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侠吃香蕉
“……”李嗣源三角眼一眯,忽地冷笑了一声:“昔日天子遇害于洛阳,说不得就与这萧砚有干系。朱温肯用他,或可能便是其拿了天子的首级当投名状,巴尔的事,我总算是弄清楚了。”
李存礼也不质疑,只是想了想,便钦佩的拱手:“大哥洞若观火,小弟佩服。”
李嗣源则指著札子上的一列蝇头小字:“据老九说,其人引漠北为援,我晋军方才大败……”
他捋著胡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李存礼察言观色,接过话茬轻声道:“但据大哥那位爱婿的来信所言,漠北王庭动荡,无力插足河北之事,更称漠北王欲与晋国交好。老九死里逃生,逃回来的鸦儿军也有数百,他们不会说谎……可漠北军却偏偏出现在了河北……”
“石敬瑭,有问题。”李嗣源不冷不热的道。
“大哥不必对此事急著下结论,小弟门下那位巴尔,也尚在漠北。河北之战的端倪太多,或也该等他们回来再说。”
“萧砚、萧砚……”
李嗣源念著这个名字,皱眉想了一会,突然道:“我听闻漠北王后的母族,汉姓也为萧?”
李存礼一愣。
前者却是眯眼一笑,似是抓住了关键线索,但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把札子递回:“罢了罢了,先召回巴尔。石敬瑭这个废物,只会把事情办砸。”
李存礼便收起札子,脸上呈现出了笑意:“大哥眼下,也确该召回巴尔。如今世子大败,正是大哥大展拳脚的好时机,也无须再与这些泥腿子为伍了。”
李嗣源哈的一笑,却是马上摇头道:“六弟,咱们虽作为上位之人,但位子终究不是最高,可不能过于看轻每一个人。义父虽不喜为兄,但晋国上下,人人都有眼睛,人人都能判断是非,他们认为谁好、谁坏,却不是义父说了算。”
李存礼叉手一礼,赞叹道:“大哥有大智慧,愚弟远不及也。”
“你且回太原吧,为兄还需做好分内之事。”
李嗣源向远处招了招手,一众等候的官吏便继续凑近来。
老六看著大哥这般沉稳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丝急躁的模样,心下愈是佩服,当即就要折身回返。
恰在这时,又有几骑倏的从南面而来。
李存礼遂拢袖而立。
那几骑当先,有一人影身形曼妙,却是被簇拥著趋马过来,面见了李存礼、李嗣源二人,竟也不下马。
其脸上戴著一漆黑面具,扎著一高马尾,显得飒气十足。
她勒马而停,先是不动神色的扫了一眼李存礼,而后看向人群中的李嗣源,她肩头淋了雪,气势也是如这积雪一样古板、冰冷。
一众官吏还在疑惑,李嗣源却已笑呵呵的上前,抱了抱拳:“十三妹远道而来,竟也不提前说一声?如此大雪,十三妹从太原来此,倒是为兄安排不周了。”
李存礼也面挂著和煦的笑意,向著十三妹叉手行礼。
十三妹扫了一眼阳曲众官吏、农夫,也不向两人回礼,只是不带感情的冷漠出声。
“晋王有令,速召通文馆圣主李嗣源回返太原。”
李嗣源笑呵呵的,刚想应命,十三妹又继续道:“还有,雁门果毅都尉石敬瑭、礼字门下都尉巴尔,皆要一并回太原面见晋王,六哥既在此处,圣主恐怕也知道出了何事。还望能速速安排,莫负晋王期望!”
李存礼依还是和煦淡笑,面无杂色。
李嗣源接过十三妹丢来的令牌,方才微微弯腰应命道:“劳苦十三妹了。”
传达完命令,十三妹这才下马,而后向两人郑重的抱拳执了一礼。进而也不多言,翻身上马,在几骑的簇拥下,趋马而去。
“十三妹,真是……”李存礼苦笑了下,欲言又止。
李嗣源脸色的笑意缓缓敛去,取下雨笠,漫不经心道:“无妨,且看将来。”
他随手一扫,便将雨笠上的积雪扫落。
似是扫落了压在他头顶的一切障碍,干净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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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幽州。
夜幕落下,节度使府里已燃起灯烛,淡淡的烛光映在了刘仁恭惨白的脸上。
“节帅……”
萧砚手持一支蜡烛,一面将烛心缓缓点燃,一面淡声道:“过了今夜,萧某就不能称你为节帅了,这会趁著天色未亮,就与节帅说一说心里话。”
刘仁恭嘴唇哆嗦,只是看著门外两个顶盔贯甲的不良人,哭丧著脸道:“萧将军请说。”
“萧某能有今日的成就,实则大半有节帅的功劳。彼时犒赏定霸都、掌握幽州,若无节帅,萧某当还有些棘手,节帅待我有恩,如今萧某却要将你交付给汴梁,节帅可恨萧某?”
“萧将军言重了,某家岂敢…岂敢恨萧将军?”刘仁恭眼睛乱瞟,却没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已是慌乱至极,待想到一众幽州将领都已被大梁招降了,明日南面的朱汉宾就要入城接受纳降,便是灰著脸一叹。
萧砚则持起蜡烛,置于灯台上,照亮了刘仁恭的脸,道:“节帅此去汴梁,是生是死唯有朱温知晓,岂能不怨恨萧某?”
“那自是……”刘仁恭老脸一颤,忽地惊诧的看向萧砚。
朱温?为何他会直呼这位大梁皇帝的名讳?
萧砚的双眸锐利,在烛光里灼灼闪耀:“朱温或能让节帅当一富家翁,或能封个一官半职,但节帅敢赌乎?”
刘仁恭犹豫了下,“这自是不敢赌的。”
“萧某,能让节帅重获新生。”萧砚淡声道。
前者倏的一惊,忙看著外间的两个不良人,心下冒出了一个想法,而后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萧将军是要割据河北?老夫可以助你,河北基业,足以称帝!萧将军如此年轻,一代人杰,焉能受朱温那老匹夫摆弄?老夫虽无能,可在河北尚有几分……”
萧砚难得失笑,将灯台向旁偏移了几分,随口道:“节帅既有大志,何不留在河北?依照节帅的威名,能迅速在河北拉起一支军马来吧?”
刘仁恭懵逼了。
“漠北有野心,节帅有大志,何不联手,将梁军驱出河北,重振基业?”萧砚盯著他,面上有笑意,却让人颇觉冰冷。
“萧将军是欲……”
刘仁恭傻眼了片刻,倏的反应了过来,惊骇道:“萧将军欲置老夫于死地?你想养寇自重,何必扯上老夫?河北已是你的了,伱……”
说罢,他的眼睛突然睁大:“你想私吞定霸都!”
“善,节帅既不怨我,便再帮萧某一回,如何?”
萧砚笑著拍手,提著烛灯向外而去。
两个顶盔贯甲的不良人霎时步入堂内,一把提起瘫软的刘仁恭,上了外间雪地里的坐骑。
是夜,有漠北军作乱,挟持原幽州节度使刘仁恭,遁入草原。
第146章 大帅有请
更漏夜寒,街道上响起了马蹄声,一道连著一道,密密的敲得人心慌。
城北一个小宅子里,老道士王若讷披著一件裘袍,正一面抱著手炉取暖,一面泡著脚,这会听及院外的动静,便招呼小童子去开门。
这小半年,整个燕地风起云涌,老道却过的很滋润,不论是刘氏相残,还是李存勖攻幽州,好似都与他没有多大关系,每天在宅子里练练丹,几乎就无事可做了。
除了不能随意乱窜外,日子倒也算舒坦。
为何?因他算是整个幽州,投萧砚最早的人。当日在节度使府,他配合萧砚控制刘仁恭,期间还生了一些小九九,但见到萧砚那副杀人如麻的魔态后,果断就当了带路党。
就刘仁恭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都是他透露给不良人的。
想他年已六十有余了,这次过后,可不敢再折腾了,以前还能哄著刘仁恭敛财,眼下却是半点心气也无,只求安安稳稳能活到九十岁,也不虚自己吹了大半辈子的长生了。
“师、师傅……”
院子里,小童子结结巴巴,牙齿略有些打颤,回头望来。
老道打了个哈欠,捧著手炉望去,一双老眼却是霎时清明,也来不及擦脚,趿著鞋就往外走,赔笑道:“李将军,您这是……”
门口,戴著斗笠,一身青衣铁甲的李莽扶刀而立,在他身后,几个不良人骑在马上,皆戴了面甲,却是犹如夜里索命的鬼差,一声不吭的盯著老道。
老道完全不敢去看这些不良人,相较起来,面有狰狞伤疤,但未佩戴面甲的李莽看起来反而要亲和的多。
李莽抱了抱拳:“听说,王道长曾与萧军使言,你出身玄武山天师府?”
老道随手一摆,讪笑道:“几十年前就被逐出山门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是天师府出身的就好,玄武山乃道家正统所在,王道长必也是身怀绝技道术的高人,这段时日,是李某怠慢了。”
“咳咳咳……李将军客气、客气。”老道心下发毛,反而被夸的有些惶恐起来,急忙道:“李将军此来,可是萧军使有什么要事吩咐小道?”
李莽稍稍一笑,再次抱拳:“李某今日来,是恭贺王道长高升的。”
随著他的话音落下,后面有两个不良人落马,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却是一件精良的道袍。
老道的心下愈加发毛,小心翼翼道:“李将军,何出此言?”
李莽扶刀正色道:“萧军使有言,王道长识天象、通占卜、笃学博闻,宜为大燕国师,即日起,可赴辽东辅佐燕王再兴霸业。”
“国、国师?”老道先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而后倏的一愣,傻眼道:“辽东,这是哪个燕王?”
“王道长去了便知道了。”李莽依然一板一眼的应道。
老道心下发凉,才忽觉整条街巷皆是嘈杂,恍惚去看,家家户户皆有人被请了出来。须知,这条街上住的皆是原河北的旧臣,大部分是之前暗通李存勖的人,之后就一直统一被看管在此处。
“王道长勿忧,你与他们,不一样。”李莽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口道:“军使特别让我关照你,说让李某协助王道长自立一辽东天师府,也便是自立门户而为之。”
“……”老道张了张嘴,瘫软了下去。
李莽让左右不良人将他架在马背上,还不忘让人安排好留守的小童子。末了,才带著一堆‘燕国文武’,浩浩荡荡的出了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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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
连绵的火把形似长龙,一股脑的向北而去。
纵使是雪夜行军,但这些裹著皮裘、戴著毡帽的漠北人仍是喜气洋洋,在关内待了大半年,今日终于能够启程回草原,所有人自是皆有喜色。
除此之外,被裹挟在队伍里的‘燕王’刘仁恭等一众,便就是有些不堪了,坐在马背上都似要摇摇欲坠,看得出来确实是不想去草原。
道旁一缓坡上,一堆身影迎雪而立,还有两骑并肩列在一起,只是看著道上的火龙。
“萧将军,真是做的好大一场事业。”
述里朵单手持缰,任凭风雪如何吹拂,也只是面不改色,反而看向一旁的萧砚,美目虚掩起来,面上挂著若有若无的淡笑,蛊惑道:“依本后来看,萧将军大可径直占了河北,何需演上这场戏?”
她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身后的所有人都能听清,但所有人都只是脸色如常。
元行钦一声不吭,好似没听见,只是缓缓捋著坐骑的鬃毛。
王彦章纯粹就是装傻了,瞪著一双牛眼,不动如山。至于一些龙骧军将领,要么是左顾右盼,要不就是盯著脚尖发愣。
而冯道与韩延徽两个文士,则是拢著袖子,背风缩在了一起,也不知听清了没有。
至于漠北一方,仅有世里奇香与遥辇弟弟随护,两人对此更不可能说什么了。
马背上,萧砚先是摇头,而后失笑道:“王后恐怕没去过中原吧?”
述里朵拨开脸颊边的毡帽丝带,思忖了下,轻轻颔首:“对于中原,本后只在书上看见过,确实不知其较于河北,有何不同。”
“王后若有机会亲眼见过中原,便会明白的。”萧砚顿了顿,而后指著下方连绵北去的火龙,道:“不过,王后若是还想领著大军南下,应是很难了。”
后面不远处的世里奇香勃然大怒,哪能听不出萧砚的言外之意。但她除了一怒再怒,在眼下这局面还能如何?唯只能暗暗憋著罢了。
述里朵倒是不以为意,只是一笑了之。
须臾,一骑从山坡下近来,正是一漠北骑卒。
“禀王后,赵思温赵将军来信使,前军已出十里,请王后也可动身了。”
“下令,全军启程。”
述里朵肃声回应后,沉吟了下,对著世里奇香二人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去,本后还有一些要务要与萧将军单独相商。”
遥辇弟弟还有些忧心述里朵的安危,世里奇香却已马上应答,进而应声而退。
同时,冯道突然就耳聪目明起来,捻著胡须,也不需要萧砚招呼,就与韩延徽拽著王彦章几个五大三粗的武夫退到了数丈外。
萧砚注视著火龙,缓缓道:“王后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讲出来便是。此地已被我用内力隔绝,外人听不见谈话。”
述里朵思忖片刻,方才问道:“今日一别,再与萧将军相会,又在何时?”
“短则一月,迟则明年开春。”
“太久了。”述里朵蹙了蹙眉,道:“等到那时,草原上才是真正的大局已定,萧将军届时出兵,又有何用?且本后安能知晓,萧将军不会有其他变故?”
萧砚沉吟了下,允诺道:“只要王后能够按照计划带著刘仁恭闹出动静来,我会在下月出兵。”
“希望九郎莫要食言。”
述里朵犹豫了下,她咬了咬牙,做出了最后一次伏低的姿态:“妾身所有,皆已系于九郎之手。按你们中原的话来说,妾身不负九郎,还望九郎也莫要负妾身。”
萧砚失笑,摆了摆手:“述娘子既肯陪我演这一场戏,我自不会让述娘子失望。我说过,在我这里,述娘子永远都是王后。”
王后得到肯定答复,才缓缓出了一口气。她此次回草原,危险虽未知,但风险肯定是极大的,据漠北传言,她与耶律阿保机,皆已被宣传成了葬送漠北精锐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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