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斯顿发
举起酒杯,丕平身躯虽然微微佝偻,但在他现在接近一米八的身高下,这份佝偻显得异常雄壮:“明天父亲宴请吃饭,肯定是要提封王的问题,到时候,等我封了王,各位兄弟每人都一个伯爵,再给你们一人一个学士,除了打仗什么事都不用管,每日吃吃喝喝,收金币睡女人,多快活。”
“伯爵啥的我倒是不在乎。”苏里斯站起身举起酒杯,“殿下,我想要当骑士总管,当年我出门的时候,我爹说了,我要是能当上骑士总管,他就去囸圈里的老母猪,我已经等不及了。”
“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个萄园兄弟则大声道:“到那时,我把事情全部丢给事务官,自己平日里就游山玩水,我老早就想去耶绿撒冷朝圣了,我小时候就特别特别想去,可惜路费太贵了。”
还有一个络腮胡的大汉则说:“我一直好奇阿里巴巴说的那些故事,说不定,咱们能找到一座香料大岛,那就发了,所有的民歌和史诗都会记住我的。”
丕平豪爽笑道:“到了我麾下,你们的名字必定会进入史诗与民歌!会有那一天的!”
所有人的目光更加热烈起来,他们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坐在丕平的大腿上,萨拉突然问道:“那宴会在何处召开?”
丕平摇摇头:“你大病初愈,我本就不愿意你去。”
萨拉却倔强地昂头道:“那怎么行,怎么能没有女伴,我得去,我是你的妻子,他们越不认可,我越要去。”
丕平是知道萨拉性格的,她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但你得小心,我会找人保护你,别离太远。”
第四百零五章 父慈子孝 一
在普瓦捷附近的一座城堡中,人流涌动,小贩、贵族、随从、教士,各色服饰的人,各色身份的人在庄园外的街道和空地上进行交易或交谈。
丕平身穿一袭蓝色的长袍,长袍的边缘用金丝绣成了麦穗的条纹,一条紫色的腰带环绕腰间,佩戴了一枚绣着蛟龙的香囊和叮当相撞的珠玉宝石。
为了召开宴会,查理征召了这座原属于本地伯爵的城堡与庄园,此刻,丕平就站在城堡内部的更衣间外,等待萨拉出来。
靠在廊柱上,丕平还在想着宴会的事,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封王的事情定下来,这件事他和一些熟悉的地方贵族和村社长老们都说过了。
要是这次宴会的谈话顺利的话,查理就能直接封他为西哥特国王,假如不顺利的话,那就只能在集会上提出了。
要是还不行,说实话,这一招丕平也不太想用,那就是找冯森合作了,到那个时候,为了防止丕平倒向冯森,查理不封也得封。
查理能想到丕平和冯森合伙在他死后夺权的事情,丕平自然也可以想到,他甚至能预料到,查理空出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萨克森的怀柔削藩。
而一旦丕平和冯森结成实质意义上的同盟,就会出现按下冯森起了丕平的情况,查理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这个办法虽好,却就有些倒逼查理做事的感觉。
虽然丕平对得到父亲的认可这一件事早就不如以前上心,但查理毕竟是法兰克的国王,惹恼了他,都不好过。
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未来,丕平却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萨拉还没出来,他神色一变,大步就往里闯。
“殿下,这里不准……”
“滚开。”轻松踹倒了阻拦的随从,丕平大阔步地走近了萨拉的更衣间。
还没等进入,尖利的女声便传入耳朵。
“你这只该死的母猪!异教徒!”
“在天父的目光下,你怎么还敢戴着你的面纱,是因为丑得不敢见人吗?”
“收起你的傲气,这是天父的土地!”
“砰!”大门被丕平一脚踹倒,而他脸上的表情,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要杀人的表情。
狭小的更衣室内,一个侍女像是被推倒的,她捂着脚踝,左脸红肿,指着萨拉大骂,而另一边,一个侍女正拉着萨拉的袍子,另一只手则试图去摘萨拉的面纱。
萨拉风寒未愈,之前才推倒了上手的侍女,现在被那壮实老侍女拉着,居然使不出多少力气来。
“丕,丕平殿下。”那个拉住萨拉袍子的老侍女第一眼便瞧见了丕平,她马上松开了手,“殿下,公爵夫人的服饰,不合礼节……”
没等老侍女说完,丕平的精锻短剑便横在了老侍女的脖颈间,吓得她不得动弹。
“若不是怕你们的血脏了我的衣服,我定然要杀了你们两个。”丕平的眼神冰寒而平静,“以仆欺主,为示惩戒,就割了你们鼻子吧。”
“殿下,我们是王后的……啊——”
没等老侍女说完,精锻短剑便扫过了老侍女的鼻子,如法炮制割下了另一名年轻侍女的鼻子,丕平踢了躺在地上的那侍女一脚:“滚出去。”
一老一小两位侍女手扶着手,捂着鼻子,便离开了房间,她们如无头苍蝇,在城堡里转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找王后。
两人先去药剂师那里止了血,然后一瘸一拐地进入了城堡大殿的侧廊之中,此时的大殿中灯火通明,围绕长桌,贵族们正汁液横飞地粗野地吃着乳猪与鱼汤。
在两人止血和寻找王后的时候,查理的盛宴便已经召开了。
作为仆从,她们肯定是不能进入宴会现场的。
于是她们先是找到了法斯特拉达的贴身侍女,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那侍女先是一惊,随后低着头,快步从跳舞的人群中挤过,钻到了正与其他贵妇谈笑风生的法斯特拉达身边。
听完了贴身侍女的讲述,法斯特拉达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甚至到最后已经近乎铁青色。
她的目光扫向了正在宴会中央,与各个伯爵与骑士们交谈的丕平夫妇二人,一些查理收留的星月教学者甚至还与萨拉相谈甚欢。
但同样,除了这些靠向丕平的,不少教士与大贵族则一脸冷漠地站在一旁,更有不少人正以厌恶和嫌弃的目光在丕平身上审视。
似乎是注意到了法斯特拉达的视线,丕平转过身,面带微笑,朝王后敬了敬酒,让王后的脸色逐渐从铁青向红温转变。
“滚出去!”法斯特拉达一巴掌扇在了贴身侍女的脸上,随后,她的目光便集中在那个名为萨拉的异教徒身上。
在椅子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后,法斯特拉达起身,和另外几名贵妇告了一声罪便离开了。
查理此刻的脸色同样不怎么样,在宴会上,不止一个伯爵,乃至阿尔昆都明里暗里地要求他封丕平为王。
他们既有趋炎附势的,也有法理派的,还有试探查理心思的,但都被查理一一挡下,可查理知道这不是办法,这次的宴会结束就必须给出一个答案了。
“我醉了。”查理既喝不了多少酒,又吃不了肉,只能吃水果和“素肉”,心里早就不耐烦了,他站起身对贵族们说道,“我去休息了,你们继续奏乐,继续舞……丕平,你来扶我回寝宫。”
查理的发言一出,尽管整个宴会的热闹在继续,可气氛却悄然变了,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丕平的身上,连踩了好几下舞伴的脚,可舞伴毫不在意,他同样盯着丕平呢。
深吸一口气,丕平低声对萨拉说了一句:“不管去哪儿,都别让护卫离你太远,假如出了什么事就大喊,我们不怕他们。”
“假如出了什么事,我自然能砍下不轨者的头颅,你去吧,这对大家都很重要。”
微微点头,丕平站起身,绕过桌子,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扶着了查理的手臂,一副父慈子孝的感人场面。
两人离开,那些趋炎附势的小贵族自然不会找萨拉这个异教徒聊天,而查理收留的星月教学者则同样去了别处。
萨拉独自坐在椅子上,倒是乐得清闲。
“萨拉夫人,王后请你去她的寝宫聊天。”一名面嫩的小侍女怯生生地跑到萨拉的身边说道。
“夫人。”护卫俯身在萨拉耳边说道,“最好不要去。”
见萨拉皱起了眉头,有拒绝的意思,那小侍女连忙补充道:“是为了西哥特国王王位和丕平殿下的事情。”
萨拉眯起眼睛,沉默了数秒后才说道:“我知道了,带路吧。”
家:弟四百零六篇 父慈子孝 二?呀
“炉子里没有火。”萨拉的护卫达达里奥愤怒地说道,“一定是那个该死的毒妇做的。”
坐在床上,萨拉用毛巾裹住身体,正在擦头发,听到达达里奥的话,却不由得莞尔一笑。
她又想起了刚刚的场景,那个泼水的侍女在法斯特拉达面前被斩下了头颅,然后那王后面对手持染血弯刀走来的萨拉,居然被吓得大哭起来。
本来是想找回场子,反而丢了更大的面子,未免有些好笑。
但这是她自找的,明明是王后邀请她谈话,明明别的男侍从都可以入内,偏偏她带的护卫就不行,硬是将她晾在冰冷的公园中晾了半个小时。
甚至最后萨拉离开的时候,还假装不小心,将一盆“洗脚水”泼到了萨拉的身上,狠狠为王后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她们没有想到,萨拉不是那些甘受侮辱的普通贵妇,她们更没有想到,萨拉一介女流居然能将一柄弯刀带进城堡。
“萨拉夫人,您先盖好被子,别着凉,我去弄点柴火来。”达达里奥躬身对萨拉说道。
“去吧,小心点。”萨拉无所谓地躺到了床上。
奇怪的是,她明明没感觉到很累的,但莫名其妙地,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萨拉感觉浑身发热,身体酸痛无比,她勉强睁开眼,却见房间中的炉火依旧没有升起来,而去取柴火的达达里奥不见踪迹。
“达达里奥?”喉间沙哑的声音一出,萨拉都以为是别人在讲话,“达达里奥,我需要水。”
黑暗的房间中没有任何应答。
萨拉撑着床板想要站起,却怎么都没有力气,身体忽冷忽热,大脑更是一片混乱,但多年的刀锋跳舞,让她迅速明白了情况。
达达里奥恐怕短时间内甚至永远回不来了。
但不要紧,萨拉知道还有丕平,他见不到自己,肯定是要来寻找的,只要忍一忍,再捱一段时间,就好了,就好了。
躲在单薄的被子中,萨拉在忽梦忽醒间等待着。
“丕平,丕平……”
“丕平。”躺坐在王座上,查理突然说了一句,“你很恨我对吗?”
空旷的大殿中,唯有火炉冒出熊熊的火光,暗风吹来,让火盆中的火焰都开始摇动。
将查理扶到王座上坐下后,丕平此刻正在一旁,想给查理倒一杯水来醒酒。
听到此言,丕平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便又直起身:“您是我的父亲,我怎么敢恨您呢?”
“你说是不敢,而不是不恨,哪怕是一个寻常的法兰克人,遭到了这些,都未免会恨我。”查理拍着王座的扶手,语气中带了一丝醉意,“你要说不恨,谁相信呢?”
丕平微笑转身,将水递给了查理:“谁让我是一个加洛林呢?”
查理哈哈大笑,随后便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个身体佝偻的青年,他气宇轩昂,不像安东尼留了一层厚厚的络腮胡,他只是在下巴和嘴唇下留了一层短短的胡须。
“你的母亲为你取名丕平,实在是一个重担啊。”
“这是母亲的期许,而我也想配得上丕平这个名字。”
查理冷哼了一声:“这个名字的主人将他的君主赶下了王座,关入了修道院中,篡夺了他的位置,难道你也要这么做吗?”
不紧不慢地站到查理的面前,丕平毫不怯懦地对视查理的双眼:“墨洛温的君主们,我素来敬仰,但天父的旨意让祖父作出了这一决定,那么假如有一天,天父也要我这么做的话,我同样会这么做。”
面对父亲带着杀意的目光,丕平从容不迫地好似在自家花园中闲逛。
“为了王座,你可以将你的父亲关入修道院吗?”双眼瞪圆,查理嗜人一般死死盯着丕平。
丕平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挺直了腰杆注视查理的眼睛:“您是天父选定的王者,我相信不会有那一天的。”
“砰!”查理重重一巴掌拍在了王座扶手上,却没有继续说任何话。
走廊上仆役的走动声通过木板传达到房间内,房间中的尘埃在震动中飞舞,不管是丕平长袍边缘的金丝还是查理头顶王冠上的红蓝宝石都在反射跳动的火光。
不管是查理还是丕平,两人的脸都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若隐若现。
“哈哈哈哈哈。”
查理豪放地大笑打破了这一沉默:“这才像我的儿子,这才像我的儿子!不愧是我查理的孩子,不愧是加洛林人!”
丕平的脸上同样绽放出了淡淡的微笑。
“好好好。”站起身,查理走到火炉边拨旺了火焰,“那我问你,假如有一天,你成为了法兰克之王,面对如今之局势,你会怎么做?”
“我会先放松塞纳河一带对贵族的改革,甚至给予一定的优待,转而将政策和改革集中在一地。”这些事情,丕平平日里思考得太多,以至于没怎么想便能娓娓道来,“我会将主要精力集中在莱茵河两岸,若要王权集中于君主之手,并非朝夕之事,今日削一爵,明日削五爵,我愈强而敌愈弱,百年后,整个法兰克自然能牢牢掌握。”
冷哼一声,查理继续说道:“那我再问你,假如你是法兰克之王,下面的贵族们都反对你的妻子,因为她是异教徒,不承认你们的儿子,你又该如何做呢?”
丕平思忖了一会儿才谨慎地说道:“我向来认为,天父有理,定然能在万事万物中体现真理,在和异教徒的争论中,难不成天父绝对正确的真理还争不过那些歪理邪说吗?
只要不准私斗,我反觉得有异教徒是好事,他们就像一面镜子,理越辩越明,天父的道便能更加清晰,至于他们不承认我的孩子……加洛林的孩子不需要他们的承认!”
轻抚扶手,查理目光灼灼:“但这样的内耗太大了,假如换一个妻子呢,比如,我知道你喜爱那个女人,但让她作为情人又如何?难不成我就喜欢法斯特拉达了吗?不照样和她生了孩子?”
丕平则缓缓摇头:“父亲,萨拉的身后,是柏柏尔人和唐人工匠,是那些扎根在伊比利亚土地上的星月教会,这些人虽然在未来是要被铲除的,但现在他们依旧是我坚实的支持者,一旦失去了他们的支持,我将坠入深渊。”
“法兰克人也是你坚实的支持者。”
“真的吗?我不信。”
气氛再一次紧张起来,但这次是由一个从侧门小跑进来的侍从打破了僵局。
他先是告了一声罪,随后伏在查理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查理立刻皱起了眉头,他瞟了一眼丕平,对那侍从道:“你们自己处理。”
经过刚刚的言语对峙,查理的脸色渐渐缓和,此刻说话甚至有些懒洋洋的:“你怀疑我趁机夺你的权?”
“只是不想伊比利亚再一次落入沙漠牧民们的手中,我们无法一次面对三个敌人。”丕平滴水不漏地回答道,“我并不代表他们的利益,但现在他们的存在反倒能反哺我们,您也知道地中海的贸易被撒拉逊人垄断了,唐务改革需要商品与金属,伊比利亚正是一个好的通道,或许我们能重现罗马的辉煌呢。”
长叹了一口气,查理这一次沉默了更久才揉着太阳穴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提议,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正统的法兰克妻子,一个奥斯特拉西亚人,她会嫁给你。
只要你说一个是,那你的那个萨拉,我既不承认她是你的妻子但也不否认,不再针对她和你,并封你为西哥特国王,别担心,我在教宗的面前立下遗嘱,在我死后,由你继承法兰克王国!”
缓缓抬头,查理注视丕平的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觉得如何?”
丕平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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