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鬼知道那个少女是什么怪物扮演的戏精!
假如与自己一样呢?这种概率的极低,但哪怕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或许那位“克小姐”曾经真的是探险家,只是在遗迹里,被更恐怖的存在占据了灵与肉!
此外,“克小姐”为什么要只身进入迷雾潮汐?她进入迷雾潮汐的时甚至与古代邪物的复苏时间相吻合,纵使他曾在遗迹醒醒睡睡徘徊数千年,也从未去过所在城市以外的地方。
他完全无法想象帝国内部还存在着怎样的灾难。迷雾带来无穷的神秘,同时也吞噬、污染着强者的神性,潮汐每数百年都会汇聚成一场唤醒古老者们天灾,恐怖的力量震骇着公会里的每一个苟延残喘者。
未知的事物最为可怖,欧尔戈夫不确定克洛丽丝的状态——她或许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少女,又或许真隐藏着什么邪性——无论如何,有多远躲多远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死,我也不会放弃每一个族人!任由当年的惨剧再次发生!”又一名雅卡人红着眼睛说。
地精祭司看向欧尔戈夫:“灵使大人,你认为呢?”
欧尔戈夫神情沉凝:“我……”
“需要谈谈么?”突然间,克洛丽丝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所有人吓了一大跳,地精祭司目光凌厉地将藤杖指了过去,土著们握紧手中的武器,一根吹箭甚至已经提前刺破少女的脸颊,带出一缕线头和阴影。
影偶。
“嗯?”
“都是误会!”欧尔戈夫深吸一口气,他勾起一抹勉强的、示弱的微笑,双手往前迎接,脚跟却不由自主往土著们的后边退,他连忙对土著们说道,“放下你们的武器,她是我们真正的救星!”
555.选择?没得选择!
克洛丽丝听不懂欧尔戈夫所说的土著语言,但犹犹豫豫的土著们彼此对视一眼后,最后在地精祭司的带领中放下了大半敌意,周围蠕动的高草和荆条也渐渐缩了回去。
“你为什么在这里?”少女模样的影偶质问。
欧尔戈夫瞄了身侧的女人和孩子一眼,掌心攥了把汗,微笑道:“都是形势所迫,倒是克小姐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你觉得呢?”
“总不会是来通缉我的吧?”
“你会就地伏法么?”
微妙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由对峙转为激烈的冲突。
纵使欧尔戈夫心生却意,他也不会无条件地让步。扭曲密林存在这么多年,决非单纯的生态地貌这么简单,即便幕夜高原沉睡的上古耆宿来此,也未必敢在密林深处释放威能。
“我们是被贝利曼一家逼迫的!”玛妮站出来,坚定地说,“贝利曼在椰子岛压迫村民,欺男霸女,几乎每一个在椰子岛长大的人都受过他和他狗腿子们的勒索和欺侮!”
“这么说果然是你杀了椰子岛领主咯?手法很干净,留下的线索并不多。”
克洛丽丝说归说,其实她也知道探险家公会没有全力追查欧尔戈夫的下落,更没有发布通缉令,只是开拓党领主对其下落有部分悬赏。
按照探险家协议,领主们向公会提供物资和供金支持,边缘世界的领主还要划出区域为探险家们建立前哨,而公会则对领主们提供保护。这一协议在早年间领主势弱时很好地发挥着作用,但随着时间流逝、领主做大,以往供金的数额却几乎没有变化,这一部分财政压力反而转移到新的、贫瘠之地的领主和居民头上,协议自然也就被公会选择性执行,名存实亡了。
“法师大人已经改好了,他现在不是坏人!”小女孩阿芭莎拦在欧尔戈夫前边,“他没有杀人!”
“你为什么带着这对母女?”
克洛丽丝对欧尔戈夫的行为感到困惑。
实际上,当初欧尔戈夫用法术毁灭整个祭坛时少女便怀疑过他的实力,拥有那样的资源怎么会被苟延残喘的寄生者重伤呢?可那时欧尔戈夫的行为也是合乎逻辑的,探险家总有一两个同归于尽或绝地逢生的手段,有一两个压箱底的法术卷轴也很正常。
假若他真的在遗迹中被替换,这意味着他在古代法师公会里背叛了所有同伴,断绝了所有能够质疑他的寄生者的活口。
真是这样,眼前的欧尔戈夫实际上很可能是一个残杀同类、绝情绝性的屠夫,他灵魂里蕴藏的失传知识很可能在出其不意之下对自己造成巨大伤害。
“她们是我的妻子和女儿,”欧尔戈夫说道,“我没理由抛弃她们。”
玛妮坚定地搂着欧尔戈夫的胳膊,又抱得更紧了。
克洛丽丝更好奇欧尔戈夫的目的了。虽然与寄生后的欧尔戈夫有所合作,但双方都是以活命为目的,倘若知道对方的本来面貌,她说什么也会持有最大的警惕。
不择手段的人最为多变。
“他不是欧尔戈夫,你的丈夫已经被遗迹中的怪物寄生,”影偶克洛丽丝眯起眼睛,关注几个人的反应,“如果你能认识到二者前后间的反差,很容易便明白过来,这不是精神失常,而是腾笼换鸟。”
“唉。”
“他就是我认识的欧尔戈夫!为什么,你们真的是在声张正义么?”不待欧尔戈夫叹息,玛妮坚决地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放任贝利曼一家鱼肉乡里几代人,为什么只帮坏人不帮好人!?那些贵族可以随便奸淫掳掠,他们杀的人不知有多少被沉进了海,你们为什么不去抓他们!”
“因为他们是秩序的维护者,玛妮,秩序是只有立场,而无对错的。”欧尔戈夫平淡地笑了笑,他双手背后,问克洛丽丝,“阁下真的要抓我回去么?”
“你的来历就是你的价值,如果你选择认罪、为公会服务,公会将给你一个体面的待遇。”
“被拘禁么?”欧尔戈夫摇头,“我不接受被当作异种一样对待,更不接受被剥夺自由,你们的一切承诺我都很难相信。”
“你屠光了自己的亲朋好友,这种人本身便不值得信赖。”
“死亡于有时反而是解脱,有的人疯了,有的人还在挣扎,”欧尔戈夫依旧摇头道,“给我一条生路,克小姐,否则……”
“鱼死网破?”
“否则我要在这座森林里徘徊很长时间。”欧尔戈夫最后说,“我不想与你们为敌,我是欧尔戈夫,我出于自卫用恶咒处决了贝利曼领主,这是他罪有应得。”
克洛丽丝说:“好,将那对母女交给我,我给你一条活路。怎么,你难道认为她们会成为护你周全的人质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玛妮怒视克洛丽丝,“他是欧尔戈夫,你们想抓人大可不要这么扭扭捏捏!!”
她委屈了十几年,仿佛都是为了宣泄这一刻的怒火。
“法师大人不是坏人,你才是!”小女孩稚气未脱地说道。
“被洗脑了?”克洛丽丝忍不住嘀咕。
“不像是,”策划钻出来,注视着欧尔戈夫说道,周围的命运轨迹被迅速纳入银河的演算,“要抓活的吗,主人?”
克洛丽丝没有答复,而是问欧尔戈夫:“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
“曾经我没得选择,但现在,我希望阁下能给我一个合适的选择,”欧尔戈夫笑道,“以阁下在迷雾潮汐中的伟力,难道探险家公会探索幕夜高原时要用得着我这样一个小卒子吗?”
“你什么意思?”少女困惑地皱起眉头。
“他应该知道普利斯摩坦。”策划嫉妒地说。她虽然被关在梦境里,但多少能推演出当时的情况来,饶是如此,修勾也想不通那头比拟奇观的巨物为何会礼送少女出境。
这也许是自己失败的原因之一。
“我不知道阁下想从幕夜高原中得到什么,倘若探险家公会迫切地需要我,那么阁下的目的倒是能窥见一二。”欧尔戈夫自信地笑起来。
“?”
“我可以替阁下为探险家公会效命,引导他们成为扫荡迷雾危机的马前卒。”
克洛丽丝愣了愣,愣是没想通事儿和自己有多大关系。
她皱着眉头问:“你想要什么?”
“与普通人对等的自由、享乐、和尊重,”欧尔戈夫说道,“只要阁下给予这些承诺,我可以为阁下效忠。”
“普通人可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少女轻笑道,“不过我答应了。”她又问策划,“薇薇安,能再来一份那张魔契吗,让他成为我的仆从?”
“魔契来自于我拥有的神秘,只有我能够使用,况且,想要彻底奴役灵魂的契约少之又少,甚至在更广泛的理论上并不存在……”
“这就是你一直和我犟嘴的根源所在?”
“……”
妈的,这小贱人。策划沉默了。
“没有就没有。”
克洛丽丝转而对欧尔戈夫说:“你信仰过神么?”
欧尔戈夫点头道:“曾经有过,但是,再伟大的奇迹最终也会走向尾声。”
“那么,”克洛丽丝取出一壶缠愿香精和一只香炉,肃穆开口,“你想要见识永恒的奇迹吗?”
“嗯?”
欧尔戈夫擅长“灵性”的查知和使用,立刻感觉到缠愿香精的非凡之处。
“我送你面见慈恩圣父化身,若你接受洗礼,你将是我牧养的羊羔。”
“……”信仰神么?
欧尔戈夫微微蹙额。缠愿香精蕴含的梦境有着不同于一般古神或邪神的浩渺意志。信仰的烙印蕴含着神的意志,这或多或少会影响到信徒的思维,以他现在的状态,很难屏蔽掉这种影响。
不过,信仰这些人的宗教是否意味着自己也能拥有一个官方身份的背书,不用再狼狈逃窜了?
有舍有得,欧尔戈夫也不会盲目到寻求绝对的自由——那种他做王族时尚得不到的东西,现在怎么可能有呢?
“我愿意归顺慈恩圣父。”欧尔戈夫缓缓说道。
“洗礼需要你心悦诚服,否则可能招致神的惩罚,”克洛丽丝瞥了欧尔戈夫一眼,她真身从影偶的影子下走出来,点燃香炉,对逐渐双膝跪地的欧尔戈夫说,“沉入圣父 的怀抱中,我为你训蒙圣言。”
缠愿香精缓缓燃烧,飘渺缭绕的香雾仿佛正勾勒着一个宏大的梦境,越是潜心求索之人,越能接近最本真的天国之门。
大部分信徒在洗礼时会见到心中的渴求,那既是威罚者们要驾驭的原罪荆棘,也是恩牧者们要普渡众生的桃源。这取决于洗礼者的引导和受洗者的内心,在信徒受洗的无数次案例中,的确有不少人迷失在梦境中,沦为无人问津的骸骨。
不过,随着欧尔戈夫的下跪,周围的土著们也仿佛在香雾中蒙受感召,很快几十个土著便在少女周围膜拜成群,在经文的念诵中聆听梦境的欢歌。
“……圣父慈恩”念罢的克洛丽丝微笑着祷告一声,她确认自己灵魂中的圣父印记正常后,自语道,“这就是沃尔茜经常做的事吗?为人洗礼时我也能感觉到某种力量的熏陶和影响。”
在这种影响下,信徒会不由自主地虔信慈恩。但有时候,又很难说出这种信念究竟来自于梦中的渴求亦或神灵意志的影响,如果来自神灵的影响,又怎么会存在奇法和摩修那样截然不同的人呢?
“太阳教会的分裂,来自于神职者们对经义的不同解释,如果神无法绝对驾驭信徒们,那么信徒信仰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呢?”
克洛丽丝摇了摇头,暂时不再思索。
“这样真的可行么?”莎莎的木傀儡走过来。她知道克洛丽丝是虚空信使的眼,因此不在意少女混迹了多少教会,更不担心那些陌生神灵会对克洛丽丝产生不可逆的影响。
即便真有影响,那也得排队稍稍不是?
“我此刻与深空贤者更接近,原本想用银河为他洗礼,但考虑到种种问题,慈恩圣教或许更能诱发他内心的阴暗面,倘若他真的不怀好意,我也能尽早发现。”
克洛丽丝关注着欧尔戈夫的梦境活动,不放过任何能窥视的蛛丝马迹。
“星辰教会……?”
“劫船案第一当事人的圣殿修女就伿俏摇!�
“咦咦咦?”
“很不可思议,对么?”克洛丽丝抿嘴一笑。
“是啊,你真厉害。”木傀儡的声音中满是欢喜和迷恋。若非莎莎秉持着探险家的习惯和警惕心,否则她现在非要真身前来抱紧克洛丽丝蹭一蹭不可。
不久之后,欧尔戈夫睁开眼,他仿佛做了一个悠长而遥远的梦,在那个梦里看见了彼时的荣华富贵和灾难降临时的毁灭,然而在城市堕落的前一刻,纷纷扬扬的青色羽翼力挽天倾,带来了救赎和希望。欧尔戈夫霍然发现,他最迫切渴望的并非自由,而是“远离苦难”。
看着欧尔戈夫从迷惘中逐渐清澈的眼神,克洛丽丝与策划说道:“每次洗礼过后,沃尔茜都会洗洗脑子,我大概知道她在慈恩院的不安来自于什么了。”
每天指挥着一群虔信徒呼来换取的沃尔茜,实际上最害怕成为其中的一员。
“那只地精从来只考虑自己,而未正视过信徒们的心愿,因此她害怕某一天沦为被利用和压榨的底层,在狂热中迷糊赴死,”策划溜须拍马道,“不像主人你,你才是带领这些信徒迈向桃源的牧人,普济天下的恩主!”
克洛丽丝没有搭理策划,她对欧尔戈夫说道:“说说绿齿空盗团的情况吧,还有你是怎么跑这么远的?”
“呃,牧主大人不是来抓我的?”
“你可以叫我院长。”克洛丽丝提醒道,“探险家公会正在肃清反逆领主,就算你犯了法,他们也懒得为一个恶棍出头,”她看向玛妮和阿芭莎,说道,“秩序做出了它的改变,女孩们。”
“……”欧尔戈夫沉默不语。
如果不被探险家公会通缉,自己在这里纠结那么久是为的什么?
早点儿抢艘船跑路不是正好吗?
不过事已至此,欧尔戈夫也没有懊悔的必要了,他正要解释,周围跪伏的土著忽然用拗口的语言齐声颂告,克洛丽丝听不懂其中的任何一个音节,却仿佛又能理解其中含义,他们念诵的是——
“圣父慈恩。”
556.截断
看着周围跪伏的土著,克洛丽丝意识到一件事:在见到被当作灵使的欧尔戈夫跪倒时,这些人也发自内心地跟随膜拜,在缠愿香精的效果下蒙受感召。
地精祭司迷茫地左顾右盼,她似乎是唯一还清醒的人,但眼见手下们一个个发出令人琢磨不清的诵念,她立刻心领神会地将头埋下去,装作虔诚的模样:“圣父慈恩!!”
克洛丽丝察觉到地精祭司的小动作,摇摇头没有在意。这些地精,说他们冥顽不灵吧还挺识时务,说他们识时务吧却总是没有真正地心悦诚服。
洗礼完毕,接下来就该谈正事了。
欧尔戈夫说道:“我最早被抓进绿齿空盗团的时候,看到那些空盗有用账簿记录每次进入白蝮湾的货物,如果他们与领主集团真的有来往,那么绝对会留下相关的交易记录,攥住领主们的污点也是保全自己的一种方式。”
“空盗的老巢如何?”
“是一株高达四百多米的巨木,原本是雅卡人的家园,空盗占据那里后毁掉了大部分藤桥,依靠机械架构起铜墙铁壁,比我们现在面对的要塞还难突破,但我们不需要立刻攻陷他们的老巢,”欧尔戈夫建议道,“因为实力的限制,我原本只打算利用祭司的法杖激发扭曲密林的灵性消耗空盗要塞的防御,等洪水季的时候干扰空盗的补给线,带走一些用得着的物资,但有诸位在,我们完全可以让他们弹尽粮绝,陷入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