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大厨是普通的本地壮妇,不通法语,克洛丽丝没有吱声,阿莉丝塔走上前去,雄壮的身材竟比士兵还大几个身位,宛如一尊岿然不动的小山丘:“长官,可以放我们过去吗?我们是星辰教会认证的贫民教养所,这些都是给教养所的必须物资……”
法兰士兵们对视一眼,面前这个水缸几乎要撑裂修女服,恐怖的身材令人怀疑她是不是有兽人或巨人的血统,两名士兵警惕地抬起枪,阻止阿莉丝塔的靠近:“就在那里,不许再往前一步!”
“长官,这都是教养所的物资,绝对没有违禁品。”
另一个法兰士兵绕过阿莉丝塔,用刺刀挑开麻袋,又揭开装着源晶油质的木桶,厉声道:“你有临时政府颁发的购买凭证吗?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我们统统没收!”
“他娘的给你脸了是吧!”
阿莉丝塔见对方不给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火气立马烧到喉咙管子,她一只手拎起那挑破麻袋的法兰士兵,在另外两人扣向扳机前,把恐慌叫嚷的“小鸡仔”堵在枪眼上。
修女啐了一口,狞笑道:“拿枪指着我?”
两名法兰士兵也算骁勇善战,没有第一时刻被吓倒,他们端着枪的手指有些颤抖,但枪口仍旧平稳朝向阿莉丝塔的眉心——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头熊,也能给她一击毙命。
然而,两人眼前一花,他们只看到阿莉丝塔往前踏了一步,甚至未瞧见残影,虎口便撕裂出鲜血,手指也在猛烈的冲击下折断!
太快了!
克洛丽丝仅能看到阿莉丝塔挥出手,画面像是经过了剪辑,在某一帧猝然定格。
“没收?”阿莉丝塔那张骇人的脸孔抵近士兵,五官些微扭曲,更为可怕,修女用力一握,两杆枪发出折裂的悲鸣,她问道,“还有什么遗言吗?”
“阿莉丝塔……”克洛丽丝犹豫提醒,“他们毕竟是法兰士兵……”
修女这才像扔垃圾一样把手中的“小鸡仔”丢到草坪上,目光残忍地瞥了三人一眼:“滚。”
三个法兰兵哪敢留什么狠话,每个人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转眼没了踪影。
“阿莉丝塔,是不是……”克洛丽丝瞥了一眼大厨,欲言又止。
“她是我的仆人。”
“……是不是负面影响干扰了你,你刚刚不该那么做的。”
克洛丽丝不敢直视阿莉丝塔的目光,对修女的一贯畏惧此时更为强烈。
“不该问的东西,你最好闭上嘴巴。”
阿莉丝塔拉着推车往前走去,只远远留下吩咐——
“如果明天法兰人要来,你负责接待。”
29.玛丽安娜
这段时间沃伊蒂不在法尔亚尔,否则乌鸦能耐心解答少女的很多困惑,即便涉及不可言的辛秘,沃伊蒂也会委婉地给出提醒。
次日,克洛丽丝没见法兰人的登门报复,倒是收容了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民,少女在一楼腾空几个工作间,地上铺满黑麻席,一间屋子足以安置十二个成年人。
白天里,一支新的舰队从上界而来,警报和炮火再度点起硝烟,因为距离遥远,克洛丽丝不知道战争的进展,更不敢靠近凑热闹。她将心思放在教养所上,帮伤员包扎熬药。不少流民都是克洛丽丝认识的镇民,他们自发组织起来分担力所能及的工作。
等新一阶段的战事停歇,克洛丽丝终于看到法兰人的到来。
为首者是克洛丽丝曾在广场上遇见的赤发女人,她站在树林小径的路口,并未靠近教养所。
比起广场时的俊美、威严、英姿勃发,女人此刻稍显狼狈。她发梢微乱,烟尘遍身,脸颊与手掌有明显的清洗痕迹,与衣裳的血污形成鲜明对比。
克洛丽丝一靠近,浓郁的血腥便扑面而来。
赤发女人泰然自若,微笑道:“我叫玛丽安娜。”
“克洛丽丝。”克洛丽丝警惕地与对方握手。
“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吗?”初步认识后,玛丽安娜开门见山。
“没人说不让你进。”
“哦?我只是想与你们这些虚空门徒避免不必要的纷争,所以……”玛丽安娜笑道,“我真的能进来了吗?”
克洛丽丝的拳头立刻攥紧,她脸色一僵,旋即回以同样的微笑:“请进,将军阁下?”
“叫我玛丽安娜,玛丽安娜·晨曦。”
赤发女人将部下留在树林小径等候,自己则独自跟随克洛丽丝踏入教养所。
少女带她来到院长办公室,自己则坐在又破又旧的沙发椅上,打开阿莉丝塔收藏的茶叶罐,一边泡茶一边示意玛丽安娜坐下。
赤发女人摘下军帽,看着克洛丽丝泡茶、沏茶、递茶,她接过来呷了一口,问道:“请问院长什么时候来呢?”
“阿莉丝塔这段时间不在,唔,有什么事你可以同我讲的。”克洛丽丝说的是事实,她也不知道修女去了哪里,每天能碰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孩子,请你知晓,我抱着绝对的诚意而来,”玛丽安娜抿了一口清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这事也同样事关你们的安危。”
“你不是来找我们问责的吗?”克洛丽丝皱起眉头。
“我怎么会责备敌人的敌人?”玛丽安娜噙着自信而果决的笑意,“我现在能见……”
“砰!”
院长办公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壮硕的身子挤了进来,一屁股压在沙发上,克洛丽丝连忙闪到旁边。
坐稳的阿莉丝塔对着茶壶壶嘴灌了一口,说道:“你认为自己很有本事?”
“伊洛娜·卡文迪许尚且在您手上吃亏,我又怎会如此不智与您作对?”玛丽安娜情真意切地说,“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她知道伊洛娜来过,却不知道伊洛娜可不只是吃亏那么简单……
“你怎么知道伊洛娜吃亏了呢?”克洛丽丝问道。
这次阿莉丝塔没有呵斥少女,而是笑着点了点头,那笑容看不出是微笑或者狞笑,任何面部表情在阿莉丝塔的脸上,都显得格外恐怖。
“按照精灵的脾气,若是她占优势,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离开,”玛丽安娜坦然道,“我见过那位大魔导师,知道她恃才傲物的性格,我监视了她,所以……”
克洛伊丝了然,所以对方才会在树林小径等候。
玛丽安娜一定知道奇观的存在,但她肯定想不到,伊洛娜会在阿莉丝塔手中完败。
“你在炫耀你的本事?”
“我希望与阁下精诚合作……以我个人的名义,”玛丽安娜站起身来,试图说服阿莉丝塔,“帝国联军在太阳教会的干涉下参战,之前与我军交战的只是敌方先行军,一但他们的主力抵达法尔亚尔,我军会暂时失去空中优势,届时战斗会在陆地爆发,假如让太阳教会的信徒占领这里……”她顿了顿,看着阿莉丝塔似笑非笑的表情,深吸一口气,“您与您的奇观,难道还能长腿逃掉吗?我可以保证,等法兰王国在法尔亚尔建立有效统治后,有关这座奇观与您的一切,都不会出现在档案里。”
“你觉得我像是半神?”阿莉丝塔问道。
玛丽安娜拿捏不定,她的实力逊于伊洛娜,眼界更比不上一位大魔导师,只能通过之前的蛛丝马迹做出部分推测。
“谁又告诉你,这是我的奇观?”阿莉丝塔嗤笑道,“太阳教会要来,那就让它们来吧,但合作……也许等你仓皇逃窜时,贫民教养所可以给你留一间私人卧室。”
见说服不成,玛丽安娜也不强求,她戴正军帽,说道:“有关教养所的一切我会严格保密,若阁下不信,也可以将我留在这里。”
这时,克洛丽丝举起手问:“为什么你们不在天上分出胜负,非得来祸害法尔亚尔呢?”
“云海到法尔亚尔有四条航道,其中三条在浅雾区,当天灾变动迷雾层的格局后,就只剩下毗邻法兰王国的波图尔湾流适合舰队通行。只要我们固守此地,等迷雾阻断其它三条航道后,泰瑞比和艾尔苏亚将失去增援的通道,届时驻扎于密苏尔、图巴、安瓦兰三大区的四万泰瑞比军队将失去补给和增援,沦为瓮中之鳖。”
这不是什么军事机密,法兰王国的敌人也心知肚明,因此太阳教会与艾尔苏亚大公国才果断出手,干涉战争。
克洛丽丝放下手:“我没问题了。”
玛丽安娜对阿莉丝塔微微欠身:“愿晨曦予你希望。”随后离去。
注意到对方真的离开了,克洛丽丝呆愣愣地看着阿莉丝塔:“真就这么放她走啦?”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的小克洛丽丝。”
窗边,一只乌鸦不知何时停留在沿上,又或许一直都在,她咕咕低吟,音色并不是那么美妙。
“沃伊蒂!”
30.奇观之内
多日相处下来,沃伊蒂已经是克洛丽丝在教养所里第二喜欢的“人”,乌鸦平易亲近,温和耐心,既像导师一样谆谆善诱,又和伙伴一般与少女平等相对。
“这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麻烦……没想到率先挑起战争的是法兰人,不过,如果这帮家伙铁了心占领法尔亚尔,的确能吃掉泰瑞比的几万正规军,小莉莉……”乌鸦咕咕呱呱半晌,随即看向阿莉丝塔,问道,“无相之花结果还需要多久?”
“按照这座奇观的催化进度,至少要五十二个月,除非献祭足够数量与纯度的灵魂……”阿莉丝塔一边说,一边舔舐着嘴唇,把目光移向克洛丽丝。
“噫……”克洛丽丝被她盯得头皮发麻,“阿、阿莉丝塔你要献祭掉我吗!?”
“蠢货。”
“当然不,虽然小克洛丽丝的灵魂足够纯粹,是我所见的除使徒陛下以外最纯净的虚空,但是……”沃伊蒂解释道,“强扭的瓜可不甜,那样做并不符合我们对无相之果的预期。”
“这么说,假如我自愿献祭,你也不介意把我的灵魂用掉咯?”克洛丽丝气鼓鼓地问,也只有沃伊蒂这样的“伙伴”,她才能没什么负担地开一开玩笑。
“喔,那也不是不可以,嘎嘎嘎。”沃伊蒂笑起来。
“信使大人,要带小东西去看一看吗?”
“呜,当然,如果战争真的波及到这里……”沃伊蒂深红的眼瞳中映着阿莉丝塔。
后者笑道:“那是理所应当的。”
克洛丽丝满脸问号,不知道这两个谜语人又在谈什么。
阿莉丝塔也不会解释,她朝克洛丽丝大嗓门吼道:“小东西!”
少女立马立正:“在!”
“跟我过来。”
“……”
阿莉丝塔带她去的地方是星辰祷告厅后的地窖,在镂空虚无脸孔的深空贤者“神像”背后,一级级阶梯通往地下的黑暗。
深空贤者是星辰教会的领袖,星辰使徒,也是虚空之灾后少数未称神之神。
阿莉丝塔让克洛丽丝闭上眼睛,可闭上眼睛又怎么看得清阶梯呢?少女照做了,她扶着潮湿滑腻的墙壁一步一步往下,那些似菌毯的细密绒毛在指尖蠕动,触感的干扰让克洛丽丝难以判断自己究竟在直线向下,还是沿着螺旋的阶梯无限轮回。
“克洛丽丝·帕莱奥格斯……克洛丽丝·帕莱奥格斯……”
冰冷、细碎的耳语呢喃着克洛丽丝的名字,那声音干涩得像是冰窖中的沙子,当中埋藏着腐烂到一半的骸骨,悠长、带着断续气泡声的恶心尾音,像是活过来的沙子,正扯着死人的舌头跳舞。
克洛丽丝把眼睛闭得紧紧的,越走越快。
“小东西。”
肩膀被拍了一下,克洛丽丝回过头去——
黑发黑瞳,与她模样一般无二的少女正咧开嘴阴森森地笑,她浑身泛着幽幽的磷光,脸色惨白,僵如死尸,口中从上颚、下颚和两腮处,伸出四根细长湿腻的舌头:
“克洛丽丝·帕莱奥格斯……克洛丽丝·帕莱奥格斯……我好冷啊,你能来……替代我吗?”
克洛丽丝骇然发现,自己的肌肤正飞快失去水润光泽,苍老褶纹爬满全身,她感到虚弱、衰老,以及腐烂。
什么东西从左眼眶蠕了出来,一颗眼球落在“克洛丽丝”捧在胸前的双手上,天旋地转的视野定格在自己脸上——
克洛丽丝被蛆虫与蚯蚓爬满,正在腐烂。
大意了……
克洛丽丝以为自己足够谨慎,却依旧在听到阿莉丝塔的声音后下意识回头。
这是幻觉吗,又或者诅咒?
阿莉丝塔和沃伊蒂在哪里?
陡然间,一只粗糙的大手朝“克洛丽丝”按了过去,揪着头皮便往墙壁一砸——“轰!”
蠕动着菌毯的石砖完好无损,腐败的红白黑之物却溅洒开来。
“呀啊啊啊啊啊——”
“轰!”那只大手无视了凄厉尖叫再是一砸,克洛丽丝见到“克洛丽丝”的脸皮在惨烈撞击与摩擦下血肉模糊,直接撕得七零八落,强烈的酸楚感似乎也蔓延到自己身上。
“克洛丽丝……帕莱奥格斯……”
眼看“克洛丽丝”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她话音未落,“轰”声再度响起——
瓜碎蒂散。
这时,阴暗的阶梯逐渐敞亮,克洛丽丝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块巨大的平台上,天空浮动着模糊、朦胧的奇异色泽,像形成半球体的壁障,无数肢体与血肉纠缠在一起,人的脸、兽的脸增殖又凋落,无悲无喜,只有一颗颗转动的眼球,默默注视平台的一切。
“这里是什么地方……”克洛丽丝抱着双臂,周围的气氛令她“寒冷”。
“次元裂缝,或者说灵界。”阿莉丝塔回答道。
“精确一点说,是阿拉达陵墓的固有结界,虽然与灵界一样,但因为封闭的缘故,并不与灵界沟通。”沃伊蒂在一旁纠正。
“小东西,你又死了一次。”
阿莉丝塔指的是克洛丽丝所犯的致命错误。类似的情况,在黑森林及木舟也有过发生。
这话听在克洛丽丝耳中时,少女产生一种微妙的奇异感,总觉得比往常缺了点儿什么,让人十分不舒服……
“刚刚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