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冈唯一神
我妥协了。
我与谢瑟尔选择留在村落内。
我明白谢瑟尔的想法,倘若我为她抛弃了这数百名村民,直到最后也没能挽救她的性命,就如她说的那样,我这一生都会在懊悔中度过。
这是那名红发少女的温柔,直到今天为止,她仍在用她的方式守护着我。
我不想辜负这份温柔。
回到住所后,我开始将自己关在工作室内,对从患者身上提取的战后魔力流子进行研究。
没问题的,凭我的医术,一定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发出针对的药剂。
我一次又一次的在内心这样鼓舞自己。
无论是谢瑟尔,还是村落的大家,一定要全部拯救。
一周。
两周。
一个月。
距离吉娜死亡过去了整整四十天,整个村落总共死去了73人。
在这一天,我总算是研发出能够中和战后魔力流子的药剂试用品。
至于实际效果,得用过才知道。
在正式使用药剂之前,我严肃地告诫大家,我并不能保证这药剂的效果,不排斥服用后病情恶化的可能。
然而村民们看向我的眼神,只有感谢。
莱克贝尔今年十八岁,是瘟疫感染者中最为年长的人,他自告奋勇地表示愿意试药。
我将服用后可能会发生的副作用尽数告知,即便如此,他仍是大大咧咧的笑着,表示无妨。
“如果我的命可以为村子做贡献,我乐意奉献。”
这份坦然面对死亡的勇气令我动容。
“愿奥比拉奇神庇佑你。”
我说。
……
……
来到村落的时候是六月,瘟疫发生的时候是八月。
而当我研发的药剂取得成果,已经是十一月的事情。
去世的村民一共有83人,对于一场瘟疫来说,这是少到不可思议的人数。
可生命这东西一旦被数字化,会麻痹人的价值观,这83人每个人的名字,生前的模样,我都记在心里,不愿忘记这份惨痛。
谢瑟尔的倒计时还剩下最后一个月,如今瘟疫褪去,大家努力从失去亲人的悲伤中走出来,而我则每日与谢瑟尔坐在瀑布前,享受着幸福的二人时光。
……
……
十二月的这晚,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心惊胆战地望着谢瑟尔头顶的数字,她将在明天迎来生命的终结。
如果我的预言没有错的话。
“谢瑟尔,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健康的能立刻为你生孩子哩。”
“别说胡话,我说认真的。”
“嘿嘿~”
我不放心地每隔十分钟,便用魔力探知她的身体,就像她说的那样,那鲜活的生命里,蓬勃得令人咂舌。
我无法安心,怎么都无法冷静下来,谢瑟尔抱着我,安慰似的轻抚我的后背,我逐渐感到一丝温暖,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洒进屋子,我茫然地睁开双眼,第一反应便是寻找谢瑟尔的身影。
可她不在房间内,哪儿都找不到,只在枕头边发现一封信。
【——致我最爱的特利。
首先我要说一声抱歉,我偷偷在特利的晚饭中加入了一点安眠剂,原谅我的离开,我虽然很想死在特利的怀里,可是特利一定会整夜整夜的守着我。
一想到特利将我抱在怀里失声痛苦的样子,我就心疼地厉害,所以,我想要一个人,安静的迎接死亡。
如果说,特利的预言是错误的,那么第二天我就会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你面前,拥抱你,亲吻你,一辈子不和你分开。
除了战斗什么都不会的我,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心情。
我的人生没有遗憾,从遇到特利的那刻起,我的人生就五彩缤纷了起来,谢谢你陪我度过了一段如此美妙的旅途。
唯一惋惜的是,直到最后,我也没听到特利说喜欢我。
倘若明天能见面的话,能对我说上一句喜欢我么?
要是能听到就好了。
要是……能成为特利的新娘,就好了。
就写到这里吧。
那么,特利,明天见。】
……
……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奔跑在雪地,脚下发出噗嗤噗嗤的厚重声响。
我发了疯似的一路朝瀑布方向奔去,谢瑟尔一定就在那里,像往常那样蹲坐在石头上,望着瀑布发呆。
途径的村民友好地向我打招呼,我根本无暇回应他们。
强烈的不安席卷我的内心,在恐惧之中,我就这样来到了瀑布前。
原本的青葱草地被白雪覆盖,宛如一条巨大的盐泊,入眼净是惨白的雪。
周围的树木破损,歪七八扭地倒地,在那雪色之中,一朵鲜红的艳花冰冷的盛开着。
红发散乱,暗红的血液将原本漂亮的额长发黏接在一块,她睁大的赤瞳失去往日的神采,空洞地注视着天空。
我好希望她能眨一下眼睛。
浑身数不清的刀伤,少女胸口被破开一个大洞,我甚至能通过那个洞,窥探到地面早已被染红的雪。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雪中,美得如同永恒绝世的画。
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颤巍巍地走近,当谢瑟尔那比雪更为惨白的脸蛋映入我的眼帘后。
我被名为绝望的感情吞噬。
……
……
谢瑟尔死了。
是被人杀死的。
我抱着她的尸体,在雪地内躺了三天三夜。
期间有村民来寻我们,至于他们见到这惨状是怎么表现的,以及我是怎么让他们走的,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大脑一片空白,就像覆盖在她身上那冰冷的雪一般。
我什么都不愿意去思考,心中极度渴望她将我一同带往那虚无的幽冥。
周围的某处,空间开始撕裂,扭曲,随后走出一个人影。
“你就是幕后主使?”他说。
我置若罔闻。
直到他向我发动进攻,我抱着谢瑟尔闪身至别处,轻柔地将她放在雪地上,机械地扭头看那个男人。
“就是你……杀了谢瑟尔?”
我第一次觉得我的声音竟是那么嘶哑难听,干涸得像是大陆北方的鸠拉比大沙漠。
“说的是那名红头发的小姑娘?不错。”
“为什么?”
“竟然问为什么,我们千方百计利用瘟疫驱除了方圆千里内的所有村庄,偏偏在这么小的一个村落,竟然有人制作出了能够抵抗瘟疫的药剂。
我就奇怪那么一个丫头片子怎么会懂得那等的医疗知识,看来真正制作药剂的人,是你才对吧。”
“你的目标是我?”
“我的目标是杀掉制作药剂的人。”
他发出自大桀骜的笑声,一边和我说话使我放松警惕,放在背后的手已经开始酝酿魔法。
真是太蠢了,如此拙劣的手段,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当我看见那含有黑紫气息的能量体向我袭来时,我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将魔力罩覆盖全身。
“瘟疫魔法……你是阿撒托斯教的人。”
“嘿……这倒是令我意外,竟然认识瘟疫魔法,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没有回答他的提问,任何话语都不再有意义,我逐渐理解事情的真相。
引起瘟疫的原因,根本不是我和谢瑟尔,从一开始,我们身上就不存在战后魔力流子。
阿撒托斯教是西方大陆的邪教,信奉瘟疫之神,四处散播瘟疫,所过之处涂炭生灵,而此处距离西方大陆何止万里,我完全没能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阿撒托斯教的人。
谢瑟尔再怎么擅长战斗,也是血肉之躯,以血肉之躯对抗瘟疫,如果不是拥有压倒性的碾压级实力,几乎不可能抗衡。
强如谢瑟尔,也落得一个惨死的境地。
看着怀中谢瑟尔的惨状,我的脑海中复现她深夜独自战斗被虐杀致死的场景,内心萌发出磅礴的杀意。
这是我今生第一回,这么得想要杀人。
我的战斗力确实不如谢瑟尔,正面交锋我一定会输给那名实力强大的红发少女。
可若果对手是阿撒托斯教的人的话。
我的瘟疫免疫体质,就是他最大的克星。
……
……
雪白的地面,散落着无数的红色肉块,那肉块不停蠕动着,当我使用光照魔法将他们全部包裹,空气中响彻瘆人的惨叫,那肉块就这样被灼烧至湮灭。
全身被砍成501块碎肉,因为瘟疫魔法使的特性,只要心脏保持完成便可不停再生,我特意将心脏完整保留,将其他的肉块从白天灼烧到夜晚,再从夜晚灼烧到白天。
直到耗尽我的所有魔力,最后一刻,才将他全身的肉块都灼烧殆尽,一丝不剩。
换来的,是无尽的空虚。
那又怎样呢?
谢瑟尔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是无法复生的,这是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失去了谢瑟尔后,我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当我活着的意义被剥夺,那么我存活在世上的理由是什么。
找不到。
哪儿都找不到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谢瑟尔的身体早已开始散发腐臭,可我却不愿将她松开,整日整夜地坐在瀑布前发呆,不吃饭,不喝水,仅仅依靠魔力维持自己的生命。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我怀里的谢瑟尔完全成了白骨,身旁的大树上飘落粉色的花瓣,我才意识到季节的变迁。
我竟然在这坐了整整一个冬天。
不可思议地,没有任何实感。
我看着自己早已瘦骨嶙峋的手臂,轻柔地抚摸谢瑟尔的白骨。
“看,我们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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