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南无净琉璃药师佛,看来这一场,是陈施主胜了。”比丘尼的嗓音听不出悲喜,好似无论怎样的结局,都在她盘算之间。
陈易只是指尖轻抚扭折的断臂,并未答话。
这比丘尼自称至慧禅师,实则乃是药上菩萨的一尊化身,而襄王妃吕氏也是药上菩萨的一尊化身,故此某种意义上来说,殷听雪可以说是这比丘尼之女。
只是,在那时,殷听雪并没有把她认作母亲。
在她内心深处,那时在银台寺里出现的,亲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陈易,才是她的母亲。
这屡次娆了殷听雪缘法,接连扰乱比丘尼谋划的陈易,本应被视若大敌,更不应出手相助,应承赌局。
只是,陈易开出了一个,比丘尼难以拒绝的条件。
“其实到了最后,若那秦青洛心有一丝杀机,我也没法活着走出来。”兀然地,无声许久的陈易开口道。
比丘尼眯了眯眼眸,随后微微颔首,付之一笑。
那女子王爷自负至极,哪怕隐约觉察赵白暗做了手脚,也仍旧受了那一寸琉璃光和无相禅师法衣。
习惯了险中求胜的人,总是想要火中取栗。
赵白做下的手脚,便是一缕业障。
所谓业障,由心中无明而出,为人以身、口、意三业所造作善恶是非的一切行为。
而比丘尼在这一缕业障中再添了一手。
让秦青洛放大无明而不自知。
再加之那一寸琉璃光的福祸想转,作为秦青洛心中无明的祝莪,转化为了秦青洛的意。
比丘尼之所以暗施此术,一是她与安南王府之间的合作本就并不牢固,魔教终归是魔教,可用而不可信,二则是秦青洛受了那一寸琉璃光,而她意欲将之收回。
而她也不是一开始便为陈易出手相助,而是观望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待那魔教圣女祝莪舍身挡枪后,到了这时,局势已然倒向了陈易,比丘尼才真正出手,将他们神魂送去他化自在天。
之后,便是局势逆转,青灯莲,菩萨前,烟火飘渺,两盏花红落。
若是陈易其中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比丘尼不介意顺势而为,让陈易真正地成为一块秦青洛的磨刀石。
至于陈易所开出的条件……
“那么接下来,禅师你是胜券在握地觉得,我必会按部就班地成为一颗…补天石。”
摩挲着断臂,陈易的右手按在了弯折的手臂上。
至慧禅师眸光低垂,慈悲非常,有菩萨低眉之感,
“何等大功一件,若是放在上古年间,足以铸鼎封禅。”
那时,陈易独自一人来到药上寺内,亲手上了一炷香。
他先摆出通玄真人、断剑客二人的名字作为镇纸石,明言若他身死此地,那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后,陈易便提出赌局,自言若是赌输了,便愿立下血誓,他日天门开裂,自愿成为一颗补天石,为那滞留人间的诸天仙众的拔地飞升,收拾好一切局面。
陈易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提议,乃是因他明白,药上菩萨并不是绝对的敌人。
于她这般的仙佛而言,挡在天门开裂之路上的,便是敌人,若是相助于天门开裂之事,那便是道友。
至于赌局内容…
那便是赌至慧禅师能否破灭陈易的无明。
至慧禅师凝望着陈易,勾唇平缓一笑道:
“你这人倒是奇,我执与无明竟是分别开来,最深的我执是那通玄真人,最深的无明竟是我的女儿。”
“是我的女儿。”
“……”
至慧禅师眯起眼眸深深看了陈易一眼。
陈易屹然不动。
他自然不想被殷听雪当作母亲,但若有人要抢她走,他也不会就这样坐视不管。
至慧禅师识趣地撇开这个话题,继续道:
“寻常人的我执与无明浑然一体,像你这样分得清晰的,真是并不多见。”
陈易略微阖拢眼眸,并无回应。
他知道,我执,即是对本我的执着,而无明,则是恐惧、爱恨、悲喜等等执念的根源,因为恐惧、爱恨、悲喜等等执念,人们意识到本我的存在,故此执着于本我。
因此,我执与无明往往同为一体。
至于自己两者并不统一的原因,或许是因自己活过两世。
周依棠是他最爱的,而殷听雪是他最喜欢的,他分得很清,所以前者是最深的我执,后者是最深的无明。
即便分得清,陈易不是有爱就没有喜欢,有喜欢就没有爱,只是程度不一罢了。
比丘尼看过陈易后,又垂下了眼眸,
“你可知我为何愿应了这赌约?”
“…我的筹码足够大?”
“除此之外,还因菩萨本就要觉悟他人。”
“哦,原来是术业有专攻。”陈易佯装恍然大悟道,“你要来度我?”
菩萨者,以智上求无上菩提,以悲下度化众生。
“不错,我来度你。”
第217章 你不是域外天魔
比丘尼随意伸手,手中便多出了一枝彼岸花。
彼岸花,顾名思义,生自彼岸的花。
鲜红的彼岸花捻在手指,她嘴唇微动,问了一句话:
“你看到了什么花?”
陈易眯了眯眼睛道:“彼岸花。”
“我看却是一朵白莲花。”比丘尼说。
“白莲花?”陈易疑问。
白莲花与彼岸花近乎相反,前者意味着修成佛果,超脱轮回,后者则被视为冥界之花,生死之花。
“不错。”比丘尼道。
陈易意识到她兴许是在说禅,便多了分警惕,一只手仍摩挲断臂。
比丘尼似是而非地问道:“你到彼岸了吗?”
“我到彼岸了。”陈易笑道。
“你到了彼岸,那你看见了什么?”比丘尼又问。
“彼岸花。”陈易犹疑后道。
“所以你还没到彼岸。”比丘尼说。
陈易问:“你不是我,又怎会知道我没到彼岸?”
“既然你到了彼岸,又怎会看见彼岸花?”比丘尼淡淡道。
陈易眯起了眼眸。
彼岸花,彼岸的花,对于还未至彼岸的人而言,才是彼岸花。
而对于已经抵达彼岸的人而言,彼岸便是此岸,彼岸花便是白莲花。
好一出说禅!
此时此刻,陈易倒是稍微见到了,这比丘尼度化人的佛理。
比丘尼看着他,缓缓道:
“你娆了她的缘法,而在我破除你心中无明后,她的缘法也自然回来了。”
这也是比丘尼答应这场赌局的原因之一。
“你很有自信。”陈易微笑道。
“我没有自信。”比丘尼却说,“是你很自信。”
“你这么有自信,怎么就没自信了?”
“我不执着于自己,何来自信。”
比丘尼微微笑着,
“你执着于自己,所以自信。”
她一语道破陈易我执太深。
陈易没什么反应。
毕竟,自己跟这比丘尼不是一条线上的人。
我执深才好,我执不深,自己早就被斩了三尸。
比丘尼此时像是谈起正事,忽然问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天门开裂?”
陈易笑了一笑道:
“我经历过一次。”
“你是域外天魔?”
陈易到不意外她知道自己的来历,道:“我是域外天魔。”
然而,比丘尼却摇了摇头道:“你不是域外天魔,世上没有域外天魔。”
陈易眉头皱起。
敢情我自己穿的越我自己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似在小跑上山。
陈易抬头看去,发现竟是东宫若疏,从这傻姑娘的表情一眼就看出,她是见自己迟迟未归,过来看个究竟。
“喔,你在这,看来你没事。”东宫若疏招呼着手说着,而后她看了看比丘尼:“这位是?”
比丘尼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问道:
“你看到什么花?”
东宫若疏挠了挠头,没什么心防道:
“彼岸花呀。”
比丘尼笑着转过头,对陈易道:
“她是不是跟你一样,也看到了彼岸花?”
陈易倒想看看,她要说什么,便道:“所以呢?”
比丘尼笑着道:
“所以你们看到的都是同一朵花,你又凭什么是域外天魔?”
陈易看着那朵彼岸花,怔愣了一下。
接着他猛地捕捉到一个,他从前没有捕捉到的细节。
这个细节,他甚至都没发现自己没有捕捉到。
面板这个东西…
到底有多久没出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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