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特罗娜的旧日见闻 第133章

作者:橘赭Juzer

十二头鹿与三匹马占据了两艘船的大部分空间,等队员们登乘之后,船上就显得满满当当了。

在船上,他们是这样分队的——勒莉尔、艾琳德、雨切、伊芙、洛佩尔和卡妮带着两匹马、四头鹿搭乘第一艘船;而丝翠琪、黛利兹、莉梅亚、芮迪萝、哈沙与亚兰尼姐妹带着一匹马与另外八头鹿搭乘第二艘船。

“这真的安全吗?”伊芙看到,低矮的船舷上沿几乎压得要和水面持平了。

“放心,只要咱们身后的这些伙伴不乱跑,那就很安全。”勒莉尔说。为了证实这一点,她念了个简单的咒语,从湖中拾起一团水,洒在了众人脚下,于是伊芙看到——这团水被纱网托起,并且很快缩小不见了,像是被船体吸收了一般。

这艘船有着十分独特的设计,其双层网状的结构能保证湖水永远只从一面排向另一面。

勒莉尔与丝翠琪配合着,将两艘船的船头与船尾对齐,用几条绳索绑在一起——船体本就宽阔,且又是平头船的形状,当她们绑好绳索之后,这两艘船几乎成了一体,且似乎又宽敞了许多。

随后,两人将篷布铺在了连接处,遮盖了透明的船底。此时,动物们分别被安置于两端,而两条船上的人则坐在靠近中心的连接处,这样他们便又能聚在一起聊天了。

要驾驭这两艘大船并不容易,所以他们只能使用魔法——每艘船每次出两人,一共分成三组,每过一段时间轮换一组,而由于船体底面较大,采用水流推动的方式要比用风更有效率一些。

“本质上说,圣神的梦境是在污染现实的空间,而越是靠近其核心,所能看到的景象也就越怪异。”勒莉尔不得不再次强调一遍出发前院长便嘱托过他们的事:“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去触碰。”

引导的魔法依次建立,水流在船底形成如蛇般蜿蜒的通路,船体缓慢而稳定地向前加速,并驶离了岸边——勒莉尔担心孩子们无法稳定控制驱动魔法,因而对纹印驱动能力进行了一些强度上的限制。

随着船只驶入湖中,沿岸的景象也在逐渐变得模糊,奥兰魔方仍在前方发挥着作用,它们切割着沿路的水草和藻类。

“好了,你现在可以继续说了。”丝翠琪催促着冥德拉。连接处的绳索被篷布覆盖,而魔女们又在上面放了一块木板,准备拿它来烧茶和煮饭——此时冥德拉正坐在上面。

“现在就说?”

“当然了,你以为我们刚才为什么要收拾得这么快?”

于是,冥德拉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在人类来看,有些事实在是过于久远,久远到无法想象,但对龙族来说却并非如此——因为直至今日,在他们之中也依旧留存着亲历者,比如森·图芬·拉德菲罗南。他刚好诞生于远古龙族文明的崩解时代,见证了同胞们是怎样自相残杀、怎样将族群一步步拖入无可挽回的深渊之中的。

一个新生儿,在诞生之前会经历相当漫长的孕育过程,人类和雪莫人约要40周,矮人52周,精灵则更长一些,通常会在48至60周不等——而即便如此,一个婴儿在出生之后,也仍无法很快自食其力。相较于人类,远古龙族则有着更加漫长的成长期——在蛋中沉睡的幼龙,通过与圣神之梦的联系,即便从未出生,就可以存在千万年以上。

“永生”是一个不变的话题,是人类不可企及之梦,但早在人类尚未出现在凯德拉尔之前,龙族便能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他们的永生之梦。

第一位圣神究竟是何时出现的,似乎已久远到无法考究——总之,祂创造了永恒的梦境,安抚了躁动且渴望争斗的灵魂。

“你们或许听说过,一头龙在诞生之前会经历一场梦境——自意识诞生的那一刻起,直至被一口吐息唤醒前,这场梦不会被打断,除非这头龙早已在梦境中死亡。我们在梦境中成长、学习,了解自我,然后于苏醒的那一刻忘记一切,但又不是真的忘记——在破壳的那一刻起,我们获得了新生,并不断回忆起旧的自我,再与之慢慢融合,一切都发生得自然而然。我们在梦中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都是源于理性,源于另一处现实,而非像你们人类的梦,只是由无数片段贸然拼凑而成的臆想。

“一头远古龙族,在出生时就有两位‘父亲’,一位将他唤醒,一位教他本领。我们的巢穴——或者按你们的话说,城市——只一处就有几万头龙栖息于此。城市建于现实,而有着庞大身躯的龙却又在梦的规则笼罩之下变得小之又小,就像现在你们所看到的这样——通过圣神的梦境,我们能在更小的空间建立起更庞大的巢穴,而这样的好处是,我们消耗更少的资源,养活更多的同胞和胞族,以此来得到更长足的发展。

“和人类一样,远古龙族也在探寻时间与空间的秘密,以及世界之外的诸多可能性,除此之外,我们也探讨伦理,探讨如何共存,但好在我们没有如人类那样多如牛毛的烦恼和需求,因为圣神联系着一切,祂深知我们所不解,远触我们所不及——祂即是主导,是典范,是答案。

“梦境是我们最初的乐园,也是永生者最后的归宿,对于一头远古龙族来说,从梦里来,回梦里去,他才算走出了迈向永恒的第一步——成为圣神,又或是与圣神结合,这是获得永生的前提。

“‘成为圣神’对于一头远古龙来说其难度是难以估计的——他的寿命至少要像森图芬那样长,但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虽然,一头龙的寿命在人看来是十分悠长的——几千岁又或上万岁,但不管怎样,他们终究会有化为土灰的那一天,而在这之前,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会选择重回圣神的怀抱,以此求得安宁与长存。”

一个复杂事物存在的越久,它的内部就越趋近于混乱,而随着时间的推进,修复它所付出的代价也将会越来越大。在另一个世界,薛定谔曾有过这样一个观点:生命以负熵为生——以现在的生物学发展来看,这句话说得并不完全恰当,但若要解释远古龙族与圣神之间的联系,或许只凭这一句话就能够说清。人类通过进食,并不能阻止身体的持续衰败,而圣神通过与其子嗣的融合,却能让自身实现长存。

但……何为永生?

若以人类的标准来看,永生不只是躯体的不朽,其中还包含着心灵(意识)的永恒不灭,甚至在某些语境下,只灵魂不灭就意味着永生。

而——灵魂又为何物?

若以非神秘主义的角度来说,它是非物质的,似乎是一种现象,是意识表现的另一种说法,它指导人们察觉到自身的存在。通常,人们更愿意探讨意识(产生)的最低标准,却对意识之上的事物(意识极限)不甚关心——换句话说,意识是否也有它的最大边界?最为复杂的意识(以及意识的复合体及嵌合体),是否还能被定义为意识?就比如,宽容是一种美德,但无条件的宽容即为冷漠。

远古龙族的圣神,正如忒修斯之船:通过不断融合与分离,祂的意识和肉体永远都处于变化之中,以此来保证其庞大生命的低熵状态。

被融合者不再有躯体,他的肉身与意识与圣神交汇、相融,以此来获得最大的满足。他们的意识汇集于两处——一部分归于圣神的灵魂,一部分回归于诞生之初的梦境;他们的肉体则变成了“养分”,圣神以此来“孕育”新生。

船行至水深处,湖面反而平稳了许多,此时时间刚过正午,四周的一切都显得白茫茫的,看不真切。

“圣神到底长什么样子?”艾琳德问冥德拉,“为什么听着感觉……这东西好像有点邪恶。”

“反正不是个大肉球。”冥德拉说,“我没见过圣神的样子,但听森图芬说,‘狄法芬’是一头六翅三头的黑龙,‘拉托纳芬’是一头造型怪异又优美的长颈白龙……”

“远古龙族……他们最后都要回归圣神的梦境吗?”伊芙打断了他的话——冥德拉所说的那些关于圣神的传说,总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大多数都是。如果人像龙一样长寿,我猜大部分人最后可能都会死于意外,因为太脆弱了,但龙有着强大的躯体,所以他们最终都会遵循自己的选择,投入圣神的怀抱。”冥德拉说,“而且,这其中有一多半的成员,会选择在青壮年时期完成这件事,也就是500岁左右的时候……我猜他们那时也差不多该活腻了。”

“也就是说,这种永生是在梦境中的永生——他们把自己困在了一个虚假的梦境里。”

“什么是‘虚假’?”冥德拉反问她,“一头龙的初意识在圣神的梦境中产生,而在很久之后,这头龙的肉身才于现实诞生——这所谓的‘现实’——现实是残酷的,也是难以塑造的,对于长存于梦境中的龙来说,现实或许才是虚假的,所以回归才极具诱惑力。”

“那你呢?你也想回归梦境?”

“时间还太短了,我对梦境只有模糊的印象,偶尔才能听见一种模糊的呼唤。”冥德拉话锋一转,又道:“但那又如何呢?圣神早已陨落,最后只能留下像咱们现在看到的……这种衰败的梦境废墟,如今的我们早已失去了永恒的归处。”

这的确令人唏嘘。

听到他的话后,伊芙的心中又有所感悟——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似乎也经历过一次破壳而出的过程。

自己是从梦境来到了现实吗?

何为现实?何为归处?

[214]在凋零下新生:亘古之一梦·其四

“拉托纳芬,狄法芬,奥提格亚——几乎所有现存于世的龙族都诞生于这三位圣神的梦境之中,当然,森图芬是一个特例。”冥德拉继续说道,“祂们所构造的梦境各不相同,因而,从不同梦境中诞生出的龙类也都有着不同的性格……又或者说,不同的偏见。”

“都有什么不同?”丝翠琪问他,“你又是诞生于谁的梦境呢?”

“先说奥提格亚——祂的梦境与现实中的自然十分接近,而由于祂所存在的年代太过久远,人类那时还未走出尘海出现在龙的面前,所以祂的梦境中不存在人类。据说,奥提格亚梦境中的大陆是一个巨大立方,它的六面都建立着庞大的国度,鲜花与青草沿着梦藤向上生长,长青之叶与七彩花瓣铺遍了世界,新生者与回归者一同遨游于立方之外的广阔空间,他们用歌声与符文分享所见所闻与伟大的思想,创造不同于人类的艺术和情绪体验……那里甚至还栖息着现实所不存在的奇异生灵。”

“听起来很美好。”艾琳德说,“就像童话中的世界。”

“对,那里没有纷争与冲突,这就是奥提格亚梦境的主要特点。”冥德拉说,“再说狄法芬和拉托纳芬。人类都知道森图芬的大名,但对于龙族来说,另两位的事迹才令他们难忘。狄·法芬、拉托·纳芬、森·图芬,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即‘拉德菲罗南’,这是因为,他们三位都诞生自同一颗蛋,这在所有已知的龙族历史上也都是绝无仅有的事。‘拉德菲罗南’诞生于圣神‘眠提利亚’之梦境,而这又是另外一个奇迹。当一位圣神消失后,祂的梦境与巢穴便无法继续维系——到了这时,被梦所侵染的现实将会慢慢恢复原状,族群成员失去了他们的家园,而那些还未出生的幼龙……将会在蛋中永眠,就像一块石头。拉德菲罗南正是诞生于眠提利亚消失之后——那时,未出生的后裔都在蛋中死绝,唯有这颗蛋还依旧保持着活性——在城市腐烂的废墟之中,当那些遗族们发现这颗蛋时,其所在之处已形成了一片梦藤缠绕的绿茵,他们由此意识到,沉睡在蛋中的幼龙之所以未被殃及,是因为他已有了造梦的能力。”

冥德拉的话中包含了许多信息,丝翠琪不得不向他提问。

“眠提利亚也是圣神?祂为何会消失?又或者说……消失只是死亡的一种委婉说法?”

“创造一个理想的梦境并非圣神存在的唯一意义,祂在时间中汲取养分,不断壮大,最后完成了属于祂的觉醒,所以祂离开了,最终以我们所不理解的方式消失得无影无踪。眠提利亚是更为古老的圣神,但也不是第一个,祂是与奥提格亚同时代的圣神。”

“森图芬与另两位圣神于同一颗蛋中诞生,那为何森图芬没有成为圣神?”

“森图芬可以成为圣神,他只是不能这么做。”冥德拉说,“拉德菲罗南是三者共有的名字,也是他们在梦境中的唯一名字——狄法芬,拉托纳芬与森图芬,他们自同一个意识中诞生,或许是因为拉德菲罗南的梦境过于单调,他把自己分成了三分,分别赋予了这三头龙。当蛋壳破碎,拉德菲罗南的三个投影降临世间时,遗族们就看到了奇迹般的一幕——三头纯白色的幼龙盘踞在一起,一个摞在一个的身上,其中,最上头的身材匀称,长有三对翅翼,中间的则身形修长,长着一对宽大的翅翼,而最下面的长得敦厚,但不生翅翼。后来,遗族们依次给他们取了名字——狄·法芬,意为‘不灭以太’;拉托·纳芬,即‘不竭流风’;森·图芬,则是‘不息大地’。”

圣神的梦境,亦是一座伟大的图书馆,它留存着先驱者的意志与经验,因一代代族群成员的添砖加瓦而日益完善。

拉德菲罗南从未有过经验,他为自己创造的梦,大概也只是空白一片——也许他从未有过自我意识,他所能赠予未来自己的,就只是一些本能情绪。

狄法芬——困惑。

拉托纳芬——混乱。

森图芬——悲观。

这些负面情绪随着幼龙们的成长而不断影响着他们的行为,以至于到最后侵蚀了他们的理智。

“狄法芬的梦境被永恒的暴雨和狂风所填满,只有稀疏分布在风浪中的岛屿才是相对宁静的,大的岛屿有着聚落,那里热闹非凡,小的岛屿可以歇憩,不怕被打扰——而值得一提的是,拉托纳芬的梦境中第一次有了人类的存在,人类在此处是龙族的仆人,是养来消遣的宠物。

“拉托纳芬的梦境则更为狂躁和极端——那里有四个相互敌对的聚落,聚落里的龙不吃也不喝,出门就为了彼此厮杀——不仅如此,人类在其中也占据了一定的地位,这些人类个个都称得上是强者,是龙族共同的敌人。在这里,若是能把一位同胞或一个人类弄得口鼻溢血、开膛破肚,那会让他们感觉愉悦。在这里,死去的龙会慢慢复活,所以厮杀并不是一种消耗……倒更像是一种纵情欢闹。”

在这颗龙蛋——拉德菲罗南被发现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人类自尘海走出,走向了环形大陆。那时,人族的监察者与守护者还很强大,因而,他们能赢得奥提格亚与其他龙族圣神的尊重——得益于这些龙族的仗义相助,人类最终击溃了那些从尘海涌出的怪异追杀者,而当尘海再次封闭,世界局势趋于稳定之后,属于人类的历史——所谓的第一纪元便由此开启。

“狄法芬与拉托纳芬成为圣神之后,一切就都变了,而这种改变也与人类有关——人族的炼金师带来了一种名为‘风露威’的奇特物质,这种东西蕴含着极大的能量,它甚至能让圣神的一部分梦境于现实中重现。在第一纪元初,环形大陆中曾有过二十多位圣神同时存在,这其中,奥提格亚与人类有着深刻的友谊……

“据说,奥提格亚的身躯比起人类来也大不上多少,祂的身体如宝石一般透明,能在阳光下呈现出缤纷的色彩——也许这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生物了。在奥提格亚的族群领地中,梦的领域干涉着现实,一切进入到这片区域的龙或人类,都会变得渺小至极——越是靠近领地内部,奥提格亚看起来就越发高大……直至遮天蔽日。

“奥提格亚与祂的族群有一个十分浪漫的想法,那就是——他们希望有一天,能构建出龙族与人类共同生活着的梦境。当然,人不可能会在龙族的梦境中诞生,所以,他们决定依靠风露威,将梦境乐园的副本于现实中真真切切地重现。

“奥提格亚的愿望得到了人类的认同,于是他们各司其职,在几乎贯穿了整个第一纪元的时间里,都在不停地创造风露威金,再用风露威构建梦境,而最后他们也真的做到了——奥提格亚将六面世界的顶面于一处隐秘的空间完整地重建了出来,他们管这里叫做‘擎空’。

“奥提格亚所创造的擎空举世瞩目,当祂的杰作趋于完成,界门打开的那一刻,所有的人类与龙都被允许进入到这个新世界——而新世界让他们惊奇不已,尤其是这些从未造访过任何梦境的人类。擎空界有一片广阔而平坦的大陆,但平坦不一定意味着没有山川与河流——人类看到,磅礴的山峰漂浮在云层之间,巍然的河水在他们头顶组成拱桥,千奇百怪的生物在这里生长、奔行,很显然,这里是一片难得的净土。

“一部分人选择在这里定居下来,在这片真实的梦境中建立属于人类的国度,而一部分龙也同样如此。”

在人类的语言中,有一个词叫‘人性’,这个词不好也不坏,人们有时会用它来赞叹某些令人敬佩的行为,有时也会用它来讽刺那些不守规矩的人。也许龙与人类正是太过相似,所以才能凑到一起——奥提格亚的创造力是其他圣神难以企及的,被敬佩的同时也将遭到妒忌。

“第一纪元中期,狄法芬与拉托纳芬的影响力逐渐展露。狄法芬驱使祂的族群成员们四处掳掠人类,并将他们秘密囚禁起来,命令他们运用炼金术为自己制造风露威金,祂似乎也想效仿奥提格亚,将梦境搬进现实,但另一方面,祂也并不觉得渺小人类的地位能与龙族并驾齐驱——在祂看来,奥提格亚的做法十分可笑。

“狄法芬奴役了人类,而拉托纳芬则选择拜奥提格亚为师,去学习祂那构造梦境的本事——然而,拉托纳芬却是另有企图,祂是想将杀戮降临世间。

“真正美好的世界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它总会被破坏者轻易利用,而损人利己的行为又是如此的普遍,所以美好总是昙花一现。狄法芬与拉托纳芬的行为令龙族与人类的关系变得紧张而复杂——他们互相猜忌,仇视并伤害着对方,而第一纪元末的大战则让他们走向了真正的决裂。战场上血流成河,风露威被源源不断地制造,第一纪元末叶是血与金的时代。

“可更加恐怖的还在后头,战争还并未迎来尾声,末日便已降临——山峦倾覆,河流断裂,天空被浓重的烟尘所笼罩,而当一切都恢复平静之时,世界则再无生命的痕迹。”

“都消失了?”丝翠琪问。

“基本上是这样,动物、植物,人类和龙族……全都在一束光芒中化作了粉末。”冥德拉回答。

“这也太恐怖了。”艾琳德说道,她抓紧了伊芙的手。

“你说‘基本上’,那肯定还有幸存下来的,比如森图芬。”雨切说,“但我很怀疑末日是否真实存在。”

“末日大概是真的,而且发生过不止一次,艾辛也提到过有关末日的事。”伊芙说。随后,她又问冥德拉:“幸存下来的那部分人或者龙,他们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圣神的梦境领域有一定的抵御效果,但这种效果最后也只能保证一部分龙蛋不受损伤,可圣神与祂的族群若是在这场灾难中死去,龙蛋也照旧会失去生机,末日之光能够一击消灭圣神,它的威力可想而知。因而,真正能在末日之后留存下来的圣神,也只有狄法芬、拉托纳芬与奥提格亚,因为祂们拥有依托于风露威创造出的新世界——森图芬为了远离战争,一直都藏在奥提格亚的擎空界,他这才恰好逃过了一劫。

“但圣神所创造的空间也并非完全不受影响,狄法芬与拉托纳芬的世界因为时空震荡而被撕裂,又随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崩解,奥提格亚的擎空界虽然更为稳固,但其内部也同样受到了影响,变得摇摇欲坠。

“没有谁知道,这场恐怖浩劫究竟从何而来,而在末日之后的近万年时间里,留存在擎空界的人类和龙族也再未回归原有的世界,他们担心同样的浩劫有一天会再度降临。然而,狄法芬与拉托纳芬却早已回归了旧大陆——此时那里变得面目全非——他们饲养并奴役着人类,其规模空前庞大,他们知道擎空界的存在,因而一直在准备着,等待这些敌人的回归。”

在冥德拉讲故事的同时,两艘大船驶入了深龙澈的湖心处,这里的水面平静无浪。湖面上遍布着颜色鲜艳而斑斓的藻类,伊芙将身子倾出船身,她看到身后船体驶过的地方,形成了一条狭窄而弯曲的深色痕迹。

水波于船舷两侧荡开,惊起一大片在水上歇憩的蝴蝶,那些蝴蝶的翅膀既夸张又漂亮,令人叹为观止。此时,众人都有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正身处于一片平坦的草原上,而非是在湖中。

“继续说——他们后来打起来了吗?”比起那些蝴蝶,丝翠琪倒是觉得冥德拉说的故事更有吸引力。

“当然了,这才是最精髓的部分,因为第二纪元的战争不再是龙与人的战争,而是拉德菲罗南势力与擎空势力之间的混战——不分种族,各自为战。起初,奥提格亚并不打算与狄法芬、拉托纳芬拼个你死我活,毕竟,从延续种族的角度来看,龙族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了,所以奥提格亚劝祂们放下成见,‘握手’言和,但另两位却有着不同的看法——祂们认为奥提格亚才是龙族的背叛者。

“战争与发展成了第二纪元的主题,因战争催生出的新种族不计其数——狄法芬培育出了人类侏儒,这些丑陋的生灵智力低下却很擅长服从命令;拉托纳芬以尘海异族为灵感创造出了形态各异的海怪,即后世所谓的西海妖精;奥提格亚则创造了自龙蛋中诞生的人类战士,敌人通常称他们为‘擎空人’。除此之外,由于梦境空间的崩解,一些奇异的生物也随龙族一同来到了环形大陆,比如说——狄法芬带来了‘怪狼’‘狼人’‘凶白’‘鱼龙’;拉托纳芬带来了‘翼龙’‘奔龙’‘幽巡龙’‘枯骨猎人’;而奥提格亚的擎空界则更是诞生了不计其数的神奇生物——‘梦精灵’‘提戈尼希’‘雪羽狮’‘汀奥内克’……”

“我知道了,这是恩培恩时期。”听到冥德拉提起这些名字,伊芙就想起了自己曾在图书馆查阅过的那些资料,毕竟,与祸革合著的那本小说,其故事背景也正是设定在这个时期。

“对,恩培恩。”冥德拉说,“森图芬非常怀念那个时代,虽然那时环形大陆战事不断,但擎空界也在飞速发展——奥提格亚将那里重新修整了一番,而人类又在其中建立了更为坚固的庇护所,这算是未雨绸缪。在擎空界,人类与龙族共同创造了恩培恩文明,文学、艺术、科学、魔法以及建筑……不同学科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其繁荣程度空前绝后,是的,以后大概不会有了。”

[215]在凋零下新生:亘古之一梦·其五

奥提格亚预言末日将至之时,狄法芬和拉托纳芬也同样有所感应。虽然距第一次末日已过了约有十几万年的时间,但那场灾难所带来的恐惧却依旧难以消除,借此机会,人类、龙族决定暂时停战,准备全力以赴应对末日。但即便如此,他们能做的也不多,按照上一次的经验来看,似乎也只有躲在梦境空间中才能幸免于难。在这方面,奥提格亚是大度而慷慨的,祂向祂的敌人们提供援助,允许他们在末日将至时进入更为稳固的擎空界避难。人类对于奥提格亚的做法十分不解——斩草除根才符合他们的行事作风,但擎空界是奥提格亚创造的……在如此重大的决策上,人类第一次发现,他们在奥提格亚面前似乎并没有话语权。

十万年的时间——即使人类一直处于一座与世无争的乐园中,也足够他们解析出龙族圣神的一部分秘密了。奥提格亚的态度让人类感觉不安,他们不得不为自己谋求出路——从那时起,他们便开始着手计划着,创造一个处于擎空界之外的庇护地。

灾难不期而至——第二纪元末日的破坏程度超出了预期,它改变了环形大陆的全貌,又破坏了擎空界门与人类庇护所的通道——这次灾难导致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生物的灭亡,就连龙族与人类也无法幸免于难。然而,天灾并不能带来真正的毁灭,被刻意制造的悲剧才是令人(以及龙)绝望的……所有高尚都被践踏,被肆意破坏,这才是真正的灾难。

末日将擎空撕裂,让破碎的山峦与河流倾泻向下层世界,为避免被隆起的地面接触到庇护所的外壳,人类将庇护所升至了擎空界的顶端,而擎空之顶即现实之底,是现实的倒影——它的正上方是环形大陆。当擎空破碎之时,大块的陆地从空中坠入环形大陆的中央海域,庇护所也随之被埋葬,它的遗骸则形成了如今的太阳岛。

第三纪元的考古学家们曾在中央海域发现过大量的深海建筑,他们以为太阳岛曾经也是一片大陆,只不过后来因为天灾而沉入了海底,他们称这里为“艾奇罗德”,即古弗兰托语“灭亡的太阳”,第四纪元沿用了这种叫法。

“我听说,末日发生时擎空界是这样的——悬在空中的山峰相互碰撞,发出巨响,然后天空开始出现裂缝,大量的雾气升腾起来,又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大片漩涡状的乌云,闪电噼里啪啦地打在山峦和大地上,将一切都劈得四分五裂……这场面倒是和狄法芬的梦境有些相似。说起来,我其实更喜欢狄法芬的梦境,奥提格亚的梦境实在是太悠闲了——难道有一头龙能够拒绝闪电与风暴的召唤吗?”

“所以你是诞生自狄法芬的梦境。”伊芙说。

“对,我能记得一些梦境里的事,那里的海浪要比亚兰亚岛凶猛得多,而且人类的地位……我之前是说过的。”

擎空界暴露于现实世界,又或者说,末日的影响使得它脱离了正确的维度——它被挤压、拉扯,失去了原有的规则,乌云从裂缝中逸散出去,大地也逐渐崩塌,并向着天空飞去。无数生灵随着大地与河流一同腾起,而后掉落在环形大陆之上,再被末日吞噬,只有极少数幸存了下来。

森图芬认为,如果没有狄法芬与拉托纳芬的干预,或许擎空界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撕成两半——一半沉入海底,而另一半则“浸泡”在以太之中。

在末日发生之时,狄法芬与拉托纳芬联手刺杀了奥提格亚。

擎空界是奥提格亚的世界,祂的梦境规则覆盖着这片偌大的空间,可以说,只有在梦境笼罩下的擎空才是最稳固的擎空。狄法芬与拉托纳芬通过自身的能力改变了外在的形态,以此来骗过擎空的守卫,接近了奥提格亚,然后现出真身。

重叠的梦境让时空变得扭曲,几乎是在瞬间,祂们便消失不见了。

龙族圣神之间的战斗方式几乎没有谁能够想象得出——祂们的意志影响着万物,灵魂跨过了时间,而躯体更是同时存在于多个空间维度;在人类看来,祂们的战斗包含着无序的创造、病态的增生,以及难以理解的怪异,这是比单纯的毁灭更让他们恐惧的一种现象。

奥提格亚为避免无辜者遭殃,便将狄法芬与拉托纳芬拖入了另一层维度,但由于祂们的斗法过于激烈,以至于大量的魔法元素击穿了空间,使得白雾与耀星蔓延于擎空,几乎污染了整片地界。

“奥提格亚为什么非要救祂的对手呢?”艾琳德说,“对敌人大发慈悲可不是什么好事。”

“别打断。”对于艾琳德的插话,丝翠琪很是不满,她急于知道结局——“这三个打起来了,那后来谁赢了?”她问冥德拉。

“也许是不分胜负,毕竟祂们打了很久。在第三纪元初,人类在擎空之下建立了新的庇护地——大概就是咱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为的是安置末日幸存者和他们的后裔。那时,龙族走向了不可避免的没落,圣神已经消失了近千年之久,而突然有一天,奥提格亚又突然从时空的裂隙中出现,祂匍匐在人类的庇护地中,一句话也没说,而不久之后就死去了。”冥德拉继续说道,“奥提格亚已死,而狄法芬与拉托纳芬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祂们大概是拼了个两败俱伤。”

“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狄法芬与拉托纳芬为何非要至奥提格亚于死地?祂们都是接近于永恒不灭的存在,最后却因为一点小事而选择了同归于尽,这实在是……不太高明。”雨切说,“也许这其中有更深层的原因。”

“也许是这样,森图芬也有过这方面的猜测。”冥德拉说,“毕竟,祂们所留下的龙蛋如今依旧具有活性,这不像是什么奇迹或者巧合。”

随着船只的前进,他们穿过了藻类覆盖的区域,此时,两岸的树木几乎如山岳一般耸立,高大的树冠遮蔽了天空,只留下他们头顶的一行蔚蓝。

几条紫色“小船”从前方缓缓飘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是叶子。”洛佩尔说,“那么大一片……”

的确,这些“小船”有着汤匙般的外形——在魔女聚居地中央的那棵大树上,伊芙曾看到过类似模样的叶子,但那棵树上的叶子要比这些飘在水上的要小很多。

这些蓝到发紫的叶子约有一肘长,上面缠着金色的丝线,这些丝线的色泽与众人领口绣的那片金叶很接近。

洛佩尔站起身,想捞一片叶子,但马上就被勒莉尔制止了。

也就是在这时,几团气泡陆续从水底翻涌上来,刚好打在那几片缠着金线的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