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解除梦魇化之后，朵丽丝肉身上的伤痕并未恢复，依旧是一副鲜血淋漓的惨状。
她伸手握住希雅的小手，挪动身体，躺在了希雅身边。
轰——
房间门被暴力摧毁，两把带着锁链的短刀如蛇般潜入房间，双目赤红的女仆小姐跟着冲了进来，看清房间里的景象时，她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
“胆敢伤害希雅殿下，我要撕碎你！！”
仅仅过了不到一刻钟，瑞拉就摆脱了“痛苦重构”的影响，比朵丽丝的预料快多了。
朵丽丝脸上扬起苍白的微笑，“杀了我，你们家公主殿下也会受伤哦。”
锁链短刀停在朵丽丝的脖子前方，瑞拉喘着粗气，手握刀柄，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哈哈哈哈……”朵丽丝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的意味，她掀开黑袍，露出小腹，在染血的肌肤上，一朵苍白的玫瑰花开的正好。
房间门外，披着白大褂的露西终于赶了过来，当她的目光落在朵丽丝和希雅身上时，表情一怔，旋即又注意到了朵丽丝小腹上的图案，惊讶道：“灵魂契约印记？”
朵丽丝的笑声戛然而止，双眼一翻，陷入昏迷。
希雅做了一个梦。
一个特殊的婴儿降生在某个部落，她长着不详的紫色头发，从出生起便拥有高到吓人的魔力亲和，魔王之血在她身上发挥出的作用远胜于一般人。
她所在的部落名为劫掠者部族，是生活在萨隆帝国北部沙地的强盗种族，依靠掠夺小型城镇为生。
天赋过人的紫发女孩在部族长老的教导下学习魔法，八岁就开始参加劫掠城镇的行动，第一次杀人时，她感觉和杀死小动物并没有什么区别，对于同类的哀求，她心中一点也不感动，只觉得可笑。
弱肉强食，在残酷的北部沙地，只有强大的种族才有生存下去的权利，这是朵丽丝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杀人与被杀，生存和死亡，在那片被黄沙遮蔽的天空下，都是再频繁不过的事情。
十二岁那年，朵丽丝跟随部族劫掠城镇时，撞上了北上征讨异族的帝国军，劫掠者部族被正规军大肆屠杀，死伤惨重，十不存一，朵丽丝的父母兄弟也在那一战中死亡。
奋力反抗的朵丽丝引起了帝国将领的注意，她的紫色头发意味着某个事实——她和魔王之血的契合度在百分之六十以上，血脉中的某些东西已经被魔王之血改变。
因为朵丽丝的缘故，劫掠者部族得以幸存，几十号老弱病残被帝国军驱赶到了西南的荒野之地，长途跋涉之下，来到新家的劫掠者部族只剩下二十几个活人。
为了部族的存续，朵丽丝接受了帝国将领的交易，自愿成为了秘密组织“恶魔之手”的成员，开始接受正规的训练。
就是在“恶魔之手”里，朵丽丝成功融合一只高阶梦魇兽，实力得到巨大提升。
至于融合的过程，还有周遭那些可怜的失败者，都是朵丽丝记忆中不值一提的碎屑。
朵丽丝从“恶魔之手”里接到的任务千奇百怪，她没有拒绝任务的权利，也不能逃走，否则劫掠者部落的幸存者就会因她而死。
在那之后的十几年中，朵丽丝犯下的恶行数不胜数，她成为了帝国阴影里的獠牙，替大人物们剪除那些不听话的家伙。
杀人放火，暗杀下毒，黑暗组织应有的罪恶手段，朵丽丝全都见识过。
沉浸在黑暗中的人，迟早会被黑暗同化。
从普通人的角度来说，朵丽丝毫无疑问是个恶人，罪大恶极，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但站在朵丽丝的角度，为了让她所剩不多的族人能活下去，她什么都可以做。
不久之前，朵丽丝接到了穿越天堑峡谷的任务，同时参加这次任务的人有上百个，但最终成功穿过天堑峡谷的，连同朵丽丝在内，只有四个人。
朵丽丝和其中一人的任务是暗杀预言中提到的“王国之女”，另外两人的任务朵丽丝并不清楚。
尽管知道这次任务十分危险，朵丽丝还是来到了王都，在发现洞察之眼索尔离开瑟蒙迪之后，朵丽丝选择了今天晚上夜袭希雅别院，她的同伙则负责在其他城区引发混乱，引开王城卫队，减轻朵丽丝的压力。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希雅见到的那样。
朵丽丝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了希雅身前，在被希雅的心剑刺穿灵魂时，她想起了年迈的部族长老的预言。
“能让你灵魂颤栗的存在，便是你真正的主人。”
于是朵丽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希雅缔结灵魂契约，向希雅献上了她的忠诚。
灵魂深处那朵白色玫瑰花印记显得分外醒目，希雅的梦境到此结束。
她醒了过来，身体软的像面条一样，浑身无力，连手都抬不起来。
“希雅殿下，您醒了？”
瑞拉的声音在希雅耳旁响起，她的小手被瑞拉握在手里，脸庞上也有了被抚摸的感觉。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瑞拉柔声问道。
希雅咬着嘴唇，有些费力地说道：“软……浑身没力气……”
“露西小姐熬好了药汤，您趁热喝一点。”
瑞拉把希雅扶成半坐起来的姿势，端着碗送到希雅唇边，微微倾斜角度。
希雅喝了一口，被药汤的味道刺激到，忍不住吐出小舌头，皱着脸叫了一声，“好苦~”
“露西小姐特意嘱咐过，这碗药您一定要喝下去。”瑞拉递过一个圆圆的东西塞进希雅嘴里，“吃点蜜饯压一下吧，药还是要喝的，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在各种口味的蜜饯镇压下，希雅总算是喝完了那碗很苦的药。
说来也神奇，药汤入肚之后，她身体上的酸软感快速褪去，慢慢恢复正常。
虽然还是不能下地走路，但起码能摆动手臂，也能正常说话了。
房门开启的吱呀声和匆忙的脚步声几乎是同步响起，没过几秒，露西的声音在希雅耳边响起，“小希雅，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谢谢露西姐姐。”希雅甜甜地答道。
“呼……”露西明显松了口气，把一个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的小瓶子送到希雅手里，“再把这个喝了吧。”
希雅听话地喝下小瓶子的药水，出乎意料，这瓶药倒是不苦，反而甜甜的，口感很不错。
希雅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瓶药水的特殊之处，那些被她吞入腹中的液体经过转化之后，变成了纯净的生命力，自动汇入她身体的四肢百脉，修复着她脆弱的经络和内脏。
希雅这些天喝了好多药，就属这瓶药的效果最生猛，如果多来几瓶，希雅的虚弱症或许能治好。
她静坐着消化药剂的效果，耳边却传来瑞拉充满歉意的声音。
“希雅殿下，对不起，我没能好好守护您！”
希雅反握着瑞拉的手指，柔声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即使被魔法困住，也依然记得要保护我，瑞拉的决心，我能感受的到。”
“但是——”瑞拉张着嘴，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如果我没有被魔法困住，没有被过去那些无用的记忆困扰，殿下您就不会受伤了！”
希雅够着身子，手掌向上摸索，给了瑞拉一个拥抱。
“瑞拉，我知道你担心我，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请你放心，我和爱芙尼尔小姐不一样，我不会拒绝你的帮助，我也不会伤害自己。”
说到这里的时候，希雅想起前前世看到的某个句子，她顿了顿，道：“虽然世界以痛吻我，但我愿意报之以歌。”
听到希雅的话，瑞拉的身体有些僵硬，嘴角露出苦笑，“希雅殿下，您都知道了？”
“嗯。”希雅轻抚瑞拉的后背。
“我曾经的主人因我而死，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我没有照顾好她。”瑞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希雅柔声道：“那不是你的错，命运里总有很多意外。”
“我的身体里有鬼人族的血脉，见到鲜血可能会发狂，发狂的样子很吓人。”
“我知道哦，但是我不会被瑞拉吓到，因为我看不见瑞拉的样子嘛，我只听得到你的声音。所以，瑞拉你要答应我，就算是见血发狂，也不要用很凶的声音吼我，怎么样？”希雅把自己的小脸贴在瑞拉的脸上，轻声说着话，像是在安慰不敢回家的小朋友。
“嗯！”瑞拉用手背擦掉脸颊上的泪水，用力点头，“我发誓，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对希雅殿下大吼大叫。”
“这样才对嘛，其实我也有小秘密的。”希雅小声道，“比起煮烂的肉糜，我还是更喜欢吃有嚼劲的烤肉，这一点就算是瑞拉也不知道吧？”
“今晚我就给殿下做烤肉，还会帮您多淋一些酱汁。”
“哎呀，原来瑞拉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吗？”希雅摇晃着小脑袋，“我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呢。”
“因为希雅殿下每次都会把烤肉吃完，肉汤则会剩下不少……”瑞拉说着说着，忽然破涕为笑。
她紧紧拥抱怀中的小公主，颤声道：“谢谢您，希雅殿下，谢谢您不嫌弃我，谢谢您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女仆！”
“我理解你的激动，瑞拉，但是你得放开一点，我勒的难受，要喘不过气了~”希雅吐着舌头，用搞怪的语气说道。
瑞拉慌慌忙忙松手，让希雅靠着竖枕半躺。
希雅殿下真是个小天使，明明自己才是受伤的那一个，却仍然不忘安慰她。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这个句子真好，希雅是从哪里听来的？”露西笑眯眯地问道。
希雅摇头，“我也不记得是在哪里听到的，可能是尤尔堂哥或者迪莉娅姐姐说过吧。对了，露西姐姐，那个刺客，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露西叹了口气，“我帮她治了治外伤，维持在暂时死不了的状态，按理说应该直接杀了她，但现在的情况有些麻烦。”
“因为灵魂契约吗？”希雅问道。
露西皱起眉头，“小希雅知道灵魂契约？”
“本来是没听说过的，但是和朵丽丝缔结灵魂契约之后，就知道一些大概情况了。”希雅说道。
“那个刺客叫朵丽丝？她是个被魔王之血污染的帝国人，很危险，小希雅最好不要和她过多接触。”露西沉声道。
其实按照露西原本的想法，反正朵丽丝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情报，杀掉就完事了。但朵丽丝和希雅缔结了灵魂契约，虽然她是仆从那一方，但她死后仍然会对希雅造成一定的灵魂冲击。
希雅的身体很糟糕，哪怕是对常人来说很微小的灵魂冲击，也有可能对她造成巨大伤害，露西不敢冒这个险。
希雅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朵丽丝的事情，父王知道了吗？” “已经通知罗恩陛下了。”露西道，“这件事涉及到帝国人和天堑峡谷，必须要谨慎处理。”
“父王怎么说？”
“罗恩陛下的意思是，封禁朵丽丝的魔力，把她关起来，留待后续审讯。”露西道。
希雅想起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些画面，如无意外，那应该就是朵丽丝前半生经历的缩影。
“你们说，让朵丽丝来当我的女仆，能行吗？”希雅试探性问道。
“不可！”瑞拉想都没想，直接否认，“朵丽丝是帝国人，已经被魔王之血污染，而且她对您抱有恶意，还伤害过您，这种人绝不能成为您的女仆！”
“露西姐姐怎么看？”希雅询问露西的意见。
治疗师小姐用手指刮擦着下巴，沉吟道：“我倒是觉得，希雅的这个提议可行。”
“露西小姐，您疯了吗？这怎么可以——”
“瑞拉，你先别急。”露西拍了拍女仆的肩膀，安稳她的情绪，“希雅和朵丽丝之间存在灵魂契约。希雅是主，朵丽丝是仆，灵魂契约的力量极为霸道，希雅只需要调动契约的力量就可以轻松杀死朵丽丝，而且如果小希雅有什么意外，朵丽丝也会承受灵魂撕裂的痛苦而死，她的实际威胁已经不大了。”
“可她是帝国人啊，被魔王之血污染的帝国人，本性肯定坏透了！”
“正因为她是帝国人，才有成为希雅女仆的价值。”露西道，“因为天堑峡谷的阻隔，我们对帝国的现状知之甚少，朵丽丝或许能成为突破口。她能穿越天堑峡谷，在帝国的地位应该不低，我们能从她身上得到很多有用的情报。”
“情报这种东西，通过审讯来获得也没差。”瑞拉高声道，“总之，我不允许这样的家伙接近希雅殿下！”
“如果刑讯手段能从朵丽丝嘴里掏出情报，我也不会想的这么麻烦。”露西耸了耸肩，“朵丽丝是训练有素的专业刺客，从这样的人嘴里撬出情报，实在太难。若是威逼太过，她可能会求死，届时受到伤害的还是小希雅。”
瑞拉愣了一下，咬紧嘴唇，她不想看到希雅受伤。
“所以，就让她来当我的女仆吧。”希雅露出微笑，“我相信，不管是多么黑暗的人，只要能让她感受到光明和温暖，总有一天她会对我们敞开心扉的。”
“那家伙——”瑞拉想说，那家伙是恶魔，但她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朵丽丝是恶魔，她是混血鬼人族，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呢？
希雅殿下并不在意她们的过去，这孩子相信故事，相信童话，觉得爱与善良能驯服心中的魔鬼。
事实上，待在希雅殿下身边，瑞拉感觉温馨而宁静，她体内的狂化血脉对她的影响似乎越来越小了。
如果是希雅殿下的话，或许真的能感化那个恶劣的刺客。
“既然殿下坚持这么做，我没有意见，但有一点，殿下的女仆不是谁都能做的。”瑞拉面色严肃地说道，“在朵丽丝正式成为您的女仆之前，必须先学习相应的知识，还要通过我的考核才行。”
“那教导朵丽丝成为女仆的事情，就交给瑞拉吧。”希雅柔声道。
“我先去帮她处理身上的伤口，这家伙伤得很重，不及时治疗的话，会留下后遗症的。”露西摸了摸希雅的小脸蛋，笑着走出房间。
“希雅殿下，我还是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瑞拉感叹道。
希雅抓着瑞拉的手臂摇了摇，甜甜道：“放心吧，我能感觉得到，朵丽丝小姐也不是个纯粹的坏人，瑞拉要相信我哦~”
“好吧……”瑞拉看着白色头发的小天使，眼神中带着无奈。
她无法拒绝希雅殿下，因为她就是在希雅的这份温柔中得到救赎的。
希雅闭上眼睛，内识沉入身体，眼窍处积累的能量越来越充盈，内眼识已经隐约有开启的预兆。
昨晚的事情对希雅来说是劫难也是机缘，缔结灵魂契约之后，朵丽丝的一部分灵魂力量归她所有，《六识无明》的修炼进度又往上涨了一小截。
有灵魂契约的束缚，希雅并不担心朵丽丝会对她做什么。更何况希雅并不是只有灵魂契约一种制约手段，被心剑刺穿的灵魂，可没有那么容易就摆脱心剑的影响。
希雅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根据瑞拉的说法，现在已经到了下午。
喝了两份药，再加上躺了十几个小时，希雅颇为无奈地让瑞拉抱着她去了洗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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