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的错误 第489章

作者:乱世银娘

村子尽头,远远的,能看到一条宽阔的大河,但这会儿已经冻上了冰,并无船驶过。

罗世军指了指最后的一间二层小屋:“那儿就是我家。”

“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行,就是很乱很挤。”

“没事。”

“我爸妈正好不在家。”

“他们去哪儿了?”

“……蹬自行车去接点活干吧。”罗世军几次张开口,但终究还是把一些话给咽了下去,“进吧,我弟还睡着呢。”

小小的屋子一下子挤进这么多人,顿时显得更加拥挤。

房间里各种各样的杂物乱糟糟的堆着。

有废弃的钢材、破烂的木板、缺胳膊少腿的家具、零碎的各种物件——什么茶壶盖啦,水壶木塞啦之类的玩意儿。

在大家看来,这些东西基本都是可以丢掉的垃圾。

但对于生活困难的家庭而言,这些东西依旧是有价值的,虽然可能暂时用不上,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

红漆木柜上的黑白电视机,似乎在诉说着曾经这个家庭也有着还算不错的条件……

这黑白电视看着有些年头,显然是当年最热销时买的。

那个时候,最有钱的普通人,就是工人。

兴许是为了节省空间,上到二楼并没有楼梯,罗世军是踩着梯子上去的。

晚晴捧着相机也跟着爬了上去,上面没有暖炕,只有一张木板床,旁边的煤炉看着已快要熄灭,仅剩下些许余温。

“老弟啊,起了,那么多漂亮妹子来我们家呢,你还睡着,好意思不。”

床上的年轻人如同虫子般扭动着身子,从厚实的花被褥里伸出一只黑褐色的手臂来,他揉了揉自己那鸡窝似的头发,缓缓睁开了眼睛。

晚晴也在此时正好走到角落,拍下了一张二楼的照片。

“咔嚓。”

“……哥?”

“醒了就起。”

“没醒呢。”

“放啥屁呢。”

“我还在做梦呢,这漂亮的妹子哪可能到我们家来啊,眼睛还是绿筛儿的。”

“哈哈哈,你小子,这可不是梦啊。”

“真的假的?”

晚晴走上前,伸出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抵住他的额头:“现在感觉还是梦吗?”

“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张地放在床头的衣服裤子全拖进被窝里,好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才掀开棉被走下了床。

他整了整身上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笑容说道:“嘿,妹子好啊。”

晚晴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笑盈盈地看着他,顿时让他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妈还没回啊。”

“过会儿应该回了,她之前还说要做中饭,让我喊路口徐大爷来吃呢。”

“哦……她今天不回也没事儿……”

“那你小子喝西北风啊?”

“怕啥,我来做。”

“你还是赶紧下来吧!妹子们都在楼下呢。”

“还有?”

“是啊。”

“今天啥日子啊,保家仙看我快死了,让我死前快活快活?”

“你小子成天尽想些歪的,她们是大学生,来做记录的。”

“记录啥啊。”

“我们的生活。”

“那意思是看我们过得有多惨呗?”罗世军的弟弟有些不大高兴了,“我还是找老黄他们打牌去吧。”

“你小子……”

看着这个快速从梯子上滑下去,然后‘砰’地一下撞开房门的弟弟,罗世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或许,他也不想在那么多女孩子面前丢脸吧。

晚晴和他下了楼,就看见女孩子们围在了一个神龛前左右看着。

这里供奉着一只九尾狐仙,相比其他保家仙那种带着狰狞恐怖或者不和谐感的泥塑,这个小塑像要做得漂亮许多。

要不是没上色,简直就和真的一样,像是从画卷中走出的美丽女子。

“这是你家的保家仙?”

“是啊,呵呵……”罗世军想说什么,但当着保家仙的面,还是没将话说出口,“是我爸请来的,花了不少钱,那是庙会上的时候——这是小摊上最漂亮的保家仙泥塑。”

“你爸是当手办买了吧……”

“手办是啥?”罗世军一脸茫然。

“哦,就是很好看的小泥人。”

“那不是,他买的时候知道这玩意儿是保家仙。”

“嗯。”晚晴没有继续去解释二者的不同,只是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思路有些跑偏,忍不住想着,对于十几二十年后的宅男们而言,手办算不算是保家仙的一种呢……

“屋里也没啥好看的,咱们再去别处逛逛吧。”大块头的罗世军微微低着脑袋,苦笑道。

“行。”

于是女孩子们就又从屋子里出来,走在了狭窄拥挤的街道上。

似乎是中午太阳比较大的缘故,路上多了不少揣着双手哆嗦着闲聊的人。

“现在怎么样了?有很多人搬走了?”

“已经开始有人要搬了,不过搬走的还不是很多,就只有两三家,但大多数人也都开始动摇了——其实不搬走又能咋办呢,当个钉子户,真的就能拿到更多好处么?”罗世军叹了口气,叼起一根香烟——眼尖的叶晨发现,这是之前晚晴送他的那包,也不知是同种的,还是那包到现在仍没抽完。

“赔偿有人拿到吗?”晚晴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还没,得先搬走才能拿。”罗世军深吸了一口香烟,吐出了一团灰色的雾,“等有人拿到钱了,搬出去的人肯定就更多了。”

“赔偿多吗?”毛叶媛好奇地问道。

“刚开始连赔偿都没,还是闹大了才说是要给,赔的也不多,勉强就够到时的回迁费吧。”

“回迁费是什么呀?”舒艺筠认真地问道。

“就是这房给我们拆了,到时候造个楼层更高的起来,我们回来,能分个一套,但也不是白分,还得给钱才能分到。”

回迁费不是给居民的,而是居民要给开发商的。

开发商公司都在上头有关系,在这年头,所谓的房地产开发商,基本都可以和黑社会画个等号。

“那这几年里租房子吗?”

“租房子呗,要不有老家的,还能回老家,或者找人接济,无外乎就这些。”罗世军抖了抖烟灰,任由它们落入洁白纯净的积雪里。

旁边的晚晴忽然停下身,对着屋檐下的那几根冰凌摁下了快门。

“这几天冷的很,雪又厚实,要不是雪停了,每天都得去屋顶上扫雪呢。”

“冬天下雪的话,就要每天扫雪吗?”叶晨问。

“是啊,不然雪得把房子压塌了。”罗世军带着女孩子们转进旁边一个胡同里,几个小孩正吵吵闹闹的堆着雪人,还有人贡献出了自己的玻璃珠,用来当雪人的眼睛。

小孩子似乎永远都不会感觉难熬,他们似乎总是很容易找到快乐。

这嘻嘻哈哈的喧闹声,也为沉闷的银铁街增添了几分未来的希望与向上的活力。

很多心如死灰的父母,总是在想到自己的孩子后,又咬咬牙,努力撑着,继续往下走去。

罗世军踢开了一片路边的碎瓦,指着那蓝绿色玻璃门后的小店说道:“这是我们这儿的小卖部,整条街就他一家,基本啥玩意儿都来这儿买,别看不大,东西可还真不少。”

说着,他就拉开了移门。

而晚晴却在外面拍下那印着‘吉祥商店’四个字的牌匾,才跟着走了进去。

小卖部的‘不大’也只是相对而言,实际上,也不算太小,角落里甚至有空余的地方能摆个麻将桌。

而在麻将机旁边,还有一张长餐桌,几个人正围坐在这里打着扑克,旁边的麻将桌上也传来麻将碰撞的轻响,悦耳且带着几分井然有序的感觉。

仿佛这里一切依旧,永远不会被拆除,日子也永远会这样过下去似的。

晚晴站在门口,看着那一个个堆满商品的货架,抬起相机赶紧拍下了一张。

昏暗的灯光中,一个年轻的男人正靠着身后摆满啤酒的货架,和另外几个朋友苦恼的聊着什么。

仔细去听会发现,他在苦恼的不是生活,而是苦恼于一个喜欢但却怎么也追不上的女孩儿。

“你小子就别和高中妹牵扯不清了,人家是高中生,你呢,初中还没毕业的半文盲,她拒绝你那不是当然的。”

“说啥丧气话呢,这次我可是准备了情书的,来来,都给我看看,写得咋样,要不要改改。”

“咋恁多拼音呢?”

“不会写啊。”

“新华词典查一查成不!丢脸啊。”

“那——那你帮我改改!”

坐在柜台里的中年男人看着释放着青春活力与烦恼的年轻小伙,脸上露出了几分惆怅的苦笑。

“老板。”罗世军的声音让他回过头来。

“买啥?咦?你小子咋回事,带这么多妹子回来呢?”

“哈哈哈——”罗世军有心炫耀的挺起了胸膛,“咋样,厉害不?”

而他和老板的对话,也让店里的人都将目光齐刷刷的挪了过来……

……

108.鸡架鱼骨是美味

(一)

“我们是大学乡土人文研究社的。”晚晴走上前去,主动的自我介绍了一下,“同时也记录下岗工人们生活有多艰苦,目的是为了让后人有所参考,铭记这些苦难的历史。”

“拍纪录片的?”穿着灰色工装的老板用自己能想到的词语解释道,“是这样不?”

“差不多,但是我们没有拍摄影像的设备,所以准确的说我们应该叫图文记录。”

“不愧是大学生啊,心里还是装着人民的啊。”旁边有个玩牌的中年男人夸赞了一声。

“哈哈,要不要采访几个,讲讲我们的人生故事啊?”

“这个好啊,到时候历史上都给我们记住咯。”

“是得记,记下来,看看这帮人是怎么骗人的!”

“当年说着打倒资本主义,现在好了,打倒了,你瞅瞅,这资本主义咋又回来了?”

“指不定我们这资本主义,还不如人家的资本主义呢。”

“它要是搞点资本主义倒也好了。”晚晴跟着冷笑了两声。

“我们要进行临时采访吗?”叶晨歪头问道。

“这也是重要的资料啊,叶晨,文字记录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