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镜
在这个瞬间，某个逻辑成立了。
黑江品尝着撕裂伤口的苦涩与阵痛，而水波玲奈也感到一阵颤栗，无形而巨大的愧疚四处蔓延。
就像她愤怒地质问黑江那样，此刻，她的心也在质问着她。
——水波玲奈，你都干了什么？
＊
正午时分的太阳格外刺眼。
水波玲奈没有守约。
黑江已经撕开了伤口，将那狼狈不堪的过往呈现给她看，但水波玲奈只是阴冷地扫了黑江一眼，就转身离去。
黑江跟了上去。
可能是水波玲奈魂不守舍的模样让人放心不下，也可能是还想从水波玲奈口中问到上野北的下落……总之，在水波玲奈离开的第一时间，黑江就喊住了水波玲奈。
而她也换来了她人生中直面过的最深的恶意。
“滚开！”这是水波玲奈的回应，也是她最后愿意跟黑江说的话。
她连“玲奈想揍你！”这样的狠话都没说，就这么冷漠地走开了。
她不想说，不想看到黑江，也不想再跟黑江有半点交集。
她真的要忍不住了，再说下去，她可能真得提起三叉戟把黑江往死里揍。
她对黑江彻底冷漠了。
同时，她也对自己彻底冷漠了。
孵化者悠哉悠哉地跟在水波玲奈身后，清脆稚嫩的声音在烈阳下依旧显露出几分彻骨的寒意。
“黑江她呢，做的事情确实过分了一点。”
“阿北在黑江许愿前，其实是将黑江当成朋友来看的，虽然对黑江有救命之恩，但完全没有跟黑江交往的想法呢~”
“毕竟，那时候怜跟阿北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呢~”
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对上野北的否定，对上野北的那一巴掌，从根源上就错了。
她打上野北的第一个巴掌，看起来是因为上野北拽着她的手腕，实则还是她听到了“女朋友”后的愤怒在作怪。
而现在——
“是的哟，最初的阿北对黑江没有恋爱的想法，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被否定掉了。
“如果没有黑江，阿北那时候应该会跟怜在一起吧……怜会很开心吧，这样一来也算是少走了许多弯路呢。”
孵化者那毛绒绒的大尾巴轻轻摇着。
世界线修正之前，上野北若是没被黑江的愿望给影响，那他大概率是在粉毛妹妹的影响下跟粉毛姐姐走到一起。
但现在粉毛妹妹没了，粉毛姐姐自然无从说起，由因果所填补出来的逻辑中，他的情感选择应该是跟五十铃怜走到一起。
黑江很快就会明白，她并不是没有伤害到别人，而是她看不到被她伤害的人。
对水波玲奈而言，这由丘比所告知的真相，似乎正在猛烈地摧毁着什么。
在错误的基石上搭建起的道德堡垒正在悲惨地摇晃着，地动山摇，就仿佛随时会塌陷下去。
水波玲奈必须要“正确”，她不敢想象——若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她误会了上野北……那她究竟还有什么理由能原谅自己？
水波玲奈低声问道：“那家伙……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跟大家说又有什么作用呢？”孵化者反问道，“让大家帮忙去声讨黑江吗？还是说想让黑江社会性死亡？”
水波玲奈暴躁地跺了跺脚：“管那么多干什么？她都用愿望对付他了！对了，明明就是愿望作怪，他后面也懂了吧？为什么还要跟她保持男女朋友的关系？”
孵化者理所当然道：“因为阿北得负责呀。”
“负责？”
孵化者娓娓道来：“愿望，那个愿望改变了许多事情。严格来说，那段时间阿北的人格都处在很别扭的状态呢……愿望带来的影响消失了，但那次事情也永远改变了他。”
“比较直观的，大概是阿北跟黑江的关系……已经晚了呢，而阿北又太负责任了，如果他这时候离开，那黑江又会如何？会绝望崩溃的吧~”
那家伙啊……
水波玲奈很想骂他，她不得不承认，如果是上野北那家伙，他真可能为了他人而委屈自己。
水波铃奈沉默了许久，这才咬紧牙关，转移话题地说道：“那枫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是啊，不是还有枫吗？
“那家伙亲口说的，他既喜欢怜，也喜欢枫……他两个都喜欢啊！他怎么能这么说？”
她也有些搞不清楚了——这时候的她，究竟是在指责上野北，还是想证明她那两耳光至少没打错？
孵化者依旧是歪头，那淡然的模样令水波玲奈感到浓浓的不安。
“玲奈还是这样想呀……也对，玲奈确实不知道都发生过什么呢。”
“玲奈当时打阿北打得太急了啦，阿北明显就是还有话没说完，很可能就是调侃调侃他跟枫的约定呢~”
依旧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却在无意间透露出极其恐怖的预兆。
“枫，她其实已经被拒绝过了哦。”
水波玲奈感到了压抑，难以呼吸，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绳索正在悄悄收紧，几乎要在她的脖子上压出勒痕。
“你说什么？”水波玲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说阿北已经拒绝过枫了，玲奈是不相信吗？”
孵化者尾巴一摆，接着又说起了这对师徒之前的趣事。
这都是水波玲奈完全没听过的秘密。
“阿北知道枫喜欢他呢，那孩子其实没掩饰过她对阿北的喜欢，这一点玲奈也有感触吧？”
经常说秋野枫是怯战蜥蜴，但就算是怯战蜥蜴，其实也曾向上野北堂堂正正地倾诉爱意。
“她表白了。”
“那是快两个月前的事倅情了，在河岸边的时候，只剩下枫跟阿北，枫也察觉到了怜跟阿北的关系……所以，她就表白了。”
“然后，枫也被拒绝了。”
夕阳下的河岸边，师父笑着拒绝了那笨徒弟的告白。
[准确来说是恋情都还没开始。]
[当然不行，师生恋是禁止的，怎么会有人想泡自己的师父呢？]
从那一刻起，秋野枫其实就被拒绝了。
师父是输给了他对弟子的疼爱，于是立下了那么一个约定——等她出师。
“出师呀，其实什么时候都能出师，如果阿北他真想回应枫，那枫真的还用等吗？”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不愿意放手的人，是枫呢。”
在被拒绝之后，依然不肯放手，且执着于“出师”这一期盼。
秋野枫。
“阿北是在顺着她，宠着她，但这过家家一样的游戏……究竟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就算是枫她自己……也是清楚的吧？阿北偶尔会安抚她的情绪，但更多时候还是把她当成了妹妹……大家貌似都把枫当妹妹来看呢，玲奈应该很容易理解哦。”
水波玲奈扶住护栏，手掌越握越紧。
在开端被否定之后，后续的终点终于也迎来了否定。
“玲奈……没听过。”
哭。
嘴角泛起的味道，苦涩得惊人。
女朋友，是被单相思的人许下了愿望，接着被责任所束缚，其实他也是受害者。
脚踏多条船，仅仅是一个受害者仍然徘徊在过去的情感之中，女朋友无需理会，枫也早已拒绝，其实……就剩下一个怜。
那她究竟在打他什么？
打他成了受害者后，连靠近怜都是一种错吗？
那三个耳光下去，她究竟哪里对了？
她那傲慢的自我满足感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急匆匆地想要替朋友出头，别人的事情她比谁都急，却不知道这看似错综复杂的关系……解开来原来是这么明了。
只有她像个小丑一样在蹦跶，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就抬起手给了朋友几个耳光。
以至于他、他……
“玲奈就像个笨蛋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水波玲奈浑身都在颤抖，眼角挂着一抹晶莹的泪光。
“玲奈很伤心吗？”孵化者凑了上来。
“不过玲奈也不用觉得是自己的错啦……”
水波玲奈看向孵化者，她倔强地忍着泪花，手掌攥得很近，那忍耐的模样似乎就是她的答复。
但泪崩只需要一瞬间。
压垮骆驼的，也只需要最后一根微不足道的稻草。
“阿北没怪过玲奈哦。”
“就算玲奈打得那么用力，阿北也没生气呢。”
“哪怕是进入镜界之前，阿北也没在哀伤。阿北不是因为沮丧进入镜界的呢，玲奈也不用祈求他的原谅……”
“嗯，说起来玲奈都欺负阿北这么多次了，玲奈还不清楚吗？”
“不管玲奈怎么欺负阿北，他都不会生玲奈的气，从前是，现在也是。”
“玲奈就好好生活吧，阿北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那一定也是阿北想看到的呢~”
这些话都是真话。
哪怕是关于秋野枫那段故事，它也不带丝毫虚伪。
但就是这些充满了友善与劝慰意味的真话，却足够让人内疚一生。
啪嗒，啪嗒———
泪珠坠落在地面上，地面绽放出一朵朵湿润的泪花。
抽泣，哭声。
起初很微弱，后来是被压抑的沉闷，直到最后彻底控制不住，悔恨的哭声难以抑制，吸引附近路人的目光。
傲慢的少女狼狈地抹着眼角，难以想象的悔恨充斥心灵，那越发浓重的自我厌恶亦摧残着她的精神。
但她所能做的，只有哭泣。
哭一个不会再笑着原谅她的人。
第021章 黑毛半哭不哭，黄毛喜【沉睡】
蓝毛哭，蓝毛哭。
啧，业绩貌似有望了。
中午的阳光照在钟楼上，中央区的地标性建筑并不古朴，这座现代都市借着时代与政策的风潮闪电般崛起，许多地标建筑都是为了彰显城市地位以及拉高繁荣度而修建，想找点陈旧的老古董，恐怕还得去水名区的街区找。
正午的阳光格外燥热，照在钟楼的钟表上，漫射着银白的反光，秒针有条不紊地向前转动，分针静待着秒针的进度，而时针暂且一动不动。
黑江失落地从钟楼前走过，抬起头望了一眼那悄无声息地走着的秒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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