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看到雪莉的面容时，艾琳的瞳孔微微一缩，冰结眼的雪花旋转速度都变快了一些。
雪莉的尸体出现在这里，并且保存的这么完好，已经足够说明许多事情。
当两人来到冰棺附近时，冰棺背面的阴影里，一具苍老的躯体站了起来。
他披着黑色金线镶边长袍，手里握着带有日轮的法杖，面容苍老松弛，眼眸里的光芒却依旧明晰。
看到艾琳和梅亚时，他表情不变，只是握着法杖的右手微微收紧了一些。
艾琳与他对视片刻，淡淡开口：“我应该称呼你库珀老师，还是曾祖父？”
梅亚就在艾琳身侧，她能感受到，艾琳表面平静，身体却在轻轻颤抖，连带着声音的气息也不够稳定，带着些许颤音。
“既然你找到了这里，也见到了她，想必已经明白了某些事情。”库珀的声音依旧温和，脸上的表情也像初见时那般慈爱，“称呼只是小事，你要是愿意，可以继续称呼我为老师。”
艾琳轻笑，“曾祖父，你下了好大一盘棋，整个帝国都被你瞒住了。”
库珀，现在应该称呼其为哈勒斯，老人摇了摇头，“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地步，也超出了我的预料。”
“你想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亲爱的曾祖母？”艾琳依旧在笑，语气里带上些许嘲讽，“帝国这百年间的兴衰，族人们在冰天雪地里祈求活路，甚至是我的降生和成长，都是一场虚假的闹剧？你准备什么时候拿走我这件精心培养的容器？”
梅亚握着艾琳的手掌，稍稍用力，示意她注意情绪。
哈勒斯表情不变，视线转向冰棺：
“你并非容器，你的生活也不是虚伪的闹剧。”
“你真切的活着，真切地感受过风霜雨雪，阳光朝露，也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对象。”
“你有真正的感情，有自己的思想和决断，在一切结束之前，你，艾琳，都是真实的存在，是一个鲜活的人。”
梅亚更用力地握住艾琳的手，让人能感受到疼痛的那种紧握。
艾琳回应了梅亚的安抚，手指轻轻挠了挠梅亚的掌心。
她歪着头，嘴角讥讽笑容依旧：“所以，艾琳鲜活的人生该在何时结束？”
哈勒斯叹了口气，“当你们下来时，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转移冰棺，从这里离开。”
“如果你没有看到这些东西，没有来到这里，没有追查我的身份……”
“当终结之时来临，你就不会痛苦。”
“但是我仔细想了想，无论是作为我的学生，还是我的血裔，你都有权力知道事情的真相。”
老人的身体慢慢飘了起来，声音抬高几分。
“当你降生的那一刻，我感受过欣喜。你完美结合了我的血脉和魔王之血的力量，在北地雪原地脉能量的浸润下，拥有了天生的魔眼。你的资质除了光耀家族的先祖，无人能比。”
“我曾想过放弃计划，好好培养你，让你来拯救即将倾颓的帝国，但那个念头在看到雪莉的脸庞时，被我放弃了。”
“我深爱着我的妻子，也为自己过去的无能而感到愤怒。在我能给予她无上幸福的时刻，她却永远离开了我，身为帝国皇帝，我竟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
“凡世间的权柄再高贵又有何用？就算贵为帝后，我们的命运在天空神座之下也完全没有意义，只是取悦神明的无聊剧目。”
“我不接受命运的嘲弄，更不允许雪莉离开！我要褪去凡人之躯，更改我们的命运，留下她！”
“为此，即便是窃取魔王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伴随着诉说的声音，石板上的黑色符文闪烁着光亮。
符文线路的尽头，白色小塔上的魔晶也在一枚枚点亮。
神秘莫测的力量逐渐填充这片空间，哈勒斯脸上的慈爱也尽数褪去，变成了冷峻。
他举起手里的法杖，直指穿透地层的天光，沉声喝道：“魂兮归来！”
梅亚听的出来，哈勒斯所用的语言是古代魔法语，声音落下之时，就是咒术完成之时。
符文圈和符文线上爆发出强烈的魔力，化作万千黑白二色的细小飞虫，顺着落下光芒的位置，朝外飞去。
梅亚感觉到了淡淡的心悸，并不是很严重。
希雅那边的心悸感更为明显，但在心剑缓缓转动几圈后，心悸感也就消失了，并没有异常事件出现。
艾琳并未打断哈勒斯的法术，她静静地看着那些飞虫离开。
哈勒斯放下高举的法杖，神情略显疲惫，他沉声道：
“我要做出预言之外的选择！只有打破星图既定的命运，才有机会救回我的雪莉！”
艾琳反握住梅亚的手掌，微微昂首，表情愈加淡定。
她的表现让哈勒斯略显惊讶，但很快，老人的惊讶就变成了惊慌。
那些从仪式法阵里飞走的细小虫子，没过三分钟就原路返回，它们振动翅膀，顺着光柱落下，再度化为一行行细小的符文。
“怎么回事？！聚魂虫怎么提前回来了？！”哈勒斯原地踉跄，扫视四周景象，“什么也没找到？这不可能！”
“我命令你们，去把雪莉·爱娜利海恩的灵魂碎片带回来！快去！”
惊慌的语气进化成了惊恐，然后是仿佛溺水般的恐惧和绝望。
“神威权杖，力量解放！快行动起来！”
哈勒斯举着法杖，动作有些癫狂，可不管他如何挥舞法杖，发布号令，白石板上的黑色符文都无动于衷，不予反应。
“即便是万界通用的秘典仪式，也没有办法完成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艾琳终于开口了，声音浅淡，带着些许嘲讽，也有些同情。
在来到这片地下区域时，她就明白了这些仪式法阵的用途。
“曾祖母的灵魂已经彻底不存于世，你要如何唤回她？”
“这不可能！”哈勒斯手背上暴起青筋，牙关紧咬，“希雅不可能湮灭雪莉的灵魂，她绝不可能做到！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随时有可能死去，盛装在这种躯体里的灵魂，怎么可能战胜雪莉？！”
他走到光柱落下的位置，抬头仰望，眼睛睁大：“是你用冰结眼封堵了出口，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
梅亚暗自在心底吐槽，身体虚弱让你误判灵魂力量的强度，还真是对不起了。
但你居心不良，唆使你老婆占据我的身体在前，我反杀她再后，也算是一事抵一事，大家谁也不欠谁了。
艾琳叹了口气，“哈勒斯，冷静一些吧，接受现实，你的计划失败了。”
她这一次连“曾祖父”都没叫，直接喊出了哈勒斯的名字。
或许是经受不住打击，哈勒斯苍老的身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先是愣了十几秒钟，眼神里的恐惧变成了怅然，然后他扫视自己的身躯和手掌，反身趴在冰棺上，发出了极低的呜咽声。
“雪莉，我的雪莉，我的挚爱……”
身为曾经的帝国皇帝，曾经凡人之躯的魔王，帝国百年动乱的幕后黑手，哈勒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威严，当着两个后辈的面，哭出了声。
他的哭声悲痛欲绝，连气息也变得混乱起来。
在这种时候，悲哀和痛苦大过了仇恨，他看着冰棺里沉睡的女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艾琳看了会，忽然转过头，把梅亚搂进怀里，声音有些低沉：“有你在身边，真好。”
梅亚拍了拍艾琳的后背，感受着她逐渐收拢的力道，和少女柔软的身躯，也情有所感，软声道：“我要是死了，你不要变成他这副模样，不用想着复活我，不要打扰我长眠。”
梅亚不知道自己死后会不会有下一次穿越，但就情感上而言，她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因为自己的死亡而变得扭曲。
人生没了谁，都该一样转。
比起一般人经历的别离，梅亚的两次大别离让她对“离别”有极深感触。
艾琳蹭了蹭梅亚的脸颊，柔声道：“这样的话，我就只能跟你一起去死了。深渊界有灵魂转生的说法，我们说不定能在另一个世界，以另一种身份重续前缘。”
梅亚莫名一阵恶寒，这种宣誓让她联想到了前前世看过的许多狗血故事，她脑中转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也别玩殉情那一套，我要是死了，肯定会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就算你找到新欢——好吧，这个不太能接受。我要是死了，在把我忘干净之前，你不许喜欢上别的人！”
艾琳没有继续接话，她更用力地搂住梅亚，让梅亚感觉后背被箍的有点疼时，她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我不会再喜欢上别人，我只要你。”
哈勒斯的哭声断断续续，过了大概十分钟，他猛然收住哭腔，扶着冰棺站了起来。
苍老的面容上依旧带着些许泪痕，他将手中的神威权杖当成普通的拐棍，让身体尽量保持直立。
“我还没有彻底失去雪莉。”
他如是说，目光看向艾琳，露出几分炽热，“雪莉的灵魂碎片在希雅身上，我只要得到她，迟早能将雪莉分离出来！”
艾琳结束和梅亚的拥抱，嘴角微勾，冷笑道：“说到底，还是要回收容器了吗？”
“我很抱歉，艾琳。”哈勒斯的目光里带着真诚的歉意，“为了雪莉，我只能这么做。”
艾琳道：“这十几年来，你对我的培养和关心或许都是认真的，我要为此感谢你。但我也要明确告诉你，我不会拱手让出自己的身体，更不会让你伤害希雅！想要收割战利品，就来打一场吧！”
哈勒斯点了点头，道，“这一战，就当做是老师对你的结业考试。”
话音刚刚落下，哈勒斯手握神威权杖，朝着艾琳一指。
歘——
明亮的光芒奔涌而出，竟然是一发极为标准的魔炮法术。
艾琳不闪不避，冰晶盾面完美地将魔炮弹射到一旁，砸倒一座白色小塔。
她快速取出帝皇冠冕，戴在了自己头上。
神威权杖有着三大镇国神器中最为直接的效果，那就是增幅法术威力和施法速度，削减魔力消耗，加速魔力恢复，持有者能原地化身法术炮台，对敌人进行轮番法术轰炸。
帝皇冠冕所带来的区域性防范效果，正好能削弱法术炮台的杀伤力。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手握神威权杖的哈勒斯展现出了极为精湛的施法技艺，各种等级的元素魔法信手拈来，默发、连续施法、法术效果叠加、法术效果改造等施法技巧也使用的极为纯熟。
在梅亚认识的施法者中，能在施法技巧上压过哈勒斯的，估计只有那位传说中的贤者恩伯尔。
希雅在纯白之书中抽到过恩伯尔的施法技巧，第一次看到时惊为天人，也确实受益良多。
艾琳有帝皇冠冕辅助，勉强抵消了神威权杖的增幅，但自身战斗经验还是不如哈勒斯，交战没多久就落入下风，好在她还有冰结眼的能力辅助自身，看起来虽然凶险，短时间内却并不会被击倒。
梅亚本想上前帮忙，但艾琳制止了她。
梅亚也立刻会过意来，艾琳把这场战斗，当成了她和“库珀”的诀别之战。
她要亲手终结哈勒斯，斩断心中的某些执念。
鉴于此，梅亚退到了交战区域的外围，成为了这场战斗唯一的见证者。
她天赋极高，学习能力也很强，只是看着哈勒斯的战斗，就偷学到了不少有用的技巧。
旁观者清的缘故，梅亚也注意到交战中的两人都在有意压制出力状态，只有一开始是在冰棺附近战斗，很快就拉到了远处，而且都没有使用大范围高破坏力的招式，仿佛是怕惊动到了上方族地里的留守人员。
所以，这一连串法术对轰，看起来节奏极快，但还只是两人的试探阶段。
又或者如哈勒斯所说，这是老师对学生的结业考试。
数分钟后，艾琳先一步加大了招式的出力，从身后刺出的冰枪直接破坏了哈勒斯周身的闪电护盾，还将哈勒斯正在凝聚的魔炮法术打散。
这一击后，两人停顿了数秒钟，交手烈度直接升级。
哈勒斯开始用吟唱咒文的方式加强法术威力，雷暴术降下的落雷本来只有碗口粗细，但在哈勒斯手中，落雷涨到了水桶粗细的程度，还能进行连续击打。
艾琳眼瞳中的六瓣雪花也加速转动，像是小风扇一样，还要不时动用区域缓速，才能抵挡住哈勒斯的法术轰击。
在这种交手力度下，深藏于地底的这片空间终于承受不住，外墙被逸散的魔法打出一个个坑洞，地面上的白色砖块被犁掉了不少，就连承重柱也受到了波及，要不是梅亚及时出手保护，现在这片地下空间应该已经开始坍塌了。
雪莉的冰棺倒是被保护的很好，附近区域都没有受到法术的波及。
这也从侧面说明，目前的战况是哈勒斯压制住了艾琳，而且他还留有余力。
又过了一段时间，交战两人周围的地面一片狼藉，他们再次不约而同地停了手。
神威权杖上镶嵌的彩色魔晶光芒有些黯淡，储藏的魔力被消耗许多；帝皇冠冕则更为凄惨，一个边角被破坏，露出了不和谐的断痕。
艾琳和哈勒斯对视了十几秒钟，也不知道暗自交流了什么内容，同时出手，打开了一道空间传送门。
艾琳轻声给梅亚传音：“跟上。”
两人钻入传送门，梅亚也赶在传送门崩溃之前冲了进去。
光影流转，战场从地下空间，换成了某处雪山的山顶。
眼尖的梅亚看到了附近地面上残留的破碎石像，另一处还能瞧见黑色石梯。
“这里曾是你教导我战斗技巧时的练习场，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了。”艾琳道，“就让事情在这里迎来终结吧。”
哈勒斯环视四周，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也好。”
两人同时飘上半空，直面猛烈的风雪，这一次，他们都没有压制自身力量，展露出了超凡者应有的气势。
艾琳所掌握的法术是来自于冰结魔眼的，她的魔力构成和普通元素魔力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上，接近于天使之力的程度。
哈勒斯在先前战斗里的表现，则是一位熟练度极高的大魔导师，各类元素魔法信手拈来，晋升为超凡者后，他的力量也跟着进化，强度上稍弱于艾琳的魔力，但他积累更足，在分量上远胜不止一筹。
下方的梅亚摸了摸下巴，两人的战斗打到这里，已经没有劝架的可能性了，势必要决出生死胜负。但是吧，这两个人明显都留着后手。
从交战之初到现在，两人都没有使用深渊系的魔力和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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