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蜻蜓队长
浪子回头需要一个很重要的动机,然而这位不幸的少年并没有在人生中遇到那个能够拯救他的契机。
他的呼喊被忽视,他的反抗被认为是自暴自弃,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试图与他沟通,所有人认为他是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白痴。
大家为了生活全都已经精疲力尽,谁会愿意将自己所剩不多的耐心交给一个充满暴戾的孩子呢?
情绪的来源很复杂也很简单,当潜意识的设想与表意识接受到的信息发生冲突时,人就会产生情绪。
愤怒的来源无非是三点,恐惧、痛苦和挫折。
事件中并没有关于恐怖的描述,少年所受到的压力无非是言语的冷暴力,文字的力量可以很强也可以很弱,但很难到达恐惧的程度。
从周卓的角度来看,少年的压力更多来自于内心的痛苦与挫折。
痛苦源自于不被信任,由此衍生出了自卑等一系列情绪,不断折磨着自己,而挫折则在屡次沟通失败中积累产生的。
缺乏抗争的力量,无法表达自我,这样的压力下,少年最终选择了放弃抵抗,自暴自弃,最后将造成高压环境的源头——也就是他的父母杀死了。
对于弗雷德这种漠视法律的人来说,如果在个人努力无法改变环境时,破坏就是最好的选择,别说是再来一次,就算是千次百次,他同样会选择杀死前面的阻碍者,哪怕对方是他的父母。
但是在周卓的视角里,这个常见的家庭教育现状其实并不是无解的。
同样的环境里,大部分人都像他那样,选择了忍耐,理性思考,保持自我,理性思考,不接受改变就等同于抗争,无论以后的结局是成功还是失败,至少他发出声音了。
只有少部分人会在难以承受的压力下走上一条极端的道路,那就是自我放弃。
逃课之类的自暴自弃行为更偏向于表演,就像是小时候的离家出走,每走到一个阶段时总会回头看看身后是不是有人追了上来,觉得好像有人在背后叫你回家吃饭了,直到渐行渐远时发现自己无法回头,再后悔已经太晚。
真正舍弃一切的方式唯有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极端悲观者在无力抗争时常常会浮现出的想法。
当发怒发泄过后,潮水般袭来的自卑与挫折感依然没能消退,反而 愈演愈烈,内心会不可避免的产生一种消极情绪,认为一切的悲剧都源于自己的无能。
做不到父母师长的要求,也不想去做,想要退缩,却撞在了狭窄的铁笼上,好不容易冲出铁笼,却发现身后不是光明大道,而是悬崖峭壁,没地方可以走了。
这时候只要往下跳就可以结束糟糕的一生,对于自卑者来说,那是最轻松愉悦的解法。
当然,很多时候想的与做的完全是两码事,人在面对死亡时会发现以前的困难与恐惧根本不值一提,从而放弃自杀的念头。
但这位少年在杀死父母后还是选择了自杀,他并不是没有勇气的人,只是现实压力太大,压垮了他的脊梁与灵魂,让他抬不起头,无法负重前行。
周卓对他有一丁点印象,公交车上,他选择坐在角落,那是最安全的位置,很少人会选择靠近他整个过程中他只是低着头,根本没有注意到外界的环境变化,陷入了严重的自我封闭。
这样的人,心理状态已经相当危险了,周卓不认为他还有杀人的勇气与动力,如果再将血淋淋的伤口揭开,恐怕他会重蹈覆辙,直接选择自我了结。
周卓是从那个年龄那个环境过来的,但弗雷德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看恐怕从未体验过类似的窘境,双方的视角截然不同,就像是弗雷德嘲讽那些不懂社会规则的白痴一样,这就是他出题的胜算所在。
如周卓预料中一般,弗雷德难得陷入了一次短暂的考虑,片刻后,他抬头问了周卓一个问题:“你会选择什么?”
“我会选不杀,你呢?”
周卓完全没有要掩饰的意思,有些事是哪怕戳穿了对方也不会理解的,尤其是在那个例子之后,弗雷德绝对无法理解被困在一种对立的情感里是什么滋味。
问完这个问题,周卓戳了戳孙查的腰,示意是时候了,后者会意,清了清嗓子,使用了侦探的技能套话:“你的想法是什么?”
左臂被当场打断,弗雷德却没有陷入暴怒,格外的冷静,甚至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并没有搭理孙查,认真回答起了周卓的问题。
“那我就选择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我这种老家伙没体会过人间疾苦对吗?不是的,我会做出这个选择只是因为我认为人类是人,而不是恶魔,身为人就有人类该有的许多弱点。”
“或许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我坚持认定愤怒是大于自卑的情感,懦弱者会自卑是因为压力还不够强,如果伤口被一次又一次揭开,彻底崩溃的人会化身恶魔,那时候杀几个人又有什么呢?”
“那么请下赌注。”管家在旁边提醒,这不是校园辩论赛,而是一场涉及生死的赌局。
结果孙查好像没听到似的,又问了一句:“你的想法是什么?”
复读机式的问话给全场人都搞懵了,周卓大概也没想到套话这技能是如此直白,这样问会不会有点离谱了?
被连续问话的弗雷德本能地愤怒了起来,认为是受到了挑衅,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那种无所谓的平静。
“我对输赢没有兴趣,输赢对我来说也不会改变什么,我只想享受属于人类的乐趣,仅此而已,不知道这个回答能不能令你满意?”
周卓完全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给出了回答,而且跟前面的说法截然不同,从高高在上的掌控者成了一无所有以命相搏的狼狈赌徒,其中固然有一输再输的自暴自弃,但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纯粹的黑化。
对视时,孙查畏惧于那种凶悍气势,往周卓背后躲了一步。
“满意了,那么请把你的气势展现在赌桌上吧。”
周卓接过话茬,做了个手势,示意弗雷德下注。
弗雷德收起了先前那些轻视的表情,将完好无损的右手压在赌桌上。
“断了一只手,再留着其他肢体也是无用,当个半残不如干脆成为全残,来吧。”
倒不是说他不愿意慢慢来,而是随着对方的筹码逐渐增加,赌局必须加速,不然就会出现用你的左手来赌你的右手这种尴尬的情况。
十赌十输的理论对于两人来说都是完全成立的,只是通过几次逆转,占据上风的位置已然互换。
“好啊,那我跟注,还是和先前一样,两倍。”周卓摊开手,“请吧。”
从这一刻起,赌局已经不单纯是心理战或筹码战,而是双方理念的碰撞。
管家拍了拍手,屏幕里定格的场景开始流动,打着耳钉的少年回到了无比熟悉的小屋里,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没过多久,卧室的门被打开,气冲冲的父亲拿了一根棒球棍出来,一棍子朝着膝盖打去,他往后一倒,站不起来,脸和肚子又挨了几下,只顾着抱头,话都说不出。
母亲在旁边边哭边骂,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唯独没有拉住父亲拿棍子的手。
他趴在地上,恍惚中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打,意识迷离之际,身体本能地开始挣扎,向着厨房爬去,一只手抓着橱柜站起来,去拿刀架里的餐刀。
“骂你两句打你两下你就来劲了是吗?还敢去拿刀,怎么,在外面跟那些垃圾混多了,是觉得受了委屈要报复回来吗?”
父亲在背后破口大骂。
“来啊,我看看你这没本事承担责任的垃圾有没有胆子对生你养你十几年的爹妈动手,来啊!”
这时候母亲才想到去拉架,但话语出口,伤了人,就收不回了。
拿着刀的少年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着外面满脸怒容的父亲与眼睛里写满悲哀的母亲,心里那些愤怒与痛苦好像全都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
做什么都没意思了。
然后他挥刀切开了自己的喉咙,视线迷糊在喷洒的血泊里。
……
孙查与赌徒长出一口气。
“真是遗憾啊,我的预测好像总是比你要准确一些,是因为你见得太多,所以反而看不清这些普通人的想法了么?”
周卓拿着碎颅锤起身,片刻不停地打断了弗雷德的四肢,他忍着痛,紧咬牙关,表情却比刚才还要放松,仿佛更接近胜利的人反而是他。
回到座位上,血衣外流淌的血液如同沸腾一般,周卓的表情也比先前更加阴冷,而先前不可一世的主导者如今成了彻底的残废,只能靠管家将他扶起才能坐稳的败犬。
“你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输了。”周卓微笑着说。
“我还有我的命跟灵魂,怎么会没得输呢?”弗雷德也跟着笑,“介意帮我点根烟吗?”
“没问题。”管家从弗雷德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塞在他的嘴里。
周卓也跟着摆手道:“命题场景就由管家你从那些人当中选吧。”
“好的。”
管家没有拒绝这个简单的要求,为周卓挑选了一个场景。
画面里居然也在赌博,只不过场景相对较为简陋,应该是在某个地下赌场的小房间里,一堆人供着屁股围在赌桌边上,拿起手上的筹码往里砸,空气中飘荡着散不去的白烟,看起来又脏又乱。
这次场景的主角也没弗雷德这种上位者的气魄与雅兴,穿着普通,坐没坐相,以手肘作为支撑,将上半身压在赌桌上,丝毫没有注意嘴里的烟头已经掉了。
他前面盖着两张牌,一明一暗,分别是2与8,一阵犹豫后,他选择了Double,赌注翻倍,再来一张牌,荷官发给他的牌是A,正好21点,庄闲通吃,直接拿到了小山一样高的筹码堆。
“滚吧。”庄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丢了过去,“密码是四个8,以后别来了,敢进我门我就打断你的腿。”
“不。”他把银行卡扔了回去,“我要再来一局,还是all in。”
荷官为双方发牌,双方的明牌分别是J与5,画面定格,看完前导片的周卓向管家拿到了对应的资料,了解到了对方的情况。
这人本来是个很普通的上班族,但受到同事的诱骗开始赌博,在赌场的层层设套下还挪用了大笔公款,最终输的分文不收,欠下巨债。
这是他的最后一搏,为了翻盘,押上了所有能用到的公款余额,或者说是他的整个人生。
“还有30秒命题时间。”管家提醒。
“一把定胜负啊……那么题目就相对简单了一点。”周卓开始分析画面中的局势。
谁知这时,弗雷德突然举手:“我弃权。”
前面管家说过,每个人都有三次弃权,可以在不支付任何代价的前提下切换题目,周卓也没想到弗雷德会如此果断,眼前这场景不应该是赌徒的最爱吗?
被周卓的目光注视,弗雷德解释了一句:“我不喜欢这种纯粹的猜测,更何况谁知道两人会不会作弊,把命运交给别人的运气,简直可笑。”
“玛士撒拉先生宣布弃权。”管家立刻做出了决断:“那么跳过赌局,由‘希望人没事’获得下一局的命题权。”
“不不不,我认为赌局应该继续,以另一种形式。”
在管家判定赌局结束之前,周卓伸手打断了对方切换场景的动作。
“不过筹码可以稍作改进,你只需要付出这艘游轮——也就是涤罪所的结构图纸就好,而我们这边依然下重注。”
“这一把的赌局命题,我不赌场景里的人,我要跟你赌……不,是他和你赌,管家作为荷官,延续场内未完成的对局,怎么样?”
周卓突然站起身,按着赌徒的肩膀让他坐在座位上。
“你来。”
“嗯?!”赌徒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
周卓指着弗雷德说:“至于赌注,就押我和水查子的命。赌上性命的21点,你敢接吗?”
“敢啊。”弗雷德片刻都没有犹豫,“那么请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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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心理战(4k)
突然被委以重任,赌徒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下一刻,管家就从赌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副尚未开封的扑克牌,给两边各发了一张明牌,分别是J与5。
“不是,你这……”
牌都发到面前了,傻子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赌徒对自己的人生十分失望,他看不起一事无成的自己,如今终于遇到一个可靠的大哥,被当做端上赌桌的筹码也无可厚非,他不觉得这是轻视,甚至有那么一点荣辱与共的意思在里面。
但周卓突然把赌命的掌控权交给他手里,这让赌徒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他不认为自己能够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诚惶诚恐。
“我能行吗?”
这时旁边被押上赌桌的孙查也一脸惴惴不安:“是啊,他能行吗?”
尽管不认识,但败犬都有共同点,那就是不自信,赌徒脸上的表情就摆明了这人连自己都不信任,那要怎样让旁人对他托付信心呢?
更何况两人根本就不认识,相比之下,就算被人押上性命,孙查宁愿输在周卓的手里,毕竟两人是哥们,游戏里输了没什么,出去还有理由骗一顿宵夜吃……
“我说能行就行,21点你总不会没玩过吧?”
周卓用力拍打赌徒的肩膀,试图使用技能让他的精神亢奋起来,没想到判定还真生效了,体力值下降一大截后,赌徒的眼神变得清明了许多,不再困扰,不再自我质疑。
“玩过。”他慢慢点头,“我最后一把赌局,输的就是21点,一把输了十五万,房产证没了。”
孙查一听顿时汗如雨下,这哥们怎么看都不靠谱啊,顿时眼巴巴地看着周卓,而周卓则握住了他的手,郑重道:“没有关西,只要相信你的卡组,卡组就会回应你的信念!”
“根本不是一码事吧!”
“都是打牌,一样的啦。”
周卓当然不是盲目信任同伴的白痴,做出这个决定的要素有三点。
第一是实力对比。
弗雷德已经完全进入了赌徒状态,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这种状态的他会毫不犹豫地赌上一切,包括搏命,但他却在场景出现时立刻选择弃权,为什么?
先前弗雷德就说过,赌博无非就是大势碾压与作弊的结果,真正的聪明人不会无脑押注。
纯概率游戏的风险太高,而且不知道双方里是否会有人出千,这种情况很难下重注,但到了这一步,重新调低筹码数量又显得小家子气,不如直接弃权,换掉题目。
而这边的赌徒有经验、有胆魄,也不缺筹码,双方在气势与实力上都有显著优势,为什么不尝试一下?
第二是牌面。
21点是最经典的赌博项目,也是古往今来数学家都在研究的一个数字游戏,为此他们建立了大量的数学模型来计算不同情况的胜率,从中找到了一个整体核心为“少赔多赚”的必胜之法,叫做算10法。
扑克牌是有记忆的,每当你拿到一张牌,全场的胜率就会发生变化,这个变化幅度并不是无规律的,通过数学计算的方式,所有概率都会以表格的形式清晰出现在你的脑海里。
而最重要的一点规则是,作为庄家,点数在不超过16时必须继续要牌,点数大于或等于17时必须跳过,这就决定了庄家的自由度是有限的,他比闲家更容易爆牌。
作为挑战者,赌徒手里的明牌是J,无论他下一张牌是什么都没有爆牌的风险,而作为庄家的弗雷德手里却是一张5,也就是说无论他的下一张牌是什么都不会超过16点,他必须要再叫一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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