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人类吧！ 第41章

　　剧烈的疼痛袭来，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不痛的，没有哪一处是不疲惫的，甚至都有些麻木了，阿乌拉只觉得自己好似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一样，只是凭服从魔法动弹着。

　　“我还不圓能死，我好不容易活下来，芙莉莲都没死，我怎么能死呢！”

　　阿乌拉那强大的求生欲又起效了，这常人来讲完全没法动弹挣扎的伤势，身上多处肌肉撕裂下，阿乌拉却硬生生的动起来，一处长矛贯穿伤给自己找过去，一一止血。

　　啊，阿乌拉多么希望，自己学过治愈魔法。

　　但那是与她擅长魔法截然不同的领域，阿乌拉并未接触过。

　　如果她学过，那现在阿乌拉就不需要使用高温魔法代替治愈魔法快速止血，每一次魔力的流动，火光的乍现，阿乌拉的身体都一阵剧烈的颤抖。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也许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阿乌拉是非常怕痛的，在魔族中，她算是特殊的个例，对伤痛非常敏感。其他魔族就算被炸掉半个身体，也能面不改色，但阿乌拉只要刀刃割进肉体，就会掉眼泪了。

　　所以阿乌拉才开发出服从魔法，这种能不让自己亲自去战斗，指挥傀儡战斗的魔法。

　　可阿乌拉开发服从魔法时，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服从魔法会用在自己身上，成了强制性近身厮杀的狂战魔法。

　　最怕痛的魔族，却掌握了最强近战的魔法。

　　止血过后，阿乌拉肉体上的痛苦还未散，便又是一阵精神上的撕裂痛感。

　　是【不能伤害人类】的命令又发作了。

　　“等等，我明明……没有……我没有伤害人类！！伏拉梅身边，我一个人类都砍伤，为什么？为什么会判定我【伤害人类】！！伏拉梅？伏拉梅她哪里受伤了！我一根头发都没伤到她啊啊啊啊！！！”

　　阿乌拉抱头痛哭。

　　她不明白，她理解不了，人类究竟会因什么而痛苦？人类为什么会是这么一种脆弱的种族，连没收到攻击的情况下，人类也会被损伤吗？？

　　在阿乌拉对自己下的律令未解除的时候，阿乌拉的身体是麻木的，意识被从肉体从剥离出去，像提线木偶一样操纵自己的身体。

　　积累的痛苦，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全都被服从魔法阻隔着，而在阿乌拉对自己解除服从魔法的那一刹那，所有的痛苦都一瞬间爆发出来。

　　正常人类该晕过去的，但阿乌拉硬生生的承受了这一切。

　　她只是赤红的双眼，走到昏迷的芙莉莲跟前，手折断一根粗树枝，折断截面尖锐，阿乌拉将树枝反握在手心里，抵在芙莉莲的胸口心脏处。

　　阿乌拉憎恨的、不甘的、近乎癫狂的浑身颤抖着，想要用这根断枝刺穿芙莉莲的心脏，要将这个千年后会命她自裁，千年前又命她理解人类的精灵杀死在这里。

　　自己的意志从来没被芙莉莲在意过，阿乌拉不想死，也不想理解人类，芙莉莲却是自顾自的说下那些话，不在意阿乌拉的求生欲，不在意阿乌拉的痛苦……芙莉莲是多么傲慢又残忍啊。

　　但芙莉莲是应该残忍的，应该傲慢的。

　　毕竟阿乌拉是魔族，天生就与人类和精灵敌对。

　　“我们终究是敌非友，芙莉莲……”

　　好长时间的僵持，双目赤红的阿乌拉终于徒然的松开手，抵住芙莉莲心口的断枝被放下。

　　阿乌拉哭喊道：

　　“好痛！好痛好痛！！全是因为你的命令，全是因为那个服从魔法的咒令，我伤害不了人类，也理解不了人类，只能忍受痛苦。这全都是你的错，芙莉莲！！”

　　“为什么你总是需要我来救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安稳活着，为什么我就是对你放不下手！”

　　“我想杀了你，杀了你啊阿阿阿芙莉莲！！！”

　　一个人在那儿哭了好一会，阿乌拉终于振作起来，身体的伤口都处理好了，阿乌拉自己一时半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她便又对自己下了命令，强迫自己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再次动起来。

　　背着芙莉莲，朝森林另一个方向走去。

　　脱离森林的路被伏拉梅拦住了，阿乌拉只能另寻一个方向，走出这片森林。

第五十六章 我在为了什么而哭泣？

　　这个方向，好像是前往精灵之乡的方向……

　　阿乌拉并不认识路，她太久没找过芙莉莲了，精灵之乡周围的地形也变了很多，也许是人类与魔族战争造成的吧。

　　让阿乌拉认出这是前往精灵之乡方向的，是半路上一具具精灵的尸骸。

　　啊，她的名字是叫希贝儿吗？那个精灵之乡为数不多的魔法使，当初被芙莉莲带着见她的时候，希贝儿是在晒魔法书，然后被芙莉莲用闪光术闪瞎了眼对吧……哈哈……

　　我记得她有二级魔法使的水平，明明不擅长攻击性的魔法，却也能达到二级魔法使水平，真是厉害呢——希贝儿，最擅长的，是让书自动翻页晒太阳的魔法吧。

　　阿乌拉背着芙莉莲，从一具没了生气的高挑精灵尸体上跨过，尸体手里抱着一本只剩书壳的魔法书，书页都散了出去，如钢刀一样切割四面八方，嵌在魔族死亡掉落的盔甲上，嵌在支离破碎依旧茁壮生长的大树上。

　　“原来，让书自动翻页的魔法，也可以这么用……明明不是适合战斗的魔法，却被逼着用来战斗了呢。”

　　阿乌拉回头看了希贝儿一眼，这位美丽的，拥有精灵少有高挑身材的女性精灵，就那么静悄悄的倚靠在树边，除了胸口有个破洞，淌出凝固的乌血来，嘴角也淌出血线，乌黑嘴唇面色苍白外，阿乌拉觉得希贝儿还是活着的。

　　她死去时，跟活着时一样美，面上没有憎恨，只是闭眼，面容恬静，睡着一样。

　　跟魔族完全不一样，魔族死了就是死了，化成灰，什么表情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真奇怪。”

　　阿乌拉晃了晃脑袋，视线从希贝儿的身上移开，她以前明明不会这么在意人族的尸体。

　　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死了就没用了，魔族只会从利益考虑，死人是没有利益可言的。

　　但是今天，阿乌拉居然会多看了这位死去的精灵一眼。

　　阿乌拉跨过了希贝儿，接着往前走。

　　沿着这个方向，她要穿过整个精灵之乡，才能离开这片森林。

　　路上又遇到一些精灵的尸骸，阿乌拉大多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但觉得面熟，因为精灵之乡所有的精灵芙莉莲都拉着阿乌拉去见过。

　　他们都接纳了头上长角的阿乌拉。

　　“真是一群惰怠的精灵呢，明明那时候看到我就应该逃跑了，却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凑过来，以为我没有发动攻击就是好魔族了吗？”

　　“我没有攻击你们，只是因为芙莉莲的命令而已。”

　　“我说过，像你们这样没有警惕心的种族，早晚都会灭绝。”

　　阿乌拉又跨过了一个知道名字的精灵尸体。

　　柏得温，初见时，阿乌拉还以为他是强大的战士，却发现他连砍一颗树都要歇息……

　　没有斗志就不会有体魄的增长，战士也是个受心灵影响的职业，没有杀戮，不经历生死，没有战斗欲望的人，哪怕再锻炼，也没办法成为战士的。

　　——所以柏得温连自己的柴火都没守护好，当时被芙莉莲用燃烧魔法烧了个精光，气急败坏也没追到阿乌拉和芙莉莲……哈哈哈……辛辛苦苦砍了一半的树直接烧没了，柏得温他白忙活半天。

　　“斧头可不是你这么握的……欸算了，只要能杀死敌人就行，随便你怎么挥舞好了。”

　　从没了头，却依旧握斧站着的男性精灵尸体旁走过，阿乌拉终于进了精灵之乡内部。

　　四处都是燃烧后熄灭的痕迹，到处都有分不清生前模样的精灵尸骸，一片狼藉，阿乌拉甚至没办法把这里跟自己记忆中精灵之乡世外桃源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阿乌拉背着芙莉莲走进村口。

　　这是阿乌拉第二次来这，也是跟芙莉莲在一起，只是这一次没人拉着阿乌拉的手，咋咋呼呼的托着她跑遍精灵之乡的任何一个角落了。

　　芙莉莲睡了过去，精灵之乡静得可怕。

　　精灵之乡的正中，是一堆京观冢，由精灵的尸体堆积而成，有齐全的尸骸，也有残缺的。

　　魔族是不会因为敌人的尸体兴奋的，它们没有玩弄尸体的习惯，将精灵的尸体堆在一起，大概是为了清点人数，或者挑衅活着精灵，逼他们自己现身。

　　阿乌拉又见到一个熟悉的精灵。

　　啊，你叫爱尔莎吧，好久不见，我对你的印象最深刻了，毕竟你跟芙莉莲长得好像，是姐妹还是母女呢，或是其他亲属？你很喜欢秧田吧，上次见面时你就在捣鼓你的秧田呢，只是现在恐怕那块田长不出秧苗来了。

　　哦对了，你不是很喜欢我的角吗，只是这次，我的角一不小心弄断了，嘿巧了……就是上次被你咬出牙印的那只角，早知道就给你吃一口的，反正都会被折断。

　　阿乌拉脚步停在精灵尸骸堆前，上面有一个白发精灵安安静静的躺着，双手交叉，有发芽的种子从她手掌缝里探出绿芽。

　　绿芽的根系生长进了所有精灵的身体里，这大概也是一种魔法，爱尔莎独有的魔法，只是阿乌拉看不懂。

　　“你好，爱尔莎。”

　　阿乌拉歪头，朝那闭眼躺着的白发精灵打招呼。

　　好一会，没有回应。

　　阿乌拉才确定，她真的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阿乌拉猛然心脏一痛，忽然腿一软，跪了下来。

　　“呼呼呼呼——”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这是什么感觉？明明没有剧烈的疼痛，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连呼吸都没法呼吸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乌拉觉得自己好过一点了，又站了起来，朝那酷似芙莉莲的白发精灵看了一眼，又朝自己背上安団睡过去的芙莉莲看了一眼，终于分清楚了——死去的是爱尔莎，不是芙莉莲。

　　她还得继续走，将芙莉莲带离这片战场。

　　“站住！前面断角的魔族！！”忽的，有呵斥声从身后传来。

　　阿乌拉回头一看，是精灵乡外站着一尊体型高大的魔族将军，身披重甲，手提巨斧，身上古朴坚硬的褐黄色盔甲缝隙中，不知怎么得，长出根根绿色的枝芽，都有切断的痕迹。

　　“你为什么能接近那里？却没受到魔法的诅咒？”重甲魔族见阿乌拉平安无事的从精灵京观前经过，没有任何反应，不由骇然。

　　难道是那只精灵的魔法效果已经失效了吗？

　　重甲魔族试探性的朝精灵之乡内部踏去一步，就这一步，它迈进精灵之乡的右腿上就开始增生绿色枝丫，吓得它赶紧又退了回去，在自己脚上几斧把刚长的枝丫给砍掉。

　　“我不知道，就这么走进来的。可能这个魔法有对象挑选性——”

　　“那不可能，所有的魔族都会被这诡异魔法在血肉里种进绿芽，哪怕是魔族贤者也不例外！你怎么可能逃得脱？！”

　　重甲魔族不置可否，但它也没在阿乌拉免疫绿芽魔法一事上在意太久，毕竟每个魔族都有自己独特魔法，说不定是这紫发断角魔族能抑制自己被埋入体内的种子生长呢。

　　重甲魔族的视线一转，落到了阿乌拉后背上的白发精灵上。

　　“不知名的魔族，把你背上的白发精灵放下，她还活着的对吧！”

　　重甲魔族目光灼灼的审视着阿乌拉，以及阿乌拉背上的精灵，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生怕这只精灵又在临死前施展出什么诡异的魔法。

　　重甲魔族强大的压迫感隔着老远向阿乌拉笼罩来。

　　“这只是一只年幼的精灵而已，用不了这么大阵势，一会我就会把她杀掉的。”阿乌拉虚与委蛇。

　　若非必要，阿乌拉实在不想在与其他魔族起冲突，她此刻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再剧烈的使用魔力，可能会导致精神和肉体同时崩溃。

　　“精灵没有年幼与年长的区别，你背上的那只精灵是魔族的大敌……应该说，整个精灵村子里的精灵都是。”重甲魔族虎视眈眈，在阿乌拉看不到的地方，它已经悄悄拔出了斧头，别在背后，等待着时机。

　　阿乌拉与它虚与委蛇，那它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重甲魔族看得出阿乌拉的状态不是很好，只要对峙的时间再长一点，阿乌拉一定会露出破绽，那就是自己抛出斧头隔空取断角魔族和她背上精灵性命的时候。

　　“这些精灵们虽然总体实力弱，但各个都有自己擅长的诡异魔法，恩……毕竟是活了很多年的物种，总有那么一两个让我都感到吃惊的手段的。”重甲魔族徐徐道来。

　　魔族往往忠于自己，又大多对魔法有很强兴趣，像阿乌拉这样见到精灵的独特性，想带回一只活的实验素材的魔族也有。

　　但重甲魔族不允许，它的任务就是将一切精灵乃至一切保护精灵的存在哪怕魔族也全给杀掉。

　　“对精灵之乡的屠杀……你也参与过吗？”

　　“恩，非常愉快的一次狩猎。”重甲魔族畅快的笑了笑。

　　“…………”

　　虽然不明白对面的紫发断角魔族为什么忽然沉默下来，但重甲魔族本能的觉得这是机会，只要吸引紫发魔族的注意，自己就能捉到破绽朝她扔飞斧杀掉她和她背上精灵了。

　　它接着说：

　　“我是第一批进村子的魔族，这些精灵见到我也不跑，迎着刀刃靠近过来，直到被杀死时才醒悟反击。每一个我杀的精灵都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这村子里所有的精灵居然都对魔族放下了警惕。”

　　“是因为我吗？”

　　“什么？”

　　重甲魔族一时没听清阿乌拉的低语，待它举起斧头扔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说，他们相信你们，是因为我是魔族！！”

　　噗通！！

　　贯穿魔法一下子将重甲魔族拦腰轰断了，它挡在身前的双臂、着身的盔甲，和坚硬的肌肉体魄，没有阻挡那强大的魔力输出哪怕一分一秒。

　　轰隆轰隆轰隆！！！

　　魔力炮的肆虐足足持续了十多秒，重甲魔族在高温和灼烧中，化成灰烬，丁点尸体都不剩。

　　魔力倾泻完后，阿乌拉也趴在了地上，巨斧的斧刃斩进了她的右腿，虽然她比重甲魔族发动攻击快一点，阻断了重甲魔族的加力和瞄准，但即便如此，一个魔族将军的斧刃投掷也不是她一个魔法使所能抵挡的。

　　大腿几乎断掉，阿乌拉用简单的融化魔法，将断掉的骨接上，但肉和血管的痊愈只能交给时间，她之后的路，只能爬着走了。

　　好痛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