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藩镇,但是在西欧 第113章

作者:阿斯顿发

他光着上半身坐在椅子上,肩膀和胸口都有明显的瘀青和青紫,在手背上,更是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鲜红色的血液从灰色的亚麻绷带中渗出,而几个包衣兵正小心翼翼地为韩士忠涂抹药油,以缓解瘀青。

在他的身边,各个百户和千户同样鼻青脸肿,但他们大多不是在交战中被打的,而是在交战后被教练使们拿棍子抽的。

“我讲过很多次了,战后不得立刻卸甲,至少要回到帐篷再卸。”光着膀子的韩士忠骂骂咧咧地说道,“干你凉的,这还是这么潮湿的地方,那些百户抽过去多少个?你看看。

都说了卸甲风卸甲风,你们以前没有卸甲风是因为以前没穿厚甲,现在这些百户们各个都是皮甲套锁子甲,有些还是扎甲,不得卸甲风就怪了。

而且,你战后立刻卸甲,要是敌人折返回来怎么办?再穿甲?耗费的时间你们有想过吗?”

几个千户和百户都尴尬地听着韩士忠一一数落着他们。

“而且,今天的战阵亦不佳,这要是我中原的部队,都不用那五队接应的士卒,光靠撤退都能干败他们,你们信吗?”韩士忠嘴中脏话不断,“我不要求你们做到梯次交替撤退然后反击。

起码,最基本的,交替有序撤退总要能做到吧?今天呢,为了抢路我看你们都要打起来了。”

“都是新兵,没办法。”雷普千户陪着笑脸说道,“今天见了不少血,以后估计就好很多了。”

“死伤如何?”

“死三个,都是包衣,还有两个骨折的旗丁,短期估计是上不了战场了,剩下的还有三四十个都是些轻伤,目前都在接受那些随军药师的治疗。”

韩士忠抖了抖弹动的肌肉,让那些擦药的包衣退开,便对着身边的一个百户说道:“叫你们去城里报信,都报过了吗?”

“叫那些斥候去看过了,本来还想往城里射箭,但那些波拉比亚人的斥候速度太快,没来得及,但他们肯定是看到我们了。”

点点头,韩士忠伸了一个懒腰:“行了,我看他们是没胆子强攻,这段时间,你们每天派五百人出去轮战,一方上阵,一方接应,就当是实战练兵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喊杀声就未曾在这片小小的区域内停止过,三天的时间,双方死伤的人数接近百人。

但随着不断地轮战,旗丁们逐渐适应了战场,萨克森幕府八旗在训练、装备、战术、组织上的优势便渐渐凸显出来,形势随之转向,八旗越来越能占据上风。

让八旗和那些欧波里特部族士兵打平的唯一劣势,便只有后勤补给了,韩士忠此次只运送携带了七天的粮草,如今已然过去了五天。

只剩最后两天了。

韩士忠的营寨边天天刀剑相向,而梅克伦堡那边也不遑多让,但有着内鬼的干扰和摸鱼,围攻并没有多少进展,甚至维林还被一只弩箭射伤了大腿,连战场都难上了。

三天的时间,梅克伦没有打下来,八旗小营也打不下来,拉蒂米尔的脸绿得都快和八旗的绿衣一样了。

到了第四天,随着波拉比亚部落求援的大小村长和头人越来越多,拉蒂米尔终于忍不住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和这群虫豸一起,怎么能好好攻下城池,必须要出重拳!

在围攻了梅克伦堡将近三周后,在二月中旬的一个清晨,拉蒂米尔率领着本部外加那些逃难来的部落民,总共两千人,前往了八旗小营,与拉迪沃耶会合,准备一举攻破八旗营地,起码给自己留一条逃跑的后路。

二月的气温比一月最冷的时候,稍微高了一点,但冬日的早晨,还是为地面的灰绿色的草叶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一只鹿皮的靴子踩在冰霜上,发出了咔嚓的声音,随后,上千只靴子踏过,将白霜踩成了一片碎裂的星点。

扶住身边干枯的树干,拉蒂米尔静静地直视那座用木头修建成的八旗小营,经过拉迪沃耶的叙述,他已然发现了这些士卒的精锐之处。

四成的披甲率,每个人都接受过一定的集训,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很少出现逃兵和连续溃败的情况。

虽然他们未必有自己手下的士兵经验丰富,武艺高强,但在总体的战斗力上,是远超同数量的己方士兵的。

按照拉蒂米尔看来,他们很有可能是半职业的亲兵队,但足足一千人的亲兵队,他们哪儿来那么多的土地供养这些人呢?哪来那么多的铁和金子来购置装备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拉蒂米尔握紧了手中的铁矛,不远处,小营内的斥候和箭塔已然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尖锐的号角声已经在营地中响起。

高高举起手中的铁矛,指向那些正在出营,准备野战的八旗士卒,拉蒂米尔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居然敢出城迎战?真当所有人都是拉迪沃耶那个辣鸡了吗?

但这样更好,一定要在野战中一次性地歼灭他们!

“进攻!”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戳!

北德平原这边的气候让很多刚来的汉人都不习惯,能见到阳光的日子实在太少了,一整个冬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阴云密布。

这样的天气无比地压抑和狂躁。

灰黑色的云海盖在所有人的头上,奥丁挥下长剑,在云层中砍出一条缝隙,让战场上的人们能够看到云后的天空,但可惜的是,云后的天空依旧是阴恻恻的灰白色。

785年的二月,在维斯马湾正西方不远处的一处平原上,两支军队正在整队列阵。

在西边的那支都是一色的绿色和灰色的衣装,身上要么穿锁子甲要么穿皮甲,甚至还有藤甲和木甲,就算没有甲,他们身上厚实的呢绒军服和武装衣同样能抵御不少伤害。

在军阵中,装备基本统一,都是基本相同的制式,长矛,盾牌,长斧和直刀,二十个队排成了整整齐齐的凹凸形状的方阵。

另一边,欧波里特的部落军队中,最高的是一面圆形的,类似蜘蛛网形状的战旗,一头公牛的标志正安放在战旗之上。

而在他们的队伍中,既有猎弓手,也有自由民兵,武器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提着镰刀和连枷的,而农奴兵数量相对较少,不到两成。

这个数量既能够填线,也不至于让精锐战士被崩溃的农奴兵裹挟带走。

其中重头的就是在最前方,手持长斧的锁子甲士兵,他们差不多有四五十人,都是部落中最强壮的战士,能够举起极重的长斧轮转如飞。

除此之外,各个小部族的首领及其亲兵队伍也站在了第一线,差不多十四五人或二三十人一组他们基本都穿着锁子甲,手里的武器和盔甲也比其余部落军要坚固不少。

此刻的部落战士们大多有些心浮气躁,害怕家乡被劫掠,害怕财物或妻儿被劫走,但这同样让他们更加野蛮和残忍。

用斧子拍打胸口,事先拿出小刀在脸上划出伤口威慑,手持长矛发出“一格拉米”“阿米诺斯”等无意义的方言怒吼。

反观八旗这边,人人脸上都带着青肿,眼神麻木,但在长时间训练和折磨中积压下来的怨气和暴虐已经在战前的鼓动中,隐隐有爆发的趋势了。

小汉斯正是其中的一员。

相对于这个时候其余愚昧的法兰克旗人,因为能够读写一些简单拉丁文,而且还跟过商队,小汉斯已经被任命为一个法兰克队的队正了。

在汉人教练使的陪同下,小汉斯在排列的人群中缓缓前进,盾牌和人群阻挡了视线,他甚至看不到远处的敌人,只能看见眼前身边乌泱泱的绿衣队伍和如林一般的长矛。

如果波拉比亚人的战吼让人恐惧,那么这一片衣服摩擦的沙沙声,规律而沉闷,但却是让人心寒。

按照旗号指示,脚步规律地迈动,泥点子溅到了已经沾染了一层灰的八旗军服上,绿色的衣服已然接近于灰绿色。

“放箭!放箭!”

上百只上好了弦的十字弩发出嗡鸣般的声音,手肘长的弩箭从凹槽中飞出,在天空中落下,穿透了数十个裸露的肉体,并且让其中血肉裸露出来。

“放箭!”

发令声与战吼声混杂在一起,背后再一次传来了“嗖嗖”的弩箭破空声,但这和小汉斯没什么关系,因为他不允许向后看,同时,也看不到前面。

“杀——”

小汉斯听到了指令,而第一次,他听到了所有八旗士卒的怒吼。

“杀——”

第一线的八旗士兵已然与敌人接战,浓郁的血腥气在一瞬间爆发开来,惨叫,飞溅,倒地,金属摩擦,骨头断裂,重击,衣帛碎裂。

几滴鲜血甚至落到了小汉斯的头上,但他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前方的士兵挡住了视线,他只能看见长斧抬起又落下,长矛伸出又收回。

但这与小汉斯无关,他是第二线的队伍,在命令到达前,他只能等待。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在金锣声中,小汉斯看到教练使挥动手中红色的旗帜。

“上前!上前!”

这一刹那,巨量的肾上腺素便涌入了小汉斯的身体,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他的心跳猛然加速,体温上升了整整一度。

上前,意味着将第一线受伤的士卒换下来,让第二线的士卒填上,在方阵中,小汉斯看到了一条由盔甲和武器组成的峡谷,峡谷尽头血红的光芒正在指引他向前。

“随我进攻!杀——”

近乎破音的声音让小汉斯都有那么一瞬间的陌生,这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

“杀——”

像是河水回流一般,小汉斯和他的队伍形成的洄流从后方涌到了前头,才到战场,便见到了一个手持巨斧的长斧兵正将一个身侧的伤兵斩下脑袋,而后排的士卒在棍棒下,咬着牙顶到前头。

“你们这些射箭的懦夫——”长斧兵用方言大吼道,但就在他出手砍向伤兵的时候,一旁的八旗士卒和正好填补上来的小汉斯便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中的长矛。

戳!

鲜血顺着长斧兵的喉咙和腋下流出,那个高大的长斧兵瞬间倒地。

“我的!”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小汉斯与一旁的士卒同时喊道。

“闭嘴!阵前不准争功!”教练使的棍棒同时砸在他们的腰背上。

这样的场景在两军的交锋线前不断上演,韩士忠先是在后方点射,射死了十来个小头人及其亲兵后,便上了第一线。

经过了克劳塞维茨引擎的强化,韩士忠的耐力和力量都提升了一大截,在步战上与其对峙的长斧兵们,鲜有人能够在他的陌刀下活下来。

在一线的交锋上,八旗的士卒们占尽了优势,但他们总归人数太少,哪怕通过流转兵力,使得交战宽度内人数保持不变,但一开战时的优势已然逐渐焦灼,不管是韩士忠还是拉蒂米尔,都不敢说接下来,谁赢谁输。

直到一阵黄烟从远处冲来。

马蹄声,雷鸣般的马蹄声。

最先两波夷丁的轻骑兵从军队的两翼绕过,将手中的弩箭投射到了波拉比亚后方的士卒头上,接下来,在拉蒂米尔急剧紧缩的视线中,一支造型奇特的骑兵出现在他们的眼中。

人马具甲,仿佛一头钢铁的长龙,祂喷出飞溅的泥点作为吐息,一口咬入了波拉比亚的侧翼军阵,而后续的骑兵则从缺口中涌入,将波拉比亚的军阵撕出了一个大口子。

没有武器能够阻拦这些钢铁的怪兽,甚至有一些乡间闻名的勇士一剑斩向马首,却让盔甲崩断了剑刃,在绝望和不可置信的怒吼中被斩下脑袋。

与此同时,韩士忠爆鸣的嗓门在战场中响起:“战锋队!”

一支全甲的小分队迅速集结,他们手持陌刀、铁盾和骨朵,朝着拉迪沃耶的方向冲去,而驱马纵横的张世成脸色瞬间一变:“娘的,步军马鹿,就知道抢功劳!冲,罗德马尔,你带头,去把那个穿裘衣的脑袋给我砍下来!”

“喏!”

第二百六十二章 欧波里特的王室,已经到了该覆灭的时候了

在退出十里重新扎营后,之前的欧波里特四大天王便只剩下了波拉比亚的拉蒂米尔和瓦格里部落的维林。

剩余的拉迪沃耶被韩士忠砍了脑袋,而梅西斯瓦夫则直接投降,如今两人身边围拢的部队便只剩不到两千人,而且还是以维林的瓦格里部占了大头。

“拉蒂米尔老兄。”维林有心无意地拿着烧火棍拨弄着火炉中的木炭,让暗红色的火星子如同萤火虫一样飞溅,“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拉蒂米尔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他盘坐着,脸色灰白,在火光下反而有种形神枯槁的样子。

完了,一切都完了,要是早知道萨克森的军队这么强,也不至于现在才知道啊。

“奥丁偏爱勇士,他已经站在了他们那边,如果你要说天父的话,更是站在他们那边,他们有神明的庇佑,我们是赢不了的。”维林将火炉拨旺后,双手放在膝前交叉。

“当初就不该大举进攻的。”拉蒂米尔喃喃地说道。

维林探头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当初我们小看柳德米拉和齐诺瓦茨了。”拉蒂米尔定定地望着火焰,“如果要做,应该借觐见国王之名,带少量精锐士兵,一举冲入宫殿,说不定这样我们已经成了。”

维林叹了一口气:“拉蒂米尔老兄,咱们已经输了,我明日早上就会去梅克伦堡内找萨克森公爵谈话,否则要是他随便提一个我手下的头人当酋长,那就完了。瓦格里部一定会分裂的。”

拉蒂米尔自嘲般笑了笑:“波拉比亚部已经分裂了,你看到梅西斯瓦夫那个叛徒得意洋洋的样子了吗?”

“那您准备?”

火光熊熊,不少各类飞虫决死冲锋般奔入了火堆中,在火堆附近留下了一堆尸体。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拉蒂米尔紧紧握着拳头,“我绝不会让叛徒梅西斯瓦夫如愿!”

…………

冯森大阔步地走到了城堡大厅的台阶前,而柳德米拉已然迫不及待地等在了大门边。

木质的城墙上已经多出了无数刀劈斧砍的痕迹,十来个身披皮甲的欧波里特士卒倚靠在门边,有的已经睡去,有的还憔悴地握着长矛支撑身体。

迈步走上台阶,记忆里甚至有些模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与现在比较,也越来越陌生。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了,柳德米拉之前身上的青涩早在一次次战火中褪去,原先圆润的脸蛋也消瘦了不少。

她穿了一身貂皮的披风,原先白金色的头发也随年龄的增长而渐渐变成了棕白的渐变色,在她的下唇,有一道微小但明显的刀痕,虽然只是一道不到指甲盖长度的浅伤疤,但冯森也能明白那会是一个怎样惊险的场景。

三两步跨过台阶,冯森站在柳德米拉的面前,百感交集:“让你久等了,让你等太久了。”

柳德米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上前两步,捧住了冯森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而冯森当场一点寒芒先到,随后舌出如龙,直捣黄龙,双龙戏珠,龙争虎斗。

但吻着吻着,冯森却尝到了一丝咸味,却是不知何时,柳德米拉的泪水已经顺着眼角流下。

“怎么了?”冯森扶着柳德米拉的肩,低声问道。

将脑袋靠在冯森的胸前,柳德米拉泣不成声地说道:“冯,我亲爱的冯,我的弟弟,德西日科,在三天前便已经蒙主召唤了,欧波里特的王室,我的家族已然绝嗣了,只剩下我最后一人了。”

冯森抚摸着柳德米拉的头发,在爱怜的同时,又感觉到一阵头疼,他亲吻了一下柳德米拉的头顶:“放心吧,我会给你报仇的,维莱蒂人,索布人,一个都跑不掉。”

“我该怎么办?”柳德米拉的声音闷在冯森的胸口处,试图以肋骨传导的方式将声音传递给冯森,“或者,我该把王位让给那些波拉比亚人,冯,我想去汉堡。”

“当然可以,我随时欢迎,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和齐诺瓦茨聊一聊,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抱着柳德米拉,冯森向那些八旗士卒使了个眼色,便进入了大厅之中。

将柳德米拉送入卧室,通过一些生物化学手段使其重新振作起来并将她哄睡后,冯森便又马不停蹄地召见了齐诺瓦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