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未尽
郝昭微妙了愣了愣,终是直起身体整理重新穿在身上的纯黑衣物,他还是不喜欢许多摆在商店里的战地服饰,觉得这些与人体毫不贴合还多出太多奇奇怪怪毫无作用的带子的衣服并不适合自己,便只是自己照着教程做了几件,如今穿在身上与衣衫精致的夕对比,简陋的寒酸。
夕却不曾在乎这些,她走过来帮助郝昭一起整理,素白的小手轻轻拂过橘猫被肌肉撑得极为有型的胸膛,便有许多优雅繁贵的金纹贴合而上,又顺着衣衫向下,把紧绷的私改作战服轻轻拉直,与之同行的便是朱紫之彩蔓延而下,让一件普普通通的纯黑衣衫变得贵气逼人。
“走吧。”
帮郝昭重新打理一番的夕笑着指向惊蛰所在的山洞卧室:
“我倒是对让她心心念念的幕后黑手有了几分猜测,想来文远见她这副模样,便也有了打算,不如我们先看她几眼,在长远计较如何?”
夕突然的善解人意让橘猫受宠若惊,他赞同的点头,一边带着夕一起向惊蛰走去,一边强行忽视后背愈发炙烈的热意和顺着血肉皮肤在脑海里不断沸腾的声音:
“跑!!!快跑!!!这个人不是我!!!”
第二百七十章 任侠(一)
“想的怎么样了?”
推开烂木头拼拼凑凑组成的房门,金发麒麟虚弱的身影跃然入目。
比起郝昭和夕离开时几近疯癫的凄惨模样,现在的惊蛰小姐无疑冷静了许多。
她重新换回了最常穿的服饰,黑色外裹带有墨色淋漓的炎国特色花纹,白色内衬绣着直欲冲出布料的鲜活麒麟,绣娘无疑是功夫高深的老人,麒麟只是露出一鳞半爪,细密的针线便展露无遗。
也不知道这绣娘与夕相比如何,虽然若是让她来作画,只怕我这后背要被绣的千疮百孔反复重画。
数着惊蛰内衽上密密麻麻的针脚,橘猫不自觉的开始拿夕的技术与为惊蛰绣麒麟的大家对比。
但这也只是发散思维的把戏罢了——哪怕一项不感兴趣的普通技艺在夕的练习时间里可能连百分之一都不到,但她作画作了快几千年啊!
一个绣娘呕心沥血十多年学会的本事,一位神明神而明之练习时间加在一起接近百年的技艺,这是连对比都有些欺负人的事。
但惊蛰并不注意这一点,在这一刻,麒麟像个被扔在冰天雪地里无处可去的孩子,纵然衣衫华贵,也难掩心中油然而生的迷茫:
“我不清楚,我一直都想不清楚,郝昭,你说以前我们是朋友,我们在龙门遇见,相处几个月,做了友人,又在勾吴遇见,一起破获一起耸人听闻的案子。”
“可你知道吗?在现实里,我度过失意的二十多年,可在幻境里,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快三十年,现在早生华发,容颜易老,我许多次提醒自己这里是幻境,当不得真,每到夜里,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反复重复这样的话,一直坚持到你们到来为止。”
提到在幻境中蹉跎的岁月,麒麟露出哭一样的笑容,两只早早哭过的红肿眼眶挤在一起,竟忍不住又流出了眼泪:
“可我千百次的告诫自己也无法完全说服我自己,因为这里太真了,也太符合我认知里的炎国现实了,现实里的炎国,北境确实有问题,我在天师府求学时也确实面临过对那边的封锁,乌萨斯、莱塔尼亚、维多利亚、哥伦比亚这些新生的国度正不断诞生新血,发展自己,而炎国在这方面的进展……”
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停顿住了,纤细的喉咙上微不可见的喉结蠕动着咽了一下,仿佛在吞咽事实带来的不甘和苦涩:
“虽然我很骄傲炎国悠久的传承、古老的法术、强大的后继者、埋在历史里的大人物,但面对那些日新月异,今天是一座小小的移动木屋,明天就是包罗万象的移动城市的新国度,要我认为炎国在这方面不逊色他们,是不可能的。”
说出内心真正的判断后,惊蛰脱力一样向后倒去,单薄的身体躺在硬实的木板直角凳上如同枯枝,把一位看清世界的炎国官员内心的崩溃一点点从封闭的心墙里挖出来:
“悠久的历史让炎国人有了团结的理由,可也让我们有了傲慢,在许多研究上,我们至今都还在啃老天师们传承下来的数据,没有半点创新的想法——因为那没用,只要学好天师传下来的那些东西,在炎国做个官员、讨个生活是很容易的事。”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骄傲自身血脉,欣喜自身文化,天然地带着超越其他国度的傲慢,可是我们只是一头热的看到炎国强的位置,却没看到隐没
于阴影下的虚弱:”
“北境之事直到进入幻境前都是炎国心病,法术一事啃天师的咒法大全就话费了整个天师府求学的时间,政治一事跟着其他人做就好,心中有抱负,那就在平台上施展,可大炎传承千年,太多事已经缠成一团乱麻,再大的抱负也施展不开。”
“郝昭,”惊蛰带着绝望的脸庞带动纤细的脖颈扭过来,直愣愣地看着橘猫:“真正让我绝望的不是在幻境里受了什么样的折磨,也不是在这里施展不开抱负,而是、而是我只要把幻境经历的这些代入现实,我便会发现这些事迟早都要发生,无论我居于哪里。”
“甚至我在现实的遭遇还不如幻境,我年轻时一直以为做个密探就好,秉公执法、为民请命、缉拿凶犯、戳破阴谋都是我的拿手好戏,甚至继续做下去,成为炎国公正律法的一位表率也并无不可,可直到在这里位高权重我才知道一个小小的密探算得了什么,我自以为的公平正义其实谁都帮不了,很可能今天我缉拿了一地官员判他欺男霸女、徇私枉法,明天就会有另一股政治力量过来,把他直接放出来——我在幻境做了快二十年的官才知道政治是一个不看善恶、只看立场的危险游戏。”
提到这些年的经历,惊蛰灰心丧气的气氛更严重了,她就像是个没电的玩具娃娃,失神的眼睛空洞地转而凝视山洞光秃秃的洞顶:
“我会发现一旦我真的想做什么事,千般阻挠万般推止就纷至沓来,即使我想做一件好事,甚至可能是为国为民的大事,都有人站出来作为敌对政治立场和我唱反调,不分青红皂白,扯住一个理由穷追不舍、围追堵截,然而问他自己,却连个基本想法都没有,完全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我。”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惊蛰叹了一口气,眼角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留下,在这张再不见往昔书生意气的成熟妇人脸颊上划出悲凉的轨迹。
“我在现实里和你做朋友时是不是会说上司的拖延和反对,说朝堂上太多不堪大用的人占位置,还说我所作所为就算不是正义,也是对炎国有好处的?”
她突然向郝昭发问,橘猫愣了愣,紧跟着回答道:
“你那时可比现在有朝气的多了,我说因为炎国当前局势,你的举动不过是从江河湖海舀一瓢水倒进桶里,却不知道这桶里的水经过一段时间后又会被倒进海里,所求之物终究沦为虚妄,你那时可是相当有力的反驳了我。”
“呵,我想我反驳你时一定用了‘什么对现在被我主持正义的人来说,我做的事为他们带来了解脱了希望,这便够了’,或者‘炎国上下万众一心,纵然有天大问题,也不过是少许几个蛀虫做下的纰漏,一定会绳之以法。’,对吧?”
麒麟失笑地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往日那个自己一般自嘲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任侠(二)
郝昭一时沉默,不清楚该说些什么宽慰惊蛰:
因为麒麟说的确实是她当初心心念念秉持的,那时的惊蛰初出茅庐,总觉得炎国律法大于天,什么事求到最后都能求一个公平公正,哪怕来迟一步,正义也不会缺席。
“我已经连感叹自己天真都做不到了,”四十九岁将近五十的惊蛰疲惫地叹息:“站得越高看得越远,也越能看见一些不该看的。”
她静静地躺在坚硬的竖版凳上,虚弱的脸色像是没有它便直不起身来一样。
“我以前听人说现在看得一片肮脏是因为站的不够高,若是站的高了,便会看见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人间沧桑不过沧海一粟,到头来一切都会变好。”
梦呓一样的声音持续着,但郝昭却眉头紧皱:越是对陷入幻境前的惊蛰了解,越是能发觉此刻她的陌生,这已经不是经历多了的成熟,而是被苦苦打击折磨的沧桑了!
然而惊蛰对自身的变化毫无质疑,她只是痛苦地重复自己在炎国为官数十年得来的结果:
“可我发现天朗气清是因为那时候他们便只会看高处的风景,高处当然天朗气清,可他们脱身的地底,他们踏着的山峦,又哪里说得上风平浪静、一切安好呢?”
“郝昭,我初进幻境时觉得自己一定能堪破这所谓的精神考验,轻易走出去,可待了这么久我反倒害怕了,我甚至不敢去确认现实,因为我害怕现实和幻境一模一样,而我在现实的挣扎会变得像现在一样,拼了命的努力,到后来发现自己是个帮凶,命运仍旧把我当做奴隶。”
惊蛰喃喃重复道,碧蓝的瞳孔痛苦地紧缩着,与郝昭对视时甚至不敢把焦点关注在他的表情上,生怕看到哪怕一点点的失望:
对惊蛰来说,来自年轻时代旧友的失望比眼下的狼狈还要痛苦十倍甚至九倍呀!
她痛得连眼泪都要流干了,理想被打得支离破碎,现实却毫无改变,笑眯眯地继续
看着小麒麟撞的头破血流,好像她的挣扎、她的坚持只是转瞬即逝的微风,岁月一过,便成了历史里微不足道的一句“有能吏惊蛰”。
她当然渴望因公正无私把名字烙印在史书的一页,但惊蛰如今恐惧地却是史书有一页,却终无大用——她一个人大喊炎国需要公正、政治需要清明有什么用呢?终究还是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游过来退回去,最后一无所获,炎国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年轻时的惊蛰用成人之不能成鼓励自己,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能成就古往今来太多人做不到的大事业,那些过去时代的天师受时代所限做不到的事她通通都能做到,要想方设法将炎国推向这片大地上最强盛的国家,让人人丰衣足食、怡然自乐。
四十九岁的惊蛰忍不住笑话自己,到了高处,才发现过去盛极一时的天师们并不是因为什么时代所限的可悲理由,而是所在的利益集团、所敌对的利益集团并不允许他们做出什么惊世骇俗却功在千秋的举动——所有人都在既有规则里玩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改变呢?
只要一直用这一套下去,无论炎国发生什么,无论天灾人祸、战事饥荒,高居庙堂的大人们永远有办法让自己活得又舒服又自由,可改革一旦发生,被伤害到切身利益的人,可是会发疯的。
幻境里的惊蛰前二十年不清楚这个道理,看似志得意满,实则危机重重,有时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那位看起来支持她改革和变法的炎皇在某些时刻并不看好她的举动,为什么深夜里兴致勃勃和父亲讨论理想与现实时老麒麟总是欲言又止。
后十多年她还是不明白,直到自己走到尘埃里,才发现一切都是个笑话,她的坚持是,她的选择是,她的自以为是是,连她本人……也是。
这个笑话没骗到炎国人,没骗到炎皇,没骗到那些笑她什么都不懂的大人物,却把她自己骗得团团转,左摇右晃四处摇摆拼尽了精力吃足了苦头,却一无所获像个傻子。
已经干涸的眼睛再次模糊扭曲,红肿的眼眶被泪水刺激得发出阵阵针刺般的疼痛,纤细手掌握成拳头,四处寻访以来很少修剪的指甲刺穿了带着少许薄茧的掌心,惊蛰痛苦地扭曲着,她的身体因心灵的悲凉屈辱的痉挛,一位妄图打败世界的狂人被世界殴打得连站起身体都成了浪费力气。
沉默再一次席卷了这里,惊蛰被囚禁在这沉默的苦痛里,永不得脱。
直到郝昭发出一声叹息,走了过来。
“我从未想过你会这么想。”
他平静地说道,脸上不见半点与惊蛰相同的痛苦沉闷,也没有一丝一毫信仰崩塌的绝望,橘猫只是看着惊蛰,平静地把最终评价说给她听:
“你太极端了,也站的太高了。”
“惊蛰,你觉得现在不好,是哪里不好?”
他向惊蛰发问,随后不等惊蛰回答,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想你一定觉得炎国和诸国比差了很多,政治似乎永远都带着污泥,炎国人好像一直都过不了好日子。”
“那你未免太极端了。”橘猫叹了口气:“我想你一定没去过你说的那些国度,才会对他们戴上强行美化的神圣滤镜,你去过哥伦比亚吗,惊蛰?我去过,只要你去过,便会为那里生活的穷人感到悲惨,说是科技的发源地、人类文明的灯塔,可你知道吗,在哥伦比亚没有钱就是最大的罪过,科技的文明他们享受不到半点,人情冷暖则随着钱少钱多随时产生交换。”
“感染者在那里被叫做拓荒者,被扔到荒野里四处寻找矿脉或宜居地,为哥伦比亚的工业注入血液,可他们最终的结果居然是吃镇痛片吃死,为科技的繁荣贡献一切的个体享受不到来自科技的半点馈赠,临死的称号居然是原料——感染者的尸体能否纯化为源石,同样是哥伦比亚源石工业的研究重点。”
第二百七十二章 任侠(三)
“哥伦比亚如此,乌萨斯和莱塔尼亚就更不必说了。”郝昭冷笑一声,明显对提到的两个国度好感不佳:“一个肆意使用奴隶制度,迫害政敌和普通人成为感染者去挖矿几乎成为常用手段,一个时至今日都觉得应该让大陆匍匐于莱塔尼亚之下。”
“当年巫王活着时他们恨不得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舔他的鞋,现在趾高气昂的打着贵族旗号要让其他国度的所有人跪在地上向他们鞠躬——多么前倨后恭惹人发笑啊,莱塔尼亚贵族的互相倾轧和他们漠无人性的法师塔时至今日都在秘密研究感染者,然而他们为了满足实验品人数,居然心安理得的利用源石制造人间惨剧。”
似乎想到了旅途上看到的肮脏,郝昭发出一声厌恶的鼻音,满带着对乌萨斯和莱塔尼亚的厌弃。
“维多利亚更是可笑,你在龙门和京城接受过维多利亚商人的款待吧?”
他
低头向惊蛰发问,麒麟弯曲脖颈点头同意,维多利亚菲林优雅的礼仪和对利润一丝一毫不愿放弃的贪婪一度让她印象深刻。
“虽然翻旧账很不好,但我不得不翻一翻维多利亚人的旧账——因为他们这些人直到今天依旧狗改不了吃屎,从未停止从他们祖先那里一路传承下来的强盗行为。”
橘猫像是发泄与维多利亚人之间的怨气一样,冷冰冰地描述道:
“那里看似文明的贵族和大工厂主笑嘻嘻的用微薄工资招揽普通人作为工人,以这些普通人作为就业人口降低城市税收,暗地里想方设法在隐秘位置——大多是地下——建立暗工厂,在这里面,失踪的普通人、感染者、从人贩子手里收来的奴隶……全都在这里没日没夜的做工,每天的工资却只有一顿吃不饱肚子的饭。”
“维多利亚人的王站在最高顶点高呼着阿斯兰帕夏当年带领菲林和阿斯兰联盟攻占维多利亚的荣耀,处处标榜阿斯兰与维多利亚同在,王者与维多利亚共荣辱,自称爱好和平、带领维多利亚走向辉煌。”
“可他的荣耀是抢夺的,土地是侵占的,财富是掠夺的,站在无数鲜血和牺牲后,他得意洋洋的高呼着,我的荣耀与国家同在!”
像是实在无法忍受阿斯兰的自欺欺人,郝昭忍不住吐出一口嘲讽的气流,明明同样是菲林,提及维多利亚人时却带着刻骨的水火不容——终于让惊蛰觉得郝昭其实也有好恶、有缺点和不理智的水火不容。
“所以,听了我的描述,你觉得那些国度怎么样?他们和炎国相比又怎么样?”
橘猫挑着眉头问惊蛰。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惊蛰对着他笑笑,清淡的唇色弯出少见的清亮弧度,前二十年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有很多,后十年却越来越少,出身名门的底蕴终究会耗尽,炎国诸多势力的耐心同样接近空竭,打算旅行前,惊蛰已经没法在镜子看到能笑出来的自己。
以前她遇到老不修们神色严肃好像是谁谁谁欠了他们钱一样时,经常恭敬的弯下腰来问好,但私下里其实觉得他们又不亲民又和年轻人聊不来,一脸严肃未免让其他人畏惧,现在她成了老不修,才发现神色严肃是普遍现象,看得清了心里又有几分抱负的人,实在笑不出来。
“意思是用其他国度的不好对比炎国的好没法让你开心了?”
郝昭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边传来,惊蛰循声看他,正好对视到一双平静沉稳的金瞳。
真熟悉啊。
哪怕已经忘了与郝昭是在哪里见面,又是在哪里重逢,坐在茶楼酒馆闹市中交谈理想,甚至连见过面做过朋友这件事都需要郝昭亲自提醒,但再一次面对这双金灿灿的含光金瞳时,跃动的熟悉感便扑面而来,无声诉说着他们相识的过去。
我猜我们一定一见如故。
惊蛰如此想着。
“明明以前的时候你一批判炎国种种不好,我举其他国度的惨像你便会同仇敌忾揪着这一点大骂对面,心情也不自觉好很多,想不到今日居然成了这份模样,长大有这么改变人吗?”
那熟悉的金色竖瞳笑得眯起,略带促狭地看着她。
然而即使调笑他人,郝昭也身躯挺直脸色变化不大,即使带着笑容调侃起来,也让人很难分辨究竟是讽刺惊蛰过往的幼稚还是叹息她现在的成熟,但惊蛰就像是被郝昭的话音激活了某种本能,没有去关注其他外相,而是正视郝昭的眼睛,直面其中汹涌蓬勃到好似具备重量的意志,只关注那一双略带柔婉弧度的瞳孔:
虽然面向英武不凡,但郝昭确实有一双很温柔的眉眼,诸多情绪都在这眉眼中无所隐藏,只是平日里这双眼睛中蕴藏的意志太过强烈,没有人会强压着不习惯去关注一个身长二米有余的男人有没有藏不住事的眼睛。
“那我那个时候一定很天真,轻易就入了你随口编织出的洞口里把情绪一泄而空,到头来居然忘记最主要的事是削除陈规陋习,乃至因为过于累赘的拖累而忧心痛苦,而不是抓住地上诸国的问题把他们指摘的一无是处。”
她清淡的笑容带着点年轻时候的韵味,看到这样的惊蛰,郝昭反而放松下来,橘猫伸出手,轻轻揉动麒麟乱蓬蓬的金发,以现实和幻境时间对比,从勾吴时代到灰心时代,惊蛰已经度过了快三十年的时光,却仍旧保有一头金灿灿软绵绵的头发,摸起来有种捏着抱枕的奇异舒适感。
“别闹了,我已经快五十了,不能像哄小孩一样哄了。”
惊蛰抬起双手,捉住郝昭揉动脑袋的手腕,轻轻地开口。
“孩子还小时觉得无所畏惧,希望被人像大人一样对待,大人成熟了却觉得苦闷难言,希望能回到小时候,你选的这条路注定孤独,能找到几个和你一样志同道合的同伴呢?背叛的、离别的、放弃的,遇到了
不少吧。”
郝昭没理会她连力道都没有的挣扎:
“这不是有朋友来了吗?心地善良的惊蛰小朋友找不到小伙伴,家里有了新孩子,父亲母亲也不再那么爱你,所以以前的老朋友来啦,他心里想的不是风尘仆仆快五十岁的惊蛰女士,而是那年二十多岁还很稚嫩的惊蛰小姐,所以没关系,没关系,这里可以没有惊蛰女士,可以留下其实很难受很消沉的惊蛰小姐。”
大猫还是轻轻捉住她的头发,轻轻的揉动,最后把手放开时,却是惊蛰的两只手捉住了他的手腕不放。
“对、对不起!我,我有点失态,真、真不像话。”
她哽咽着说道,把郝昭的手挪到自己脸上,遮住原本就红肿不堪的眼睛,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表情,郝昭的掌心很快便被泪水浸润,恰如惊蛰小姐:
“可是、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任侠(四)
“睡着了?”
绿色的植物叶子被压到杯底,烧热的开水在空气中划过精准的抛物线,盈满整只宽大的杯子,水瓶交击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悦耳动听,两个还清醒的人相顾无言。
夕对权能的用法长进太多了,也不见她多做些什么,热水只是在杯中休息不到眨眼的功夫,再被她从杯中倒出时,已经是热气腾腾的清香茶水。
大画家用画出的玉杯承装滚烫的茶水,小心地递给郝昭,温度极高的水液被她在手中盘上一盘,再落入郝昭手中时,已经是恰能入口的温热。
橘猫对夕笑笑,接过茶水毫不犹豫地饮了一口。
夕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和郝昭一样小口啜饮,一边用握住杯壁的纤白小指对着夕轻轻指了指。
“睡着了。”
郝昭小声地和夕说道:“心神大恸之下骤然放松,睡眠是最好的疗养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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