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所以,你高举信仰的旗帜,完成全人类的救济?”
萨麦尔笑了笑,幽幽看向眼前的活圣人,随即语调放缓,神色意味深长。
“你不会以为,那些问题,我仅仅是说给某个小鬼听的吧?”
他居然,全都知道!
天草四郎脸色骤变,身躯剧震,感觉自己在这男人,在这对竖瞳的面前,仿佛就像是没穿衣服一般,毫无秘密可言。
萨麦尔打了个哈欠,有些意兴阑珊,眸中一片了然。
没错,实际上在洞穴外旁听的,可不止娜塔莉亚,这位活圣人也在其中。
只不过,萨麦尔一直没有揭破,直到支开自己的那位队友,双方单独碰面,才勉强提起兴趣,开诚布公地直入主题。
在那虽漫不经心,却洞彻感十足的审视下,天草四郎沉默片刻,勉强压下起伏不定的心绪,金色眸子瞥见这位协会专员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想到洞中振聋发聩的辩驳,神色一动,沉吟开口。
“上听神意,代行神旨,播撒主的救恩与仁慈,疏解人类的苦痛,将人类从此世的泥潭中拯救出来,难道阁下认为,这也是错的?”
“不然呢?”
萨麦尔翻了个白眼,不由摇头嗤笑。
“救济全人类?呵呵,对于非刡洲饱受饥荒之苦的儿童来说,拯救是区区一块腐烂的面包;对于中东的被极端组织洗脑的家伙来说,拯救却是制造更多的死亡和恐怖;脑满肠肥的政客期望腐败不被揭发;辛苦劳碌的工人却为一日三餐苦恼……
有的人生在罗马,有的人出生就是骡马。
每个人获得拯救的标准和代价根本无法统一,你拿什么去拯救所有人?
醒醒吧,这种事情,连你们的主都搞不定,就更别提你了。”
言语间,古蛇回想起当年那场即便有了自己介入后,依旧死灰复燃的猎巫运动,那场愚昧至极的狂欢,无奈摇头。
“没错,欲望的起始,是人类的原罪。
随着生命的巡礼,以及罪孽和痛苦的累积,沾染污秽的灵魂,注定与光明背道而驰,人类的未来,大概率会走向自毁。
所以,这些迷途的羔羊,才需要指引,需要压抑兽性,保持理智,禁绝纷争,以此得到上主的垂怜,永归乐土!”
见证过人心丑恶的天草四郎,认同地点头,却依旧不改炽热。
“所以,你想通过某种方式,赐予他们永生,抹除他们的欲求,把他们变成只知道啃草皮的羔羊,听从你这只牧羊犬的驱使?”
萨麦尔打了个哈欠,眸中浮现出一抹嘲弄。
“如果,能将人类引向光明的救济,我甘愿成为主的狼犬……”
教会的活圣人,尽显谦卑与虔诚,坚定回答。
抱歉,不缺舔狗,尤其是男的!
古蛇上下打量了天草四郎一番,暗自腹诽,随即眯眼微笑。
“啧啧,您可真是位崇高的救世者,看在这份信仰的份上,以过来人的经验,我可以告诉你,想要根绝争斗,倒是有两个选择,要么抹除人性,要么把人类杀光,所以,你的答案呢?”
天草四郎认真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肃穆回答,
“正如您告诫那孩子的话,道德只能用来自我约束,而非要求他者牺牲,信仰也是同理,我喜欢一切都能获得慈悲的世界,人性也好,生命也好,都该获得祝福和救恩,哪怕这个地方遥不可及,我也依旧为此奔走,寻找两全的方法……”
“啪!”
正当这位活圣人发自肺腑地吐露心声时,一只白皙的指掌重重拍在了他的肩上。
就在近距离接触的一瞬间,天草四郎如坠冰窟,从肉体到灵魂,一寸寸开始冻结凝固,连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仿佛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意识似乎被吸入那竖瞳中的黑暗,不断沉沦。
仿佛短暂到一瞬,又仿佛漫长到一个世纪,直至黑暗褪尽,复现一缕极致的光明,那张凑近的俊美脸颊,笑容弥散,展露出一抹满意。
同时,漆黑的眸子开合,展露出宛如蛇类的特质,翕动的唇齿,在天草四郎耳畔轻轻低语。
“恭喜你,捡回一条命。”
“呼!”
随着那白皙的指掌抽离,天草四郎僵硬的身躯渐渐恢复知觉,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喘息,背后不知不觉中早已渗出涔涔冷汗。
这是…那个人!
教会的活圣人心脏抽缩,回想起某个关于看600多年前教会远征的某个传说,向眼前身影的目光,划过一缕惊骇。
“要保密哦……”
萨麦尔眨了眨左眼,将食指置于唇前,戏谑提醒,天草四郎连连点头,起伏不定的内心,居然泛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言说的复杂。
见这位活圣人如此上道,萨麦尔满意点了点头,心情难得舒畅了许多。
实际上,如果没有他的介入,按照历史的轨迹,这位志向远大的活圣人,还会参加一次圣杯战争,妄图通过“灵魂实质化”的第三法,完成全人类的救济。
其愿望本质上是消除纷争,让人类以灵魂实质化的姿态活着,使得他们的激情和私欲被淡化,没有了纷争,人类就可以安稳、幸福地存续。
然而,斗争也是人类发展到现在所走过的重要一步。
有欲望、有追求所以才想进步。而天草所希望的“没有痛苦也没有喜悦——永恒不变的世界”是没有发展和前途的。
更何况,天草解决的是“人类”内部的纷争和伤害,可人类作为大环境中的一员,仍会面临外部的伤害。
一方面,即便科技发展到这般地步,仍然存在无法解决的外部问题,如自然灾害、疾病等等。
另一方面,魔术和魔法也并非万能,灵魂物质化也未必能保证免除一切外部伤害,比如那些来自星空深海的不可名状之物,以及捕食文明的游星,扎下空想之根的异星神等问题依旧存在。
所以不管是科技侧还是魔术侧,停止发展的人类在面对未来可能出现的问题时,应对手段也应该十分有限。
说得极端一点,如果贯彻这种天真的幻想,抹去人性的私欲,等同舍弃了物竞天择的本质,否定了人类未来的可能性。
何况,以救世主高高在上的姿态,予以施舍,自以为是地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何其傲慢,何其可笑!要知道,连曾经的诸神,都无法左右人类的意志,反而被人类的信仰所塑造!
生命乃是终结之物,生命乃是累积痛苦的巡礼,的确没错。
但这绝不是死与断绝的故事,人类注定需要自己负重前行。
思绪发散间,萨麦尔眼前浮现出阿尔戈远征、美索不达米亚三度风暴、圣约之战的一幕幕,幽幽道出了千年来洞悉世事的答案
“人类从不需要被拯救,他们需要自己拯救自己……”
天草四郎点了点头,似乎懂了,却又似乎没完全懂。
对此,古蛇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天草四郎这种活了许久,有一套自己价值体系的成年人,不同于卫宫切嗣那种思想容易改变的小孩子,眼下能做出刚才的回答与取舍,已经是一种难得的进步,没必要苛求太多。
反正,来日方长,有些游戏总是可以慢慢玩的。
萨麦尔抬手舒展懒腰,起步走向教堂,有些恍惚的天草四郎,慌忙跟上。
“我说,天都快黑了,你们累不累,还要争论到什么时候?”
古蛇瞥了一眼骑虎难下的双方,懒洋洋地轻咳了几声后,吸引来众人的目光,抬手提议。
“要不我们议会做个中间人,大家各退一步,有死徒化风险的感染者,以及对村子没什么留恋的人,可以跟随这位爱尔特璐琪殿下,移居到千年城。”
说话间,萨麦尔转眼看向黑姬,笑眯眯地开口。
“我听说千年城挺冷清的,应该不介意增加点人气吧,如果您愿意接收这些可怜的人,议会可以提供交通工具,负责代为运输,并支付一部分安置费和物资。”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
爱尔特璐琪略一思索,不由点头。
自从被爱尔奎特祸害了之后,千年城基本名存实亡,有这么多新面孔的加入,也算是此行不错的收获。
“那么,剩下村民的安置和救济,就由教会负责。”
说服了一方,萨麦尔起步来到教会代行者和村民们面前,脸上绽放浓郁的笑容。
言峰璃正眉心一聚,刚想发表些意见,目光触及天草四郎微微颔首的动作,最终点头应允。
然而,在人员分流的过程中,突生变故。
一只脏兮兮的指掌,从感染者群体中郑重举起,认真恳请。
“我…我想留下来,帮助大家……”
村民们闻言,错愕地看向那个瘦小的身影,眸中浮现出一抹难掩的厌恶。
虽然得知卫宫矩贤和这孩子并不是此次灾难爆发的主因,但作为导致悲剧降临的一环,他们对这个罪人之子,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确定?他们好像不太欢迎你的样子。”
萨麦尔摩挲着下巴,看向站了出来的卫宫切嗣,好心提醒。
“我想弥补爸爸犯下的错,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男孩郑重点头,目光坚定。
“也好……”
对于这份觉悟,古蛇报以尊重,随即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某处,笑容灿烂。
“哦,对了,既然西蒙神父不幸殉职,村子里的教堂又刚好空缺,教会不是需要派遣一位新人接班吗?我看言峰神父就很合适,顺便麻烦你担任这孩子的监护人,好好教导并养育他。”
开什么玩笑!让一个教会的活圣人,守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岛上?
言峰璃正刚想开口回绝,不料身边的天草四郎却闪身上前,主动点头应下这份差事。
而此刻,背对着养父的言峰四郎,脸上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没办法,不同意的话,他差不多就要被埋了。
萨麦尔拉着卫宫切嗣,将其送到了那位教会活圣人的跟前,上扬的唇角,勾勒出愉悦的弧度。
“那么,以后切嗣就就拜托你了,‘士郎’……”
“阁下,是四郎,言峰四郎……”
言峰神父拉起男孩的指掌,听到这走调的音腔,干咳着提醒。
“没关系,都一样。”
萨麦尔眨了眨眼,随即脸上弥漫着恶趣味的笑容,意味深长地小声嘀咕。
“另外,为了不让切嗣难过,你干脆再牺牲一下,以后改姓卫宫得了,一切为了孩子!”
“好,好吧……”
在某人核善的注视下,某位教会的活圣人,哭笑不得地艰难点头,正式承认了“卫宫士郎”的身份,牵着自己的养子“卫宫切嗣”,走向教堂。
看来,真的要和这孩子在岛上老老实实呆一段时间了,否则,他或许就要提前上天堂了。
第四十九章 他不够资格,我够吗?
有了折中的办法,双方很默契地顺势下了台阶。
经过了教会,议会,以及千年城几人的一番保证和安抚,惶恐不安的村民们,逐渐平静了下来。
望着余烟袅袅,触目焦黑的村落,家园被毁,亲人罹难的惨痛记忆,也随之涌上脑海,村民心中凄然,不禁悲从中来,手上武装自己的农具滑落,不知不觉中跌落进泥土。
眼见气氛有些压抑,萨麦尔索性向天草四郎提议。
“士郎,村子遭遇不幸,不如就由你这位新上任的神父,为在场的死难者,举办一场追思弥撒吧。”
对于这个走调的称呼,天草四郎已经无力反驳,只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开始用心筹备这场告慰亡灵,安抚生者的葬仪。
而消弭了恐惧,克制了恶意,人性另一面的柔软与善良,也随之展露。
丢下农具的村民们,三五成群,跟随着那位言峰神父,从废墟中四处找寻死难者的遗骨,合力将他们抬到教堂前的空地上,并为他们整理遗容,保全死后仅有的体面。
不过,为了防止疾疫蔓延,消除村民们的顾虑,经过一番商议,众人最终决定采取火葬的方式。
有了村民的加入,薪柴和火油很快就备齐。
夜色降临,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教堂的大门被缓缓拉开,新上任的神父,身穿象征着死亡与追思的肃穆黑色教服,手捧圣经,缓缓走向广场,而同样一身黑色的卫宫切嗣,则以侍童和教子的身份,跟在天草四郎身后,为亡者们送行。
在肃穆沉重的气氛中,一场标准的基督教追思弥散,顺利进行。
“至高上主的灵临到我;他膏立我,拣选了我,要我向不幸的人传佳音。他差遣我医治伤心的人;要我宣告:?残败者,衰老者,皆由主召回,以吾之轻,卸除一切之重,安息于吾手。
悲伤之人需以华冠代替灰尘,以喜乐代替忧伤,以颂赞代替哀凄,休憩之刻,未忘歌,未忘祈,未忘主……”
读经士以悲悯的冣语调,念诵着《以赛亚之书》的章节,传递哀悼与祈祷,依次从一位位不幸罹难的亡者面前走过,为他们进行最后的涂膏和祝福。
绕行一圈之后,天草四郎捧起十字挂坠轻吻,喃喃低语。
“你们来自尘土,也终将归于尘土……”
随即,主持这场追思弥撒的活圣人,从卫宫切嗣手中,接过点燃的火把,将广场上堆积的薪柴和尸骸,付之一炬。
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焰,以及一张张或熟悉,或亲近的脸颊,在火光中逐渐烧融扭曲,围聚在火堆前的村民们,难掩哀戚,低声抽泣,悲痛的情绪,随之传染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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