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拾月三十
越是与浮士德交谈，白邈就越是能感觉到，这个名为浮士德的人，也许本质上已经变成了一个知道自己过去的陌生人。
两者彼此间的经历完全不同，最终塑造出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物。
浮士德停止了笑，问道：“你对于诺亚船长的了解有多深？”
“我不了解他。”
“真可怜。”
白邈又有些窝火了：“你这不像是想要跟我谈判的态度，不如我们再打一场？”
“不了，时停这东西太过分，我的钥匙还没做到可以打开时间锁定这个程度。”
浮士德有些遗憾地摸了摸黑金立柱：“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在这艘船上吗？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对你说，我是被诺亚给困在这里的，他把我与这艘船融为了一体，让我来给这艘船供给能源。”
“这艘船无尽能源的秘密，看来你清楚？”
“诺亚发现了一个能量方程，就像质能方程那样，只不过比起质能方程还要高效，数量级还要巨大。”
浮士德苦笑起来：“他发现了在精神与现实的转换中，存在能量的交换，也就是说他可以从精神世界中提取能源输入到现实世界，实现另一个意义上的永动。”
说到这里，浮士德的语气中流露着憎恨：“而我，则是被他抹消了肉体，只留下精神替他做转换的工作。”
白邈分不清浮士德的话语中有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精神与现实的转变……听起来像是法夫尔告知过的第四阶段的标志？
这样一来，诺亚果真还是未来的自己了？
“你不相信我也可以理解，但你想想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浮士德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你完全可以用你掌握的各种测谎技巧来分析我话语的问题。”
“但你也同样可以用各种防读心的技巧来掩盖你内心的真实意图。”
白邈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证伪。
“所以，诺亚也是我们的一员？”
浮士德却摇了摇头：“你是真的被诺亚给骗了，诺亚一直以来都在营造一个错觉，那就是他是我们。
“但其实并不是。”
在白邈开口前，浮士德又给白邈科普起来：“你应该知道门内有些强大的生物会反向入侵，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许多人想要把门给关上，最起码要控制好，不让里面的东西随便出入。”
见白邈点头，浮士德接着道：“那道理很简单，门内生物是可以意识到门的存在的，对他们来说，叩门者也是他们世界的入侵者，而且还会在不知不觉中替换掉他曾经熟悉的人，以那个人的身份完成门发布的任务。同时你还会在门的模因影响下，完全没办法意识到你所熟悉的人已经被替换了。
“平心而论，你要是知道这种事，你对于叩门者的态度会友好吗？”
白邈想了一下，感觉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
谁都不希望自己的世界被奇怪的东西给入侵。
“好，在这个前提下，诺亚成为了那个打破门模因干扰，并且意识到了门存在的人。
“他意识到自己世界所降下的大洪水，就是门的手笔，也是叩门者未能完成任务的惩罚。
“于是他决定向叩门者复仇。
“他用余生寻找叩门者的踪迹，并从叩门者的身上学习到了诸多超越现实的知识，他对于门的了解也在与日俱增。
“直到他发现了门发布任务的规则。”
浮士德的讲述到这里戛然而止，白邈强忍住冲上去给他一刀的冲动，问道：“后续呢？”
浮士德怪笑起来：“想听后续的话，你也该告诉我一点有关于你的消息了，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你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会想着回来？你知道了什么消息，才让你不惜花费一张船票也要回来这里与我对峙？”
“我的经历也很简单，我不仅会时停，同时依据霍尔克制造出了预知未来的道具，这让我可以预知到未来我可能会经历什么。”
白邈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经过告诉给浮士德，浮士德的话里也极大概率存在很多虚假信息。
但应该还是有可信的成分。
比起纯粹的谎言，半真半假更让人难以分辨。
“我发现未来因为你的存在充满了分歧，原本船上应该和谐的局面因为你变得混乱不堪，也让我未来进入新的副本时，行动异常艰难。”
浮士德嘿嘿一笑：“所以你是为了让你未来在副本里变得更好受一些，才跑到过去寻找答案的？”
“可以这么理解，同样我也好奇，无尽能源号上的这些秘密。”
“我想想……你说的那个副本，是不是向日飞去？”
白邈虽然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浮士德判断自己话语中的漏洞，但在浮士德精确说出向日飞去四个字的时候，白邈依然有些震撼。
“没什么好隐瞒的，向日飞去，是我们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点，不管是哪一个时间上的我们，最终都会经历向日飞去，有人在里面拿到了钥，有人拿到了锁，有人干脆死在了里面，你应该还没去过，好奇锁跟钥是什么吗？”
这家伙……他不知道零时之锁的特效？
不对，他言语里的钥与锁，根本就不是一始之钥与零时之锁。
在他的时间线中，这两个道具还没有被制造出来。
留下的仅仅是不具备完整力量的半成品罢了。
白邈找到了浮士德话语中的弱点。
“锁与钥，就是你手里的这个武器对吧？”
“对。只有我，是同时获得了两个道具的人。”
浮士德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豪，仿佛做到了一件其余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种超出其他个体的成就，是他认为最值得称道的地方。
“这是钥匙，能够解开一切防御，让任何防御无效化，如果我想，我甚至可以打开你精神上的枷锁，强行获取我想要的信息。”
白邈嗤笑一声：“你要真做得到这一点，你就不会这样老实地坐下来跟我谈话了。”
浮士德也笑了起来：“看来你挺了解自己的，没错，现在我没办法发挥钥的全部力量，我没办法打开你精神的防御。”
浮士德接着又介绍起锁来：“这锁链，能够锁住一切物体的轨迹，同时也能给自己的精神施加枷锁，让任何人都无法读取到内心的信息。
“但同样，我也无法发挥它的全部力量。”
白邈好奇道：“那用你的钥，去开锁，谁能赢？”
矛与盾，总得有个胜负。
“排除掉使用人水平问题的话，目前来看还是钥占上风，所以很多人的选择是钥。”
“你为什么知道其他人的事情？如果你遇到的我已经拿到了锁与钥，那么你是不可能赢下来的。”
浮士德赞许道：“不愧是你，很敏锐的洞察力，但如果我告诉你我在进来前就跟很多自己打过交道了呢？”
“这又是什么原理？”
白邈越想越不对劲，浮士德手中的锁与钥根本就是个半成品，不可能跟自己这样，还能从未来获取到信息才对。
最让白邈费解的是，虚无缥缈手中的一始之钥也是锁链形态，虽然他也召唤过圆柱攻击，但圆柱并不能给他提供免疫时停的能力。
是虚无缥缈召唤出锁链后，才可以在时停范围内自由活动的。
“原理很简单，等你拿到钥之后就明白了。”
浮士德感慨道：“拿到了钥，才正式意味着你进入了与无数个自己竞争的世界，不同时间上的钥会互相感应，利用它那开解一切的能力，强行打开一道门，门内存在的便是另一位同样持有钥的自己。”
浮士德深吸一口气：“而那时候，厮杀就开始了，胜者可以得到一截锁扣。”
“锁扣？为什么会是锁扣？”
浮士德摇头：“这是拿到钥的特殊规则，也许当锁扣数量足够多的时候，就有其特殊效果了，我大概也只得到了三十多个锁扣吧。钥的感应也只会感应持有锁扣数量接近的人，也就是说当你锁扣越多，你所碰到的自己，也是拿到许多锁扣的。”
白邈对这种近乎是养蛊的方法感到胆寒。
这也太离谱了。
白邈决定点到即止，有关于锁与钥的事情，浮士德嘴里的话与自己掌握的信息存在太多出入。
继续询问下去恐怕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算了……这距离我还很遥远，我更好奇诺亚船长在知道门发布任务的规则后，又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应该能推断出来。
“他做了一件任何一个知晓门，以及叩门者存在的人都想做的事情。
“利用门发布任务的规律，自己创造出任务，将叩门者骗进来杀。
“他也想过向门复仇，但他终究都无法认识到门存在的本质，最后造出了诺亚方舟这一座叩门者的坟墓，在更名为无尽能源号后，便一直让叩门者们进入门内，在他极为苛刻的要求下完成寻找配件的任务。”
浮士德叹了一口气：“结果显而易见，船长都活不过一天，运气好的可能活个两三天吧。”
“那既然如此，他费劲心力制造这些部长以及秘书又是为了什么？他难道不希望建造出一个繁华的文明都市？”
“你不知道的东西还挺多的，我能够把诺亚的动机告诉你，已经很不错了，至于诺亚心里在想什么，你认为我会清楚？”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嘿，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进入过亚尔阴影这个副本，你手中这把月之剑就是最好的证明。据我所知这把剑应该是霞红胡桃的专属配剑，是她在亚尔阴影副本中拿到的传说武器，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中？你要么完成了这个副本，要么与霞红胡桃的关系极佳，让她愿意把配剑借给你使用。”
白邈少见地从浮士德的语气中听出了嫉妒的情绪。
“霞红胡桃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你应该不会与她关系很好吧？”
白邈可以肯定，要是自己回答自己跟胡木爻关系很好，浮士德会放弃一切来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我完成了亚尔阴影这个副本，霞红胡桃我没听过。”
浮士德语气放松下来：“那也就意味着你进入过深渊街，你身上还有深渊嚎哭这一个Aleph级道具……这么早拿到Aleph级道具，你肯定成为了别人眼里需要仰望的大佬吧？”
随后浮士德的语气有些激动：“呵，这样一说，那一天你是怎么抢在霞红胡桃之前进入深渊街的门的？”
“我想不明白，本来那天你应该在学校做作业，刷题，心中充满对于高考的信心以及未来的幻想，认为这个世界高考对你来说依然是唯一一条上升途径。
“为什么你会抢在霞红胡桃前，前往天台，进入深渊街？
“凭什么你可以提前这么久成为叩门者？而我，却只能在好几个版本后，吃其他人的残羹剩饭一步步往上爬？”
嫉妒、憎恨、愤怒。
浮士德完全不加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情感。
第二百二十四章 唯一的解脱可能性
面对浮士德的嫉妒，白邈也只是微微摇头：“你不能这么想，你应该想的是，只有提前进入门的我，才能够像现在这样站在你面前，你在船上的时间这么久，总能够遇到这么一个自己。”
浮士德站在原地，用手抚摸着面前的立柱，良久他哼了一声：“你说的没错，对我来说你是必然会存在的一个可能。”
“能跟你达成共识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你应该想要对诺亚复仇，但诺亚本人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打算么？”
浮士德只是反问道：“如果是你被一个人束缚这么长的时光，你会想要做些什么？这艘船，包括这艘船上的部长与秘书，都是他的造物，都是为了他那狩猎叩门者的愿望而存在。
“我当然是会尽自己的一切可能去阻止诺亚实现自己的价值。”
浮士德对与诺亚，已经是用憎恨无法衡量的情感了。
“这正是我好奇的另一件事，你为什么这么配合他？你明明可以选择告知值班的船长一切，共同寻找让你解脱的办法，顺带还能报复诺亚。
“但你却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成为了诺亚的帮凶，替他完成猎杀叩门者的工作。”
“你想错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配合他？我只是在想，要是诺亚真的有一天会回来，那我不就可以好好地享用他了么？
“我一定会将他身体的每一条神经都完好地分离出来，让他彻头彻尾地感受痛苦，我会让他连死亡都觉得亲切。”
浮士德说到这里，忍不住冷笑起来。
正所谓当局者迷，白邈有些怀疑当浮士德产生这样的想法时，他就已经上了诺亚的当了。
认为诺亚总有回归的那一天，这不就是所有部长跟秘书同样的期望吗？
那浮士德有没有可能就是以自己为蓝本，制造出来的另一位部长，专门负责处理船长的部长？
这也就意味着浮士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是原本的自己，而是一个复制品。
一个有着原本完整记忆、性格的复制品而已。
也许浮士德永远等不到他心中的诺亚船长了。
但他这股憎恨，也必然会在自己离开后产生极为严重的负面效应。
或许当他意识到诺亚希望建立一个繁华都市圈的愿望并不是虚假的之后，他就会千方百计地阻止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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