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蜻蜓队长
万三放下空酒瓶,靠在椅背上,怔怔地出了神。
“公司最辉煌的时刻是十年前,你可能没听过青龙运输,但你父母那一辈肯定知道,几乎每座城市里都能看到我们公司的大货和出租。”
“可惜毕竟是做脏活起家的,底子就不干净,做大后被竞争对手联合抵制,内部管理层又接连出现问题,公司开始走下坡路,先是亏空,然后有股东跑路,最后财务状况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程度,被新崛起的一家地产公司华盛集团给收购了。”
听到这里,周卓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并没有掩饰他的表情,这让万三忍不住停下叙述:“怎么,你和这个公司有交集?”
“算是吧,我知道他们老总的一些小秘密。”
“哼,还能有什么破事,无非是包养几个小明星,吃空公司的账目而已,圈子里大家都知道,只是心照不宣而已。”万三冷笑,“这世界确实是恶有恶报,他的下场也没比我好多少。”
“确实。”
见周卓无意发散,万三便继续往下讲。
“关于我个人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像你说的那样,其实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这块镜子是从我兄弟那里拿来的,你应该没忘记他和我的恩怨吧?”
“没忘。”
“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我就不重复了,你知道为什么我只蹲了七年的牢吗?”
“因为你家里有关系?”虽然知道对方不是炫耀,但周卓就是故意往这方面带。
万三的情绪果然垮了,一脸无奈:“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案子里所有人都没追究我的责任,所以被轻判了。”
“啊?”
这回是以周卓这种发散性思维都没想到的展开。
“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他是孤儿,从福利院里逃出来的,从小就在街头混生活,无父无母,不是当年我家给他一口饭吃,他早就饿死了。”
“他也知道自己亏欠我,无以为报,事发之后,帮里有兄弟提前打电话通知他逃跑,他没有,反而提前写下一封遗书,说不追究我的责任,然后在家等我上门,一刀一刀砍死他。”
“……”
这次周卓没能接上话,时代环境不同了,曾经的孩子无限憧憬着古惑仔的兄弟情义 ,而现在的年轻人则是满口二次元与抽象话,要互相理解完全是不现实的。
“他的遗言里有两部分,第一部分是他自愿死在我手下,这种事肯定是不会得到法律认可的,不过可以作为减刑情节,再加上我是主动自首,又在狱中表现良好,所以只关了七年就放出来了。”
“另一部分遗言就是遗产分配,其实没什么东西,他的房子都是租的,里面一堆破烂卖给垃圾场都未必愿意收,他说里面唯一有价值的就是这面镜子,他心中有愧,一条命用来报答我的恩情,这块镜子则作为对我的补偿。”
“他没有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写了一句话:如果什么时候你落难了,就带着这面镜子去小山岗村找杨为民。”
“为了偿还公司债务,我的房车全都卖了,前一阵子整理物品时从箱子里翻出了这玩意儿,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去试试看,就打听了一下,开始规划。”
“然后就在车上遇到了你。说出来可能你不相信,我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看人,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普通的旅客,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散心,而是调查事情。”
万三举起镜子的碎片,对着头顶的灯光左看右看,怎么都找不出问题。
其实周卓也没有刻意掩盖,在车上问东问西的行为本身就很容易引起怀疑,只要有心人注意观察就会发现其中的异样,只是没想到万三会在大雾中跟踪他,这才导致行动目的提前暴露。
“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曾经的小山岗村现在变成了旅游景点迷雾小镇,不过杨为民倒是人人皆知,他们都说这人是好镇长,聪明,能干,几乎全年都在岗位上活跃,从未请假,无论有什么事都身体力行,赶往第一线。”
“听起来很奇怪。”周卓说,“尽管是正面形象,但太正面就显得有些不协调了,真正一心为民的人怎么会让整个小镇的人都知道他的光辉事迹呢。”
“是的,我仔细调查才发现,原来小山岗村当年出过一件大事,只是在有心人的掩埋下消失无踪了,一切源头就是那个神神秘秘的镇长,杨为民。”
过了忆往昔峥嵘岁月的片段后,万三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什么大事?”周卓问。
万三憋了半天,然后蹦出来三个字:“不知道。”
周卓差点没一脑袋栽在桌上,合着你酝酿了半天,又是回忆又是感慨的,真正有用的东西半点都不清楚?
万三被周卓的表情搞的一下子尴尬了起来,挠了挠头:“这也不能怪我吧,这件事十几年了都没人能查出来,怎么可能被我几天就调查清楚了?”
“你是最近才动的心思?”
“废话,我给你一条袜子跟你说这是伊丽莎白穿过的,拿去佳士得拍卖会能卖出一百万,你信不?”
“不信。”周卓摇头,同时也明白了万三的想法。
那个兄弟或许确确实实想要补偿他,但一块镜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就好比是给你半块饼让你进京去找刑部尚书兑换荣华富贵,听着很厉害,但还是得看别人愿不愿意才行。
那时候万三先是蹲了7年大牢,出来后又成了公司的大老板,当然不会去想这件事,现在落魄了才会去考虑这种邪门歪道,但毕竟是十几年的事了,树木都会发生变化,更何况人呢?
“现在该换你来讲了。”万三说。
“不急,时间还早。”周卓摆了摆手,“在我开讲之前,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件事,你想从这块镜子里得到什么,巅峰时期的荣华富贵吗?”
万三没想到周卓能说出这么现实的东西,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的,你可能对这个社会有些误会,公司破产不代表我破产,和全盛时期相比确实落魄了不少,但我的财产也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甚至比很大一部分企业家都富裕。”
“我连遗嘱都立好了,以后死了就把一半财产留给女儿,她已经结婚了,住在国外,这笔钱能让她大手大脚挥霍一生都未必用得完,剩下的捐给福利院,不需要考虑经济状况。”
“至于刚才说变卖房产,只是变卖了其中几栋而已,需要承担债务的又不是我一个,而是集体股权持有者。”
周卓没想到自己的提问让这老家伙拐弯抹角地装了个大逼,顿时痛苦万分,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那?”
“怎么说呢,你没到这个年纪,很多事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人生已经活够了,有过巅峰也有过低谷,现在再想重新起步已经完全没可能了,所以我现在想要的不是钱也不是健康,是‘念想’。”
“我就想知道老兄弟认错的诚意有多少,这件事不弄清楚,我可能死了都会一直惦记着。要是这块镜子的分量不够,那我得想办法让他再死一次才够本啊。”
最后一句话回归主题,暴露出了万三心性凶狠的一面,也提醒了周卓,这可不是什么和善的大叔,而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黑帮老大。
周卓思索片刻后,将部分得知的情况告诉了万三,抛开身份不谈,这人确实是非常值得合作的优秀伙伴,聪明,纯粹,又有足够的实力——
就像万三刚才说的那样,瘦死的骆驼比驴大,周卓不信当年那个做到称霸全程的黑帮能够彻底消散,只要聚集起一小部分力量就很可怕了。
而且谁也不知道,当年那群冒冒失失的毛头小子现在会蜕变成什么样。
“这么说起来,我兄弟可能就是当年那个卖镜子的商人?”
万三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片刻后一拳锤子手掌上,惊呼道:“对,当年他确实认识一个做镜子的大老板。”
“那人被一个外国佬忽悠,拿了很少一批定金做了一大笔货,结果到交货的时间,对方人不见了,一大批货压在仓库里没法处理,那个老板当时很无奈,再拖下去厂里的资金链就要出缺口了,就拿出奖金激励手下的人想办法把这些镜子卖出去。”
“妈的,我说那时候这小子财产里怎么这么多现金,我以为是他敲诈了哪家大老板,当时没敢拿,全部都捐出去了,合着是从这里来的!”
经万三这么一提,事情的前后顺序就对上了,只是这里面还有一点比较麻烦。
“这面镜子背后的血字意味着什么,跟村子里闹鬼的事有关吗?”万三说。
“这得问你,如果真的涉及到灵异层面的事,就算受到限制不能开口,你兄弟应该会想办法提醒你,你确定他留给你的只有一张纸条?”
万三思索片刻,眉头皱成一团。
“他留给我的东西确实不少,但那时候我脑子里满是恨意,根本没去想,包括这面碎镜子也是出于好奇才会拿出来看的,这些东西现在全都存放在我的新家里,可能要点时间才能带回来,你介意等一个白天吗?”
“你家里没人?”周卓提醒道,“可以让朋友帮忙找出来,拍照传到手机里,效率会高的多。”
“不,我从来信不过任何人,而且既然涉及到了神神鬼鬼的事,万一害到无辜的旁人怎么办?”
说着,万三直接站起身就往外走。
“我现在回去,大概中午能回来,到时候我会带回所有他遗留的物件,你在旅馆等我。”
周卓看了一眼头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了,不愧是黑道枭雄,五十多岁还有这么可怕的执行力。
既然对方提出,他当然没道理阻拦,双方就此分开,万三离开旅馆,去找人借车,而周卓则回到房间休息,补充状态,准备迎接第三天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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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必不可能怠惰!
第155章 陷阱
回去后,刚好到了换班的时间,由马楼来守夜,因为王实甫是普通人,很需要休息,所以周卓没把他排到轮换表里。
周卓喝了饮料,又简单休息了一下,醒来时状态已经恢复了差不多了。
旅游券的日期是三天三夜,算上来的夜晚,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虽说答应了万三要在旅店等他,但周卓并不想浪费白天的时间,旧政府大楼的亮灯的事件很明显与镇长有关,就算白天没能在那里找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至少认路了之后,雾中行动也会轻松的多。
与此同时,周卓也对其他三位旅客的行动在意起来了,理论上说系统很少会安排对副本剧情完全无意义的NPC,车上一共四位陌生的游客,万三与事件直接相关,剩下三人呢?
除了那个每天没事瞎转悠的大妈看起来像是真的游客,另外两人多多少少有点奇怪。
周卓在吃早饭的时候,花钱找导游套了话,以大家一起玩比较热闹的理由让她去联系那个小说家,顺势套出了对方这两天的行动——结果是他哪里都没去,包括这次周卓主动邀请也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这个行为就非常奇怪,单单是性格孤僻那可以理解,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但出来旅游又全程不出门,这就显得格外异常了,除非他需要的东西不是这个小镇,而是旅馆本身。
旅馆也有问题吗?
周卓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说起来他确实没有注意过旅馆本身的问题,因为迷雾的特征太显著了,让他很那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地方上,往往这种不引人注意的隐患才是最危险的。
前思后想,周卓决定还是把奇怪的旅友放在一边,先把主线任务做好,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杨镇长不可能一无所知,现在双方就是在抢时间,昨天他敢派人寻找王实甫,今天就能做出更出格的事。
打法走了导游后,周卓回到房间,与王实甫简单讲了一下昨天晚上从万三那里得到的消息。
沉思片刻,王实甫说出了周卓想知道的东西。
“没错,当年我们就是在旧政府大楼工作的,那栋建筑很老,而且过年限了,安全检修显示不合格,有钱了之后就搬去了新的大楼,但是那栋大楼也没拆,就放在那里,用于储存一些不太用得到的物件和资料。”
“存放物件……缺失的那些镜子会不会在里面?”
“很有可能。”王实甫点头,若有所思道。
“说起来去年旧政府大楼那边还小小的动工了一下,我找朋友问了一下,说是做一些简单的加固工作,同时封死门窗,避免野猫和流浪汉跑到里面偷东西。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是不是就是为了储存那批镜子?”
“看来昨天晚上亮灯就是出事了!”
周卓马上意识到他们很可能存过目前为止最大的一个线索,表情立刻紧张了起来。
到底是战栗级的副本,偌大的场景多点开花,一个人再强大也不可能完全顾及两个至少距离三公里以上的地点。
简单准备了一下,三人没有浪费时间,马上出发,不过因为这次去的地方较为特意,每个人都特意将卫衣的兜帽戴在头上,遮挡那一头显眼的发色。
旧政府大楼在老街中央的位置,当他们离开新街后,立刻就感受到了人气的流失,那边尽管再清冷,但街道上终究还是有几个人来来往往地走着,大家困苦烦恼,终究还是要为了生活摆出不同的表情。
可老街这边不同,或许能遇到几个下来遛弯的老大爷,或是看到在街边无聊发呆的孩子,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是木然的。
他们不像是寻常村民那样见了外地人就一直紧紧盯着,完全没有也一丁点好奇心,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就转了回去,全程没有任何表情。
无论大人小孩都是一样的,仿佛得了某种做不出表情的传染病,连个可以意会的眼神都没有,很难想象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现在这样。
周卓在路上问过王实甫这个问题,然而作为本地人、甚至还是能够接触到所有村民的王医生也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了当年那件伤害了所有人的被骗事件以外,村子里就没出过什么大事,连案件都少,所以他也对此非常奇怪,还特别问过一位常来诊所的老街居民。
结果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
那是个七十岁的老人,儿子与儿媳在城里工作,买了房,儿子也在那里读书,算是扎根了,把他接去城里住了几天后因为不适应就回来了。
他的人生中并没有什么会让人变得冷漠的事情和冲突发生,只是待在这样的环境久了,自然而然地被同化了。
若要找出一切的源头在哪里,恐怕得花点时间,以王实甫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做不到,更别谈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外地人了。
期间周卓还特意做了一个小小的测试,装作迷路的外地旅客过去问路,结果见到他们靠过来,无论大爷还是小孩都是直接背着手离开了,半句话都没有。
尝试了几次后,王实甫忍不住说话了:“有没有可能,是发型的问题呢?当然我只是提出一个猜想,不一定对。”
体会到了对方苦中作乐的精神,周卓也跟着打趣了一句:“老王你也网上冲浪啊?”
“不然呢?真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土老帽啊。”王实甫没好气地说,“我们镇十年前就通网了,你们年轻人知道的东西我都知道,只是很多东西接受程度不一样了。”
“也是。”
明明是白天,空荡荡的老街却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两人聊着天缓解压抑的氛围,马楼时不时插一句,互相调侃,一路到了旧政府大楼外。
这边原先是村子里的商业区,有不少小店,打铁的,修电器的,做快餐的,现在全都人去楼空,门上落了厚厚一层灰,相比之下镇政府大楼这边倒是还好一点,大概是因为经常需要搬运东西,所以比较干净。
旁边的小门上锁了,管苟不在,开锁就显得有些麻烦,好在三人身手还算不错,年过四十的王实甫踩着周卓的肩头一步就跳上了墙,然后伸手把他和马楼都拉了上来。
三人翻过墙,进入到了旧政府大楼的区域。
尽管现在是白天,但刚走了一趟老街,谁也不敢轻视这里潜在的危险,马楼的枪不好在这种地方拿出来,但周卓的锤子就没问题了,王实甫也随手捡了根棍子当防身武器,开始搜索大楼周边区域。
就像王实甫说的那样,杨镇长找了个理由把大楼的门窗都封住了,一点缝隙都没留。
当地居民可能没什么意见,毕竟能提出意见的人都住在新街,并不清楚这里正在发生什么,小地方的土皇帝比大城市的高官更可怕,因为失去了能够制约他的人。
周卓拿锤子试了一下,封窗用的木板很硬,要敲开也能做到,但是需要耗费不少时间,而且可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担心惊动了藏在里面的东西,三人决定再谨慎一点。
绕着大楼转了一圈,马楼找到了一扇被撬开锁的门,痕迹看上去很新鲜,地上也有40码以上的脚印,穿的运动鞋,不像是流浪汉,那么大大概率就与镜子的事有关。
三人顿时提高了警惕,周卓走在最前面,王实甫在中间,马楼掏出喷子殿后,排好队形进入大楼。
当最后一个人踏在脏兮兮的瓷砖上,周卓很明显感觉到一股凉意侵袭全身,大脑一阵冰冷,理智又开始以一分钟掉一点的速度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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