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神之血 第93章

星光的力量在这一刻汇聚，汇聚在同样是星神信徒的神父身上，但伤痕累累的马尔曼只是吐出一口血痰，即使不断使用着神术修复伤势，但瞳孔之中的清明却丝毫不受影响。

星神的力量对意志的操纵并非是绝对的，只要拥有抵挡住最酷烈的刑罚的，拒绝最美好的幸福的意志力，就有可能做到。

只要能够日复一日的，在永远持续下去的精神上的折磨与诱惑当中，站立在两侧都是深渊的窄路上不掉下去，永远永远的维持着警惕与清醒，就有可能做到。

所以马尔曼做到了。

“咳……咳咳咳……”

吐出一大口带着浓郁光芒的血迹，马尔曼的半只眼睛似乎染上了不太明显的色彩。

尽管，他已经不再剩下太多的时间了。

但至少现在，至少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即使坚持不到黎明，至少也可以坚持到推动其他人继续前进的时候，那样就可以了。

所以……所以……

“我很抱歉，大家。”

“我很抱歉，孩子。”

“抱歉。”

脆弱的声音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消失停滞。

马尔曼抬起头来，直起已经被修复大半了的，但依旧伤痕累累的身躯，转过身去，一瘸一拐的，走过战斗修女们的尸体，朝着教堂废墟的地下室中走去。

在昏暗的地下房间里，有一个苍白瘦弱的孩子，正坐在轮椅上轻轻的哼着歌，等待着他的到来。

“神父先生，您终于来了。”

有着病态苍白小脸的少女在这一刻对着神父微笑致意。

“那么，你做好准备了吗，卡萨布兰卡。”

伸手轻轻抚摸在浸透血迹的，即使干涸后依旧血红的手术床，神父无悲无喜的看向了眼前的少女。

“是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神父先生，请让我成为英雄们的力量吧。”

“好，那么，开始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弑神的征途

寄托之屋的孩子们，最后确认活下来了大约三分之二。

在这场整个星空镇都被摧毁的巨大灾难当中，一群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孩子能够活下来这么多，可以说已经是极其幸运，甚至称得上是奇迹的现象了。只不过即使如此，得知这个消息的迪斯马等人也还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不过，被记录为明确死亡的孩子数量并不多，因为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其实相当数量的孩子都是失踪。在这其中有雪绒与蒲这两个因为平时十分爱闹腾而被大家熟知的孩子，也有布兰卡这个身体虚弱行动不便的孩子。这些失踪的孩子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或许答案所有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大概永远也没有得到验证的那一天。

终有一日，这些失去踪迹的人会被忘记，人们会不再记得有这些人存在过，不记得他们的声音，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不记得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最终，什么都不会留下，什么也不会剩下。就像永远都不会有人记得，在那个怪兽肆虐的黑夜里，有一道小小的身影，用自己的生命唤醒了镇民们的生机。

“所以，你已经确定好了吗？你真的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马尔曼平静的注视着眼前衰弱的女孩，再一次的开口问道。

“你不需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孩子。”

“你可以回到他们的身边，度过你最后的这段时间。”

“是的，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活了，器官衰弱到了极限，几天之内你就会死去。”

“但至少你能让已经心力交瘁的迪斯马他们得到些许安慰，你可以陪伴他们继续度过，然后你会被埋葬，会被铭记。”

“而如果你做出了这个选择，你就会成为一个永远的失踪者，不会有人记得你的名字你的经历你的牺牲，承受了无数痛苦然后迎来永远的沉睡，但即使是这样的惨痛却也无法被他人知晓。”

“这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你真的确定你要这样去做吗？布兰卡，只要你在这里拒绝，我就会带你回到迪斯马那里，我希望你能再慎重的进行考虑。”

神父诚恳的劝告着，一如他曾经劝告那些接受或是拒绝改造的孩子那样。

或许在最初的时候，自己是真切的希望那些孩子能够选择放弃，能够至少作为人活过剩下的日子。只是在教会中度过了如此漫长的时间，经历了如此多的惨痛过后，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自己究竟是如何去想的，马尔曼其实已经不太清楚了。他只是继续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给予对方应有的选择，给予对方应有的，选择生与死的，给予这些孩子这个混账的世界总是不肯给予他们的选择。

只是，对方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自己其实是知道的，不是吗？

“请开始吧，神父。”

轻轻的伸出手来，衰弱的少女在这一刻展颜微笑。

“……那么，这份罪孽，就由我来背负吧。”

锋利的手术刀被握在了伤痕累累的手上。

而喧嚣的声音，还在远处响起着。

狩猎者们或是怀疑，或是震惊，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态度，全部都对准了平台之上的猎人与阿比盖尔。

能够拯救世界的拯救者？这种童话故事一般的人物，实在是无法让狩猎者们认同相信。

但是，被认为不可能杀死的呼吁者埃尔维斯被确确实实的杀死了，猎人甚至展示了那位恐怖怪兽的灵魂，证实了对方的彻底覆灭。即使数年数十年后腐败原野上再度复苏出一位呼吁者，也不可能像原本的拥有灵魂的呼吁者那样强大，这对于狩猎者而言是无法否认的巨大贡献，这份功绩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到所有人的承认。

因此，所有人都必须思考接下来的问题。

猎人的确的拥有着超越凡人的力量，他能够杀死狩猎者无法杀死的呼吁者，那么，他能不能杀死狩猎者们多年来一直试图消灭掉的，但最终总是功亏一篑的大地污秽，那位堕落的女神呢？

“十个小时之后，我们的队伍就会出发，从【赴死者之门】踏入腐败原野当中，踏上新一轮的弑神之旅。”

“你们不管是相信也好，是不信也好，到那时我们都会出发。”

“如果畏惧于怪兽的恐怖，不愿加入战场征途，我不会说什么，如果你们愿意一同前往，那么我表示欢迎，并希望你我的性命能够共系一处，彼此携手活到最后。”

站立在战斗修女们的尸骸之中，迪斯马最后郑重的看着狩猎者们开口说道。

“这种状态下踏入腐败原野，甚至深入诅咒之森，迪斯马你疯了吗？”

有狩猎者惊疑的喝声问道。

“战斗修女们在昨天被神父强令超负荷使用神术治愈了所有的狩猎者，安德烈所带领的工匠们已经完成了对损坏武器的修缮，战斗补给也已经被全部整理了出来。也就是说，在战斗状态上，狩猎者是能够恢复到万全状态的，立刻进行狩猎不存在任何问题。”

迪斯马平静的回应着疑问。

“就算如此这也太过莽撞了，过去的狩神队伍都是经过数月甚至数年的训练磨合，提前准备了大量补给才敢出发的。你们这区区几个人，就算拥有超凡的战斗力，想要踏过腐败原野和诅咒之森直面神明，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又有一位狩猎者质问着说道，脸上写满了不信。

“自寻死路又如何，我们本来就没有时间了，这一点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迪斯马看向那个狩猎者，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冷意。

“过去的狩神队伍不过是人类狩猎者的垂死挣扎，因此从未被星神在意。”

“而猎人这样拥有真正超越人类，拥有挑战神明力量的人出现过后，就出现了诡异的怪物袭击事件，星神的力量甚至直接操纵了战斗修女发起对猎人的袭击。”

“星空主宰利用污秽这个外敌，千年以来一直奴役着人类，不断要求着残忍的血食。祂不会允许有打破局面的人出现，行刑队很快就会抵达这个镇子，所以我们必须离开，必须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以弑神来证明猎人就是【拯救者】。”

“我不会强求任何人加入我们，我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耐性。你们大可以一走了之，当然想试一试的也可以上来试试能不能打倒我们，随你们的便就是了。”

“一切都随你们自己。”

话语落下之后，迪斯马不再说些什么，摆了摆手转身走向猎人，不再理会那些狩猎者的反应。

阿比盖尔瞪大眼睛还有些不太理解情况，而取回了装备的猎人在挥了挥武器确认修复状况过后便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迟疑，怀疑，困扰，困惑。

没有人上前踏上平台，加入到迪斯马的队伍当中。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刚刚才从恐怖的怪兽袭击当中幸存下来，紧接着又要前往等同于寻死的狩神的旅程，这种事情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去做，尤其是这个所谓的狩猎神明的希望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并且明确被星神信徒针对的猎人。

“我加入。”

威廉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将身为警长的帽子和大衣脱下，这个男人牵着自己的那条猎犬上前一步，认真的开口说道。

“想要让这个扭曲的世界恢复应有的公正，就必须要摧毁淤毒般的污秽。”

“也许你们只是不自量力的狂妄者，但既然你们胆敢提出要狩猎神明，那么我就加入进来看看你们的本事吧。”

这样说着的威廉伸出手来，拍了拍迪斯马的肩膀。

“那么，欢迎，警长。”

迪斯马微微点头回道。

“不是警长，仅仅只是威廉，嗯

，还有我的姑娘。”

威廉难得的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猎犬的脑袋。

“我也加入。”

一个高大的男人在这时翻上了平台，猎人认出来对方是艾步特，是下水道事件中被自己救下的小队队长。

“我认可猎人的力量与品行，我的同伴死于怪兽的袭击，我要让他们血偿，所以我加入！”

这个原本开朗的年轻男人瞳孔里满是血丝，口中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血腥的意味。

“我们也会加入到这场狩猎当中。”

再下一刻的声音从平台的一侧响起，那是几位工坊的工匠，在这一刻缓缓上前，身上已经换上了便于行动的防具和各类武器，同时还背着一些简易的工具。

“安德烈首席已经在赴死者之门等候各位了，狩猎者在漫长的征途中若是遇上武器损坏，那可是相当糟糕的事情。所以这一次，就由我们来跟随各位，成为各位的助力吧。”

闪烁星点的夜空之下，聚集在平台上的人开始变多起来。

怀疑的目光在这一刻似乎稍稍减弱几分，更多的是迟疑与犹豫。

然后，有人踏上了平台，一个猎人所不认识的狩猎者。

“我大概是疯了才会这么做吧。”

这样自嘲着的男人走入猎人的队伍当中，而随着这个人的行动，开始有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有更多的狩猎者离开了会场，有迟疑着始终还是没有上前的人，但始终不断的有人踏上平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渐渐的让这个平台有些站不下人了。

甚至原本被战斗修女引导的镇民们，也有几个还算强壮的镇民走出加入到狩猎队伍的后勤当中，也有警员学着警长那样摘掉帽子和大衣，走入狩猎者的队伍。

一位狩猎者想要翻上平台，却因为被周围人挤了一下摔下去，惊呼声中，平台上的一位狩猎者反应过来，抓住了这位狩猎者挥舞着的手。

马尔曼抓住了布兰卡瘦弱的小手。

轻轻的，将其取下，放在了手术台的一侧。

注入血液的药物开始产生作用，令少女忍不住发出痛呼的声音，而事先进行的麻痹则使得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是一动不动的感受着向全身扩散开来的剧烈痛苦。

切开皮肉，从骨骼的连接处分离，女孩的双腿在这一刻被马尔曼取下。

从胸口一直到小腹划开，拆卸掉所有的肋骨，再将不必要的内脏被取出，再注入的药物与填充油脂闪烁着星空的色彩，将身躯上的空洞占据并开始迅速的滋长。

疼痛的感觉渐渐开始消散起来。

【猎人先生，迪斯马先生，他们已经召集到出征的队伍了么？】

穿透耳膜，再用油脂密封，最后彻底缝合。

【狩猎神明的旅途啊，出发的人们，有多少能够返回的呢？】

鼻腔被卸掉，拔掉所有的牙齿，取下舌头，带血的油脂融合皮肉，渐渐融合到不分彼此，只留下两个小小的通口由金属管道将其穿透。

【我是否能成为他们的力量，帮助他们实现愿望呢？】

最后是眼球被摘除，世界彻底的陷入黑暗之中。

注入的药物在这一刻彻底的发挥作用，表层的神经被彻底烧毁，伤口缓缓愈合，除开由金属管道穿透的数个区域之外的地方，在这一刻全部生长成为蕴藏着血质的皮肉。

狩猎者们的喧嚣声还在不断扩大着。

更多的人加入，更多的人彼此携手，他们的声音响彻在废墟小镇之上，久久不曾平息。

而少女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仪式完成，契合度为100%，毫无悔恨的献身者么？”

伸出手来，马尔曼从平静下来的血肉之物身上取下溢出的暗红色血脂，将其点燃，涌动的火焰立刻便旺盛的灼烧起来。

明亮，温暖的，带来滚烫温度的火焰。

燃烧生命的，如同起舞的飞鸟一般展翅翱翔，向着天空之中飘散而去的火焰。

马尔曼抬起头来，闭上眼睛聆听着英雄们出征之前的吼声，然后迈开步子，踏入黑暗的地下区域当中，最深处的一个小小房间。

他将布兰卡的头饰放入一个小小的玻璃盒中，然后放置在了这个房间的架子上。

他转过头来，看向这个小小的房间，看向数以百计的，摆满了架子的小玻璃盒，有洋娃娃，有一串小小的硬币，有一颗漂亮的小石头。这些被孩子们喜爱的物品留在了这个屋子里，就这样的静静的停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