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蜻蜓队长
“你要做的是……”
话还没说出口，所有人都听到了楼下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空落地，根据声音的特性，周卓认为那是一个人从楼上跳下去了。
他回头看着戴元意，没有问话，但对方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班没有跳楼的学生……我可以确定他们不会这么做”
凌华中学的教学楼层高很高，每一层都有两排楼梯，不过二楼的高度要摔出那种动静还是不现实的，所以只可能是三楼。
“你们班没有，其他班有吗？”
“有。”戴元意的脸色很难看，“几乎每个班都有跳楼自杀的学生，歧视与倾轧不只是发生在9班。”
周卓本想说就算是凌华中学，每个班都有跳楼的学生那也未免太夸张了，跳楼是所有自杀方式中难度最高的。
看似一跳了事，实际上当你来到天台边缘时，身体表现出的求生欲望简直强到难以想象，手会比大脑反应的更快，死死抓住栏杆不放，直到你放弃跳楼的想法之后。
但结合刚才戴元意所说的话，周卓立刻反应了过来，难道学生死亡就是这片土地所蕴含的诅咒吗？
这么一想，309班学生的集体自杀就显得更可疑了。
“你对其他班级的情况有了解吗？”
“没有。”戴元意摇头，“我们很少会主动关心外面的事，这些还是在年级大会上听来的。”
“你们的年级大会通常都是什么内容？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年级大会一个学期召开两次，其实就是表彰大会，主要内容是根据模拟考成绩颁发奖状与奖金，然后顺带着会对成绩和风气出问题的班级提出点名批评。”
“有学生自杀的班级会被批评？”
“是的，校方采取的措施就是互相监管，如果班级里出现自残甚至自杀等现象，那么整个班级都需要共同承担责任，学生会被扣除考评分，而老师则是直接扣绩效还有底薪。”
“你连老师那边都这么了解吗？”
“曹智在班会时说的，他说不只是学习，我们的言行举止也会影响老师的工作收入，如果无法满意的报酬，那他就没法拿出百分百的精力去教学，整个班级的荣辱是一体的，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听起来倒是挺中肯。”周卓本以为曹智会说些很难听的话，看样子他在现实生活中还是伪装的很好。
戴元意表情没什么变化，看来就连309班也很不待见这个姓曹的，连老师的尊称都不愿意加，考虑到曹智偷窥女厕所的事受到校长保护并未曝光，那么应该就是工作态度的问题了。
“中肯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更何况他这个人向来言行不一，嘴上和实际做的完全不一样，刚刚分完班的时候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我猜他应该做了很大的承诺，比如说一定要带你们走出困境，不然他就当场辞职不干回家种田之类的。”
戴元意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差不多吧，他说一定要将9班的分数线带到至少全校平均线之上，如果做不到，他就剃光头发绕着操场裸跑一圈，最后跑到校长室递交辞职信。”
周卓的关注点总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好奇地问：“裸跑能带辞职信吗？塞哪儿啊？”
“……我不知道，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他只不过是想趁机释放变态的天性罢了，就算真把你们带到了平均线估计也会这么做，美其名曰庆祝，然后在朋友圈一边求着大家不要发了然后拼命转发，炒高热度，摇身一变成为网红。”周卓随口吐槽。
尽管很不喜欢周卓的行事风格，绝对不可能成为任何意义上的朋友，但一个大家都讨厌的人确实很容易拉近两人的关系，戴元意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认同了周卓的说法。
也就是曹智不在这，不然一定会满脸震撼，心说自己怎么连底裤都被看穿了，其实这个套路在现实世界已经被用烂了，只不过韭菜太多，投机倒把的人反而不够用了。
话题明显已经跑偏了，但这种聊天并不完全是无用功，至少在交谈的过程中，戴元意对周卓的戒备心明显降低了不少，这时候就可以尝试着切入话题，去说一些对方先前不愿提及的事。
“那你们班的学生呢？有在年级大会上受过点名批评吗？”
戴元意表情一黯，摇头说：“没有，出于保护，校方一致决定在年级大会时不提起有关于9班的任何事。”
听起来是好事，可戴元意的表情却不那么好看，原因很简单，因为无论对方是否有怀揣好意，被忽视对于一个学生或者说一个孩子来说可是很沉重的事，甚至比破口大骂更加让人难受。
9班本来就已经饱受其他班级的冷眼嘲讽，这个举动可谓是雪上加霜，不过算到现在，周卓听到的都是作用不大的题外话，这些事不需要调查其实也可以设想出来，鼓吹成绩论的学校只会比金钱至上的现实社会更加残酷。
“但你们班里并没有人选择了轻生或是其他的逃避方法，是有人在这里面起到了什么帮助吗？”周卓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点。
“是……”
戴元意还没来得回答，教室的前门忽然被打开了，笼罩在一团黑雾中的神秘人进入了309，像是老师一样径直来到了讲台上，速度很快。
这种关键时刻，周卓当然不会允许戴元意把说到一半的话噎回去，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那个人是谁？！”
“是一个善良的大叔……”
“什么叫善良的大叔，他不是学校的职工？”
“不是。”戴元意摇头。
这时候讲台上的神秘人开口了：“辛苦各位等待了半个小时，相信你们已经做好了迎接下一场考试的准备，这场考试考的不是知识，而是朋友。”
“等等。”周卓伸手打断了神秘人的陈述，“在开始考试之前，我有个问题，什么时候过去了半个小时？体感明明才十分钟左右。”
“体感？体感可算不上数，你得看计时。”
周卓顺着神秘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电视上还真在播放倒计时，现在只剩下1分钟了，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可问题是，刚才真的有30分钟的计时吗？怎么看都像是对方临时搞出来糊弄人的吧？
“我不会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骗人，相比之下，你更应该在意即将到来的考试，这决定了你是否能从这座无底的深渊中爬出来，这才是你们要追求的事吧？”
“我想要什么与你无关，也不受你支配。”
“可你你已经受我支配了，除非你打算使用某种方法强行离开这个考场——如果你可以的话。”
神秘人语气中的带着一点笑意，摆明是吃准周卓就算有手段也不会离开这里，这一点周卓还真没什么办法，再耍嘴皮子反而显得他气量小输不起了，周卓当然不会上这么简单的当，只是轻笑一声，再不回答。
对方如此急于打断自己与戴元意的交谈，反而间接证明了周卓的方向是正确的，309班本身有问题，但问题不大，并没有到需要全班集体自杀的程度，那么利用控制变量法就可以轻松得出答案，问题一定出在那个校外人员“善良大叔”身上。
“看来意见已经统一了，我得说这不是好事，声音要不同才会显现出每个人的色彩，不过这是考试，考试也需要严肃一点。”
随着度过了第一场考试，神秘人逐渐展现出了健谈的一面，他的性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沉。
“接下来的考试内容是什么？”周卓很不想给这个骚包作秀的机会，所以直接用接茬的方式打断了对方自由发散的想法。
“此次考试的名称叫做‘好朋友背靠背’，你们要做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在限定的时间内回答对方提出的三个问题，一切问答以外的交流都是被禁止的，回答之后，你需要说出对方的名字，失败者立刻淘汰。”
“我有个问题。”周卓举起手，“问题中可以带有明示吗？”
“尽管尝试，这是你的自由，但我需要事先提醒一点，无论明示还是暗示都是无法做到的，提问者源自于你内心中的他，而非真人，只要你坚信自己的心，就一定可以通过测验。”
这个游戏听起来比模拟考试要有趣的多，但相对的，难度也提高了不少，因为没有标准答案，如何寻找正确的通关方式成了最大的难题。
“通过测验后我可以得到什么？”周卓又举手问，“后面还会有各种难关吗？”
“通过学院考试即可自由，这是先前许诺好的，不会另加难关。”神秘人立刻回答。
“那失败者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失败本身就是一种惩罚，你应该已经了解了这所学校的规则吧？”
“我不了解，能和我详细说说吗？”
周卓的态度摆明了就是拖延时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戴元意甚至在心里咯噔了一下，生怕双方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殃及池鱼。
虽然很清楚自己是恶鬼而对方是活人，但他总觉得自己才是池鱼，论起搞事的能力，十个309班学生摞一块都未必比得上周卓。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神秘人还真开口回答了他。
“学校的规则就是竞争，想要活着，你就必须无时无刻都在超越别人，你的成就与未来全部都建立在失败者身上，只有踏过他们的尸体，你才能到触碰到天空。”
从神秘人概括凌华中学的精准度与用词来看，这人绝对是校内的人，这就杜绝了神秘人是善良大叔的可能性，而对方表现出带有恶意的戏耍也不符合戴元意口中描述的形象。
“既然每个人都要踏过失败者的尸体才能离开这座深渊，那么寻找朋友的意义在哪里，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前进的竞争者，有了这层关系，踩起来会更爽一点吗？”
“不。”神秘人的语气又片刻的停顿，“朋友这层关系是很特殊的存在，它会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力量，如果你想要得到意料之外的结果，或许可以尝试着去依赖朋友。”
“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一句话是否像玩笑，应该根据听的受众来决定，你信了，那就不是玩笑。”神秘人还真的和周卓聊起来了，“这个解释应该足够满足你的所有疑惑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去寻找。”
对方已经明确表示了不想在这个话题里继续深入，逼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且周卓现在开始担心时间的问题。
如果万三的拆迁队和他分开了，或许会出现前一支队伍那样的问题，毕竟一百人看起来很多，但对于凌华中学的规模来说，就像是倒进湖泊里的一杯水，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以，我没有问题了，开始考试吧。”
其他人不是周卓这种事儿逼，又或者说没有敢于挑战规则的勇气，全都选择了沉默以对。
“那么考试开始，祝愿你们从朋友身上得到真正的力量。”
神秘人拍了拍手，309班瞬间被黑暗浪潮淹没。
第238章 好朋友背靠背
视线被黑暗包围，格外安静。
等待考试内容出现的时间里，周卓在思考。
先前他以为“朋友”的定义是邀请者抛出来的陷阱，故意让受邀的玩家一脚踩进去，但现在看来，神秘人似乎真的想围绕着这一概念来建立整个游戏，引导玩家去发觉一些关键信息。
可周卓还没有理解到那个点，因为从进入校门后一路走来，他并没有感觉到邀请函中所说的“朋友”到底意味着什么，满足升学考试前提条件的七个朋友中，真要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就连木子也算不上，还是说理解的方向出错了？
在周卓思考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冰冷僵硬，紧贴着他的后背，他无法主动去触摸对方，但蒙蔽了视觉让其他感官变得非常敏锐，周卓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所穿的衣服材质。
实践得来的解剖经验告诉他，这是一句尸体，而且是已经出现尸僵的尸体，死亡时间大概是2-3个小时，死者比自己稍矮5-10公分，长直发，身材纤瘦，腰背无明显肌肉群，应该为女性，所穿的衣服是一种细腻柔软的材质。
这种感觉相当奇怪，周卓接触过很多尸体，也解剖过其中的一部分，他对死者已经没有普通人那种恐惧了，而且想象力丰富的周卓早已模拟过多种不可能的情况，就算尸体突然从解剖台上坐起来他也能不慌不忙地拆卸掉对方的关节。
但眼前这种情况，连周卓都未曾设想过，与尸体紧紧相贴，提出对方回答的问题？这场景想想就很有画面感。
心跳莫名的加速了，周卓意识到自己有些慌乱，但好在视线依然是一片黑暗，考虑到神秘人并没有改变场景的能力，那么应该是进入到了某种类似幻境的场地，
幻境通常不会直接造成伤害，只要有强大的意志与观察力，找出其中的漏洞，就可以避免受到影响，想到这里，周卓稍稍安定了下来，开始思考目前感官系统给自己带阿狸的信息。
题目范围是“好朋友”，如果要从带入鬼校的朋友里面找，那么只可能是林慢慢与木子。
周卓对木子不算了解，只是单纯得知了对方曾经一段人生经历，要完全猜出对方的想法基本上不现实，但好在周卓对另一个选项胜券在握，如果三个问题他都无法回答上来，那么根据排除法就可以得知对方一定是木子。
但也不能这么想当然，感官是会出错的，神秘人说过，提问者源自于你内心中的他，而非真人，也就是说这实际上是自己与自己的一次深刻对话。
对方并未将朋友的范围限定在考试里，或许现在紧靠着他的是刘茜茜，是向秋月，是徐莹，甚至还有可能是校外的人。
“来吧。”
周卓深吸一口气，让心跳稳定下来，排除杂念，避免影响到感官，他似乎感受到了滚烫的血液在体表流动，那是血衣存在的证明，他现实中的身体依然受到保护。
身后传来轻微的震动，周卓迅速意识到这是游戏即将开始的信号，端正了心绪，然后就听到了一个十分混沌的中性声音，连是男是女都难以分辨，更别说对方的身份了。
“你希望自己的死亡会是什么样子？”
周卓心里一愣，第一个问题就很难办啊，游戏的规则是回答三个问题，如何回答全凭自己，谁也不知道瞎说会发生什么，最关键的是这个答案能影响的只有过程，而参与者要凭着这些问题去推溯提问者的身份，这恐怕就有点麻烦了。
什么人会说这种话呢？完全没有个人特征，像是很多人都会思考的问题。
选择一个死法。
既然是幻境中的自我问答，周卓就稍微收敛了一点，因为他所说的事很可能会映射到场景里。
“我希望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老死，没有病痛，没有遗憾。”周卓说。
如果是管苟在这里，大概会吐槽一句“得了吧想要兄弟穿假面骑士皮套去给你献花就直说，不需要这么拐弯抹角”，因为周卓就是表里不一的人，喜欢热闹并不意味着就讨厌安静，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也算是大部分人的常态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象便成了自己家中的卧室，周卓从小在这里度过了很多个岁月，也习惯了没有父母陪同的日子。
他躺在床上，像是无数个过往的日日夜夜那样，只是这次他没法在通宵后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出去上学了。
虚弱的身体像是已经僵硬的死尸，没有任何动弹的能力，当然也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只是觉得止不住地困倦，正如他回答的那样，而后背紧贴着一具尸体的触感依然存在，突然给他带来一种微妙的依靠感。
周卓知道这是幻境，所以并不觉得惊慌，反而愈发镇定了，但他并没有等到“寿终正寝”的结局，一秒后，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你心中的正义是什么？”
一下子上升到学术高度了啊……不过这个问题的偏向性就比较明显了，周卓认知的那些高中生是绝对不会问这种看起来高大上、实际上每一点都落在实处的问题，对方绝对是林慢慢没跑了。
“正义是权衡强者与弱者的天平，强者不必事事都向弱者妥协，弱者也不会在规则之内受到强者的剥削，一旦向某一边倾斜，正义就不再正义了。”
单调的男生卧室很快从眼前消失，周卓又来到了一个新的场景里。
这是一间教室，熟悉的101.
陈昊宇正在故意调侃刘茜茜，说她一天到晚穿的这么漂亮，是不是在外面有男朋友了，刘茜茜气的转手抓起桌上的一本书扔了过去，书脊正好砸中陈昊宇的鼻梁，出血了，这一幕正好被抱着教案进入教室的黄明松看到。
黄明松当然知道陈昊宇是班级里的刺头，经常带着几个大男生欺负女生，但刘茜茜拿书砸他一脸血也是不争的事实，于是他谁都没有批评，选择了无视，直接开始上课。
其他同学好像没看到 这一幕似的，纷纷打开了自己的课本，在黄明松的讲课声中，周卓开始思考。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正义感开始较劲了，解答问题的同时，他也是在询问自己。
场景中的三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定位，刘茜茜是弱者，陈昊宇是相对的强者，黄明松是绝对的强者，伪强者挑衅在先，弱者失手伤人，真正的强者选择了无视，三人都没有做到自己分内的正义，但情况又维持了微妙的平衡——
刘茜茜出了气，没有受到惩罚，陈昊宇知道是自己犯贱，当着这么全班的面挂彩了，丢份，没好意思声张，甚至还消停了一段时间，夹着尾巴做人。
而明明可以从中调和却什么也没做的黄明松得到了一个安静美好的下午，不会吃力不讨好，不会里外不是人，不会被扣除薪资。
正义明明严重缺失，结果却是好的，本该客观存在的概念却形成了一个动态平衡的构想，这是否意味着纯粹的正义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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