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乌拉爱吃芥末酱
阿乌拉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紫色的眸子里尽是惊恐，她预感得到，服从魔法的反噬又要来了。
这次不是【不能伤害人类】的命令。
而是【理解人类】。
为什么？【理解人类】这一条命令，不是只在芙莉莲对自己下令的那一刻发作过吗？
【理解人类】的触发机制是什么？它跟其他的命令都不一样，没有特定的条件，为什么会被触发？为什么会是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等等——我心中的这份感觉是什么？！
阿乌拉盲目的抬头，跪在地上仰视高高在上的精灵尸骸京观，双目空洞。
不知为何，一股奇异感觉从她的心脏中一闪而过。
阿乌拉低头捂住胸口，艰难的喘息着，瞪大眼睛，紫色眸子巨颤。
明明不是痛苦，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理解人类】的惩罚不是痛苦吗……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比痛苦更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好想死……
“不不不，我绝对不能死！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就算再剧烈的疼痛我都忍受得了！我不要死！绝对不要！！”
阿乌拉嘶声力竭。
忽的，一滴泪从阿乌拉的落下，让她一怔。
阿乌拉明明没想过哭的，魔族的眼泪都是主动流下，从来没有出现过失去控制的情况，毕竟对魔族而言，眼泪只是工具。
可……现在这是？
“这是眼泪吗？”
阿乌拉难以置信的抹了自己不知为何泪流满面的脸，湿湿的，咸咸的。
“为什么味道跟从前的都不一样？”
“我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哭泣……”
“我不明白……”
第五十七章 求你放过我吧芙莉莲
天色破晓，露水染叶，阳光从薄薄的雾气中投射下来，将雾气给驱散掉。
当芙莉莲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万事平和的景象。
这是一处断崖边，崖下是一路平坦的草原，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应该是阿乌拉带着自己走出来了。
无论是魔族还是人类，都不会把战线拉得这么长，她终于是安全的了。
“阿乌拉？”
芙莉莲醒来后第一件是便是寻找某个紫发魔族的身影，第一眼，并没有看到阿乌拉在自己的身边。
她站起来，注意到地上稀少的血迹，以及爬行的长痕，从森林的深处延伸过来，沿着崖边朝一个方向延伸过去。
芙莉莲的心不由一颤，沿着血迹，她没走多远，就找到了她想找的人儿。
那个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刻从天而降救下她的紫发魔族，安安静静的仰面躺在一处大树下，身上的血全都结了疤，一身紫色白色搭配的束身裙，只剩下红与紫。
阿乌拉面色恬静的靠在树干上，头歪向一边，双目紧闭，如果不是肺部还要稍稍的起伏，芙莉莲大概以为阿乌拉已经死了。
“阿乌拉！你的角？”
芙莉莲跪在阿乌拉的前面，担忧的脸，伸手想去触碰阿乌拉头上那断掉半截的左角，可又怕触痛了阿乌拉，伸手到一般又缩了回来。
但接下来，芙莉莲才发现，头上断掉的角是阿乌拉身上伤得最轻的部分。
“你的身上这些贯穿伤……是谁做的？”芙莉莲声音都颤抖起来，她自阿乌拉身上蔓延出的血泊，一处一处寻去，每一处都触目惊心，这么严重的伤势，只是粗略的处理，若落到精灵或人类身上，早就死了。
幸亏阿乌拉是魔族，身体强健，生命力旺盛，才能存活。
但也可怜她是魔族，不得不承受这难以想象持续性的痛也没办法死去。
阿乌拉听到动静，缓慢的睁开了眼，发现自己眼前是芙莉莲，阿乌拉的第一反应不是叙旧，而是冷漠的看着，无动于衷。
“你的腿？这样的伤你究竟是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的？”芙莉莲视线最后落到阿乌拉的大腿上，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大腿横裂了一道切割伤，环顾整条腿，血是止住了，可肌肉的断痕肉眼可见，怎么想也不能支撑行走。
难道……阿乌拉是背着她爬出森林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么残酷的事？
“等一下，阿乌拉，我马上帮你治疗，你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芙莉莲神经紧绷起来，她双手颤抖着，就要摸向阿乌拉的大腿伤口，使用治愈魔法。
可手伸在半空中，却被阿乌拉一巴掌拍开了。
“阿乌拉？”芙莉莲眼神疑惑，抬头看阿乌拉，可阿乌拉回应她的只是一个冷漠的眼神。
“别误会，芙莉莲，我不是因为想救你才来。那个术式的效果就是这样，你死了，我也会死。”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术式，阿乌拉你先别说话了，我先治疗你，你不要动，可能会有点痛——”
“别假惺惺的了，芙莉莲！！我们身上的术式契约，难道你看不出吗？？！！”阿乌拉打断了芙莉莲的话，拖动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向后挪动一段，跟芙莉莲拉开距离。
阿乌拉睁大眼，厌恶的盯着芙莉莲，就像流浪动物卷缩角落一样，无力反抗却又敌视任何人类靠近。
“阿乌拉……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说话？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们就是朋友啊！！哪有什么契约，我根本不知道！！”芙莉莲声音也颤抖起来，一开始哽哽咽咽，但很快她就肯定了语气。
“呵呵，你早就看出来了吧，也是，我居然妄想着，你才学魔法多久，绝对看不出来服从魔法的术式。但你毕竟是芙莉莲啊，那个连跨越体系的魔族诅咒都能解析的芙莉莲，你应该早在我们第二次见面时就知道了——我没办法反抗你的命令这件事。”阿乌拉嗤笑着，冰冷的敌视芙莉莲。
她不想在装作不知道了——心怀侥幸的陪芙莉莲玩精灵与好魔族的友谊过家家，这样的委曲求全，阿乌拉还要忍受多久？她还要忍受芙莉莲多少个荒谬的命令？
“我……我……我我……”芙莉莲哑然无语，她想否定，但阿乌拉那凄惨决然的眼神，让芙莉莲明白，这不是撒谎就能掩盖过去的事。
“我，确实知道……”芙莉莲颔首，但她赶紧追加道：
“虽然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契约效果了，但我不知道这个契约从何而来，也不想去深究，我只想维持我和你的关系！阿乌拉，我从来没想过要用这个契约强迫你做什么——对！你看到了的吧！我从来没有向你下达过过分的命令！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芙莉莲，”阿乌拉的眼神凄惨而不甘，她垂下头，散乱的紫色长发遮了一身，掩去了她的无血色苍白的脸：
“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一个玩偶？一个奴隶？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好用工具？”
“不，是朋友！是老师！是阿乌拉你教给了我魔法，是你成了我第一个交到的同龄朋友！阿乌拉，你不是个好魔族吗，我是绝对不会把好魔族当做敌人的，视作工具的！我们永远是——”芙莉莲还想发誓什么，却被阿乌拉打断。
“不要骗自己了芙莉莲！你以为世界上真的存在好魔族吗？？”阿乌拉大声道，此刻她的眼中只剩下嘲讽，
“不要以为，魔族会有人性。”
“可你……”
“我全是伪装出来的，为了活命。你应该很清楚吧，魔族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芙莉莲，我装得漂亮吗？陪你玩的这二十年的过家家游戏，我的好魔族形象是不是极其完美呢？”
“阿乌拉，你……！”
“你又想用契约命令我干什么？芙莉莲！！！”
芙莉莲刚情绪被阿乌拉几番话扰得激动愤怒，刚想说什么，却被阿乌拉用更高昂的语气打断。
“……我没有想命令你做什么。”芙莉莲垂下眼睛，不敢与阿乌拉那愤怒的双目对视。
“没有想命令我做什么，哈哈——”阿乌拉惨笑着，又用手撑着身子往树干上爬了一点高度，视线与蹲着的芙莉莲平行。
她用凄惨的语气告解：
“你的第一个命令，是不要伤害人类。你下命令时想过我魔族的身份吗？魔族天生与人类精灵为敌，就算我不伤害人类就会相信我不会伤害他们吗？就算相信，他们难道就会因此不伤害我吗？芙莉莲，你知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命令，你将一匹雪原狼拔掉了爪子和牙齿，将狼放在羊圈里，让狼在羊的犄角和雪地的寒冬中活下去。芙莉莲，你是天生残忍的精灵阿——”
“我当时没有想这么多……”
“你的第二个命令，是理解人类。让两个不同的物种相互理解，你能明白你的命令有多荒唐吗？你能想象当一个人的意识被困在蟑螂的身体里，发现自己啃食同类肢体，发现自己啃食垃圾，发现自己身体在产卵，这样以前习以为常的事，对于以为自己是人类的蟑螂来说，有多么恐怖吗？芙莉莲，你天生是傲慢的精灵么——”
“我不是……
“你的第三个命令，是要我全心的教习你魔法。那个时候，魔族的魔法，人类的魔法，只要你询问我的，我知道的一切都会教给你。最后你深究了魔族魔法，成了世上第一位修行魔族魔法的精灵——可那些我花费一生去钻研的知识，我引以为傲的宝藏！我作为七崩贤的依仗，你仅是一个念头就夺走了。那些是我的！我的东西！我半个人生的意义！你很轻贱的就拿走了。芙莉莲，你真是天生贪婪的精灵——”
“我……”
“你的第四个命令，是要我学会笑。你明知道，魔族是不需要笑的，那都是模仿人类的表象，我们不会用笑的方式体现喜悦。你要我去学一个无用的，却无法理解的东西，只是为了能更好的，以你能理解的方式展示我的喜悦。芙莉莲，你是多么专横独断的精灵呐——”
“…………”
芙莉莲再也说不出什么，面对阿乌拉的四次直击心灵的控诉，芙莉莲无言以对。
“我不想理解人类，我不想教你魔法，我不想模仿人类的笑……芙莉莲你不明白吗，善良不是我的本性，杀戮和恶才是……我天生是这样的魔族，对杀戮的渴望深入骨髓，对人类痛苦绝望的欲望刻印灵魂，只是因为你的命令，我才对人类下不了手，对你下不了手！”
阿乌拉声嘶力竭吼出了这句，紧接着，像是力气用光似的，她的身体瘫软下来，眼神平静而期待的等候着芙莉莲最后对自己的审判。
阿乌拉恳请，眼中却并无乞埱笾狻�
“芙莉莲，我累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阿乌拉！！！”
芙莉莲的情绪崩溃了。
为什么她要遭遇这么残酷的事，为什么阿乌拉要选择在现在戳破那层窗户纸？为什么是现在，精灵之乡灭亡，她无家可归的现在？？
求你阿乌拉……至少现在，此刻，不要以这种方式对待我！
求你，就算是魔族，也会模仿的对吧！模仿曾经的你，那个像人一样的阿乌拉，哪怕是欺骗我也好，不要用这幅面孔来揭穿真相，不要……不要让我杀掉……我的……最后一个亲人……
“来杀了我，芙莉莲！你早在遇到我的时候，就应该这么做！”
阿乌拉咧嘴露牙，凶狠的注视芙莉莲的双眼，虽然身上支离破碎，但阿乌拉的眼神从没有软弱下去过，跟以往动亦求饶的阿乌拉完全不一样。
阿乌拉是想过逃跑的，但她腿残了，只能爬行。阿乌拉试过爬离芙莉莲的身边，可没爬出多远，她就撑不下去晕倒了，醒来时，芙莉莲就已经追了上来。
芙莉莲啊，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我吗？
那种诡异的痛苦，【理解人类】的诅咒，阿乌拉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那股让魔族毛骨悚然的感觉，比痛苦更痛，比死亡更可怕。
啊是的，魔族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弃生命的种族，以往每一次遭受剧痛时，阿乌拉会哭，会吵，会闹，会求饶，但她唯独没有想过去死。这是魔族的秉性，魔族的阿乌拉永远不会求死，但人类的阿乌拉宁愿去死。
阿乌拉看着芙莉莲挣扎的表情，以及芙莉莲最终抬起来的手，抵在自己脑门上，魔力开始波动，阿乌拉心中一片释然和解脱。
阿乌拉笑了。
对，就是这样，芙莉莲，你跟我第一次见面时就应该命我自裁。
若是你那么做了，精灵之乡，你的亲人们，那些精灵，也不会相信世界上存在好魔族，也不会在魔族袭击时还毫无抵抗，尽皆被屠杀。
如果我让你相信了这世界上存在好魔族，那就让这唯一的好魔族消失好了。
“芙莉莲，动手——”阿乌拉闭上眼，等待着。
“阿乌拉，你自由了。”
可阿乌拉最终听到的，却是这声低语。
刹——
阿乌拉灵魂里被下达的律令全消失了。
【理解人类】的命令，【不要伤害人类】的命令，【学会笑】的命令，一瞬间皆被取消掉。
阿乌拉睁开眼，难以置信的看了芙莉莲一眼，紧接着，阿乌拉毫不犹豫的扭身逃走了。
她瘸着腿，用漂浮魔法减轻重量，有时用上双手，连滚带爬的飞快朝远处跑去，不一会就消失在视野尽头。
就像是……就像是，终于从牢笼里释放出的小鸟一样，开门瞬间，就飞到不知远处，绝不回头。
“呜呜呜呜呜！！！”
原地只留下芙莉莲一个人，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一样，绝望而无助。
第五十八章 又失去一个喜爱的弟子
自己想逃去哪？
为什么选现在这个方向？
等在这个方向上的又有什么？
——阿乌拉一律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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