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的错误 第367章

作者:乱世银娘

这里似乎是附近最高的山了,一眼望去,天空无比开阔,但却又让人感觉被群山包围着,似乎怎么也走不出去。

因为所能看到的地方,除了山还是山……

老家所在的地方,完全就是个穷乡僻壤。

难怪父亲说他当年能在H市的工厂上班,别说在村里,就算是在乡里,都是值得炫耀的事情了,那感觉就和后来高考重新开放时考上大学的大学生一样。

站在这边的山顶,还能看到老房子瓦片上的青苔还挂着几滴水珠。

远远的,可以看到父亲顺着小道走来,在几户人家前敲响了房门,打起了招呼。

至于为什么知道谁家有人在——估计是大伯告诉他的吧。

小白低头咬着多汁的青草,白色的毛发让它这会儿看起来像是一头狗里狗气的小羊羔。

但这份亲近自然的美好却只是一种假象,真要生活在这里,反而会忍受不了。

毕竟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了。

光是一个每天要挑着担子去倒掉那些排泄物,对于已经习惯抽水马桶的叶晨她们而言,就已经忍受不了了。

事实上哪怕是九十年代末,也有很多人在城里住的房间没有厕所,要么得去公共厕所,要么也得装进痰盂里,等到第二天了再去倒掉。

对于很多人而言,家里哪怕只有个蹲坑,都已经是一种奢侈的幸福了。

相较于同时代的人而言,她们已经享受了太多。

……

(三)

“爷爷奶奶养的大黄狗没咬你们哈?”

“没啊,它还讨好我们呢,真奇怪。”叶晨看着往山坡上走的父亲说道。

“哈哈,那它聪明,可能感觉到你们是自己人了。”父亲大笑,“哎哟,还是这山上的风景好啊,你们看那个水库,我小时候还经常过去玩呢。”

“没人淹死吗?”

“有啊,肯定有人淹死,但该玩还是照样玩。”父亲摸了摸烟盒,轻轻晃了晃,然后用手一捏,整个烟盒都瘪了下去。

来的路上抽了太多烟,这一整盒烟竟然都已经抽完了。

剩下的烟还放在车里,要拿还得往回走。

他只能遗憾地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折了一根野草叼在嘴里,仿佛这样可以缓解一下烟瘾似的。

“老爸,为什么这里都是杂草啊,明明是一块很好的平地,干嘛不种菜呢?”

“哦,这里啊,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还问你啊……”

“哈哈,其实这块地算是个坟头,所以不种菜。”

“啊?也没看到墓碑啊。”

“是没有墓碑。”父亲点了点头,“附近几家人养死的孩子就都埋在我们脚下的土里呢。”

叶晨露出了些许不安的神情:“那我们这样……踩在这里没问题吗?”

“哈哈,踩着就是了,也没事,都是些毛毛头。”

毛毛头是个有点方言化的词语,意思是小婴儿。

“哦,我想起来了,你好像说过,有很多早夭的婴儿埋在这里,有些是莫名其妙就死了,有些是着凉死的。”

“是啊,还有被压死的嘞,你们奶奶就压死过一个。”

“压死?”叶晨不敢相信有这么残忍的事情。

“是啊,刚生出来的小孩就放在床边一起睡,方便喂奶嘛,大人睡着了一不小心压住了,那可不就压死了?”

“那,那怎么办?没事吗?”

“能怎么办,埋了呗,还有的是都三四岁了,淹死了,或者吃了什么东西拉肚子死了,也有被蛇毒死的,不过一般养到六岁之后,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那老爸你能活下来还真不容易。”

“是啊,以前基本上十个小孩里面,差不多有三四个都长不大,我记得有个比我小很多的,就是最小的那个弟弟,他都九岁了,晚上一个人走夜路,被野猪拱死了。”

“野猪那么厉害?”叶晨惊讶地问道。

“是啊,这荒郊野外的,野生动物特别多,野猪比狼还厉害,一头野猪能打两三头狼呢!那畜生不怕痛又不怕死似的,獠牙又尖,力气还很大,我亲眼见过一头野猪直接把一头狼的脊椎都撞断了的。”

“可我们在H市的乡村好像就没遇到过诶。”

“那是平原嘛,而且距离城市近,这种野生动物也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

以前的时候,生一堆孩子,父母都是随便的养,能长大都全靠运气,因为实在有太多危险的地方了。

“还好我们上山的时候没碰到野猪。”

“那一般野猪白天也不会出来,就算出来,也不会去找汽车的麻烦,而且这几年,野猪应该少了。”

“被捕杀了吗?”

“是啊,这几年不是开放可以打猎了嘛,哈哈,说到这个野猪,前几天你大伯的堂弟就打到了一只,分了点肉给他,他又拿了点给我们,晚上就可以尝尝味道了。”

“好吃吗?”从来没吃过野猪的叶晨好奇地问。

“……没有自己养的猪好吃。”

“咦,不是都说野味好吃吗,那些达官贵人都喜欢野味。”

“他们那是吃腻了寻常的东西,所以要挑些新鲜的,实际上野猪肉哪有家猪好吃啊,味道骚得很,而且还难处理!好嘞,走,我们下去搬东西,你们爷爷奶奶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老爹你一个人干吧。”晚晴脸不红心不跳,“我刚吐过,身子虚呢。”

“……无耻啊你。”叶晨大嚷道。

“啊……不行了,我腿软!哎哟,我肚子疼了,我还头疼!”

“……”

“……”

……

37.夏日的风轻扬

小木屋有两层,上面那层要小上一半,比下面要多一圈加了竹围栏的阳台。

木头总是这一片连绵山脉中最不缺的东西,所以这间木屋虽然有些年头,但却依然结实,有几根横梁似乎是后来重新加固的,色泽看着要更新一些。

女儿们和父亲刚将车里的东西都搬到门口,就看见远远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挑着已经空了的担子,脚步轻快地往这里走来。

旁边的老大娘极其不自然的驼着背,勾头缩手的慢慢跟在后面。

这就是晚晴和叶晨的爷爷奶奶。

印象里,爷爷的精神向来很好,七十多岁了,上下山依旧健步如飞,但他的模样,却一直没有记住,似乎和所有天天干体力活的老人都长得一样。

倒是对奶奶记得很清楚,因为奶奶年轻时干活太过辛苦,背被压得越来越驼,常年都是弓着腰的模样,那扭曲的身形,在第一次见到时,甚至会感觉有些恐怖。

父亲远远的用方言打了声招呼,飞快走了过去,想要帮爷爷接过担子,但却被后者摆手拒绝了。

晚晴和叶晨站在屋外,看着两位老人踩着泥土小路越走越近。

眼见二人终于走到了近前,父亲清了清嗓子,就要着重介绍一下晚晴,但却见奶奶像是早就认识她似的,和蔼地朝她笑着点了点头,用更加乡土的方言说了一长段没听懂的话。

父亲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翻译,而是反问了两句。

奶奶就点着头,又看向自己身旁的老伴,后者也跟着笑了起来。

叶晨和晚晴都满脸疑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好在父亲终于想起来当个翻译了:“晚晴,你爷爷奶奶说之前你一个人来过,在这里住了几天,问你上次吃过的年糕还想不想吃。”

“诶?”叶晨一脸惊讶,“这……怎么可能?”

“有可能。”晚晴在过了一开始的惊诧后,立马反应了过来,“或许是最早之前的‘我’来过,但是她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呢?”

“会是上一个晚晴做的吗?”

“有可能,但跑那么远过来……她这么闲吗?”

“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最初的晚晴吧,她根本不可能认识这里啊。”

晚晴轻轻摸着锁骨上如同百合花一般的淡淡胎记,微垂着眼眸思索了起来:“晚晴到底是谁呢……?”

不过她没有多少时间去仔细琢磨,因为爷爷奶奶已经在热情地招呼她们了。

推开厚重的木门,晚晴差点被那高高的门槛给绊倒,城里的房子都没有这种门槛,这让她多少有些不太习惯。

木屋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几扇木窗都关着,即使父亲把那些窗户都打开了,也没有明亮到哪里去。

相比城里的大窗户来说,这些窗户一个个的,都实在太小了。

爷爷和奶奶二人一进屋子就开始忙碌了起来,爷爷负责烧柴,而奶奶则站在一张小板凳上,用老丝瓜蘸水刷起了锅子。

“你奶奶给你们做油炸糯米糕和红糖年糕吃,她说晚晴上次来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红糖年糕了。”父亲解释道。

“……那玩意儿哪里好吃了。”晚晴翻了个白眼,“糯米糕粘牙得要死,红糖年糕还甜得要命。”

“不准嫌弃啊,这可是奶奶亲手做的,一份心意,到时候就少吃点,但是不能浪费。”

“随便吧。”晚晴岔开着双腿,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椅子上。

炉火将墙壁映得通红,小白摆着那蓬松的大尾巴凑到了爷爷身旁,好奇地往灶炉里张望。

而爷爷却有些嫌弃地故意吓唬着驱赶了它一下,让小白不敢靠近。

老一辈的人似乎都不喜欢狗离自己很近,总下意识觉得它们身上很脏。

吃了闭门羹的大白狗委屈兮兮地走到了晚晴身旁,耷拉着耳朵坐在了地上,但仍旧时不时好奇地歪一歪脑袋。

“咦,什么时候有电视机的呀!而且比我们家的还大!”叶晨兴奋地喊道,“这里能收到电视信号吗?”

“哦哟,还真有一台电视。”父亲转头用方言看向爷爷奶奶问了几句,然后回头说道,“是你们姑姑的儿子买的,大彩电,能收到台,就是能收的频道不多。”

“那也不错啊……”叶晨四下张望着找起了遥控器,“起码能看一下电视打发打发时间。”

“你在找遥控器吗?”晚晴斜睨着她,将自己手边小柜子上摆着的遥控器递了过去,“就算能收,估计也就是收些地方台而已。”

“不知道地方台会放些什么……”叶晨接过遥控板,打开了电视机,画面色彩在这年代已经相当鲜艳了,这会儿正播放着地方台的戏曲,用那根本听不懂的方言‘咿咿呀呀’地也不知道在唱些什么。

叶晨摁到了下一个频道,这是用方言讲的新闻,说的大都是当地的各种琐事,比如谁家占了谁家的地,谁家的狗咬了人,又或者哪里的西瓜丰收了之类。

总共就七个频道,只能除了两个中央台外,其余的都是地方台。

地方台里基本都是说方言的,对于听不懂方言的人十分不友好,好在总算有个地方台在播动画片《大力水手》,这玩意儿就像猫和老鼠一样,无论什么年龄层的人看了都有趣,最让人喜欢的,就是其中那些故意夸张的桥段。

父亲和爷爷奶奶说了几句,拿着锄头和镰刀上山去了,也不知道是要挖些什么回来,屋子里顿时只剩下听不懂方言的晚晴叶晨与听不懂普通话的爷爷奶奶。

电视里的声音开得不算大,让人还能听见灶炉里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咯嘣’声,但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气氛不压抑也不尴尬,反倒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平静。

晚晴脱了鞋,踩在小白的狗头上,十分放松地靠着椅背,忽然发现有一只山雀落在自己身旁的木窗上,正好奇地往里面张望。

“噫,你怎么把鞋子脱了。”

“关你屁事。”

“有脚臭啊!”叶晨装模作样的捂住了鼻子,“噫,好臭好臭!”

“你懂什么,美少女是不会有脚臭的。”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晚晴还是把脚抬起来闻了一下,有一股汗味,但似乎并不臭,“一点都不臭好吧。”

“切……你把脚放在小白身上,等下它不会得脚气了吧?”

“你再逼逼,信不信等下我就把脚塞你嘴里?”

“说不过我就急了是吧?”

在晚晴的熏陶下,叶晨对于那些网络用语也开始掌握得娴熟了起来。

晚晴梗着脖子,有点恼羞成怒:“老子就急了怎么说,现在就让你的嘴得脚气!”

叶晨扮了个鬼脸,气得晚晴直起身子,就要把她摁倒在椅子上。

但这会儿奶奶却从灶台上下来了,将两个碗端到了小方桌上,里面装的是刚煮好的红糖年糕,而后她又把一个大碟子拿了过来,里面放的是裹了蛋液油煎的糯米年糕。

“却烦。”奶奶笑着招呼起了她俩,这句虽然也是方言,但起码好懂一些——大概就是吃饭的意思。

这下子,晚晴和叶晨都苦起了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