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蜻蜓队长
周卓突然的问话似乎打乱了柳知行的思考节奏，他的回答有些慌乱：“我……我不想说。”
“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周卓逼近柳知行，凝视着他的双眼。
法医不是警察，周卓只学过痕检，对审问一窍不通，不过在先天武力占优的情况下，这种事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天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种事？我说了，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如果你真的像说的那么好心，就请离开我的练习室，不要打扰我的练习好吗？”
“如果我一定要帮你呢？”
周卓语气平和，但这种非常嚣张的话用平和的调子说出来反而会给人一种强烈的荒诞感，柳知行往后退了一步，表情惊恐。
“你、你想做什么？”
“啊，直播手机对着呢，放心，我又不是什么坏人，怎么会对你做什么呢？”
周卓一步一步逼近，手放在了背包拉链外。
“你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啊！”
过于紧张的柳知行一个闪身退到钢琴后面，眼神一个劲地扫视周卓藏起来的那只手，生怕他突然抽出什么武器。
“坏人才不会这么热情地提供帮助，说出你的困扰，我为你解决麻烦，这样不好吗？”
周卓来到钢琴前，保持了适当的压迫力。
“你解决不了！”柳知行隔空大喊。
“不试试怎么知道解决不了？你在抗拒，抗拒的原因是害怕，你怕受到报复吗？不，不是这样的，如果真的担心报复，你就不会带着伤一直在这里练琴，而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所以我的猜测是，你害怕我们在接触时得知一些关于你的秘密，一个受伤的人能有什么秘密呢，问题应该出在伤势上。”
周卓还在步步逼近，双方开始围以钢琴为中心秦王绕柱，身边的工具人团体见打不起来，也乐得让周卓去玩，林慢慢干脆拿起手机当摄像师了……
“从手臂的畸形程度来看，键盘盖砸下来这一击一定很重，导致骨骼断裂，但相比较起来，手臂内侧两侧的皮肉伤却显得太轻了。”
这么一想，柳知行把手臂藏在身侧的理由就清晰多了，周卓的观察力让他完全记住了伤口的形状，很快就展现在了眼前。
“从伤口形状判断，确实是有人将你的手臂从按压的键盘盖下抽出来，造成了看似严重的擦伤，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只伤到了表皮内侧一点点的距离，这一点从键盘盖内侧的血液溅射和表皮组织残留痕迹上就能看出来。”
周卓当着柳知行的面打开了键盘盖，指着上方，血液只残留在那道坎的边缘。
“如果速度很快，力量很大，血液溅射的距离会比这远。”林慢慢也开口了，“这个痕迹看起来速度非常慢，与制造出骨折的重击根本不匹配。”
“当然也要考虑到对方穷凶极恶，故意慢慢抽出你的手，但伤口程度又不匹配了，再加上键盘盖外侧漆面上的左手手印，距离也正好是一个肩宽，由此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周卓单手按在钢琴上，一个翻身来到对面，抓住了柳知行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你自己把自己弄伤成这样？理由是什么？”
“你、你胡说！你我为什么要故意破坏自己的前程？”
柳知行大惊失色，想要向后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因为在触碰瞬间，周卓已经用猎人手指在他肩膀上留下了咒印。
“咦？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奇怪呢？”
周卓松开手，向后踱步，单手撑着墙面转过头，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戏谑与冷漠。
“受伤就是受伤，一般人不会将伤势与前程归结到一起，就算因为伤病无法工作，在当前的医疗环境下也不存在说完全无法从事以前的精细工作，骨折而已，只要调理得当，都是可以治愈的，但你好像并不清楚这一点啊。”
柳知行慌乱的表情和闪躲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这个人果然如木子说的非常纯粹，满脑子都是钢琴，其他事根本不会去想，连最基本的说谎骗人都不会。
“所以结合前面的信息简单一想，不难发现你在慌张之中说出的话正是你的真实想法。你认为手臂被键盘盖砸断了，职业生涯就会结束，所以你就这么做了。”
“然而历史上有很多手指被砸断的钢琴家依然能够在治愈后从事演出工作，当我指出这一点时，你的情绪很紧张，明明是老好人的性格却难得起了一点点攻击性，说明你根本就没想过这一点，并且非常在意。”
“为什么会在意呢？因为你是故意这么做的，你不希望手臂被治好，正如你前面表现出的那样，那不是抗拒陌生人，而是你无意间流露的真实想法。”
“这个案件中，犯罪嫌疑人与受害者是同一个人，所以我们热情帮帮团，至于理由是什么，恐怕就要让你这个本人来解释了。”
周卓取消了猎人手指的咒缚，带着林慢慢一行人在音乐教室的前排座位落座。
“我们萍水相逢，没理由强迫你说出自己讨厌的事，你可以继续练习，我们就当个路过的听众，听完你最后的谢幕表演，大家就此别过，有没有问题？”
柳知行愣了一下，变得沉默，既没有点头也没出口拒绝，从钢琴后面饶了出来，在琴凳上坐下，用健全的左手敲出了“谢幕表演”的第一个音。
这次他选择的曲子是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又名命运。
第222章 伤仲永
琴声响起后，难得连周卓这样坐不住的人也收起了声音，老实做好一个听众应尽的职责。
生活中有苦难、失败和不幸，也有欢乐、成功和希望，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木子虽然没能学成钢琴，不过著名的曲子倒是记住不少，压低声音，给他们简单讲解了一下。
“命运交响曲共有四篇乐章，现在是第一乐章，被称为‘命运的敲门声’，由弱渐强，从圆号声部后进入第二主题。”
虽然在座的人里并没有懂行的，但最简单的欣赏能力还是有的，同样的一首曲子在不一样的人手里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而柳知行改编的钢琴独奏更是独具一格。
他以炫技为主，改编节奏与指法相较于寻常的曲调更快，保留了最经典的协奏部分，却也完美的体现出了各个乐章的风格，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听出其中尤为精彩的地方。
随着木子的介绍，乐曲很快度过了汹涌澎湃、残酷阴暗的第二乐章，闯过了命运的暴风雨，节奏变得缓慢而忧伤，到了第二主题，厄运不肯罢休，卷土重来，潜伏的危机终于爆发，与弹奏者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就在周卓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着第四乐章的反扑与胜利欢呼时，乐曲就这么戛然而止了，像是刚才的黑键练习曲一样。
是因为只改编了三篇乐章，还是他只想演奏到这里？
无论如何，柳知行确实兑现了他的承诺，似乎是羞愧与自己的失败，他并未起身谢幕，而是低着头坐在钢琴前，再无动静。
与此同时，音乐教室关闭的窗户忽然砰的一下被打开了，一阵强风从窗外涌入，带入了新鲜的空气，也将一张皱巴巴的报纸吹到了周卓的面前。
他伸手取下那张报纸，在桌面上展开，这是当地县城的本土报纸，头条头版就是柳知行的照片。
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与现在沮丧自卑甚至不敢与人对视的柳知行简直判若两人。
木子反倒是一群人里好奇心最重的，第一个念出了新闻大字号标题的导读：一代钢琴神童受校园暴力席卷就此折翼？实则是“伤仲永”的谎言。
周卓顺着夸大其词的标题往下读，很快了解了整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
正如他们了解的这样，柳知行曾经是县城里非常出名的钢琴神童，从小就天赋异禀，学习钢琴进境神速，读小学时就参加了很多国内权威比赛，拿下了大量青少年组的冠军，还被名师相中，收为关门弟子。
据说被誉为是“独奏家摇篮”的柯蒂斯音乐学院招生办公室曾经对他伸出了橄榄枝，打算邀请柳知行参加测试，通过即可破除18岁才可入学的规则，提前与来自世界各地的天才共同求学。
这样一个天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关注，出国留学已经是注定的计划，但是在那之前，柳知行还需要完成既定的初高中学院，为此，本地的很多学校都开始争抢这位特殊的生源，其中凌华中学夺得头筹。
然而在入学不久以后，柳知行就被爆出了一系列问题，公开演奏时失误频出，在学生老师耳中可能听不出什么区别，但对于专业的音乐家来说，这种问题是很严重的。
所以在普通人并不知道的地方，对于柳知行的议论就掀起了新一轮的节奏，难道以前那些辉煌是假的吗？
通过众人的多番讨论，终于得出了一个较为切实的结论。
柳知行小时候确实是天才，但是在15岁之后，钢琴技艺就出现了严重的停滞，似乎是手法跟不上想法，急于求成，很多时候会刻意在固定的曲目里加入炫技的指法，却漏洞百出。
这种浮躁的表现暴露出了很多问题，随着大量娱乐报纸新闻记者的深入调查，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柳知行身上确实有大量比赛冠军的名号，但无一例外全都是国内的比赛，而且并不是顶尖层次的。
有关于他名气的那些新闻稿是柳父花钱买的，撰写报道的人曾经是省报的主编刘诚，木子说那人就是刘茜茜的父亲，一切都是金钱与网络推手编造的谎言，柳知行确实有不错的天赋，但距离最顶尖的钢琴家还差很远很远。
最有意思的是，柯蒂斯音乐学院真的派人前来联系了，只是柳知行并未通过测试，双方的交流以遗憾告终。
从这件事之后，柳知行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旁人与父母吹嘘的那么厉害，他的心态失衡了，开始疯狂练习，数百遍反复古今中外那些大师的演奏视频，模仿他们的风格与指法，结果表现的不伦不类，连自己本来的风格都被磨灭了。
曾经被整个县城都寄予厚望的神童如今被泯然众人，可想而知，受媒体蒙骗的民众会有多愤怒，当初他们有多期望，现在就会有多憎恨，所以他们不得不加以掩饰。
有关于柳知行的舆论最终在柳父与刘父的联手努力下暂时压制住了，可纸包不住火，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柳知行的疯狂练习并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让他变得愈发急躁，甚至连往日那种从容不迫的演奏气势都找不回了。
那时候的他，距离入学已有两年，再有一年不到，他就要面临绝大多数人一生最难跨过的门槛——高考，如果钢琴技艺没能让他通过特招进入优秀学府，那么所有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万般无奈之下，柳父最终想出了一个无奈之举，那就是在真正的大考来临之前把手弄伤，这样就可以避免漏出马脚，剩下的以后再说，实在不行还可以走网红路线，总不能因为这种事让整个家庭都受到影响。
正值凌华中学处于校园暴力肆虐的风口浪尖之上，诸多媒体口诛笔伐，柳父就让柳知行把自己弄伤，然后嫁祸于学校，转移矛盾。
想法很聪明，如果不出意外，柳父准备让柳知行安安心心参加高考，结束后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买一片大篇幅的通稿，诉说自家孩子一生的不易。
等风波骤起后再开个直播卖惨，每天对着镜头演奏一些简单的曲子，哪怕消磨名气，至少也能赚到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重金，给柳知行的青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按照原定计划，那个周五的夜晚，他会留在音乐教室里练琴长达两个小时，中间只要制造出一个小小的意外，将左手手指夹断，救护车就可以进场了。
不需要刻意嫁祸给其他人，凌华中学的情况明眼人都清楚，校方更是如此，只要舆论盛行到一个程度，找不到罪魁祸首，校领导也能帮柳知行找出那个可恶的犯罪者，移交到对此关注的市民眼前，平息众怒。
可惜的是，柳知行本人就是那个意外，他一生都活在旁人的恭维与蒙骗中，沾沾自喜眼高于顶，那个深入调查的记者用粗暴的手段掀开了他所有的遮羞布，将他的自尊贬的一文不值。
柳知行崩溃了，他没想到曾经那么高傲的自己居然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逃避测试，刚入学时，他分明还在内心里嘲笑过那些靠着伪造病假条避开军训的懦夫，谁曾想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比他们更加不堪。
他不但按照父亲的指示伤害了自己，而且下手更狠，用键盘盖砸断了臂骨，寄希望于此生再难弹琴，这样就不需要饱受折辱，大不了做一个普通人。
只是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小伎俩很快就被人看破了，一个聪明的记者质疑学生是否真的有下如此重手的胆量，就请侦探调查了现场，最后得出了自残的结论。
一个高中生和不懂行的大人伪造出来的现场，太过拙劣，在专家面前简直漏洞百出，就像当初他在庆祝学校周年庆时的独奏表演那样，外行人看个热闹，内行人却听得直皱眉。
舆论彻底爆发，这回换谁来都压不住了，铺天盖地的谩骂声压了过来，柳知行的名气彻底臭了，曾经靠着营销得到一切的柳家开始为此支付代价。
而脆弱的柳知行无法接受打击，直接从学校三楼音乐教室的窗口跳了下去，头部着地，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这个人的故事就是这样。
最讽刺的是，撰写这篇“伤仲永”的人，正是曾经亲自捉刀提笔写下一系列吹捧软文的主编刘诚，他亲手埋葬了自己一手捧红的小神童，从肮脏的交易中抽身而出，名利双收。
至于后续柳父会得到什么赔偿，当初那些主谋又进行了怎样的暗中交易，这都不是一张报纸能够知道的了。
整个事件中，柳知行只不过是大人用来盈利的工具，连一点自我思想都没有，自始至终做了唯一一件有主见的事就是跳楼自杀，就算周卓抡起碎颅锤逼问，早已身亡的柳知行又怎么会了解这些，根本就是白问。
这件事也让周卓了解到了刘茜茜从小经历的是什么家庭环境，她耳中听到的咒骂恐怕不会比柳知行少。
“真可怜啊……”林慢慢低声叹了口气，“还好我从小不需要报补习班。”
周卓没有说话，从进入噩梦鬼校以来，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的悲剧，差不多快麻木了，见木子一言不发，他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父母也是这样的吗？”
“不。”木子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父母比这务实的多。”
“妈妈很早就说了，这世界比你努力比你有天赋的人一抓一大把，但不是谁都能出头的，一千个特长生里可能只有十个最后能混到吃饱喝足，你觉得你是那十人之一吗？不是就给我好好读书，按照我安排的路走。”
从小被放养的周卓很难真情实意地感受到这些人的成长压力，只好挠了挠头：“听起来的确很务实，务实……也不算坏事吧。”
严选和林易又何尝不是这种肩负全家期望，只是每个人最后的境遇都没好多少，早已过了兔死狐悲的阶段。
“确实不算坏事，我不讨厌我的父母，他们否认了我的努力，至少没有尝试阻止我。”木子说。
“走吧，不要打扰他了。”
周卓将那份泛黄的报纸小心折叠好，放入口袋，第一个站起身离席，其他人则跟在他身后，沿着旁边的小道离开教室。
路过柳知行身旁时，周卓停留了片刻，朝着他的萧瑟背影说：“你弹得挺好的……至少在我耳中是这样。”
他轻轻拍了拍手，补上刚才没能给出的掌声，身后的林慢慢与小久也照着他的样子，给出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当所有人离开音乐教室，一阵风吹来，将大门关上，尚未离去的周卓没能听到再度响起的琴声，而是孩子般的嚎啕大哭。
比起受到校园暴力侵害而不敢还手的刘茜茜，柳知行的遭遇更能让人感同身受，成为大人实现自我的工具，这种事绝大多数青少年曾经都经历过，只不过很少有人会做到柳父那种程度。
错误已经铸成，以周卓这种三脚猫的“帮帮团”也不可能真正替他弥补缺憾。
到这里，林慢慢完成了直播任务，周卓应该也收获到了一个朋友——如果那份报纸也算信物的话，3号教学楼的重要场景已经走完了，剩下的怨念基本上都无法聚成人形，不存在成为朋友的可能，需要前往下一个场景了。
周卓站在三楼走廊的窗口往下望，校园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寥寥几间教室亮着灯，然而越是这样的场景反而才令人瘆得慌，半夜为什么会亮着灯，里面到底举行着怎样的狂欢？
“我们举行开学仪式的地方是1号教学楼，现在所在的位置是3号教学楼，剩下还没探索过的区域就是2号教学楼了，要去哪里看看吗？”
“那里是高三的区域，309班就在那里，你确定要去看看吗？”木子提醒道。
“确定，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总得看一看的，走吧。”
周卓没有犹豫，带走走在了前面。
第223章 姐妹，有纸吗？借点
一行人离开了3号教学楼，周卓没有回头，只觉得空气更加阴冷了，与林慢慢严选交流后，他确认了这件事不是错觉。
“到现在为止天色都没有发生变化，根本无法判断时间的快慢，冷是一个不好的讯号，你们能感觉到气温下降吗？”
周卓询问并非活人的小久与木子，完全忽视了拒绝合作的林易。
“没有。”小久摇头，“没什么感觉。”
“我反而觉得空气好像变得温暖了，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木子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好无聊啊，还差几个朋友？”
“刘茜茜，你，张医生，徐莹，柳知行，如果再不要脸一点，把陈昊宇和那些行尸走肉都算上，已经六个了。”
周卓掰着手指，陷入思索。
“其实这里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传话筒黄明松说要找到七个朋友才能离开学校，而不是找齐七个人就能够离开学校，这两者的意思还是相差蛮大的，我怀疑现在只是一阶段，完成初期任务才会触发二阶段场景。慢慢，你那边有接到新的任务吗？”
“没有。”林慢慢特意检查了一下直播手机，并没有发现新的提示，“可能是需要进入场景才能触发。”
到这里，周卓终于明白探灵主播的优势是什么了，他怀疑那些直播任务都是依托于场景内的鬼魂才激发的，这东西扫描场景，然后生成了可以完成的任务，让主播获取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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