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镜
时间就是如此流动着，但她却什么事情都没做到。
孵化者不紧不慢地跟在黑江身后。
孵化者从来都是一个群体，也没有跟了水波玲奈就没办法跟上黑江的说法。
事实上，在两个少女分道扬镳的时候，另一只孵化者就从阴影里爬了出来，最初的孵化者跟着水波玲奈火急火燎地离去，而后面跳出来的孵化者则跟着黑江直到此刻。
它们欣赏完蓝毛那崩溃的哭泣，注意力又是转到了眼前的黑江身上。
“其实黑江应该听一下我们的建议哦~”
“你们还能有什么建议？”
“那当然是有的呢，就比如……我们知道黑江心情很急切，但就像玲奈所气愤的那样，黑江也必须明白，黑江的所作所为究竟给人带来了怎样的困扰呢。”
孵化者轻声提醒道：“黑江最好把跟阿北的情侣关系藏好，别让人知道黑江是阿北的女朋友……嗯，这座城市欢迎黑江，但并不欢迎‘阿北的女朋友’。”
论实话实说，孵化者自然是专业的。
就像自卑的人最怕被人揭短，黑江以愿望的方式获得爱情是她永远洗不掉的黑点，在她彻底看开之前，任何一次提起都会令她格外难堪。
而孵化者……它话题的频率属实是按着黑江的自尊心与自卑感左勾拳右勾拳反复殴打。
黑江陷入了沉默，表情哀伤。
孵化者继续说道：“在神滨市里，阿北认识很多魔法少女，那些人基本都是他的朋友，甚至有不少人对他抱有好感，不明说，却也在背地里暗戳戳地喜欢着他。”
黑江抬起头来，终究是被孵化者口中的“很多”给吸引了注意力。
同时，她的惭愧也在不断增长。
“玲奈就是一个很鲜明的例子，其他人的态度可能会比玲奈好上很多，毕竟还是好人更多一点呢。”
“要是黑江以魔法少女的身份造访神滨，大家都会很欢迎黑江，但若是黑江逢人就说你是阿北的女朋友……显而易见的，大家都会格外关心这层身份是怎么来的，而真相一旦暴露，黑江立刻就会被大家敌视。”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黑俪江终究是伤害过阿北呢，大家很难原谅这样的黑江吧？”
黑江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她并不愿意深入提及这件事情，之前所持有的念头更多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在说与不说之间摇摆不定。
她或许清楚，她把身份牌藏起来会更好……但她内心却总有侥幸的心理，想着她的身份或许没那么不堪。
直到现在，孵化者毫不留情地撕下了她的侥幸，将冷冰冰的事实甩到她脸上。
她……居然连“女朋友”的身份都不能认下吗？
神明大人啊，她可真是可悲。
但是，这就是惩罚吧……
黑江并非意气用事的人，相反她很能理解孵化者的建议。她已经感受过水波玲奈的敌意，那种不加掩饰的厌恶深深刺伤了她的心灵。
她早该认清现实的，她这种愿望……放到任何关心阿北的朋友面前，她都是找骂讨打，没人就给她好脸色看。
而且，从魔法少女那紧密的群体联系来看……重要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座城市魔法少女的圈子，要是她真的那么搞，她就真是自绝于神滨市的魔法少女了。
那可是社会性死亡，一夜之间得多出不知道多少个仇敌。
很委屈，却又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
黑江沉默了许久，终于是忍着酸涩点了点头。
阿北原谅了她，但她自己还没原谅自己，而很显然，阿北的朋友们也不会轻易原谅她。
她不想给阿北添乱了，隐藏恋情的做法固然像一把刀一样扎在心头令她觉得很不舒服，但她能放得下，只求不给阿北添太多麻烦。
孵化者早早给了黑江预警，避免她真到处自爆，但黑江依旧是疏远它，看上去对它意见很大。
刚刚被水波玲奈冷漠对待的经历，让黑江在感到压抑难受的同时，对孵化者也多了一丝警惕。
她刚刚就看出来了，这些家伙……来者不善。
“你们想对水波同学做什么？”
“嗯？黑江是在关心玲奈？”
明明被水波玲奈愤怒地甩了一句“滚开！”，这时候还愿意替水波玲奈着想吗？
黑江握紧手掌，半晌后目光坚定地说道：“如果水波同学也喜欢阿北，那她生我的气……都是应该的。但是，这种对话绝对很不正常，你是故意告诉水波同学这些事情的……”
这样的做法……
“你真是太卑鄙了！”
“我是实话实说嘛。”孵化者卖萌似的歪了下头，理所当然地说道。
“阿北失踪后，玲奈就对阿北的事情格外上心，虽然一直在自我暗示她没做错，但她毕竟是最后见到阿北的人，果然还是会感到很愧疚的呢。”
“所以，玲奈是一定会去寻找真相的，就算不告诉她，她很快也会在道德的催促下去寻找跟阿北有关的事情吧？”
“而我呢，只是跟她实话实说了——黑江说我卑鄙，但我其实很诚实哦，说的话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难道有哪件事情是我们编造出来的吗？没有吧~”
继上一次被孵化者破防之后，黑江又一次对这小家伙恨得牙痒痒。
但又不得不承认，她又被孵化者给绕进去了……它说的话确实都是事实，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不可改变的过去。
它无非就是把那些本该隐藏起来的秘密给公之于众而已……不，它貌似本来就没有保守秘密的义务……
但是，哪怕从逻辑上来讲，它好像什么错都没有，但人类的情感又哪是冷冰冰的逻辑能完全解释的？
无需质疑，这冰冷的外星生物，它这一次的做法绝对是卑鄙中的卑鄙！
但为什么要针对水波同学？水波同学最后见到……最后？
黑江眨了眨眼，忽地定在原地。
她的身子僵住了，连她脸上的失望与不满都凝固为苍白的恐惧。
黑江来神滨市的理由，本就是要找上野北……之所以那么关心水波玲奈，完全是刚刚的即时偶遇，内心的惭愧令她过意不去。
她的注意力短暂地分散到了水波玲奈的安危上，但现在，孵化者的一番话又将她猛地拽了回来。
孵化者也跟着眨眼，说道：“就是阿北失踪啦，黑江你不是也知道的吗？来神滨就是为了找阿北对吧？”
这是当然。
上野北失踪好些日子了，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的心上人，无奈之下才来了神滨这边。
但孵化者的语气……怎么让人这么不舒服呢？
不管怎么说，她都得问问。
“你知道阿北的下落吗？”
她最开始也是因为孵化者才停下脚步喊住水波玲奈的，现在一切都回归了最初的轨迹。
“当然啦，毕竟在事故发生前，我们还跟在阿北身边呢。”
又一次捕捉到了关键词，黑江的话语声不免得染上急切：“事故？你在说什么？”
她就知道，孵化者一定全部知情。
孵化者直勾勾地看着黑江，嘴里吐出的话残酷至极。
“那我就把答案告诉黑江吧~”
“阿北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哟~”
霎时间，黑江如坠冰窖。
“不在这个世界上？”
少女只觉得遍体生寒，某种极度深邃的恐惧忽地扼住了她的咽喉，令她连话都难以说全。
“是的哦，这就是事故……阿北在魔女结界讨伐魔女的时候遭遇了不幸的意外，那魔女太强了，已经远远超过了阿北的能力极限……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阿北在它面前，基本是毫无反抗之力……”
声音在耳边，却逐渐模糊。
熟悉的语言在耳旁响起，十数年来养成的母语本能令人无意识地理解那段话的含义。
而后，某种极端的情绪在心灵深处炸开，如海啸般卷起惊涛骇浪，将所有心理防线一齐击溃。
孵化者停顿了下来。
它是懂讲故事以及节目效果的，明明有那么多种说法，但话到了它的口中，听起来却像是上野北在魔女结界中英勇就义。
说实话，黑江比水波玲奈还要容易崩溃。
黑江本就濒临崩溃过，那一次是被上野北给拉了回来，从那之后的她其实也是活在那次崩溃中，而她对上野北的依赖也在那扭曲的螺旋中稳步上涨。
她本就是为了上野北才成为的魔法少女，后续又如此依恋于他，上野北对她发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击垮水波玲奈的好歹还是她的愧疚感，但击溃黑江……只需要上野北的“死讯”。
蓝毛哭，蓝毛哭，蓝毛哭完黑毛哭~
但这哭法也是挺讲究的，真的想用信息差去哄骗黑江，那成功率是真的低。
毕竟，黑江是会追问的。
梓美冬原地崩溃，逃避现实，水波玲奈忧郁焦躁，不疑有他，随后又被秋野枫所打断，两人都没机会追问，也纷纷默认了那一“事实”。
而这都是少女们的性格所决定的。
黑江像是没听清楚一样，她双目无神地追问道：“阿北……他死了？”
她格外脆弱，她难以接受。
所以，她会心怀侥幸地一再求证。
孵化者淡定地摇了摇头，开口道：“没有呢。”
“……？”
黑江睁大双眼，嘴唇微微抖动，这种大起大落的心情很难说得清。
“准确来说，阿北是被抛到了过去……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他还能回来吧？”
粉红眼瞳倒映着少女的面容，将她那迷茫的表情纳入眼底。
“阿北，正在古代生活着呢。”
＊
上野北在骑马。
神圣罗马帝国，巴伐利亚公国，慕尼黑宫廷。
就如字面意思所说的那样，上野北正在骑马——他骑着那陪他走过一年多的马驹，身上套着华美的盔甲。
银白的盔甲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这盔甲是全覆盖式的，造价不菲，表面装饰有花纹与家族纹章，一穿上去在人群中回头率绝对低不了。
腰间配带宝剑，长矛提在手中，牢固厚重的盾牌也捏在手里，连胯下的萝卜也戴上了配套的白银马具，一眼望去威风堂堂。
伊丽莎白手拿扇子优雅地扇着，脸上满是惊叹的表情。
“果然很适合苍蓝星你呢，穿上去也太威武了……”她两眼放光地看着上野北，躁动的模样令人想起她的年龄，恰好是活泼好玩的年纪。
面甲下，上野北露出无奈的表情。
距离他定居慕尼黑宫廷，也已经过去了挺长一段时间，伊丽莎白也十四岁了。
而他？
大概……快十二岁了吧？外表年龄倒依旧是十四岁。
自从那天他为伊丽莎白戴上项链以后，这小公主就更有理由整天缠着他，拉着他去享受各种贵族活动。
躲在角落看宫廷小丑那滑稽的语调，闲暇时去听吟游诗人的咏唱或是宫廷乐师的演奏，甚至于在伊丽莎白的怂恿下，他还被推着参加了一次狩猎大会，硬是进幼儿园里乱杀了一番，当了一回并不存在的第一名。
无论走到哪里，伊丽莎白都喜欢带着他，她喜欢跟他聊天，喜欢跟他相处，也喜欢坐在台下默默看他出风头，每次他取得优胜，她就乐得像是她也赢了一样。
她貌似能感受到某种养成系的快乐。
他起初还不大喜欢，但她并不强迫他，到了后面，他渐渐的也不会拒绝了。
这时间相处久了，他对伊丽莎白也就越发了解。
伊丽莎白吧，她身上的个人优点还真不少，顺着说下去都能唠叨很久。
而要说这这位小公主有什么缺点……硬要说的话，她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享受了。
她喜欢华美衣裳，喜欢山珍海味，喜欢奢侈的贵重服饰，喜欢富丽堂皇的宫殿……算得上是标准的贵族少女。
也正因如此，他经常会被她塞不少礼物，满柜子的美衣裳，精致的胸针、贵重的饰品……完全是小富婆的作风。
现在甚至给他整了一套盔甲……没让他去比武大会殴打小朋友算是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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