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按理说，无论是哈勒斯还是艾琳，都接触过魔王之血，都是魔王之力的使用者，到了搏命阶段，应该也会动用魔王之力。
但占据上风的哈勒斯没有用魔王之力来终结战局，处于劣势的艾琳也没有拿出奇物魔法书，用魔王之力和言灵法术来扭转局面。
升到差不多的高度时，哈勒斯缓缓道：“结业考试的结果我很满意，你的天赋很不错，我教授的那些战斗技巧，你应用的很棒。但即便如此，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就算多出一双魔眼，也无法弥补两百年的实战经验。到了这一步，还不拿出你真正的力量吗？”
艾琳轻笑，“这次的战斗，我不会使用魔王之力，就连你留给我的那本魔法书也没有带在身上。”
哈勒斯表情微变，“这是对我的仁慈吗？感念我的教导之恩？”
“不，你会错意了。”艾琳张开右手，手里多了一根冰矛，“是因为我很清楚，我所有关于魔王之力的认知，都是继承自你，一旦在与你的战斗中使用魔王之力，就会瞬间被你夺走身体的控制权，这就是你对我设下的反制手段，对吧？” 无论前面的戏码里藏着多少温情，但在本质上，哈勒斯就是把艾琳的身体看做盛装灵魂的容器。
艾琳明白这一点，她是个理智大于感性的人，只有在面对希雅时例外。
在哈勒斯毫不遮掩地表露身份时，她就明白，她和哈勒斯之间已经是无法避让的死敌关系。
以哈勒斯的性格，或者说以库珀所展露出来的智慧，他培养艾琳这个容器，必然会留下反制的后手。
很不凑巧的是，前段时间因为接受权柄篆文，艾琳详细检查过自己的身体，找出了哈勒斯留下的反制手段。
那正是魔王之力。
对于这份力量，艾琳一直都保持着警惕态度，能不动用就绝不动用，因此即便是得到了魔王传承，她被深渊魔力的侵蚀程度也并不高。
当艾琳点明真相时，哈勒斯脸上的最后一份伪装也卸下了。
他冷着脸，拍了拍巴掌，“不愧是我的学生，把一切都看明白了啊。”
“但如果不使用魔王之力，你要如何打败我？”
先前的战斗里，哈勒斯表现出了极为强大的压制力，艾琳不是他的对手。
梅亚再度向艾琳传音，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虽然以梅亚的战斗力也帮不了太多忙，但效果各异的恶戏法术还是能给哈勒斯带来一定的麻烦，艾琳说不定就能从中找到取胜之机呢？
出乎梅亚的预料，艾琳再度拒绝了她。
梅亚心中有些担忧，她先前不知道个中缘由，以为艾琳有魔王之力，再怎么来说也是立于不败之地，她不出手也行。
现在得知艾琳的魔王之力不能使用，就有些担心艾琳的状况了。
艾琳的表情依旧淡定，她的身体悬于半空，身后是茫茫风雪，面对哈勒斯的提问，她没有用言语回应，只是伸出手掌向前一指。
“呼！”
卷着飞雪的狂风像是听到她的号令，在半空中形成巨大的半身神像，那神像状如人，头部却是有着尖喙的鸟首，身体上则覆盖着淡淡金光，竟是神力流转。
梅亚看着这一幕，很是意外，她从未见过艾琳使用这股力量。
哈勒斯也很是惊讶，那个巨大的半身神像给了他极大的压迫感，他心底甚至涌现出一个念头。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东西，有能力将他彻底灭杀。
“哈勒斯，你知道该如何促成魔眼的形成，但并没有真正拥有过冰结魔眼！”艾琳
高声道，“你根本就不明白，魔眼里蕴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梅亚和哈勒斯同时看向艾琳的眼眸，她瞳孔里的雪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呈现五芒星纠缠状态的冰棱。
艾琳的身体外侧浮现出冰层，化为铠甲，将她笼罩其中。
她勾起左手，巨大半身神像的左手也跟着抬了起来，风雪之中的冰块随之凝聚成一柄巨大的长刀，她右掌开合，神像右手里凝结出一根冰块构成的短枪。
“这神力强大而陌生，到底是什么来路？”梅亚看着神像身上的光芒，心中惊疑。
这东西是艾琳用冰结眼的力量呼唤出来的，它的登场，让艾琳的胜算直线攀升。
哈勒斯抬头注视神像造物，语气激动，“真没想到，冰结魔眼居然还有这种力量！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艾琳没有在意哈勒斯的话语，她伸手一挥，神像手中长刀斩出。
剑锋所及之处，风霜雨雪似乎都被一分为二，剑锋的前端，平展延伸的冰刃迅速前推，撞碎了哈勒斯身上的魔法结界，爆出绚丽的光芒。
不是哈勒斯不想躲闪，也不是那冰刃飞的太快，而是早在剑锋挥动之时，哈勒斯身体周遭的空间就被冰雪封锁，他无法闪避。
剑光扫过之处，“库珀”已然不见踪影，只余下一个身体佝偻的血色人形。
人形双手握着神威权杖，但这柄接近奇物强度的法杖，却已经断成两截，中间的断口非常平滑，仿佛是普通的木头被利刃砍断时留下的痕迹。
斩出这一剑后，艾琳脸色发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显然负担不轻，神像收回手臂的动作都变慢了许多。
血色人形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奇特的混响和回音，“这是风雪与天空的蛮神亚维的力量？”
北方雪原并不是只有一个蛮神，这片开辟之地存在着三位古老的神祇；霜雷与山脉的拉瓦，风雪与天空的亚维，还有熔浆与大地的恩努，祂们是最原始的神明，是天地元素的具象化，具备着直指世界本质的力量。
三大蛮神如今都已陨落，但留下的传说比比皆是。哈勒斯所扮演的库珀就是雪原上最具智慧的博物学者，根据艾琳身后神像的特征，他认出了那是亚维。
被传说中的神明所伤，哈勒斯一点也不惊讶，那一剑斩去他伪装的皮囊，让他显露出已被转化为血魔的真身。
上一任魔王就是血魔族的恶魔君主，继承了魔王之力的哈勒斯也被转化成了血魔，但他并不喜欢当恶魔，他更想继续做人类，与雪莉天长地久地生活下去。
伪装褪去，哈勒斯也不再抑制身上的恶魔之力，黑红色能量蒸腾，化为焰火，包裹住他的身体，隔断了周围的风雪，让他摆脱了神力的禁锢。
“如果我能得到你的身躯，那这股蛮神之力也能为我所用！”
哈勒斯放出宣言，与此同时，血色人形的嘴唇部位迅速开合，以深渊语念诵咒语。
梅亚眉头一皱，她听得出来，哈勒斯是在使用血魔族特有的血咒术。
虽说艾琳不让她帮忙，但梅亚还是非常隐蔽地丢了个痛苦鞭挞。
哈勒斯的施咒停滞了两秒钟，他扫了梅亚一眼，空洞洞的血眼里竟然能看出几分嘲讽，但他没有对梅亚出手，而是继续施咒。
艾琳也不管哈勒斯的咒术进行到了哪一步，她屈起右手，朝前方刺出。
鸟首人身的神像也跟着刺出右手，冰枪快如疾风，洞穿了血魔的胸膛。
哈勒斯胸口喷出大量鲜血，口鼻之中也跟着涌出血泉，但与此同时，他的咒术也完成了。
黑红色光晕在冰晶盾内侧生成，无视防御效果，缠住了艾琳的身体。
在深渊魔力的刺激下，艾琳身上也跟着涌出黑气，她裸露在外的左臂上，一枚黑色符文犹如活过来一样，快速游动，爬向她的脖颈。
“即便你不想动用魔王之力，那些力量始终存在于你的身体之中，我有的是办法激活它们！”哈勒斯一边咳血，一边大笑，“我这具躯体受伤再重也无所谓，只要拿到你的身体，一切都会扭转！”
嘎嘣。
冰晶断裂声响起，艾琳的左臂化为冰晶，寸寸碎裂，那枚游动的黑色符文还没来得及深入，就连同被粉碎的左臂，化为乌有。
在艾琳断掉左臂时，身后神像的左手也化为风雪，消失不见。
梅亚心中一颤，用这种方法切断自己的手臂，艾琳也真是够狠的。
艾琳的面色已经是惨白一片，但她咬着嘴唇，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右手手腕扭动，巨大的冰枪在哈勒斯的胸口转动，细小的冰棱顺着捅伤的部位朝哈勒斯全身蔓延。
哈勒斯继续咳血，他的模样已经很凄惨了，却没有选择从冰枪上拔出身体，而是继续念诵咒文。
“断手自保？如此破坏这具身体的完整性，真是糟糕的选择！这一次又该如何？！”
下一个黑色符文被引动，竟是处于艾琳的小腹部位！
梅亚也看出来了，这两个家伙对于敌方的攻击都是不闪不避，选择硬吃，就是在拼谁的命更硬。
但小腹部位该如何应对？艾琳总不能把自己腰斩了吧？
梅亚也顾不得那么多，最大出力的痛苦鞭挞落在哈勒斯头上，又加了一个群体魅惑和精力汲取，反正这家伙不能动，什么法术都是硬吃。
除此之外，她还在恶戏法术中寻找有用的招式，但是很悲哀的发现，变猫术那样的法术对哈勒斯不生效，这家伙现在是血魔，是不能被变形的高级单位。
恶戏法术的局限性还是太大了，而且缺乏真正的强杀伤力手段。
梅亚心中着急，下意识在脑海里呼叫丽兹，但万能的丽兹妈妈这一次并没有予以回应。
战局瞬息万变，小腹部位游动的黑色符文让艾琳也有些纠结，她没有思考太长时间，很快就想出了替代腰斩的法子。
数块冰晶构成的薄片切入腰腹部，入肉很深，几乎要将艾琳拦腰斩断。
但也因此形成了几段隔离区，将那枚黑色符文封锁在被分割的血肉之中。
这一幕，梅亚看着都觉得疼，心里也十二万分担心。
艾琳始终绷紧的脸庞也因为这番操作而疼到扭曲，但她没有在意伤口，右手继续搅动。
血魔胸口部位已经被大片冰块封住，连下颌都被固定，在这种以命相搏的状态下，哈勒斯似乎受到刺激，笑声依旧嘶哑癫狂。
“下一击！你若能接下，我就输了！”
最后一枚黑色符文浮现，落在艾琳的额头正中心。
梅亚心尖一颤，暗道不妙，艾琳恐怕要被一步将死。
但是哈勒斯和梅亚显然都低估了艾琳的狠辣，在黑色符文活动起来的一瞬间，尖锐的冰片插入额头，以近乎洞穿颅脑的深度，锁死了黑色符文的运行。
“你……输了……”
艾琳嘴角扬起，她断了左臂，腰上是足以将她切成几截的伤口，额头上则是贯穿脑袋的穿刺伤，这些伤势足够普通人死上三次。
任谁都能看出来，艾琳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宁可将身体毁坏到这种程度，也不愿意交给我……”哈勒斯几乎成了冰雕，已经不是通过嘴巴在发声，“你这倔强的性格，果然和我，一脉相传……”
“但是，那边的小姑娘，她也是深渊恶魔，你死之后，我很期待她所做出的的选择……”
艾琳轻笑，脸颊被渗出的血水染红：“呵呵……我不会死，希雅也不会做出你所期待的选择……你彻底输了……”
“是这样吗？”
冰雕已经完整成型，血色人形发出了最后的感叹。
“这片冰雪密布的天空，真的看够了啊，我的雪莉，我来陪你了……”
嘎嘣。
人形冰晶碎裂成冰末，恰逢此时，风雪骤停，天光开阔，淡白色的光芒落在了红色冰末上，折射出斑驳的彩光。
这位曾经的皇帝，引发魔王之血灾难的大恶人，死在了始终未被帝国征服的雪原深处。
鸟首人身的神像消失，艾琳的身体无力地从空中坠落。
她的眼睛恢复成了常态，力量混沌失控，身上的冰晶开始解冻。
梅亚连忙上前接住艾琳，摸出剩余的半瓶生命之泉，打算给艾琳灌进去。
“没用的，我伤的太重了。”艾琳低声道，“让你看到这么丑陋糟糕的状态，真是抱歉了……”
梅亚咬着牙，“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你先别说话，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身体残缺的魔王小姐露出柔和的笑，“我如果死去，希雅会伤心吗？会记得我多久？”
“会永远记住你，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梅亚大声道，“现在你先给我闭嘴！”
在看到艾琳的惨状时，本以为已经习惯别离的梅亚，还是感觉到了难以描述的慌乱和惊恐。
艾琳身上有魔王之血，没办法对她用终极圣疗术，续命用的魔药大多在希雅那边，梅亚手里只有半瓶生命之泉，这连吊住艾琳一口气都做不到。
至于其他的疗伤手段——
梅亚抓了抓头发，她想不到能拯救艾琳的方法，这些伤势太严重了，关键是艾琳还处于力量衰竭的状态，也没办法自救。
“丽兹妈妈，十万火急！快来救命！”
梅亚继续脑中的呼喊，但丽兹似乎是铁了心不回她的消息，就是没有回应。
艾琳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了，衰竭的力量让她甚至无法维持那些冰晶薄片，几处大伤口开始流出血水，带走艾琳残余不多的生机。
梅亚一边搂紧艾琳，一边思考着救命之法。
伴随着无用的思索，梅亚心底的恐慌越来越深，手指在不安地抖动。
在这种时刻，梅亚不得不承认，她很在乎艾琳，她对这个女人的感情是特殊的，她第一次有了绝对不想失去的人。
“梅亚现在的表情，很棒啊……我会永远记住的。”
艾琳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但她还在继续说话，“不要为我担心，我还想陪着希雅走过余生，不会现在就死掉。”
艾琳用残余不多的力气，扯掉了身上残破的衣服，扭着身子，让梅亚能看到她的后背。
在她的背上，一枚绿色的篆文正在闪烁发光，那是艾琳前不久接受的和自然女神有关的权柄篆文。
“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要由梅亚来照顾我了，晚安，我先睡一会儿……”
随着话音落下，艾琳停止了呼吸。
但也就在这一刻，绿色篆文的光芒从艾琳的后背溢出，形成一道光膜，将她包裹其中。
光膜不断缩小，最终化为一个一尺多高的、闪烁着光晕的蛋。
梅亚看着这一幕发生，心底长舒一口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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