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短尾猫
最上淳的话，让鹭原诗音陷入到了迟疑当中。
确实，如果还有别的路可以走的话，她又怎么会愿意逃走？
诚如淳君所言，逃走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昂了，几乎就等于拱手放弃最后的手里所剩下的一切。
但凡有一点点别的希望，又有谁愿意放弃。
之前她已经绝望了，看不到除了逃走以外的任何办法，但是现在，这位学弟似乎又让她已经干枯的心里又重新涌上了一点点希望。
他不是只会空口白话的人，而是切切实实地帮助过自己，让自己躲过了最可怕的灾难。
那么再相信他一次又何妨？
她想要去相信，她甚至乐意去相信，横竖现在也没有多少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轰隆轰隆的声响结束了，列车缓缓地滑入到了月台之间，然后打开了车厢，犹如是一个张开双臂的巨人一样，在呼唤着她回到学校，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当中，回到……希望里面。
“车都已经来了，别犹豫了，给我一点时间吧。”最上淳向她伸出了手，“走吧。”
鹭原诗音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入到了车厢当中，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课业。
沿着昨晚来时的路，他们乘坐列车来到了北赤羽车站，然后向学校走去。
一走出车站，鹭原诗音就变得极度警觉起来，不时地左顾右盼，生怕自己的父亲在暗处盯着自己，而最上淳也在暗暗留心，警惕周边可疑的人物。
不过，走运的是，一路上他们并没有看到鹭原诗音父亲的身影，也许是害怕自己见不得光，所以不肯在白天出没的缘故吧。
倒是他们有一个另外一个意外的麻烦——旁边路过的小学生中学生们里面，一直都有人在注意他们连个。
这倒也不奇怪，他们两个人都穿着名门学校私立北赤羽中学的校服，而且都是长相出色的少年少女，很容易就会吸引到其他学生们的视线吧。
外校的学生倒是无所谓，但是本校就稍微有点麻烦了。
沐浴在这些或好奇或羡慕的视线当中，鹭原诗音越发感到有些困窘了。
那天晚上，最上淳抱着自己逃跑的时候，还可以抱着“反正是晚上也没几个人能看得清”的侥幸心理，可是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淳君，我们还是稍微保持一点距离吧。”最后，低着头走路的她，忍不住对最上淳说，“让别人看到我们走在一起不太好，我……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这一路上有很多我们学校的学生，万一有同时认识我们两个的就不好了……”
“就是因为过多在意他人的视线，所以学姐才过得这么不开心的。”最上淳想也没想地回答，“别人怎么说，有那么重要吗？或者说，反而正好，如果真要有什么流言在学校里面传开的话，大家也会知道鹭原学姐并不是毫无人望了吧？被人嫉妒总比被人蔑视要好。”
“啊？……”因为不太懂最上淳的逻辑，所以鹭原诗音一下子有些懵懂无语，不过她至少明白了最上淳根本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他们。
“不用担心我，学姐。”最上淳突然又笑了起来，“我反正在学校里面就没什么朋友，讨厌我的人反而很多，所以我也不怕自己的风评更差了，反正也差不到哪里去。”
眼见最上淳如此执拗，鹭原诗音也不好再坚持什么了，只能由他去。
“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讨厌淳君……明明这么厉害。”
“因为我没有像对待你一样对待他们吧。”最上淳回答。“学校里绝大多数人都是不值得认真对待的，他们单调乏味又无聊浅薄，有趣的灵魂实在太少了。”
“……虽然淳君这么称赞我让我很高兴，不过最好还是改一下这种目中无人的习惯才好。”鹭原诗音认真地看着最上淳，“以你的才智，明明在学校里面可以更加受人尊崇的，为什么非要把自我隔离起来呢？是之前碰到了什么事情吗？”
“我一直就是这样的。”最上淳淡然回答，目光则沿着街道一直延伸到了远处的校门。
到了。
最上淳带着鹭原诗音走进了校门口，然后停下了脚步。
“好了，今天就聊到这儿吧，学姐。请务必不要对最近的事情太感到介意，毕竟现在你已经是高中三年级了，实在没有余裕为了别的东西分心，不管怎么样，即将到来的考试对你来说非常重要，还请全力以赴。”
“我会的，淳君，谢谢你的教诲——虽然明明我才是前辈。”鹭原诗音点了点头，“另外，单方面从我这里索取故事有点太狡猾了，什么时候淳君也能向我这边分享一点呢？希望有那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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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等最上淳回答，她就向他微微躬了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开，走向了高中三年级的教学楼。
好像有点生气了啊……奇怪，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真是奇怪，我强行抱了她，她不生气；我拖着她去了我家，她不生气；我让她做这做那她还是不生气，然后聊天聊着聊着就突然生气了？
最上淳有些迷茫地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心想女孩子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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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也不是傻站着的时候，以后解决这点小问题吧。
他也沿着另外一条路离开了，走向了高中一年级的教学楼。
由于今天他们起得非常早的缘故，现在离上课时间还有不短的距离，正好方便最上淳做自己的事情。
他走上了楼梯，来到了自己班的教室门前，但是没有踏足而入，而是继续往前走，直到来到了教师办公室才停了下来。
接着，他伸手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很快就传来了回音。
果然如同他所料的那样，班主任老师伊川悟史现在正在里面。
虽然年纪还挺轻，但是伊川老师确实是相当敬业负责，每天都会早早地来到办公室里面批改作业，然后把其他时间留在了管理班级事务上面。
而现在离上课时间还早，所以办公室肯定就他一个人。
“是我，最上。”最上淳低声回答，“老师，请问有时间吗？稍微几分钟就好。”
“啊，是最上啊……进来吧。”一听到是自己班里面成绩最好的学生要找自己，伊川老师马上就答应了。
最上淳拉开了门，然后直接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眼下伊川老师就坐在办公桌后面，而桌上摆着一叠作业和文件，而且办公室里面就他一个人。
“有什么事情啊，最上？”等最上淳进来之后，伊川老师放下了手中的笔，然后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接着，他笑了笑，开起了最上淳的玩笑，“今天的你的态度很恭敬啊，是想要请我帮什么忙吗？事前说明啊，如果是手机的事情的话你就不用说了，老师已经网开一面了。”
“这一点请放心，伊川老师，我这个人还是懂得分寸的，手机的事情我不会再多提一个字，我想要知道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最上淳站在了课桌前，平静地看着老师，“我想问下，我听说我们学校好像是有教工宿舍的？”
“为什么这么问呢？”伊川老师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对啊，有。”
接着，他详细地对最上淳解释了一下，“东京的房租租金你知道，那是真的相当昂贵，年轻老师根本难以负担，所以为了帮助这些青年教师，我们学校有一项福利，专门划出了一栋公寓楼当中教师宿舍，不过在执教一定年限之后就必须搬出去腾给新人。也亏得我们是名门学校，才有财力给老师们这样的优惠福利。我刚来学校的时候就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结婚了就搬走了，想想还是挺怀念那段时光的啊……”
说完这些之后，他又疑惑地看向了最上淳，“你问这些准备做什么呢？”
“既然真的有，那就太好了。”最上淳点了点头，然后微微躬身，向老师行礼，“伊川老师，我想让一个本校的学生住在学校教师宿舍里面一段时间，请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伊川老师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然后，又很快重新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那种听到难以置信的疯言疯语时的笑容。
“最上，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很遗憾我没有开玩笑，老师，我是非常认真的。”最上淳依旧躬着身，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虽然本性非常骄傲，但是在求人帮忙的时候，最上淳也知道应该摆出相应的态度和诚意，不能把别人帮自己当成是理所当然。
“这不是你认真或者不认真就能解决的问题。”伊川老师的笑容又变成了苦笑，“最上，我刚刚已经告诉你了，那是给本校青年教师们居住的地方，不是给学生住的，也并没有这样的先例，所以还是别想了。”
说实话他肯这么耐心解释，也是因为最上淳的成绩好所以给面子了，要是一般的普通学生，他恐怕已经生硬地结束对话了吧。
所以身为优等生就有一个好处——老师永远愿意听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但是我想……身为学生我没有什么办法，但是你是老师，我想你应该会有什么办法的……所以我才能请求你的帮助。”最上淳的头更加低了，言辞也非常恳切，“请帮一下我吧，老师。”
看到最上淳居然做出这么罕见的举动，伊川老师沉默了，他的视线游移在最上淳的身上，仿佛想要以此来透视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虽然担任最上淳的班主任老师才几个月，但是即使如此他也知道一些对方的性格——这个学生，虽然性格骄傲不合群，但是他是从来不做荒唐的事情的。
也许真的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才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总该先知道你的理由吧。”最后，他叹了口气。
23，办法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总该先知道你的理由吧。”
伊川悟史的话，无异于是稍稍让步了，给了最上淳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也算是对优等生的优待吧。
“老师你已经在这里任教几年了对吧？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鹭原诗音这个名字？”最上淳连忙问。
“鹭原……鹭原……”伊川老师皱了皱眉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东西，但是又有些模糊，“这个姓氏比较稀有，我肯定是听说过的，但是具体什么事情又没有印象了……鹭原……”
“嗯，她是本校的一位学生，现在就读高三年级，当然她怎么样无所谓，重点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就是前几年因为新兴宗教团体的犯罪而被送进大牢的，当时似乎在本校也轰动一时。”
“哦！对！就是这个鹭原！”伊川老师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是啊！我听说过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呢，学生和老师们都在谈这件事，毕竟在我们这样的学校，家长里面有服刑犯可是太稀奇了。”
接着，他又补充说明了一下，“当时还有家长私下里向校方抗议，说我们不能让罪犯的女儿和他们的孩子共处一个课堂，太危险了，但是最后理事长力排众议，说小孩终归是无罪的，既然能够通过我们的入学考试，那么她就有资格入学。所以他驳回了家长的提议，继续允许她在这里就读。啊……理事长真是我们的楷模啊，顶住压力维持我们学校的原则，我真佩服他。”
伊川老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毕竟这里的学生家长里面有钱有势的人物多的是，能够为一个普通小女孩顶住压力坚持学校原则，可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这样说来的话，理事长确实令人敬佩。”最上淳也点了点头，同意了老师的看法，“老师，我这次就是想要为那位鹭原学姐寻求一个住在学校的机会。”
“为什么？她出什么事情了？”伊川老师问。
“本质上，这事情还是出在她的父亲身上……”最上淳回答，“她的父亲最近从牢房里出来了，而且在纠缠她……”
接着，最上淳将自己和鹭原学姐认识的经历，已经她那一天的遭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老师。
当然，教团资金的事情他是不会向老师透露的，毕竟有关于钱的问题还是更加谨慎一点为好，于是他只是说现在鹭原学姐很害怕被父亲纠缠上，所以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安全的庇护场所。
在最上淳的叙述下，伊川老师渐渐地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然后他也为难地叹了口气。
“这位鹭原同学确实相当不幸，令人同情啊……事情相当棘手。”
“所以老师你看，现在鹭原学姐已经陷入到了难以摆脱的困境当中，作为同处一个学校的人，我们似乎应该提供一点点帮助，对吧？”最上淳继续说服老师，“我仔细考虑过了，要解决她目前的困境，光是报警是没多大用处的，警察不会为了还没有发生的犯罪而出动，眼下对她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也只能是暂时居住在我们的学校里面了，对她来说没有更安全的地方。”
“话虽如此……但是这仍然没那么容易。”伊川老师还是皱着眉头，“我确实也想尽力帮助她，可是让她住在学校里面，不是我几句话就能办到的。”
“我知道这老师来说有些困难，但是就算困难，我也请求你帮一下忙。”最上淳再度诚恳地低下了头来，“我不知道如果学姐真的落到她父亲手里会发生什么，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但是真要是发生了什么残酷的事情，那我们就成了见死不救的人了——难道老师愿意让自己犯下那样的错误吗？以我对老师的了解来看，你绝不是那样的人。”
最上淳的话，既谦恭诚恳，又暗藏了挤兑，毕竟以教师的立场来看，真要对学生见死不救肯定是不行吧——哪怕这个学生并不是他班级里面的学生。
“好吧，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大概也没有什么退路了。”在最上淳的注视下，伊川老师犹豫了一两分钟，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苦笑了起来。“我可以帮你试试，但是，事前说好，我也没办法保证结果。”
“只要老师肯动手帮忙就行了。”看到自己终于说动了伊川老师，最上淳也喜上眉梢，“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你暂时什么都不用做，老老实实在学校里上课，别再给我惹麻烦就行了。”伊川老师冷淡地摆了摆手，“我先去找一下我的后辈。”
“后辈？”
“嗯，初中部有一个青年女教师，和我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算是我的学妹吧，她去年来到我们学校任教，现在就住在我们的教师公寓里。”伊川老师低声解释，“她心地挺好的，很乐于帮助别人，所以如果知道了鹭原的情况的话，应该会愿意出手帮忙吧。如果她帮忙的话事情就好办了，暂时可以让鹭原寄住在她那里。”
“我会尽量给那位老师补偿的。”最上淳连忙说。
“什么补偿？我有说过你要给她补偿吗？”老师斜睨了他一样，然后冷笑，“先说清楚啊，学校提供宿舍是给青年教师的福利，是不允许他们转租或者借此牟利的，一旦发现就会直接取消资格，所以你千万不能给钱给她，一个子儿都不行。”
“原来是这样……”最上淳明白了过来，“那……那岂不是让她白白受到困扰了？”
“所以事情就难办啊，你以为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伊川老师又叹了口气，“不过既然是在救人，想必那位学妹应该也会愿意稍微承受一些困扰的吧。”
“只要她肯帮忙，我和学姐一定会感谢她的，无论她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去做！”最上淳连忙表态。
“光是口头说好听话可没用，要用实际行动来表现。”伊川老师又笑了起来，“另外，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老师收留学生住在宿舍，时间长了肯定会被其他老师看到的，那时候一定会有什么风言风语，所以一段时间之后我得提前告诉学校，让校方来决定是否继续收留。如果到时候学校决定不许收留的话，那……那我只能很遗憾了，最上。”
“……如果真要是那样，那你已经尽力了，我们也不会怪你的，老师。”沉默了片刻之后，最上淳回答。
“那既然这样，就按刚才说的办吧。”伊川老师点了点头，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你先回去上课，等到了下午，和鹭原一起跟我去见那位老师，我等下会约她的。你们能不能够说动她，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谢谢你，伊川老师！”最上淳诚心诚意地再跟对方行了个礼，然后准备离开。
“话说回来，最上。”就在这时候，伊川老师突然开口了，“你平常也不像是那么积极主动的人啊，为什么这次这么殷勤想要帮助她了？”
“首要原因，当然是她挺漂亮的。”最上淳老老实实地回答。“次要原因是她确实是一个相当可爱而且有趣的人。”
“果然如此啊！我就知道。你还真是直接啊。”伊川老师一副想要憋住笑又憋不住的样子，“是啊，差不多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谁在少年时代没有做过英雄梦呢……”
叹息过后，他的表情又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但是，最上，我要告诉你实话。你不是英雄，也不是骑士，更加不是什么浪漫电视剧的主人公……你现在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虽然很聪明，很有行动力，虽然你和我打过交道的绝大部分学生都不太一样，但是你终究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高中生，高中生终究是有高中生的界限的，绝不是无所不能。所以……”
他看着最上淳，一字一顿地告诫这个优等生，“不要过度自信，也不要逞强，有时候耍帅会害了你，把你卷入到那些危险的旋涡里面。这个社会虽然看起来光明辉煌，但是它的阴暗之处太多了，你不要主动去触碰它们，让自己的青春之花盛开在这片校园里面，对你来说更好，因为等你像我一样成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又是一阵沉默。
老师说的是对的。
但是我也有我的坚持和自由。
我想碰的东西我就会去碰，就这么简单。
“但也许有时候我确实可以扮演主人公呢？”片刻之后，最上淳回答。
“还真是盲目的自信啊，这就是每个高中生都会经历的时期吗？完全说不动啊……”伊川老师忍不住又苦笑了起来。“你这种执拗的傲慢，有时候真让人感到火大，就不能让我们这些教师省省心吗？”
说完之后，他也不想再继续劝了，于是挥了挥手示意最上淳可以离开。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最上，你虽然不需要为我们的帮助付费，但是也别小看我们教师，我们教师也是有自己的功利追求的！作为回报，考个全校第一让我开开心吧，我很久没有向同事们吹嘘的资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