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枚可
林天禄听得讶然。
但略作思索,很快摇头失笑道:“聂老先生不必担心,茅夫人她其实性子温柔,只是不愿与外人接触,徒增流言蜚语。”
聂清远抚须沉吟片刻,这才洒然一笑:“林夫子能有这般体贴心肠,想必也是那茅家妇人之幸。老夫这把老骨头就不在背后多嘴多舌了,还请林夫子见谅。
若有机会,老夫再上门好好叨扰一番,给那位茅家妇人送些礼物,以表歉意。”
“那在下先替茅夫人谢过聂老先生。”林天禄拱了拱手,道别离去。
……
待送走林天禄后,聂清远这才悠然踱步回到凉亭,看着石桌上摆放着的棋局棋盘,不禁感叹出声:“后生可畏啊……”
他盯着棋盘又细细琢磨了一遍,这才意犹未尽地将棋子一颗颗收起。
“没想到,聂老先生对那林夫子评价竟如此之高。倒令鄙人惊奇。”
不苟言笑的声音悠然响起,令聂清远手中动作微顿,脸上笑容散去,神色淡漠地回头看了一眼。
本该空无一人的寂静庭院内,如今却有位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笔挺而立。虽面容有几分沧桑,但眉宇间的气质却显得颇为儒雅平和。
“唐海丰,你又不打招呼擅闯老夫宅院。难道那县令的工作还没让你忙够?”
“老先生告罪,鄙人只是一时兴起,想过来瞧瞧。”唐海丰拱手一笑,不卑不亢道:“本想直接上门向那林夫子讨教一番,未曾想他竟与老先生相识甚欢,索性在门外驻留片刻。”
“你在门外偷听?”
“鄙人可没那么好的听力,只看老先生感叹连连,这才猜想林夫子定然展现出了非凡棋艺。”唐海丰看了一眼已经收拾了大半的棋局:“能让老先生如此赞叹,怕是世间罕有的俊才。”
“那些传闻,你应该早已听过。”
聂清远冷哼一声,随手将最后几枚棋子收起。
“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其中添油加醋当不得真。只是……如今这番传闻,倒是真假难辨。”唐海丰面色微微肃起:“不知聂老先生,昨日是否瞧见那当空惊雷?”
聂清远眼中闪过几分忌惮。
“你既然开口问老夫,就证明你已然亲眼目睹。”
“当时鄙人仍在府内,只隐约瞧见那骇人惊雷落于此地附近。”
“老夫怎会知晓。”
聂清远回首冷哼一声:“当时那雷声轰鸣,吓得在屋内休憩的老夫差点晕厥,仅此而已。待反应过来后,那漫天阴云已散了大半,哪会知晓这惊雷究竟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
唐海丰轻吁道:“也对,是鄙人想太多。”
“你与其上门唠叨这些,还不妨跟我说说,我那孙儿近些时日过的如何。”
“晨儿如今正在书堂念书,生活有序。”
“若有机会,带晨儿上门去与林夫子讨教——”
聂清远摆了摆手:“罢了,你们还是别上门叨扰林夫子了。他虽温和亲切,但生性却洒脱不喜唠叨,随意上门怕是要被他家中的华丫头赶出去。”
“过些时候,你派人过来一趟,老夫我向林夫子亲自讨教一番,做些诗书简章让送回去给晨儿好好研习熟读,对其将来大有好处。”
唐海丰闻言面露些许惊诧之色:“聂老先生,那林夫子在才学上……当真有天大本事?”
但聂清远此时却莫名一笑:“你这年纪轻轻又懂得什么?”
说完,他不再停留,而是抱起棋盘慢悠悠地独自回了屋内。
只剩唐海丰一人神色不定地独留原地,暗暗斟酌沉思。
沉吟许久,他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宅院,朝林天禄所在的宅邸走去。
他要亲自瞧一瞧,能让年轻时曾是翰林学士的聂清远这般赞赏之人,是否真如传闻所说身怀大才、正气浩荡。
……
行至莫约百丈开外,很快就瞧见了那林家宅邸。
唐海丰整了整衣襟,踏步行出。
“嗯?!”
只是在来到距大门不过几步路时,他的面色却陡然变幻。
抬头望去,就见围墙内阳气似氤氲雾龙般涌动,这扑面而来的炽热灼息,宛若正夏烈阳当空!
“这、这——”
唐海丰身形摇晃,面若惊惧。
传闻,竟是真的!
他连忙稳住心神,试着再欲上前叩门问候。
嗡——!
一抹剑光,伴随凶悍雷火直冲云霄!
唐海丰瞳孔紧缩,只见那浩瀚剑气洞穿天际云海,拨云见日,剑鸣荡至心神,如通天彻地之能!
“怎、怎会如此——”
唐海丰已是骇然失色,如遭雷击般浑身僵直。
但直至半刻钟过后,他渐渐恢复意识,紧咬牙关,擦拭掉额头冷汗,终是勉强恢复冷静。
“都已行至此地,怎可半途放弃!”
他鼓起勇气再度上前,距离那院门已不过两步。
可这一刻,他的心神却陡然为之一空。
未曾抬头仰望,但丝丝缕缕的荒古气息似飘散而来,幽然拂过面庞,眼角余光只见苍茫虚幻,仿佛万物都在枯败凋零,化作腐朽尘埃。
连同他的身体,一并化灰
“啊!”
唐海丰失声大喊,如从噩梦中惊醒。
待恍惚回神,他这才愕然发现刚才所见一切天地异象,竟全都是镜花水月,眼前这宅院仍是这般清幽安宁,恍若自生幻觉。
“这、这可当真是……”
看着不过两三步路便可触及的宅府大门,他如今却踌躇迟疑,顿足不前。
在察觉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体内藏匿多年的阴气几近崩散,他这才神色怅然,自嘲一笑,拂袖转身离去。
不过寥寥一步,但却如天堑般遥不可及。
他……
踏不出最后一步。
这屋内之人,当真人间仙神!
第四十三章 善行善报
月末已至,秋风中已悄然带起丝丝寒意。
院内,一抹倩影正执剑而立,默默品味清风拂剑之感。
华舒雅今日并未穿着便于行动的衣物,而着一袭淡雅襦裙,披帛裹身,精致秀纹勾于裙角轻纱之间,更衬其身姿曼妙夺目。
执剑在手,少女原先那股锋芒毕露的凶悍锐意已渐渐收敛,正有意识地控制自身剑势。
经过这几日的彻夜修炼,她如今武道境界已然逼近至青灵境界,内敛纯阳化作青灵内息。
武道之所以能精进如此迅速,自是多亏当初在槐树上瞧见的剑法虚影,其中招式早已刻入其脑海深处。
华舒雅既是心怀感激、又带虔诚,专心致志地演练修习,终将十三式破军剑法更进一步优化精简,直至融会贯通。
——感激不尽,前辈。
沉吟许久,她蓦然睁开美眸,手中剑锋陡然转向院中的那颗槐树。
经过数日浇灌,此树上已重新长出些许嫩芽。但最为令人惊奇的,莫过于纳于树干中央的那柄槐剑
似是感应到了少女的剑势,槐剑轻颤,槐树枝干随即抖擞,在半空中荡开一阵水波涟漪。
华舒雅美眸微凝,当即挥剑横扫劈砍,只听得一连串金铁脆鸣,气浪翻腾,纤柔身形连连倒退,直至被逼退到墙角处,才勉强接住这槐树的隔空一击。
“呼——”
她收起长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朝那颗槐树遥遥拱手。
这几日以来,她时常会与这颗通灵槐树如这般切磋一二,虽然她直到现在还接不住三招两式,但每日一试也算有目标可循。
“华姑娘,要是累了,就来坐着休息会儿吧。”
凉亭中传来一声温和轻笑。
少女拢发回眸,在瞧见那熟悉身影后,不禁展颜一笑,踩着颇为轻快的步伐来到亭内。
“前辈,您的画作已经完成了?”
“只是随意画了两笔,哪算得上什么画作。”
林天禄一袭青衣白袍,白净俊秀的面庞上露出丝丝笑意,将手中毛笔放到一旁。
而在宣纸上正画着一颗似模似样的槐树。
华舒雅凑近仔细瞧了瞧:“晚辈虽不懂绘画技艺,但此画看起来倒是十分漂亮。”
“我只是照着院里槐树临摹了一番而已。”
林天禄拿起宣纸轻吹了几口气,看着画上的水墨倒影,不禁满意点头。
还好,不靠这一身灵气,自己也算在此世有了点能拿出手的本事。
至少这水墨临摹,他还挺行的。
没画成啥小鸡啄米图,身边也没有什么武状元。
他暗自失笑,将这幅画随意收起。
“闲暇放松之事结束,接下来可得干点正事了。”
华舒雅听得有些好奇:“前辈要做什么?”
林天禄从身旁摞成堆的古籍中拿起一本,轻轻一抖:“自然是当一回出题考官。”
“出题……前辈是要考究谁?”
“华姑娘你因公外出有所不知,前两天隔壁家的聂老先生特意登门拜访,恳请我写一些手札赠予他的孙儿。”林天禄轻笑道:“那聂老先生自书香门第,其孙子也是从小学习诗书礼仪,等再长大一岁就准备赶考一番。我作为邻居帮帮忙倒也无妨。”
华舒雅顿时恍然。
她自然记得,前辈平时总是会自称为读书人。
“我记得统考内容一般在五经正义……”
“不。”
林天禄摇了摇手指:“这些统考教材寻常学子们怕是早已熟读千百遍,又何须我撰写科举试题,不过多此一举。聂老先生想必也不会让我做这无聊活计。”
“那前辈是准备作何题型?”
“写些杂学内容上去,不求增长学识、但求让那孩子多点见识。”
林天禄微微一笑。
嗯,这些题……
大多都是脑筋急转弯,全当是寓教于乐。
当然,杂学之余主科同样重要,他还特意统合自己这段时间的研读见闻、书生十几年的学识经验,汇编成教材全解习题、黄冈密卷、后雄学案之流,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特意包着书札一起赠送出去。
只为给那未曾见过面的孩子一个小小惊喜。
想必,那孩子肯定会感动的泪流满面吧?
叩叩
但在这时,院门外有敲门声传来。
少女连忙放下手中书册,快步前去将大门拉开。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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