻子回来了。
她离开前就已经怀孕了，却依旧依旧劝他离职。这次是理性的，轻声的劝她丈夫。
因为就算自己不在乎，但别人会怎么看肚子里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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