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明弦
“收容你的机构是一个无头无尾的空壳机构,你被带离曦城之后,一路经过多达十四次的隐秘转手,最后被辗转送至明京底蕴最深的密运组织【幽罗】。”
听到此处,如老僧入定般的李瞬也不禁挑眉。
“阿瞬,有兴趣了吗?正好,这和你不久前认下的义姐尹南还有些联系。当时幽罗接手小映的人并非首领罗渊,而是旧幽罗仅剩的创始人,同时...也是尹南的兄长,尹北。”
“尹北...北师傅?!”李映不禁惊呼出声。
李照没在意,继续道:
“尹北是一名实力不俗的僭位者,虽然当年他已身患重疾,但仍旧护着小映一路从明京至极北,击杀了数十波身份不明的袭击者,最终在抵达广莫野后不治身亡。那之后,帝姬·明空便告诞生。”
“尹北死后,尹南在幽罗的境遇每况愈下,最后就是你遇到她时那样,堂堂创始人集团的一员,被逼到收过路费过活。”
“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里,尹北早年曾在神威军服役,退伍之后才和朋友共创幽罗,他当年所服役的部队,刚好隶属韦琼绮麾下。”
“尹北很清楚他大概率会死,也知道他死后自家妹妹将再无人庇护,可他仍旧选择上路,因为他坚信,自己所护的是三代的遗孤,在韦琼绮麾下待过的人,受她的影响从来都很深。”
李照噙着玩味的笑意,看向李瞬:
“父亲这一手绝妙,他拟造了一个三代之女的身份,再设法让韦琼绮为小映背书,从此小映便天然立于不败之地。这十年她虽然颠沛流离,却始终性命无忧,这就是父亲给她留下的最大的庇护啊。”
感慨着,她却又话锋一转,叹道:
“只可惜,父亲为之奋斗一生的成就,和他最珍视的幺女,最终还是全部落入仇敌手中。”
李映接连受到强烈的信息冲击,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
她的研究成果明明只是为了建设,却会引发生灵涂炭的战争?
记忆中平凡无奇的父亲,却是脚下这座伟大城市的缔造者?
她流落至广莫野,改名换姓辗转到长安,本以为是命途多舛,却全都不是偶然?全都是父亲的安排?
那姐姐又是怎么回事?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世界虚假的外壳,这一刻在她眼中被彻底击碎,光怪陆离的真相冷酷地展现出来。
她没有洞彻人心的本领,她看不明白。
十年后的女帝简直是完全陌生的人,十年后的苍星,也早已不再是她熟知的那个少年。
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已然分不清...
...
!
她的手忽然被攥住。
抬起头,少女看到猎人冷峻的侧颜,他没有看他,但他攥住她的手,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有力量。
那一道将她从般若的支配中拯救的身影,那在白鹿院中莽撞地纵横来去的身影,与十年前横刀昂首决然立于她身前的背影别无二致,渐渐重合。
已经够了。
这十年,有太多人借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意图驱使、欺骗、利用她,时至今日,她已经见惯不怪。
哪怕哥哥也变成了这样的人,或许...她也不会特别伤心。
至多不过是再吃回药去罢了。
那...就再相信一次吧。
因为他对她的情感真实非虚,切切实实地存在着啊!
“差不多得了,李照,收起那些无聊的把戏,想激怒我,拿点真本事出来,假惺惺的笑,只会让我恶心。”
猎人牵着少女的手,深深看着李照,神情冷硬、平静,视线之坚,仿佛要镂刻于虚空。
不论李照怎么挑衅、暗示、激发,他的心中都没有再如夜天之间时一般的勃然怒火,反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
他没有质问李照的设计和诱导,没有质问坐拥帝党的李照为什么明知妹妹在长安的境遇也不设法救她解脱,也没有痛斥李照给亲妹妹服用禁药甚至欲剥离其血脉与自由意志的冷血无情。
他只是沉默。
沉默就是一种表态。
“三年前你既然没有带走小映,那从今往后,她的事就与你无关了,以后她会过得自由快乐,即便...身负所谓的夜帝血脉。”李瞬淡淡道。
李照完美容颜上笑意渐渐退去,唯余一抹威压慑人的永冻星火。
此刻她再不是那个孑立风中月下的清冷女子,高踞九天之上的冷酷女帝,终于展现出她真实的姿态。
“你很自信,看来长安之行,果然让你受益匪浅。”
女帝双眸微眯:
“父亲究竟给你留下了什么,我拭目以待。”
她是女帝,女帝眼里,权力的野望至上。
而他是猎人。
猎人眼里...唯有猎物。
“黑榜第三位,女帝·李照,悬赏八千万白银钱,生死无论。”
猎人唇角勾起冷锐的弧度,整个人的气质同样变得锋利而危险起来。
“待此间事了,我会去明京,这一次,拿下你的赏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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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完。
惯例请假梳理思路,周六开始新卷。
第三卷 请见我君临
第一章 譬如北辰
10月16日,长安。
董潇踩着黑曜石色的细高跟,在位于执明董氏族地【北宫】的殿宇阶下徘徊,等候殿内传召。
这位曾遭李瞬顺势劫持的执明董氏千金,此刻不复长安银行时的高傲和歇斯底里,虽有半张材质特异的金属面具覆面,浓重的阴翳与忐忑之色仍浮现于她露出的半张姣好面容上。
那个噩梦一般的早晨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但那个鹰钩鼻男人留给她的回忆仍旧如烙印般深刻。
杀生石带来的痛苦过于骇怖折磨,而那个男人毫无犹豫地挑起长刀以整座长安为敌的恣肆姿态,她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忘怀。
对土生土长的长安人而言,垣宿主宰一切的概念根深蒂固,一如神州的大君,拥有至高的威权。
尤其董潇还是这统治阶级中的一员,她引以为傲的兄长甚至一度几乎就要亲手掌握那份权柄,她也借着这份权柄的威光横行于天上,是以她对权力的认知远较常人来得深刻。
轻轻一句话,甚至一弹指,就能掌控这座城市数百万生民的生息,操纵亿兆的金钱与利益流动,就能调动悍不畏死的精兵强将、毁天灭地的武器。
就能...碾碎一切。
这是何等的力量,这是任何人都会畏惧的,比君位伟力还要伟大的力量!
然而那个男人却对此不屑一顾,乃至肆无忌惮。
只随意地拂弹刀柄,虚空便被肆意地切割,那象征长安垣宿威权的杀生石之门在他眼里如土鸡瓦狗,那一刻,仿佛世间一切都须在他刀下哀嚎颤抖。
那种举世皆敌而举世无敌的姿态,她没有在包括兄长在内的任何人身上见到过。
有一件事她无法宣之于口。
前所未有的庞大颠覆感,伴生了无比强烈的官能刺激,就在那一刻,她甚至无需任何动作辅助,便径直达到了作为女性所能达到的顶点。
那日之后,长安的警备形势严峻到了极致,为了抓到银行劫案的劫匪,不仅封锁南北天门,甚至切断了一切与地上的传讯信号,全域禁止私自联络地上,直接进入长达十日的【大静默】状态。
董潇在这期间出了很大的力气,她带队亲身参与追缉,指名道姓要追缉那个挟持她的男人。
理由很正当,堂堂董氏大小姐被挟持,自然是要复仇的。
可她内心某个角落里,却深藏着一个她自己甚至不愿承认,但早已潜伏在潜意识里的念头。
她无法做到挑战威权,她自己就是权力的俘虏、牺牲,但她可以把叛逆的期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她迫切地想要再度见到那个男人,想再度体验那种...刺激到极致的感觉。
只可惜那个男人仿佛消失了一般,根本找不到踪迹,加上长安似乎又发生了一些大事,某些层面的风向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抓捕劫匪的行动居然高开低走,而后逐渐没了声响。
不过话说回来,此事与她目前的紧张情绪关系不大,她在此忐忑地等候,是因为【家主】指名要召见她。
董氏与四象星官其他家族结构基本一致,均为族长总揽全局,宗老会辅佐协理的宗族体制。
上代族长因病缺位后,由于同辈中没有威信足以服众的存在,族务只得长期由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董平川代理,而董平川被理事会羁押的现在,则又交由董氏宗老会暂代,这是族中皆知的事情。
然而绝大多数董氏族人根本不知道,在族长和宗老会之上,董氏实际上还存在一个更高位的【家主】。
除了族长和有数的几名宗老,哪怕对董潇这个嫡系后裔来说,家主也是极神秘的存在。
董潇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董氏一切的重大决策,都是根据家主传下的铁则般的谕令行动,族长、宗老会仅仅是负责执行而已。
这还是因为她受兄长董平川宠爱,幼少时偶然听兄长说起只言片语,而他不过多说一句,便再缄口不言。
长久以来,这仿佛一个老旧的故事传说,董潇几乎都已经要忘记这回事了。
然而今天宗老会不期而至的一封纯粹由黑钻制成的“黑函”,令她感到一种传说成真的荒诞不经。
随之而来的,是不寒而栗。
事出反常必有妖,家主指名道姓地专门传召她,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她董潇虽然是嫡系后裔中唯一一个混血种,是强调人类纯血至上的家族之耻,但除此之外,不论是修炼还是庶务,她都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比较特别的或许也就是特别能得罪人了。
血脉、家系...各方面的原因导致董潇的脾气相当恶劣,以前有兄长董平川在,就算有什么做得出格,他也总能设法摆平,现在兄长身陷囹圄,无人庇护,难道...她就到此为止,要被清算了?
殿内迟迟未发的传召,令董潇本就不足的耐心愈发焦灼起来。
直到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徘徊了许久,紧闭的殿门才缓缓打开。
犹豫片刻,董潇一咬牙,下定决心,踏入殿中。
殿宇之内一片昏暗,只见寥寥烛火,内中空无一人,分明是雕梁画栋的辉煌建筑,氛围却显得极压抑。
一束惨白的强光陡然间自穹顶打落,将董潇整个人都笼罩,她顿时止步。
董潇明白这道惨白的光柱代表着一种审视,她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手术台上待解剖的小白鼠。
这种极不自由的感触,令从小骄纵叛逆的董潇习惯性地怒火中烧,她恨不能如同对待其他不顺她心意的事物时那般破口大骂乃至大打出手。
但起心动念不过一瞬间,权力、阶层、能量,这些根深蒂固的概念,下一刻就死死地压在了董潇那颗叛逆的心上。
她知道,面对绝对的威权,选择对抗是愚蠢的,即便再不愿意,她也只能屈从。
别说是她,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哪怕拥有力量,也做不到对威权的抵抗,因为比起力量,超人的坚忍、决绝的心志和面对无尽孤独的勇气更为重要,它需要长久而深沉的磨砺,而绝非一时浅薄的愤怒所能支撑。
董潇自认做不到这些,此时此刻,也只能任由不安与紧张弥漫,攫住她的内心。
许久之后,白光微微闪烁,未知的灵能波动从空气中传来,董潇悚然一惊,回神时,眼前的主座上已然浮现一道半似虚无半似实质的人影。
若李瞬或李映在场,便能认出,这赫然是可以令地天之间达成实时同步通讯的“跨空域传讯装置”。
“拜见家主。”董潇屈身俯首。
“起身,无需多礼。”
一个低而轻,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温和的男人声音,听不出年龄。
“董潇,你知道我吗?”他问道。
“我只知道,您是位居董氏全族之上的至高者。”
“嗯。”
男人那边似乎点了点头,又问道:
“你说的有道理,执明董氏正是由我一手扶植,那是董氏还在神州时的事情,说来也已经有几十年了。”
“有件事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
男人顿了顿,以一种浅淡的语气如同叙述般说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我对身负董氏一族血脉的所有族人,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董潇听得有点头皮发麻,难以想象这种事情要怎么才能做到,而下一刻,她忽然感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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