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斯顿发
汉堡包虽然只有两个,但麦粥管够,无限续杯。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群小子也是一样,就没有一个只吃一碗的,吃的慢了,说不定就没了。
咬仇人似的啃了一口汉堡包,阿尔文拿起筷子将豆豉野菜一搅和,秃噜秃噜地喝进了肚子,连喝三大碗才停。
阿尔文放下碗,长舒了一口气,吃饱啊,这可是他长久以来一直未曾实现过的梦想,从小到大,他就从来没吃饱过,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居然每天都能吃饱。
这样的生活,不论是死去的父亲,还是曾经的村落,都是未曾给过他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母亲死了。
虽然她已经走十年了,他仍然记得母亲对他很好。
就地打了个地铺,所有少年兵们在树荫下草棚中睡起了午觉,直到中午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阿尔文迅速跳起,将周围几个同伴喊醒,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工作。
正常来说,他们下午应该是连续四节体育课,分别是骑马、射箭、刀剑和军阵。
今天是五月初一,对于少年兵们来说,这可是个大日子,因为这是军阵大比的日子。
扎紧了腰间的腰带,阿尔文看向对面的甲二火,看向那个卡累利阿火长,他端起短枪,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站在高台上,冯森撑在扶手,一边听王司马报告,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的少年兵。
广阔的校场上,一火火少年兵排成整齐的队列,有的持盾,有的持长棍,有点持短木剑。
他们化成了一个个方形的阵列,互相冲击推搡着,硕大的棍子敲在对面身上,能砸出一块肉眼可见的青肿,短短一刻钟,已经有七八人被打晕甚至打断了手臂。
他们发出了稚嫩的战吼与咆哮声,阵型不断变化,发动着冲击与反冲击,几乎是人人带血。
“王司马,你觉得这批人里有多少能进入军中?”
“一半吧,剩下的人正好当老师。”王司马念完了从真慧那里收到的信,也看向下面的少年兵们,“别看他们现在凶,有些人天生不适合战场。”
冯森展开了手中的信,笑道:“不如我们带他们去不莱梅见见市面如何?”
第四十八章 罕见地怒吼
查理位于明登的行宫占地约8400平米,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而这座行宫中不仅要住近百名仆人,还包括查理的学者团和近从侍卫。
这座行宫是一座典型的西哥特建筑,穿过马蹄形的拱门,是一个长方形连接后殿,在屋顶和墙壁间,镶嵌着茛苕藤蔓的科林斯柱,支撑着拜占庭式的圆顶。
是大理石制的尖细柱镶嵌在方石墙上,装饰着双头狮鹫、蝎尾狮与郁金香的浮雕或纹饰。
穿过厚厚的浮雕墙走廊,便是来自不列颠的学者阿尔昆的房间。
这个房间被一个硕大的书架分成两个部分,书架后是阿尔昆睡觉和起居的地方,而书架前则是他工作的地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阿尔昆也算是在居家办公。
坐在斜面的写字台后头,阿尔昆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直起身,审视着这个从北方来的教士。
阿尔昆没有剃那种地中海式的发型,他圆润的头顶上,附着一层黄白色的发茬,面容严肃,脸上满是皱纹。
“这可是一项严重的指控。”阿尔昆锐利的目光逼视着这个来自不莱梅的教士,“如果这是诬告,我相信你应该很能明白其惩罚。”
马罗维努斯挺直了身体说道:“我并不是指控,而是合理地猜测和提醒,毕竟如果开尔文主祭并不是忠诚于查理殿下,这将是一场难以忍受的亵渎。”
阿尔昆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他斜靠在写字台上:“我想问你,你是否有证据?或者你怀疑的根据是什么?”
“他是一个异端,他的赛里斯教会是阿里乌斯派的余孽!”
“你是怎么得知的?”
“他第一次来不莱梅的时候,和我们讨论经义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以为他隐藏的很好,但实际上,我能听出来,他就是可恶的异端。”
“也就是说,你怀疑他只是因为经义上的分歧?”阿尔昆皱起了眉头,他对于马罗维努斯的印象一向不好,他虽然在经义上见解极深,却不是一个善于传教的人。
换句话说,这应该是一个在修道院里皓首穷经的修士,他不该进入主持实务的教堂来。
“不止,不止。”马罗维努斯絮絮叨叨地说道,“我们不莱梅花了十年才慢慢建立起我们的教育体系,但是他却带歪了那些年轻人,教导他们学习古希腊古罗马甚至赛里斯的哲学,要知道,哲学是神学的婢女……”
“如果仅仅是这些,我想我不再有听下去的必要了。”阿尔昆用比正常大了三分的声音打断了马罗维努斯的话。
看着马罗维努斯的脸逐渐由愣神转为羞恼又转为愤怒,阿尔昆重新坐到了写字台前:“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
“等等,我有切实的证据!”看着两边围上来的侍卫,马罗维努斯慌乱地叫道,“我有一名学徒曾见到开尔文主祭在无名墓碑前为人祈祷,而他经过调查,那个拜祭无名碑的人实际是一名来自汉堡的撒克逊商旅,碑里的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出去!”阿尔昆罕见地怒吼道。
马罗维努斯满脸不忿地被侍卫架了出去。
阿尔昆揉了揉额角,感觉到一阵头疼。
查理本来计划在今年南下意大利或者再次前往伊比利亚,但是这次的782年的撒克逊大叛乱让他改变了主意——他甚至在明登的行宫里住了有小半年,就为了再次起兵,彻底打垮维杜金德的起义军。
为此,查理甚至鸽了三月场的集会,在法兰克人的传统中,三月场的集会中,大小伯爵和公爵以及各种封臣都会到场,大家一起商讨法律和明年的战争。
但今年由于查理远离核心区域,三月场的伯爵集会没开,反而是举办了五月场的集会。
在五月场聚会上,查理召集了派出的王室使节、巡查钦差和附近法兰克贵族,商讨七月出兵的问题。
各地的征兵工作,粮草的运送与资源的准备,一切都已经在计划中,王室的密探已然得知维杜金德的大本营在吕贝克。
按照查理原先的计划,那就是速战速决,出其不意越过易北河(之前从没越过易北河),直捣黄龙。
那么作为顶在撒克逊叛乱第一线的汉堡和不莱梅,绝不能有闪失。
少了汉堡,失去了对起义军的哨塔,少了不莱梅,那么昂格利亚几乎就是一片糜烂。
所以哪怕再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得等到这次出征结束后再说。
虽然安东尼伯爵和开尔文神甫两人清清白白,且和撒克逊人丹人都有仇恨,但阿尔昆却常常对他们疑罪从有,他自己偶尔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狭隘了,也许这样会伤害一名虔诚信徒和忠诚伯爵的?
但阿尔昆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拿起了手中的笔,阿尔昆却再也写不下一个字,他卷起了这张写至一半的年鉴,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找马拉吉吉聊聊这件事。
推开了房间的门,阿尔昆一抬头,便是一愣,因为马拉吉吉和其子保罗正伸手要去推门。
“你们这是?”
“我这边有点事,想和你说说。”
“请进,我正好也有事要说。”
三人在房间中坐下,马拉吉吉展开了手中的莎草纸,递给了阿尔昆:“最近新任的利珀伯爵上任了,是热拉尔家族的贝贡,巴黎伯爵杰拉德之子。
我怀疑这是欧坦家族与热拉尔家族联手的征兆,因为欧坦家族在其上任后,几乎以无偿的价格购买了四千亩贫瘠的土地,并赠送给了汉堡伯爵冯。
欧坦家族声称这是为了答谢汉堡伯爵冯救了家族成员狄奥多里克而赠与他的。”
“你的意思是?”阿尔昆仔细阅读起了莎草纸上的拉丁文字,“你觉得这几个家族搭上了线?”
马拉吉吉摇摇头:“虽然汉堡伯爵冯有着赛里斯王室血统,但毕竟距离遥远,人们无法查证,而不管是欧坦家族还是热拉尔家族,应该都不至于上杆子地讨好他,他们应该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交易。
土地应该只是一个幌子,我查过了,那些土地不是山地就是在无法耕种的荒原,应该只是拉近关系的小礼物。”
“你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吗?”
“这才是我最困惑的,殿下都是个仁慈的人,不管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只要不是和异教徒相关,只要缴足罚款,殿下总是会赦免,所以大家总是心有灵犀。
但他们这样遮遮掩掩的保密,我反而感觉不对。
于是我派出了密探去汉堡调查,除了冯本人天天拿刀剑逼人改信外,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阿尔昆心头不知怎的直跳,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将马罗维努斯的报告告诉了他们。
“不会是汉堡伯爵想改投维杜金德吧?”保罗摸着脑袋问道。
“慎言!”马拉吉吉马上喝道。
阿尔昆站起身,在房间了来回走了好几圈,才说道:“保罗,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信不过别人。”
“当然可以,您是我的教父。”
“我给你五十个侍从骑兵,你到威悉河附近守着,监视不莱梅,但决不能过易北河,一旦不莱梅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及时汇报,明白吗?”
“明白!”
第四十九章 that's why I 悲愤!
法兰克王国783年五月,不莱梅下了一场小雨。
位于易北河支流的威悉河旁,就是一座1000平米左右的大教堂,当然,这是教堂的主体部分,在教堂周围,还有供客人居住的小屋、讨论经义的小花园和仓库。
大教堂的基台是一个高达3米的石包夯土的底座,走过三十三级方石台阶,便是大教堂的门口。
教堂主体被一条壕沟与建立在底座四周的一圈石质围墙包围,背靠威悉河,两面环水,只有一面能正常进攻,但就这一面,由于教堂的地形,还是得仰攻。
一只木底的靴子踩在了方石板上,溅起了几滴昨夜的春雨。
马罗维努斯心中满是悲愤。
马罗维努斯从未想到,曾经对他那么器重和亲爱的阿尔昆会这样对自己,看看,看看他做了什么——他叫来了两个侍卫把自己从行宫中扔了出去!
天父啊!从小到大,马罗维努斯从未受到过这样的耻辱!
三十年威悉河东,三十年威悉河西,阿尔昆,开尔文,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当上了大主教,等我成为了罗马教宗,到那时候,就该我叫人来将你们驱逐了!
踩着一级级的长梯,穿过教堂巴西利卡式的长廊,马罗维努斯走进了他平常抄书和研读的写字房中,七八个侍从僧也在其中,他们一一站起与他行礼,但他却像没看见似的一路疾走着。
到了位置前坐下,他整个人又突然安静下来,过了四五秒,他拿起一旁的杯子,猛灌了一大口水才停下他疯狂跳动的心脏。
“我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马罗维努斯拦住一个侍从僧,面色凶狠地问道。
那黑衣的侍从僧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开尔文神甫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白天就下乡传教和主持法律,晚上就和僧侣们讨论经义,没找到什么把柄。”
“该死的!”马罗维努斯一把揪过了年轻侍从僧的耳朵,对着他的耳眼子吼道,“你个该死的弗里斯兰人,你不配成为天父的信徒,混蛋!去给我把拜日经第十二段抄写五十遍!”
那黑衣侍从僧屈辱地离开了,出了门,他左右看了看,脸上浮现出憎恨的神色,随即向着开尔文的房间跑去。
“波鲁拉!波鲁拉呢?”马罗维努斯继续向着剩下的几个侍从僧喊道。
一个侍从僧颤颤巍巍地站起:“波鲁拉他,他还在外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闻言,马罗维努斯先是一呆,随后深吸了一大口气,缓缓吐出:“抱歉,我的朋友们,我最近心情有些急躁,请见谅。”
安定下心神,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马罗维努斯提起羽毛笔,想继续抄写拜日经,但没写两个字,他又放下了笔。
马罗维努斯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刚刚太过火了,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在那个开尔文神甫到来之前,自己是不莱梅大教堂的明星,是最年轻的长老,才四十二岁,不仅在经义上颇受教士们敬重,也非常虔诚,除了不太擅长主持乡村法庭外,几乎没有缺点。
当年,马罗维努斯听说,不莱梅的大主教暗地里说他身体不好,如果得了什么病,他宁愿返回家乡罗马涅,而不是待在这个又冷又湿的地方。
到时候,大主教将向查理殿下举荐马罗维努斯为下一任大主教。
那是一年冬天,马罗维努斯还记得感染了风寒的大主教拍着他的肩膀说:“我身体多病,你要努力啊!”
这不是钦定是什么?我亲耳听到的!
可自从半年前那场撒克逊大叛乱后,一切都变了,自从那个赛里斯教士开尔文来到不莱梅,一切都变了。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开尔文的经义水平就从原先的粗糙超越了绝大多数教士,教士们都喜欢幽默温和的开尔文,讨厌严肃古板的马罗维努斯,尤其是年轻的侍从僧,他们几乎全部成了开尔文的拥趸。
不仅如此,这个真名为真慧的神甫,还掌握着一支强大的武力,来自他的领主汉堡伯爵冯。
天父啊,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强力的领主盟友?
于是,在小半年的时间里,开尔文带着这支军队,亲自剿灭了七支土匪,并组建了乡村的民团和哨塔,几乎以一己之力安定周边的治安环境。
他将战利品公平且合理地分配给了士兵和农人,还时不时到不莱梅教区的乡下传教,顺带也会调解纠纷,主持审判,同时还能医治疾病,为人祈福。
于是,在以菲尔茨为首的几个长老的推动下,开尔文快速当上了主祭。
真慧的声望越来越高,这样下去,恐怕等老主教去世,自己也成不了新主教,最重要的是,开尔文还比自己小三岁!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马罗维努斯简直是妒火中烧。
本来他只是暗暗地给真慧使绊子,以正常新来者的想法来说,不应该是忍气吞声,害怕给同僚留下不好的印象吗?
但这个开尔文真是智慧太低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挑明了,还要拉着他去大主教主持公道,逼得马罗维努斯不得不低头。
这开尔文也不知道会什么魔法,这种情况下,大家不都应该觉得新人不友好,需要敬而远之吗?
结果呢,反而更多人喜欢他,马罗维努斯每次经过开尔文的房间,里面挤满了听课的侍从僧,表达感激的农民,前来捐献的商旅还有讨论经义的其他主祭。
回到自己的房间,空空荡荡,大猫小猫三两只。
凭什么啊!
马罗维努斯双手死死地捏着斜面写字台上的木板,眼神凶恶,几乎是恨不得要杀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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