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第六个技能……”
终于,卡洛森完成了对珊娜灵脉的改造,现在几乎看不见任何诅咒溢出的痕迹,短时间里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均衡。
“七”这个数字蕴含着特殊的神秘,在很多领域寓意着完美与和谐,也因此,除却灵脉象征外,超凡者的技能往往嵌合六个便是极限,在这一刻,技能与灵脉象征所具有的神秘特性组合,会在更超然的伟力下实现平衡。
再往后,要么寻求对技能等级的晋升,要么祈祷神性,拥有神赋。
“手术成功了吗?”克洛丽丝不确定地问。
“不知……”
卡洛森刚一开口,眼珠便霍然瞪大,通过【真实之眼】,他看到宛若深渊的侵蚀正从珊娜的灵脉内涌出,先前的灵脉技能顷刻腐化,恶毒的、森冷的、穷极一切罪与欲的诅咒就要冲破这具躯壳的束缚,把灾难带到人间。
卡洛森眼睛淌出血来,他立刻说道:“直接注射抑制剂!”
注射抑制剂,以珊娜现在的状态,将不可避免使她的灵脉重新结晶化,并重新蔓延至全身。
纵然可惜,克洛丽丝没有丝毫的犹豫,那腐化之感更甚于先前的一切诅咒,以她的实力,就算是虚空之触也绝难抵御。
八根针头刺入珊娜灵脉象征的末梢,腐败的软泥正迅速将针筒融化。
克洛丽丝以线作引,直接将抑制剂的药液渡入珊娜的灵脉。
“啊啊啊啊啊啊啊——”
珊娜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却不来自于她,而是发自每一处完好的、又腐败的血肉之躯。
“莎琪玛,借你的灵脉象征一用!”
卡洛森说着,秘蔓脱体而出,它的主要神秘特性之一是“复制”与“回响”,能将其它已发生的神秘再现。
刹那间,他的根蔓失去颜色,却同时有着影影绰绰的幻影为其着彩,秘蔓处于存在于泯灭的边缘,这一刻,亲身体验的卡洛森对虚空之触的理解更甚克洛丽丝一筹,他将丝丝缕缕的根蔓植入珊娜被腐化的灵脉,肉眼可见的腐败正在根蔓的作用下迅速抵消,连带卡洛森整个人的存在也渐渐模糊。
腐化被压制,结晶重新弥漫出来,卡洛森挥动着手术刀,珊娜折纸般被打开的身体重新交叠,一层一层愈合,但是,结晶已从愈合的伤口中长出,与珊娜的躯壳彻底融为一体。
周围菌丝植叶逐渐凋萎,珊娜被卡洛森放在床上,病中少女的气息从急促趋于平缓,她缓缓睁开眼,眸子前所未有的明澈。
这看上去似乎是得到了治愈,但克洛丽丝明白,眼前的一幕仅仅是回光返照。
珊娜在“冻结”。
“很抱歉……”一开始已经为珊娜立下死期的卡洛森反倒道歉,他虚脱地坐在地上,灵魂中仿佛遗失了什么重要之物,男人说道,“我失败了。”
270.灾兆
失败了……
起先执意拯救珊娜的克洛丽丝立刻接受了这一结果,没有太大的心绪波动。
对于珊娜,少女更多是对自己答应下来的责任的承担,同时,也因为老驼鱼的感情确实触动了她的回忆。
而卡洛森,哪怕他早已不再行医,但始终对病痛中的苦难者抱有悲天悯人的情绪,即便是素不相识之人,他也会因早已司空见惯的生离死别而伤感。
珊娜嘴唇蠕动,卡洛森侧耳去听,听那发出的声音是:谢谢你,以及,没关系。
“还有遗言么?”克洛丽丝问,“我会尽量帮你实现。”
珊娜的声音轻微虚弱:“请买下我的身体,让爸爸他……过好……”
“……”
见克洛丽丝与卡洛森不说话,少女强颜欢笑道:“我还有……价值……对吧?”
克洛丽丝看向男人:“卡洛森?”
卡洛森握住珊娜骷髅一般的手掌,郑重点头:“你是无价的瑰宝。”
“我希望我能换到一些幸福……”珊娜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她歇了好一会儿,看向克洛丽丝,“这位姐姐,我想再见一见,爸爸……”
“我去帮你找他。”
克洛丽丝点头,随即离开了地下室。
温克正坐在会客厅与维罗妮卡交谈,见少女走进来,他起身问道:“珊娜如何?”
克洛丽丝平静摘下手套,说道:“她想见老驼鱼最后一面。”
“唉……”温克叹息,“我也不知道老驼鱼在哪里。”
“我会让人去搜寻,希望珊娜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克洛丽丝说罢,又问维罗妮卡,“有什么发现?”
少女的声音很冷,维罗妮卡知道这是克洛丽丝抑制情绪时惯有的腔调,魅魔答道:“那些军队去了辉光塔,我想会不会是……”
维罗妮卡的想法传进克洛丽丝的意识表层——
路恩提亚要契约奇观了。
克洛丽丝将魅魔带出诊所,她望着街边的白炽灯光,说道:“路恩提亚不怕马克西么,他哪来的胆子在这种时候契约奇观?还把驻扎在商港的军队调回去,他究竟想……”
正说着,克洛丽丝的瞳孔逐渐地、逐渐地放大,她在摇颤,眶内的眸子像在发生一场剧烈的地震——
“路、恩、提、亚!”
……
得益于福音教养所的政策与安抚,商港的民众们老老实实呆在家中,足不出户。
克洛丽丝专门安排了一批有正义感的城卫军挨家挨户分配物资,同时也借这个机会观察居民每日的健康和精神状况,不佳者会有神职者前来进行疗愈、驱散恶咒,而一但发现活尸,也能立刻扼杀在摇篮当中,防止灾难蔓延。
“亲卫军的那群走狗在搞什么啊,怎么连‘重骑兵’都开走了!”
商港无人驻守的真空区域,几名巡逻中察觉到异常的城卫军沿街察看。
“谁知道呢,他们是公爵的卫队,要做什么还不是别人说了算?”
“他妈的这窗户怎么还开着,喂,有人吗,里面!”一个城卫军敲响一户的家门,在没得到任何回应后,对同伴说道,“小心一些。”
有太阳教会鼎力相助,克洛丽丝为每一队城卫军配置了大口径的手炮和霰(弹)枪,一些队伍还安排了太阳属性的喷火器,即便遭遇寻常的尸鬼,也能轰成残渣。
在同伴的掩护下,城卫军将门一脚踹开——
“有人吗?!”
没有应答。
没有人,也没有尸鬼。
“队长,这一户也没有人!”
城卫军终于发觉诡异之处。
问题在于,这些居民,消失多久了?
“叮铃!”
隔壁街区传来铃铛的声音。
城卫军们对视一眼,安排最年轻的同伴回去报信后,一并朝声音的源头走去。
“叮铃!”
那是一条敞亮的街道,人潮摩肩擦踵、熙熙攘攘,他们不约而同地仰望最前方那颀长教士高举的手臂:“叮铃!”
临到近前的城卫军们忽然目光呆滞了。
最后一个还保持清醒的城卫军摇晃着同伴:“队长、你说话啊队长!艾塔、薯豆、大结巴!”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同伴们都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目光中带着憧憬,加入人群之中。
城卫军挤进人群,想将同伴强行拉出,这时,周围的人开始倒下——
只说倒下或许不大合适,因为,他们确实倒下,也确实还在行走,人们分裂成两个,一个尸体冰冷留在原地,一个化作幽魂追寻桃源。
“叮铃!”
又是一声,城卫军的同伴也霍然跌倒。
他看向最前方那高举的手臂,眼眶通红,目眦欲裂,举起枪。
“砰。”
“叮铃!”
只一声清响,子弹不知飘到何方。
人潮继续走。
“邪徒,你给我站住!”或许是同伴死亡的悲痛占据了理智,又或许是被无视而感到羞恼,城卫军持枪追了过去。
他开枪、开枪、再开枪,枪口的火舌化作炫目的流彩,清泉流响的世界升起朵朵彩色的云。
教士停下。
他紫袍黑纹,只有一条胳膊。
他身材很高,高到城卫军觉得自己像一只侏儒地精;他神情随和,随和到仅仅一笑就让城卫军如沐春风:
“你也想燃烧吗?”
城卫军仿佛陷入幻梦,他似来到极美的天国,对那高举铃铛的圣徒顶礼膜拜,恳求对方恩准自己进入桃源。
在梦里,那圣徒又伸出一只似存在,又似不存在的手来:“与我一同为主国下的基石吧。”
城卫军也朝对方伸出手,他感觉自己愈来愈小、愈来愈小、然后倒下。
“他”依旧在往前走。
浩浩人潮的背后,伏尸数千,而尸体的衣袍下,正隆起诡怪的形态,融化、又聚合。
“还不够,主的国还需要更多薪火。”名为奇法的教士行于“叮咛”的幽乐中,袍下的肉壳正在腐烂,他顾自呢喃,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大主教,这会是你最期待的结果吗?”
奇法望向极远处,那有辉光塔终日不灭的日曜,若使它完全点亮,不夜城将迎来真正的“不夜”。
“摩修……”奇法笑起来,“祝你和路恩提亚在深渊下相处愉快。”
271.灾兆(二)
庞然蠕行之物宛若节肢肥硕的蜈蚣,或粗糙或细嫩或黝黑或苍白的胳膊缠抱成一只只足,每相隔数个体节,就有臌胀的囊在肉与甲的覆盖下呼吸——
首端翕张,翻瓣露蕾,鲜红似血。它打开时,密如蚁穴的卵鞘在风中颤如响尾,它合拢时,鼓噪的声音即刻沉寂,一枚枚漆黑的噩梦吐上天空,孵化出绝望来。
仅仅是看向它的第一眼,就足以让普通人心防失守,在极欲之中灵肉剥离。灵的随奇法而去,漫无目的地追寻塞满意识的梦的桃源,一如牧民治下的羔羊;肉的则堕于凡胎,当幻想与期愿得到完全释放,便只有绝望的哀悼在相互取暖的拥抱中惨嚎。
“叮铃!”
不知何时,奇法变得修长高大,他像鹤立鸡群者,又像风暴当中的灯塔,他昂然行于众人的注目中,将灵魂摆渡至另一世界。
信徒的梦与愿是慈恩圣父建立天国的基石,但在威罚一系看来,信徒们并不一定需要活着、活在现实。天国的许诺足以让每一位神职者挥动大义凛然的屠刀,送世人一场无尽的试炼,并恩准命运选召之人去往最终的国。
诚然,活的、虔诚的信徒能源源不断提供愿力,但是,悉心培养哪有此番粗犷的收割快捷高效呢?天下有数之不尽的羊,令一些羊为大业燃烧光与热,是理所当然的应有之义。
“还不够……”奇法虚幻的身影交叠,他的视线越过重楼阻隔的街区,听到炎日重装踏碎路面的脚步,呢喃低语,“时机也十分可惜……”
笼罩商港的梦境抑制器已经启动,但建设时间不足月的次品除了侦测敌人以外,难以对奇法起到真正的压制。
刹那间,奇法脚下燃起金色秘文,百米开外的卢卡斯·莱因哈特向前虚握,金属手甲亮起耀眼的光泽,上升的浮光铸为一柄柄金芒慑人的锁。
这是禁锢,也是定位。
没有任何犹豫,一道道流焰曳着燃烧的尾羽升上被灯彩映得暗红的天空,空气的摩擦声声刺耳,贯透奇法的躯壳。
奇法面色如常,“薪火”的愿力和灵魂大部分会成为圣父天国的基石,但还有一部分会留在他的灵脉象征之内、【桃源】当中。
他们是最优秀的替死之物。
奇法一步踏出,在原地留下一道蚕蜕般的壳,卢卡斯·莱因哈特的锁从未将其束缚。
流焰坠下,光芒万丈,瞬息间,奇法已踏过脚下虚幻的潺潺溪流,祥和村庄与温暖日光拂照在卢卡斯·莱因哈特的面甲上,屋舍俨然——
覆压而上。
顷刻,卢卡斯·莱因哈特感觉自己承受着一座山的重量,尽管知道那仅仅是幻觉,但全身的肌肉也随重装的抵抗而紧绷,他气血上涌、面色涨红、七窍流血。
炎日重装胸前的涡轮在疾驰,烈阳的圣辉洒落,为卢卡斯·莱因哈特摆脱了当下的困境,骑士长伸手往奇法额上一拍,后者闲庭信步似的一仰,又一道肉壳的虚影被蜕下。
“唰!”
怒啸的烈阳光辉紧随而至。
奇法宛若幽灵般再蜕下一层肉壳,他无视引力的束缚欺身上前,与炎日重装的巨臂擦身而过,他脚下悬空数米,脸已贴在机械的面甲上。
卢卡斯·莱因哈特见对方空掉的袖子下伸出一只腐败而堕落的手来,他立刻确认了敌人的身份——
慈恩院,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