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小姐是古神 第1章

作者:镜宇

猎人小姐是古神 作者:镜宇

简介:

诸神在猩红中做着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在那无限的梦魇之中,终末的纪元已经降临。高高在上的众圣弹指间便都烟消云散,辉煌的时代眨眼间尽数土崩瓦解,无畏的骑士只能无谓地踏上了漫步深渊的远征,钢铁的王座之上黑色的王被荆棘刺得鲜血怒放如蔷薇,而她那场漫长的猎杀却永无止境、永不停息……

圣光灿烂的伊甸园最深处,初火已熄,血月将升。

ps,变身单身向严肃西方奇幻文,世界观参考血源、黑魂和巫师,没玩过游戏的同学也可以放心尝试!另外烽火的天神下凡和江南的天之炽是咱最爱的西幻,所以注定会有各种即视感啦!

ps2,群号540776784,新书老书的读者群都是一个得了。

第一卷 月亮的孩子

第一章 猎杀神明之血夜

世界尽头的渔村亚古拉尔之外,那片深黑色的海洋波涛汹涌,潮水席卷着漫漫长夜一波波拍上灰白的沙滩,天穹的远方氤氲着一团团阴沉的雾霾,昏暗的圆月被四周蒸腾的浓云沁成淡漠的紫色,像是某种不可知的生命死寂而幽邃的眼睛正注视着人间这片最荒芜的土地。

一团白色的肉块呈现椭圆形,长约四十余米,肉块的表面光滑细腻,反射出浑浊而清冷的月光,让人想到了最上等的玉石,但是硕大的肉块边缘有一根根细密的肉丝蠕动着支撑拉扯着它沉重的身躯一点点向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爬去,似虫非虫,似兽非兽,更像是有一个女人顶着一条古怪的苍白披风在向大海爬动。而这块肉团流动而过的地方,留下一道冒着炽热的青烟液体通体透明,液体在沙滩上侵蚀出滋滋作响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隐约还跳动着电芒。

这道漫长的液体痕迹长达数千米,竟然把一座陈腐破旧的小渔村一分为二,祂经过平房高楼,建筑倒塌,祂经过任何存活的生命,只留下死亡。祂是主在人间随意涂抹留下的一笔勾勒,虽然看似微不足道,却注定是整个世界最油墨重彩的点睛之笔。

而以肉块蠕动而过的痕迹为中央的两侧,正横陈着无数苍白的人形生物的尸体,这些生物大都瞪着两只臃肿的鱼眼死不瞑目,它们都长着硕大臃肿的头颅,张开的大嘴长满细密的獠牙,嘴角还留着带有溶解性的口水和黑色的血液,它们的身体扭曲而畸形,大多驼着背蜷曲身体,这是这些生物的共性。而他们之中又各具个性,有的身形娇小而背生鱼鳍,两只手臂意外的细长而有锋利的爪子;有的高大如同泰坦,双腿健壮而有力;有的背上背着蜗牛一般的沉重贝壳,贝壳里还生长着无数章鱼般的触手;还有的全身上下长满深蓝色的鱼鳞,肚子上长了无数只昆虫一般的复眼……

但是它们现在都死了。而且它们身上的伤口意外的一致,都是精准而冷酷的利刃刀痕,屠刀准确地切割它们身体上的每个弱点,每一刀都在追求最纯粹的死亡和精确,没有任何的多余和特殊动作,对它们下刀的存在以手术一般的冷漠和严肃把死亡像是经过毫无差错的完美计算一般赐给了这里所有活着的生物,斩断它们的头颅,贯穿它们的心脏,撕裂它们的身躯,抹杀它们的存在。

似乎只是在短短一瞬间,这些属于神的眷族全部被死亡悄然造访。

而它们的神明,正要竭尽全力地爬向大海,爬向祂诞生的地方。

因为神正在害怕。

是活着的生命都会害怕毁灭,畏惧死亡,害怕那个即将带来一切的终结的人。

神在害怕猎人。

行走在尸骸的海洋之上的猎人如同一只黑色乌鸦,他的全身沐浴着黑色的鲜血,头上顶着插着乌鸦羽毛的优雅猎人帽,用厚重的黑色布幔重重遮住略显衰老的面容,他的身上披着隔绝一切毒液和血的紧身深黑猎人服,肩上搭着厚重的皮革披肩,脚下踏着反射着森冷月光的铁锈金属长靴,他一步步不急不缓地行走在这片苍白的沙滩,行走之间自有一股莫名的韵律,而那把夸张而细长的巨大镰刀被他用右手拖在身后在苍白的沙滩上划出修长的痕迹,大概是因为这个夜晚无数的疯狂杀戮,镰刀之上的尖利锯齿都被野兽的骨头和血肉磨得有些发钝,但是这把镰刀的刀刃之上依旧荡漾着如水般的清澈月光。

月光将他匀称而颀长的身形在白色的沙海上拉到很长很长……仿佛临世的死神。

猎人抖了抖左手那把通体深黑的修长猎枪,血液沿着他左手金属机关手腕的采血槽流入猎枪的枪膛之内,经过枪膛内的制冷效果飞快地凝聚成为一粒粒小血珠,血珠弹跳着被撞针压缩成可以夺取一切禁忌生命的血之子弹装载进入枪膛。

猎人清澈的黑色双眼中只剩下了不远处那个向黑色大海蠕动的白色肉团,那团恶心的白色巨肉在他的眼中倒映出残像万千,那时而是情人温柔的眼波,时而是教堂高耸的神像,时而是墓碑前凋零的老树,时而又是神灵不朽而威严的注视……

无数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疯癫声音在他耳侧响起,他们都唱颂着似诗似梦的古老祷文。

那都是膜拜邪神的禁忌典章,从阿卜杜拉的《死灵之书》到阳华道人的《七修经》。

“亵渎者,你将礼拜月亮,月亮离人间最近。”

“礼拜超越者的智慧,超越一切的束缚和局限,走向荒诞空灵的无限。”

“让凡俗的位格向那极高处升华,婴儿张开双臂拥抱世界之母……”

“这狂妄的无信者啊,你看到万千光辉球体之中的怒火了吗?那是世纪末的最终审判!”

在这位猎人的眼中,那团缓慢而臃肿的肉块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一切,无数的世界无穷的宇宙无量的时空仿佛一朵对着他绽开的花朵的无数片花瓣般对他一片片展开,无穷无尽的信息在猎人看到“祂”的一瞬间从猎人的双眼涌入他的灵魂最深处。这些满怀着恶意仿佛具有生命的信息想要占据猎人的整个生命,想要拥有他一切的一切,都在如野兽般咆哮着嘶吼着要将他彻底吞噬!

看见神明的本体的人,就会陷入彻底的疯狂。

因为世界的真实,远远不是低劣位格之下的凡人可以窥伺的,妄图窥伺任何神的领域的凡人,都是亵渎者,都该在那片神的伊甸园之前俯首,然后——兽化!

野兽,才是生命的本质,因为生命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长梦。

“梦该醒了。”猎人只是沙哑而冷静地说。

他无视眼前跳跃、扭曲、疯狂、咆哮着的一切。夜空之上有血色的月亮和深黑的太阳交错经行,还有雷霆穿行在高远玄奥的深穹,还有萧瑟的风在极高处呼啸,永暗的黑色大海之下涌动着无数未知的生物从他们古老的城市睁开双眼在阴暗地窥探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闪电划过,无数的人影闪现在孤单的黑色猎人身边,雄伟的城市在他身边拔地而起,人声鼎沸,他的头顶阳光灿烂,绿树成荫层层叠叠堆砌拔高……猎人像是在一瞬间就置身那座恢弘圣洁的圣城拜伦威斯,从来不存在什么狩猎,从来没有什么超越人类的战争,他只是个可以享受人世间一切美好的稚童,呆呆地看着昨日在一个转眼间重现。

优雅轻松的管弦乐,慢板,人们脚步轻盈,人们轻声应着节奏哼唱。

他在第三次异端战役之中被当成女巫烧死的亡妻、他在魏格纳破城之战中被剁成肉泥的父母、他在一次次向深渊的征伐之中牺牲的战友们、他所爱的所恨的一生所见过的所有人都在神凝视他的一瞬间纷纷站在他的身边,这些人面色苍白,这些人笑容温暖,这些人对他张开双臂,这些人栩栩如生,都是可以触摸的实体,这些人在向他展开欢迎。

欢迎他进入超次元。

他们都在哼唱着最真实宇宙的荒诞旋律。

但是猎人深渊般的黑色双眼没有任何动容。

“梦该醒了。”猎人只是再一次冷漠而坚决地重复。

猎人将镰刀倒挂背后,从腰间的束带上摘下一瓶荡漾着昏黄液体的小瓶子,小瓶子中一丝丝蠕虫一般的血迹在乳白色的液体中上下起伏,猎人拔下瓶塞,拉下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张已经年过五十满是皱纹和伤疤的老者面容,那个看似强大坚决的老猎人原来只是一个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老人平静而坦然地张开嘴,他对着自己的嘴里小心翼翼地滴了一滴这种白中透露着让人不安的红色的液体。

他盖上瓶塞,收起小瓶,戴上面罩,将那一小滴初入嘴无色无味的液体含在嘴里,并没有咽下喉咙。

污秽血液的镇定剂,猎人工坊出产,唯有最嗜血的癫狂可以击破神最幽邃的伊甸梦境。

下一刻,超越一切刺激的炽热和疯狂涌上他已经快要爆炸的大脑,猎人像是已经吞进了整个地狱,老人双目充/血,对着天空发出不像人类的嚎叫,简直就是一只没有任何理智的野兽。

但是他眼中的世界一瞬间清晰起来,雄伟华美的圣城天塌地陷,白色被猩红色侵蚀,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从庄严的天堂沉入流淌着熔岩和血浆的地狱,身边无数的迷离人影和虚妄幻想在他含住那一滴灼热的液体的刹那都面容扭曲成为无数疯狂的野兽,它们体表生遍灰色红色的毛发,翩然亮出泛着血光的利爪。兽化的魔鬼们手中提着他的亲人的头颅,嘴里啃噬着他的爱人的残肢断臂,它们用舌头舔舐他的孩子甘美的内脏,在血的海洋中跳起华美森严的舞蹈。

血月高悬。

无数的野兽们同时沐浴着血肉唱起欢快的圣歌:

“是你,是你这愚蠢的猎人选择面对世界的真实的!在真实中忘记月亮吧!”

“梦是该醒了!”猎人第三次发出决然的咆哮,他的右手从背后抽出长达两米的黑色镰刀,镰刀在他身边旋转着垂在身侧,他的左手举起枪膛里已经填满他快要干枯的乌黑血液的猎枪。

他对着兽群举起猎枪,握枪的手微微颤抖,猎人不是在害怕,却是在兴奋。

无数的怪兽向渺小衰老的猎人冲来,它们渴望血液,它们侍奉神明,无数的高大身影汇聚成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暗海洋,像是下一刻就可以把这卑微可笑的猎人在一瞬间吞噬掉。

那是神的梦境在向脆弱的现实冲锋,那是原始的兽性在向人的理智冲锋。

“砰!”老猎人对着深渊放了第一枪,凝聚成血色六棱晶体的子弹在半空旋转着贯穿一层又一层的血肉,直刺向神那罪恶的伊甸园。

人在高傲而优雅地向着蒙昧无知的地狱展开征伐,猎人正在大步迈向最深邃的未知。

老猎人举起右手的黑色镰刀,同样咆哮着向兽群冲锋,镰刀在伊甸园中跟着他的身体划出无数眼花缭乱的曲线,猎人和野兽们同时跳起千百年来都从未跳完的华美舞对舞,猎人的身躯在无数的利爪和长满獠牙的嘴的缝隙间留下无数的残影,他闪避,弯腰,翻滚,跳跃,然后一次次挥舞镰刀。

猎人的刀刃跟着他灵敏的血色身躯在旋转,在审判,在杀伐,在绚烂。巨大的邪祟被他一刀劈砍成为两段,神的奴仆被他一枪崩碎脑袋,颅内白色的脑浆四溅,无边无际似乎永远无法战胜的深邃黑暗,也在猎人闪烁的刀芒与炸裂的枪火中溅射出一阵阵微弱的光明。

枪与刃在交错着轮舞,汇聚成一片野兽和疯狂的梦魇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的铁壁,将那一切的恶魔和黑暗都搅成肉片,杀戮的盛宴,狩猎的征程,似乎注定将永无止境。

长夜和噩梦都太长太长了。

但是猎人明白,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一段道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路的尽头,满长的噩梦,终于被走到了终点。

世界又恢复了原状,黑暗的大海边缘,深红色的死寂月亮之下,无数的浓云翻滚着雷霆和噩梦,漫天开始下着黑色的血雨,沐浴着血雨的猎人睁开了他从来没有被那片血红色的神之伊甸污染的黑色双眼。

猎人站在犹自向大海努力蠕动试图逃逸的肉团边缘,一脚踩在那神圣洁而不容任何下等位格的存在亵渎的沉重身躯上,神的身体之内传来女人和婴孩共同的怒吼和哭泣。

浑身浴血的猎人高举屠刀,屠刀上反射着惨白的月光,刀尖滴落深黑色的鲜血,那一滴血液中倒映出神的恐惧,人的决然、世界的淡漠森严,还有人类下一个时代的命运。

狩猎,到了尽头。

ㄟ( ▔, ▔ )ㄏ

第二章 旧神的陨落

满天飘扬的黑色血雨之中,如同死亡之神现世的猎人一次次向着没有任何反抗和表示的白色肉块挥下镰刀,他的镰刀毫无阻碍地劈砍在那苍白而完美的肉体上,将那肉体一段段一丝丝地斩碎,在猎人冷漠而疯狂的劈砍中,神幽蓝色的鲜血溅满猎人全身,猎人的身上也开始升起一层层蒸腾的雾气,但是猎人仍然没有任何迟疑地像是机器一般在重复地挥舞屠刀。

终于……他最后将“神”劈砍成了一片令人作呕的肉沫,曾经被无数人所膜拜、恐惧的月神,也在猎人冷酷的屠刀下变成了一团肉泥,和屠夫案板上的猪肉并没有什么两样,这就是神吗?神难道只是这样的东西?仅仅如此?

没来由的,老猎人有些凄凉又有些畅快地对着黑色的海面狂笑起来,天空之上紫色的雾月已经被渲染成为了一轮冷冽如刀的血月,海滩上原本一片纯白的沙滩也被从天空洒落的神的血液染成深黑,大海一波波拍上深黑的沙岸,然后又无力地跌落海底。

猎人在死去的神身边无力地跪下,像是同样在膜拜那道突然升起的血月,镰刀也从猎人的右手边脱手落下,猎人勉强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躯。

镇静剂的后遗症终于在此刻袭击了猎人垂垂老矣的身躯,又一次压榨着他的体内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和浑浊的血液,猎人为了对抗神的的伊甸园,必须要燃烧自己的生命、灵魂乃至一切才能有一战之力,这是下等位格的生命向上位者挑战所必须支付的代价。

神的血液渗透进猎人的衣物之中,经过特殊处理的猎人服装也无法完全抵抗神血的侵蚀,猎人的每一寸身体都在无时无刻飞快地被神残余的意志接管,猎人的面容时而枯萎时而红润,他的体表一条条蓝色的血丝凸起。

猎人的眼前开始浮现无数的幻觉,他感觉到一阵阵黑暗侵蚀着自己的视野,有母亲一般的低吟在他耳边轻笑,一圈圈的黑暗舒服又粘稠,他似乎又躺回了母亲的襁褓,他从襁褓又回到子宫,他听到有人温柔地吟唱着安眠曲,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他下一刻就要像孩子一般挂着甜甜的微笑睡去。

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很清楚,在这一次长眠之后,他将永远不再醒来。被神血彻底侵蚀到底的他,身上只会发生无可避免的兽化,他会变得比之前自己所猎杀的任何生命都要可怕都要狰狞,他会升华成为扭曲的半神,被神永远奴役。

甜蜜如糖的安眠曲变成了幽暗深邃的安魂曲,女人在咬牙切齿地唱着代表着死亡和怨恨的歌儿,当当咚镪……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下一个猎人前来猎杀早已堕落的他,但是他知道付出这种代价绝对是值得的,因为他用自己的生命把一个可能颠覆整个时代的神给扼杀在了萌芽期。他的牺牲对于整个人类族群有莫大的价值。

猎人颤抖着的手从怀中摸出一颗晶莹的六角红宝石,宝石纯粹而没有丝毫杂质,宝石的中央还有象征着纯洁的“处子”符文,捏在手中,里面仿佛有某些活着的东西在游走,这颗石头在猎人的手心恍若心脏一般跳动,砰砰,砰砰。

圣者之石,猎人在出征之前给自己准备的最后的“食物”,来自某个老友最后留给他的馈赠,用圣者之血经过弥赛亚圣教会的特殊工艺处理和锻造,将它用猎人的枪支射出,足以击碎一切不洁的生物。圣者们熔铸着最纯粹信仰的血液会在神之仇敌的体内燃烧沸腾,血和火向来同源,神之仇敌会与圣血一起被烧为灰烬。

猎人将干枯的嘴唇咬出发甜的血液,努力维持最后一丝意识的清明,可是他眼前的世界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光怪陆离,那片安魂曲已经哼唱到了最高/潮……天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有七轮月亮了,有一轮变成了甲壳虫,有一轮成为了乌鸦,还有五轮被一具骷髅咬在嘴里;恢弘的金字塔从翻滚的大海深处拔地而起,金字塔上矗立着无数带着银面具的古代祭祀,祭祀的眼中都绚烂着月光;无数的亡灵怪叫着从沙滩之下钻出,它们探出骨手和利爪想要撕扯猎人凋零的肉身,这些亡灵们都戴着无色的面具在微笑……

神被剁碎的肉体之中,隐约又有几根触手像小虫一般扭动起来,有某些东西正想从里面挣扎着爬出,脱离祂的胎盘,钻出祂的子宫,似乎因为并没有找到应该在哪里的乳/房吮吸,低低的哭泣声回响在夜空……

意识不清的猎人只是把那颗圣者之石装进左手紧紧握着的猎人步枪枪膛内,拉下保险,抽开撞针,然后猎人抱起陪伴了他十几年的陈旧步枪,扯下面罩,露出他在神血侵蚀之下不知不觉年轻了十几岁的面容,他的白发竟然开始逐渐变成深黑色,他脸上的皱纹也开始缓缓消退,他的双眼中闪烁起月亮的光芒。

猎人感觉年轻的活力似乎在神血的力量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他恍惚间正跪在满是阳光的海滩之上,头顶阳光万丈,新生的喜悦和激动之情莫名地在他心底酝酿,他又活过来了,他又复苏了,像是面前那蔚蓝色的大海退潮又会涨潮,他垂垂老矣的生命又会在某一天重新绽放盛开!

而新时代的孩子会为他欢笑着祝福,给他洗礼,用手按在他的眉心画上符文。

只是这个时候他已不再拥有人类的躯壳了,他将化为神的奴仆,他的魂灵永驻不洁的半神之躯。

猎人在阳光中用嘴咬住猎枪的枪口,他当然不愿意变成这样的姿态,他更不愿意舍弃人类的身份,既然他是以人的姿态向神发起挑战,他就应该以人的身份死在这里。他早有觉悟,圣者之石会在一瞬间结束一切,他不想让未来的猎人在他的身上产生无谓的牺牲和悲剧,这个世界上的悲剧已经够多了。而猎人希望未来再也不会发生任何悲剧,所以,他要自己来结束一切。但是他的死亡会代表着人对古神的战争的胜利!

等等,猎人残存的理智再次占据内心,突然在他心头急声高呼,为什么他会变成这副姿态?神的奴仆?如果神都死了,祂还有什么奴仆?按常理来说,他会在很快的瞬间兽化成为心中只剩下杀戮和毁灭的野兽,而现在他竟然正在以神仆的身份重生,那就代表神血之中的意志依然存在……

究竟是神的本体没有死,还是祂的继任者正在新生?

猎人圆睁的黑色双眼闪烁着月光,在纯白的月光和璀璨的阳光之下,他终于看到了被他忽视已久但是就存在于他眼前的细节,他看见他弯下双膝跪拜的沙滩尽头那被剁碎的神的残躯正在一点点蠕动着重新凝结成为实体,苍白而娇小的婴儿从旧时代母神的残渣中重新站起,婴儿的身上一层层鱼鳞般的外壳龟裂脱落,婴儿的背上生长出十几根短小的触须,然后是一对类似昆虫的肉翅如彩带般拖在身后,婴儿咯咯笑着向大海爬去,背后肉翅正在一点点张开,仿佛新生的天使!

而婴儿的尾椎之后,一条细长的脐带正像尾巴一样被祂拖在身后,脐带之上转动着无数只充/血的眼睛,那些眼睛都注视着猎人,发出疯狂而喧嚣的讥讽和欢笑,无数的眼睛在唱着超宇宙的歌儿!

孤儿对着大海张开的明亮的肉翅荡漾着宇宙一般深邃的月光,神的最后一个孩子仰首发出凄厉而尖锐的嚎叫,祂手足并用地在向大海奔跑,扇动着背后第一次张开的翅膀正要拥抱这片与宇宙一体的天空!

无数的银色闪电从天穹的最深处纷纷扬扬地垂落,向正要飞升而起的婴儿一圈圈缠绕而来,那是神的孤儿在呼唤着祂最初的力量,神之子正要握住本属于祂的权柄!

一旦月能连接神躯,神之孤儿就将跨越古神短暂至极的婴儿期,进入古神的幼生期。

但是这短暂而漫长的转换过程永远无法达成了。

猎人果断地从嘴里拔出了步枪,毫不犹豫地以他最快的速度将他保持人类身份最后的希望对准了那悬浮在五六米的半空要迎接第一波月能洗礼的婴儿,这个孩子是这样的努力,这样的渴望生存,祂的身躯正在皎洁的月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膨胀!

月能的闪光加身,孤儿握住祂的权柄。

“砰!”但是猎人扣下了扳机!

在婴儿绝望的尖叫声中,在猎人决然的眼神中,在苍白而鲜红的月光和炽热的阳光下,在翻滚的海洋面前,在闪电的轰鸣声中……纯红的圣者之石化成血红的闪电,在一瞬间洞穿了婴儿的心口!

初生的孤儿如同断线的风筝,刚起飞的瞬间,便无力地陨落在海滩前,闪电消散,孤儿在海滩上扭动着身躯发出绝望而疯狂的呻//吟,祂的身上深蓝色的血液繁花一般盛开向着四面八方溅射,依稀之间猎人似乎看到婴儿的苍白身体之上正有无形的白焰在翩然起舞。

神之子的体内体外都上演着惊心动魄的死斗。

太阳和月亮同时黯淡,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天地,死寂的阴霾从玄穹压向人间,数万道闪电在同一刻响彻天地然后消散寰宇,整个大海在婴儿死前的最后一声呐喊中像是弥赛亚指尖挥下的红海一般整个裂开,然后又随着重力无力地重新合上。

婴儿和猎人的身躯同时脸朝地倒在沙滩上,带着腥臭味的沙子被猎人含在嘴里,他勉强抬起越来越昏沉的头,他看到不远处的婴儿还在用沾满蓝色血液的小手向前无力地爬动,婴儿疯狂而挣扎着向大海伸出祂被鳞片覆盖的小手像是要抓住什么,而婴儿的彩色翅膀已经在他的身侧脱落开来。

在一瞬间脸庞又变得衰老万分面目狰狞如同厉鬼的猎人也扬手丢开猎枪,在血泊中手足并用地向婴儿爬去,在黑色的沙滩之上,老人的全身上下开始飞快地长出一层层黑色的绒毛,他本来荡漾着月光的眼睛现在只剩下了一片猩红。尽管老人已经无限逼近于死亡和兽化,可是他还是以匪夷所思的毅力抓住了婴儿尾椎之后的那条滑溜的脐带。

这只脐带细嫩纤细如同一条鱼儿,脐带之上无数的眼睛已经大都如同死鱼一般圆瞪着猎人,猎人用力将婴儿无情地拉到他的手边,婴儿的双手深深地扣在沙子里,却只能在沙滩之上拉出两道细长的手印。

猎人然后用尽最后的力量撑起已经大半兽化的身体跨坐在婴儿的身上,用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力量的双手按住胸口被圣者之石贯穿的婴儿的身体,圣者之石正在婴儿的体内飞快地溶解,象征着人类最纯粹和坚定的信仰的圣者之血在神的残躯之内和神血展开了最后的死斗,婴儿的身体无力地抽搐着,祂的体内仿佛有大海和雷电在同时吼叫,神在做最后的挣扎。

砰砰,砰砰,砰砰砰……猎人听到婴儿体内有两个心脏正在狂跳,他知道其中的一个是融化的圣者之石,另一个是孤儿自己的心脏。

老人扣住了婴儿的脖子,神和人像是两个最拙劣的稚童,在象征着一切生命的开始的海洋之前进行着一场荒诞但是却很有可能决定整个世界未来命运的决死之战。

区区的一个濒临兽化和死亡边缘的老人,脑子里却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简单而决然的念头——

神将死在我的手下。

老人颤抖的双手又涌现出不知道从何处迸发的力量,他怔怔直视着孤儿睁圆的眼睛,那双眼睛明亮清澈至极,仿佛装进了一整个宇宙,就算在这样最后的最后,那双眼里只有天真而懵懂的迷惘,像个无辜的稚童。

老猎人觉得他的整个身体都沉入了那双眼睛里,眼前天旋地转,眼前日月倒转。

两颗心脏同时沉默,猎人自己胸腔内那颗心脏也一并停跳。

一瞬间风平浪静,万里的乌云在转眼间散去,祥和温暖的太阳又在天边升起,沙滩又化成了纯白色,全身上下穿着整洁便装的老人仰头躺在沙滩之上,听着耳侧一阵阵平静祥和的海潮声,老人觉得理智又一点点从他的心底浮上水面。

他想起了自己甜蜜温暖的家,那个家本来应该只存在于最甜蜜的梦里,现在却似乎变成了可以触及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