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我变成了光明女神 第473章

这句话信息量颇大，以至于十六夜和谢旻韫都有些愕然。

循声望去，才发现长廊尽头的山巅，悬崖之畔，有一棵散发白光结着半透明果实的树。

树下，有一个人。

一个月白色长袍、银发飘然的道人，坐在崖畔的石头上，背靠大树，面前是一个石桌，上面摆着一幅玉质棋盘，已有不少棋子。

银发道人神色和煦，气度如春风自然，看着两人。

十六夜和谢旻韫心神震惊，一方面，在道人说话之前，两人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他，另一方面，这个道人的容貌和凌烟廊中的李阳明遗像极其相似...应该说那副遗像就是根据这个道人所画的！

难道...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答案，只是有些不可置信，李阳明作为神州道门的开创者，三千年前的人物，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又为什么会在锁妖塔里？

谢旻韫瞪大了眼睛：“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变成祖师的模样？”

银发道人微微一笑，神容温和道：“我名李阳明，至于变化模样，循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我道门修行之法寻求天地自然，所谓道法自然便是如此，我可没有变化过容貌。”

“李阳明祖师...”

谢旻韫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渐渐又生出一些狂热兴奋之意，作为道宫弟子，李阳明祖师是修道之始便停驻在意识里的大山，对其充满了亲近与仰慕，此刻亲眼见到真人，心中的震惊激动简直难以言表。

当然，在锁妖塔里见到的李阳明，即便对方的气质外表学识都与祖师一样，也必须考虑是不是‘真人’，是不是妖族所化，所以谢旻韫还是强行压抑了自己的兴奋，颤声问道：“您怎么会在锁妖塔里？”

“仙道渺渺，当度众生，我在锁妖塔，是因为度众生，也是为了赎罪。”

李阳明脸上露出一丝憾意：“当年我发下大宏愿，必要让人族众生脱离苦难，摆脱被妖族所食的威胁方可成仙，却未料因此做了一桩极大的错事，引以为终生之憾，所以特意进入锁妖塔，看管亿万妖魂三千年，以此作为赎罪。”

谢旻韫未料自己祖师也有‘赎罪’之说，怔然道：“您做了什么错事？”

李明阳说道：“杀妖之错。”

对于人族来说，杀妖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谢旻韫又怔了一下。

李阳明叹道：“三千年前，神州人族式微，妖物肆虐，我超脱神隐当日为众生念游神州大地，一天一夜斩杀十亿妖族，将各国各地的妖物尽数驱离人族之境，逐入北荒十万大山，然而造下如此杀孽，却未曾想过，妖族也是众生的一部分。故而我铸造锁妖塔，自封其中不出半步，照看这些妖魂。”

三千年前大周还未建立，人族尚未一统，连修行之法都没能普及，史书记载是妖族最繁盛和恐怖的时期，无数大妖嗜血无道，残害众生，终有一道人以天地伟力驱逐妖物，方才有人类的太平盛世，而那道人于紫微仙山开创道宫传道，被后世称为紫微真人。

这些事情十六夜不了解，但谢旻韫很清楚，只是此刻才知道，原来祖师对于杀妖竟有如此大的悔意。

难怪这一层锁妖塔没有任何妖物，难怪锁妖塔存了这么多妖只关不杀...原来锁妖塔不是源自蜀山，而是我道宫。

她再难自抑心中对于祖师的敬意与激动，匆忙从十六夜背上跳下，双膝跪倒，以额触地。

“弟子道宫谢旻韫，拜见李阳明真人，紫微宫上下都以为您已经修成大道羽化升天去了，真没想到弟子此生居然还有福缘能够面见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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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道十六夜没有跪。

一方面，她不了解神州历史，不知道李阳明在人类世界有怎样的声望和伟大意义，甚至今天才刚刚听说李阳明这个名字，另一方面，她无父无母，在朵的教导下长大，从来没有下跪的习惯。

最关键的是，她没有完全信任李阳明。

“对人类来说，即便神隐也只有一千年寿命，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十六夜问道。

这是一个很切实的问题。诺亚世界诸多种族中，人类的寿命不算短，但也远远算不上长生种，像精灵血族等长生种族登临四阶后可以超出千年大限，但若不成神，即便四阶巅峰最多也就活到两千年左右。

理论上，没有人类可以活三千年。

李阳明并未因这个问题感到任何不悦，依旧和煦微笑道：“柳慕白那个剑痴都能活三千年，我怎会不行？”

十六夜微微一怔，才想起柳慕白先辈也活了三千多年，这个李阳明和柳慕白竟是同一时代，刚才他所说‘超脱神隐’，恐怕他也和柳慕白是同一层次...五阶级别的人物。

五阶...十六夜蓦然醒觉，当初艾米提过的，蜀山那位能够帮自己解除诅咒、可能五阶的存在，就是李阳明！

她对李阳明身份的怀疑渐渐消退，只是内心仍有许多疑惑，譬如对方为何把柳慕白叫做‘剑痴’。

“晚辈伊夜拜见李阳明真人，您认识柳慕白院长？”

李阳明感慨道：“你称呼柳剑痴为院长，想必不是书院便是天启学院的学生，看你容貌不像神州本土，那就是来自西方瓦罗兰，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当真后生可畏。”

连瓦罗兰大陆和天启学院都知道...

十六夜不再多想，将之前一些不解的疑虑说出：“您说三千年前妖族肆虐，为救人族众生灭杀十亿妖族，那魔族呢？”

以现在的神州局势来看，妖族偏安一隅，魔族才是人类的最大敌人。

“魔族？”

李阳明神情微异，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魔族是什么...算得上什么，区区一小支脉，也能和人妖两族相提并论？”

旁边，谢旻韫扯了扯十六夜的衣袖，似乎对她这个‘无知’的问题感到尴尬，低声解释道：“魔族的历史比较短，大约三千年前才刚刚开始发迹，那时候只是南荒的一个小部落，威胁远远比不上妖族。”

十六夜并不尴尬，她了然点头，继续道：“李阳明真人，您开创道宫，是给神州传下修行道法的大能前辈，但柳慕白院长也开创了书院，留下了剑修剑士系的修行法门，当年妖物肆虐的时候，柳慕白院长应该也杀了很多妖族吧？”

李阳明颔首：“确有此事，虽然柳剑痴杀妖远远不及我多，但也不少，你想问什么？”

十六夜说道：“这样看来，当年你们两位应该是同一阵线，共抗妖族。我想知道您和柳慕白院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让李阳明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收回视线，看向眼前棋盘的棋子说道：“他是我此生最大的对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十六夜大概能理解，两位站在世间顶点的人物，一者修道修法，一者修儒修剑，彼此针锋相对又惺惺相惜很正常。

她问道：“柳慕白先辈成就五阶之时，没有像您一样驱逐妖物、复兴人族吗？”

“没有。”

李阳明神情露出一丝冷意和不满：“柳慕白痴于剑道，不理俗世，连书院都很少管理，哪有时间去管别人的苦难？”

“世人皆说我醉心专于天地大道，熟不知柳剑痴比我还要专情，只是他的道与我不同，说好听点是太上忘情，独善其身，说难听了就是浪荡无为，不负责任。”

“我修为有成，殚精竭虑发下宏愿让人族摆脱妖族威胁，拥有太平盛世，他倒好，一剑万法两断剑诀着实厉害，却整日躲在书院后山不理世事，要么就带着徒弟离开神州满世界的游历，自诩勘破红尘，斩断俗世一切牵绊，似乎不见被妖物吞食的人类，就能无视众生悲苦，将人族危难抛于脑后。”

听到这，十六夜皱了皱眉。

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虽然柳慕白没有天生拯救神州人族的义务，但他毕竟是人类，人族的一份子，若真如李阳明所说，拥有实力却不作为，十六夜对这位‘剑修开创者’的印象陡然地降低了很多。

相较于柳慕白，她更欣赏李阳明这种入世修行、视天下正道为己任的修行者，只是这样太累太辛苦，甚至后来还因杀业自封锁妖塔...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李阳明没说谎。

目前她所知所得的信息都是源自李阳明，即便对方是道门开创者，辈分声望极高，十六夜也不会偏听全信，只有问问伊芙她才会相信当年实情。

不过谢旻韫显然不一样，她对李阳明的信任崇敬简直溢于言表，都写在脸上了，听到柳慕白不管人间疾苦，顿时露出一幅愤懑不平之色。

李阳明将她俩反应收入眼底，继续道：“青年时我与柳剑痴修为未成，曾在山野相伴而游数十年，当时我就察觉他心态有异，外人看来他性情真挚剑术潇洒豪迈不羁，实则他本质是个很冷漠的人，心底与万事万物都有着一层隔阂疏离，这样的人修成大道对人族未必是什么好事。”

“后事证明果真如此，柳剑痴剑道大成，不明大义不帮人族也就算了，他还不辨是非。人妖两族血海深仇，他创立书院后，竟将一名妖族收为亲传弟子，看她资质绝佳，便将一身剑道悉数相授，也不怕那弟子学有所成后帮着妖族肆虐人间，万一妖族也出一位剑神，乃至她青出于蓝超越她师父，人族哪还有翻身之地？”

十六夜神情微肃，柳慕白的理念她在天启就知道一些：有教无类。包括天启学院也是一直遵循这件事，收学生不分种族国籍，只看天赋。

当初听闻这个理念时，她颇为支持，只觉柳慕白心胸宽广，但听李阳明阐述，她才发现有些不妥。

除非那女妖心性良好，像柳慕白那样不问世事，不帮妖族，否则柳慕白这种行为无异于资敌，至少在人族角度看是这样...况且，就算那妖怪表面是个乖乖女很听话，但妖心叵测，谁知是不是装的？再不济，妖是会变的，万一她未来心性变化，变成坏妖怪残害人间怎么办？

毕竟她出身妖族，人本就是妖的血仇之敌，就像柳慕白是人一样，不帮人族就是‘罪孽’。

十六夜可以想象，当初柳慕白收一只妖做徒弟会受到多大阻力。

可他还是收了。

十六夜不知如何评价，沉默片刻道：“柳慕白院长很有勇气，也许他不止着眼于神州。”

“他当然很有勇气。”

李阳明感慨道：“我这一生从未见过像他那般勇断果敢，甚至是胆大妄为的人，莫说他剑道修为惊天动地举世无敌，就算他年轻弱小时也是个真正不怕死的疯子，可惜真正面对天地他又胆小如鼠，说我在锁妖塔固步自封三千年，他又何尝不是？”

十六夜不清楚李阳明这话什么意思，谢旻韫也不懂，不过李阳明只是有感而发，也没指望这两个年轻少女发表什么真知灼见。

他轻叹一声，似是不愿再回想过去，看向十六夜说道：“伊夜小友，我观你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应有朝气蓬勃之象，但命数却颓势尽显，俨然气数将尽，若无意外恐怕活不过两三年时间，这是怎么回事？”

谢旻韫脸色微变，震惊看着伊夜，没想到对方居然快死了...对修道之人而言，两三年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十六夜并不觉得惊讶，道宫向来擅长望气推衍，如同瓦罗兰的占星师，对李阳明这种级别的人物而言，一眼看穿诅咒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我家族被至高神明诅咒，但凡修行都活不过20岁。”十六夜说道。

李阳明似乎猜到了这个答案，恍然道：“果真如此，难怪你命星前路晦暗，是有大能阻了你的命数。”

十六夜想起艾米的提示，心神微漾认真问道：“李明阳真人，您能帮我解除这个诅咒吗？”

“有些麻烦，难办，非常难办。”

李阳明眉头紧皱，首次表露出棘手的样子，但在十六夜眼中却有些喜悦，因为这也是她首次遇到有人不是告诉她‘等死’的答案。

‘麻烦’、‘难办’至少意味着还能解决。

不愧为万法皆通超脱神隐的绝世强者...

十六夜心神微紧，一向平静的神情也略微紧张起来，现在的问题是对方与自己非亲非故，愿不愿意帮自己办了这个难办的问题。

李阳明看着十六夜，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道：“罢了，毕竟你也算是柳慕白的学生，况且我大限之日将近，能在离世之前帮你们一把也是件美事。”

听闻此言，两名少女皆是震惊抬头看着李阳明。

“祖师，您，您要羽化仙逝了？”

谢旻韫颤声问道，就像十六夜将死一样，她更没想到刚刚见面的祖师居然也要死...

李阳明淡然点头：“仙人之下自有命数，夫天地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生老病死乃天理循环人之常情，我自封锁妖塔，也是在闭关修行，可惜三千年未能成仙，终归要死。”

谢旻韫不解道：“您不是超脱神隐了吗？”

李阳明慨叹道：“我曾有幸登上半步天启，只差半步合道成仙，可惜当日造下十亿杀孽，罪恶深重，三千年亦难平息，仍旧差了半步。”

谢旻韫听懂了这句话，更觉悲戚。

祖师明明是帮助人族度过难关，迎来盛世，应该说立下极大功德，谁料竟因此无法勘破杀孽真正证得大道，那个柳慕白什么都不做，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却成了人族唯一的五阶仙人，反而祖师大限将至即将死去...

好人没好报，谢旻韫很难过。

“生者寄也，死者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阳明看得很开，说道：“我这一生潜心修道数千载，不敢妄言成仙却也收获匪浅，将死之前，我想把自己这身力量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传承下去，不知你们两人谁愿领受我的传承，勘悟紫微真道？”

听到这句话，十六夜和谢旻韫都心神巨震，一脸震撼说不出话来。

李阳明何等人物，十六夜之前没听说过，此刻却很清楚，一个神隐之上，真正临近五阶，可以说半步成神的男人，他的力量可想而知。

倘若接受传承，可谓一步登天，就像接受上任魔皇传承17岁成为神隐的虞璇玑一样，甚至可能比虞璇玑还要强大，这种诱惑可想而知。

看李阳明的意思，还不是必须让紫微道宫弟子·谢旻韫接受传承，作为‘柳慕白学生’的十六夜也可以。

十六夜心神剧烈摇晃，尽管李阳明的传承是道法并非剑术，但她本就不是绝对虔诚于剑，只要足够强，弃剑修道又如何？

届时，就算黑暗诅咒，只怕她也能凭借自己力量解除了吧？

难以想象的诱惑摆在面前，只要轻轻点头，就能突破临神大关不朽心魔，晋入难以言喻的神妙境界，跻身当世最强者。

谁人能不动心？

只是，这力量是两人皆传，还是只有一人能够继承？

十六夜强自压抑震撼问道：“李阳明真人，请问您的传承，是只有一人可以接受，还是可以同时传给我和谢旻韫两人？”

李阳明微笑道：“我也想分给你们两人，可惜大道只传一法，我也只有一个法门传续力量，只能选择其一。”

十六夜与谢旻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渴望与挣扎。

这时，李阳明补充道：“伊夜小友，我所言帮你解决诅咒的方法其实就是传承紫微真道，除此之外，即便我也没有办法彻底清除诅咒。”

谢旻韫眼中的挣扎更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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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槁境界越高，对修行的理解越深，越是知道突破境界的困难与艰辛，面对李阳明传承所受到的诱惑也就越大。

谢旻韫和十六夜都是真正的修行天才，见识过四阶之上那些真正强大的力量，自然生出无比的渴望与向往，即便她们道心剑心极其坚定，也不可避免。

十六夜想起当初面对塞缪尔的无力，眼睁睁地看着温妮艾凡倒在血泊中，又想起伊芙面对人皇魔皇的时候，自己连帮忙的余地都没有，反而要被伊芙分心保护，避免被敌人针对...

如果接受这份传承，就能真正站在伊芙身边了吧...

但她的黑暗诅咒已经有了其他解决办法，而且这毕竟是道宫传承，理应归于谢旻韫...

十六夜一向冷漠的脸庞上眉头紧蹙，双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细线，拳头悄然握紧，乃至于此生都很少有如此纠结的时候。

谢旻韫的精神也在挣扎，她脸色苍白，如墨般的美丽眼瞳根本无法聚焦，显得散乱至极。

祖师传承无疑是她一生面对的最大诱惑，换成平时，无论与谁竞争，她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之抢到手，甚至杀死竞争者，但此刻身边是伊夜，对方刚刚冒着生命危险将自己从大妖手中救出来...

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伊夜身受诅咒，如果没有这份传承，两三年就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