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拯救的女魔头们，找上门来 第89章

　　“我感觉得到，夏尔兰娜他们是具有人性的。我也见过他们在战场上屠戮敌军的恐怖气势。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们……”

　　说到这里时，夏尔顿了顿：“……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延续，我愿意付出爱去对待的人，就像对你和洛芙娜一样。我会教导他们的，他们会成为善良的人。”

　　也正是在这时候，希尔娜注意到了夏尔语气中的犹豫和眼神中的迷茫。

　　她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端详着老师漆黑的双眸。

　　这一次，她感觉自己真正能够看到老师的内心了。

　　她忽然明白了——其实，夏尔老师也拿不准，他的内心深处，也充满了忧虑。

　　夏尔一直不是大公无私的英雄，他会有偏爱的人，会有自己的情绪。

　　他会在希尔娜小时候魔法失控后，帮助她隐瞒真相；会在洛芙娜被恶魔蛊惑闯祸后，努力帮她平事脱罪；会因为爱卡特琳，所以哪怕教皇让他做一些他不乐意的事情，他也会去做；他也会在担忧自己的孩子可能堕落成魔的情况下，选择去相信这些子嗣。

　　从纯粹的道义上，他做得并不对，他在偏帮自己所爱的人，而不是真正基于公理和道义做出割舍。

　　但他还是会这样做。

　　就像教皇所说的那样：他一直受困于他的良心和现实。他有时想当一个大公无私的人，有时又会爱身边的人甚于陌生者。他很想做点什么改变世界，但是又畏惧自己的作为会给别人带来痛苦。

　　但也正是这样，知道夏尔老师会偏爱希尔娜，希尔娜才会这样爱他。

　　————****————

　　希尔娜：“那天，我又问了老师很多问题，他也给了我逐一解答。

　　“老师其实从没憎恨过教皇和门罗，也不想和他们为敌。所以，只要他在，如今的伊波利，就不会继续往西扩张。

　　“夏尔老师还以为，门罗之所以瞒着他，伤害夏尔兰娜这些孩子，是因为教义和职责迫使他不得不剿灭些和恶魔有关的存在。他虽然理解门罗，但为了洛芙娜，也为了这些孩子，他会与门罗为敌。

　　“但，老师那时候其实并不知道，教皇并不是他认为的那个被权力和欲望控制的提线木偶，门罗也不是一个被教义和职责束缚的人。

　　“恰恰相反，冕下比任何人都要激进和强势。她甚至完全就是靠着极端的偏执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她的理想甚至比夏尔老师的还要狂妄。

　　“我当时很想告诉夏尔老师，告诉他，其实，他的孩子不只是七个，还有另外七人就在教廷的地下囚禁着，我想要告诉她圣安四世的真实身份和她那可怕的理想……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也想要让老师能和他所有的血脉后裔团聚，但我的理智又在告诉我，这样做不会有好下场。

　　“一旦夏尔老师知晓实情，愤怒必然会驱使着他和教廷为敌。我最爱的老师，和我曾视为偶像的冕下必然产生冲突，不论谁的胜出，最后都会是一场悲剧。

　　“我更担心，那些孩子注定是会失控的，他们是恶魔的孩子，夏尔老师也会因为他的偏爱铸成大错……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139.如何才能不辜负所有的人

　　“无名，那时候，我经常想起那七个被囚禁的孩子的眼睛，想起我对他们发下的誓言。我保证过我要让他们获得自由，让他们见到他们的父亲。

　　“可真正到了和夏尔老师重逢的这一刻，我却无法开口对他们的父亲说明他们的存在。

　　“教皇冕下要复活她逝去的子嗣们，而夏尔老师也要保护他的孩子，哪怕这些孩子还是恶魔创造的……夏尔老师知晓真相后，他们必然会发生冲突。”

　　面对这个无解的问题，希尔娜只感觉愧疚难当，所以那段时间，她像发疯一样找事做，想要借此遗忘这些让她难受的抉择。

　　作为当时举世少见的优秀魔法师，那段时间，希尔娜利用令人惊叹的魔法，协助伊波利的工匠们建造了数所千人规模的扫盲学校。

　　为伊波利重修了新式的城防工事，铸造了能够防御高阶破坏性法术的壁垒。

　　精进改良了印刷技术，大规模刊印了上万份扫盲用的通用语课本，用于扫盲和启蒙教育。她还挑选并训练了一群魔法天赋者——这一切她只花了两三个月。

　　拥有着在教廷任职多年、亲自接受教皇指导的希尔娜，在这些事情上天赋经验都远超常人，自然效率惊人。

　　可驱使着她做出这些贡献的，却是她内心的罪恶感。

　　夏尔看着卖力忙于各种任务的希尔娜，有些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努力，想要劝她歇息一下。但是，冷眼旁观的洛芙娜，比夏尔要敏感得多，她察觉到了妹妹这番努力之下掩藏的心虚。

　　洛芙娜也发现了，自己的这个妹妹，对夏尔兰娜等孩子好像并不很真诚。

　　但她也不太确定，所以她只是提醒自己深爱的孩子们，要离希尔娜远一点。

　　其他孩子对洛芙娜言听计从，也都躲避着希尔娜。只有身为长姐且平时性格较为温和的夏尔兰娜，愿意和希尔娜交流。

　　虽然夏尔兰娜也知道，这位希尔娜女士刚从教廷返回，很可能和那位差点杀光了她兄弟姐妹们的门罗是一类人，但她还是愿意对希尔娜释放善意。

　　看着这位面带微笑，对自己充满耐心的黑发少女，希尔娜很想信任她。

　　可每每回想起夏尔兰娜屠戮敌人的模样，她还是会心存忧虑。

　　两人在交谈时，也不可避免提及了夏尔兰娜过去镇压暴乱时制造的杀戮。

　　对此，夏尔兰娜的解释是：

　　“如今的伊波利需要我们的付出：暴乱需要我们镇压，人民需要我们保护，战争需要我们引导……这力量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不是普通的孩子，我要帮父亲和洛芙娜姐姐实现理想。我或许会双手沾血，或许，杀戮会让我冷漠、残忍，但这是值得的。”

　　“这怎么会是值得？你会被幽界的力量侵蚀的。”希尔娜提醒道。

　　“如果我真的被侵蚀，逐渐变得嗜血好杀，父亲和洛芙娜姐姐会提醒我并阻止我的。我也能改正过来。”她并不介意。

　　希尔娜摇了摇头，表示了不赞同：

　　“可是，如果夏尔和洛芙娜，离开之后呢？你知道的，即使我这样魔法天赋较高的人，依靠魔力的加持，也寿命有限，更不可能死而复生。可你呢？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仅剩一颗头颅都能重生。

　　“等到你的父亲、洛芙娜……陆续离开人世。等你发现你熟悉的人们逐一老去，而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依然年轻强大。

　　“想象一下，所有的人都匍匐在你们的脚下，只要让那些全然陌生的人们去死，你就能变强；任由凡人相互残杀，自己就能获得长寿……那时候的你，还会这样温和善良吗？你还会认为，自己和常人是同类吗？”

　　想了想洛芙娜、夏尔离去后的世界，夏尔兰娜确实会感觉到一阵悲凉。

　　这个过去她从未细想过的问题，此刻正困扰着她。

　　她不希望她的父亲和洛芙娜姐姐就这样离开，让他们兄弟姐妹七人在陌生的世界上度过漫长且没有尽头的人生，更不想在时间的推移下一点点变成冷血的统治者。

　　“那时候，我就不知道了……”夏尔兰娜只能这样回答。

　　看着少女略显颓丧的脸，希尔娜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残忍了。

　　但她也知道，自己问的问题切中了要害。

　　随后的日子里，希尔娜也听闻了些从西方传来的流言蜚语。

　　教皇利用幽冥系魔法伪造神迹的消息，经过口口相传，在添油加醋之中已经传到了遥远的东方。

　　人们传说，在西方的教廷核心，伟大的荣光之都，接连出现了难以言喻的神迹。有死者的灵魂重现人间，有无需耕作就疯长的果树和谷物，有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恢弘都市……

　　夏尔对这些谣言嗤之以鼻，认为这要么是信徒的夸大妄言，要么是教廷那边利用魔法在哄骗信徒——他其实猜得很接近真相了——所以，相较于那些传闻，他更在意自己手边的任务。

　　只有希尔娜知道，那些神迹，是夏尔的孩子们带来的。

　　幽界的力量以扭曲的方式，打破了桎梏凡人的生死，它虽然能创造这些神迹，但索取的代价也让常人难以接受，注定只会带来痛苦。

　　幽界的力量是罪恶之源。

　　那些逝者的妄念本该在冥府中沉寂，但却因为恶魔的出现被引导到了人间，强加给了这些孩子。

　　所以，他们会被囚禁，被利用。即使有真心去爱着他们的人，那手足亲情也可能因为事实上的利用关系而变质。他们自己身为人的本性，也可能因为这股力量而扭曲。

　　也许，这就是那头恶魔的目的。

　　希尔娜感觉自己想明白了。

　　只要剥离这些孩子的幽界力量，让他们做回纯粹的人，那样，便不会再引起相关的争端了。

　　希尔娜说道：“这个想法在我脑中成型后，我就越想越觉得可行。

　　“剥离这些恶魔强加给这些孩子的幽界力量，让他们变回真正的，拥有生老病死的凡人。不要再让他们承担这些不必要的命运了。

　　“他们应该像是普通的孩童一样，普通地活着，享受父爱和母爱，长大，再迎接各自的死亡。

　　“只要那些力量能回归幽界，那么，教皇就没有理由再囚禁那些孩子，夏尔兰娜他们也不用承担他们不该承担的责任，不用再到处打打杀杀，更不用担心自己被力量腐蚀。

　　“我又不是洛芙娜，我不需要仰仗这些孩子来承担保卫国家、镇压平叛的重任，这些任务也不该交由一群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我自己就是最优秀的魔法师，我才是有能力扛起责任的那个人。”

　　“于是，在一个契机之下，我离开了伊波利，返回了教廷，再次见到了教皇。

　　“为了救出被她囚禁的孩子们，我编造了一个谎言。

　　“我声称，我会协助她抽取那些孩子身上的幽界力量。到时候，力量归教皇所有，她可以随意支配，用于复活她的子女，制造奇迹哄骗信徒都行；而我只要那七个失去力量的孩子，我要带着他们和夏尔团聚。

　　“教皇当时也答应了。

　　“但是，实际上，我的计划是彻底驱散这些孩子身上的力量，让这力量回归冥府。让教皇从她那疯狂偏执的理想里清醒过来。这样，不论是我曾尊敬的圣安四世，还是我深爱的老师，我所保证要拯救的孩子……就都不会被辜负了。”

　　————*****————

　　在洛芙娜尼亚城的别墅中，希尔娜和无名经历了彻夜的长谈。

　　此时，天已经渐渐变亮了。朦胧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了两人身上。

　　希尔娜说到这里时，无名感觉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也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希尔娜会自觉自己铸成大错了。

　　她的那个计划，恐怕没有按照她预料的那样成功。

　　此时，疲惫感也逐渐袭来。

　　无名感觉有些困倦，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想要听完希尔娜的故事。

　　但希尔娜觉察到了楼上的响动。

　　“似乎，夏尔老师和洛芙娜他们要醒了啊。”她叹了口气：“我为了自辩，不知不觉啰嗦了这么久……我也得走了。无名，抱歉，让你一晚没睡。”

　　无名虽然可惜，没能等到希尔娜说到结局，但出于礼貌，她回应道：“没事，我觉得这是一个了解你的好机会，我很高兴您能告诉我这些。”

　　眼看着夏尔过会儿就要下楼了，希尔娜显然不打算面对她的老师，她执意要走。

　　无名只能劝她：

　　“希尔娜小姐，我感觉得到，夏尔大人他并不责备你，他和爱洛芙娜小姐一样爱你。您如果感到愧疚，还是和他当面解释比较好。”

　　“我是个自私的女人，算了吧……”她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座位：“无名，如果你实在好奇，你可以问问夏尔老师。他或许会给你解答。我也期望他真的不介意，但我骗不了我自己。”

　　说完，这位蓝发女皇起身离开了座位。

　　随后，她曼妙窈窕的身形慢慢变淡，越来越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她离开了。

140.逃避与否

　　希尔娜消失的刹那，无名回过头，正好迎上了夏尔的目光。

　　“夏尔大人，您醒了？”

　　“嗯。”

　　下楼后，看着一宿没睡的无名坐在餐桌旁，夏尔没说什么。

　　他其实知道昨晚希尔娜来过。

　　尽管希尔娜昨晚压低了声音，隐匿了自己的气息，竭力不让自己被老师察觉，但夏尔还是能感应到希尔娜的到来。

　　她一直困在过去的内疚和自责之中，认为自己辜负了夏尔，这点让他无可奈何。

　　夏尔也清楚，他的两个学生都有各自的毛病：洛芙娜过于感性且性格直率而冲动，而希尔娜则过于理性且性格内敛又忧愁。

　　虽然两人性格大相径庭，但共同之处在于，她们都被困在了往事之中。

　　洛芙娜希望了解过去的真相，而希尔娜希望得到他真正的原谅。

　　她们不理解夏尔千年前为什么忽然离去，更为过去的遗憾耿耿于怀。只能在千年里坚持等待，笃定她们的夏尔老师从未离开这个世界，在漫长的时光中不断寻觅着他的踪迹，直到现在她们才找到线索，追寻过来。

　　为了再续前缘，也为了了却恩怨。

　　而夏尔却很难给她们一个合适的解释。

　　他之所以一直躲避着这两个学生，之所以即使是在千年之后，宁可住在那座远离大陆的岛屿上也不愿意再见她们，就有这方面的缘由。

　　“无名，希尔娜昨晚来过了？”这样想着，他平静地问向面前的金发女孩：“她对你说了什么吗？”

　　无名点了点头：“嗯，希尔娜小姐是来过……她昨晚和我说了很多事：教皇的真实身份和图谋，她怎么遇到您的子嗣的，回到家乡后又做了什么……都和我说了。

　　“她还说，她由于‘野心和贪婪’，利用了夏尔大人您的孩子，剥夺了他们的力量，将他们用作了工具什么的……当然，我感觉她是由于过度内疚在夸大其词。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明原委，就离开了。”

　　“看来她还是不愿意见我，也只有面对你时，她能放下些戒备。”夏尔无可奈何道：“下次，如果她还来找你，见面的时候记得替我转告她：我从来没记恨过她，我一直也很想念她，希望她能放下过去，别再为一千年前的事情纠结了。”

　　“我会转告的。”无名郑重地点头：“我感觉得到她对您的情感，我也希望她能和您当面详谈解开心结，但是我觉得有点儿难——我毕竟不清楚您和她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希尔娜小姐又那么固执、甚至有些偏执……”

　　“无名，你转达到意思就好。”夏尔对这位一直体贴可靠的家人表达了谢意：“辛苦你了，还得麻烦你作为传话人。”

　　但无名在昨夜的长谈之后，其实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眼看着夏尔打算转身去书房继续看书，无名犹豫了一下，上前拽了拽夏尔的衣角。

　　“怎么了？还有事吗？”夏尔转身看向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