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侠吃香蕉
韩知古略有些警惕,只觉有些不敢多言,但耐不住局势如此,只能出声道:“若无王后,漠北汉人的处境不知会有多惨,阁下也看到了,王庭易主后,我辈汉人只能任人宰割……阁下若真是王后的人,还请设法告知王后一声,漠北局势对她是极为不利,若无绝对优势,切莫要鲁莽回返……”
三千院冷笑一声,也不答话,摩梭著下巴,问道:“耶律尧光,应是识得你的吧?”
韩知古愣然点头。
“那便妥了,涂了药,在此将养两天,我再来见你。”三千院落下一言,便是毫不停留的出帐而去。
“二王子?”韩知古还是有些摸不著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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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道,兖州。
村庄内,家家张灯结彩,趁著春节还有几日,这些天甚而还有一些流动商贩在村口搭了一个草市,没有其他原因,单纯因为这‘樵山庄’的人户要比旁的地方多得多。
“囡囡,可以去唤二郎哥吃饭了。”
后院传来唤声,前院子里正玩雪的女童喜滋滋的应了一声,沾著半身雪粒就要起身往屋子里跑。
但恰一起身,她就咦了一声。
院墙外面远处,有两道戴著斗笠的人影,正环胸看著这边。
女童咬著手指犹豫了下,没再理会,折身就往屋子里走。
她推了推阶上倚在躺椅上用书卷盖脸大睡的老翁,“阿翁、阿翁,吃饭了。”
老翁笑眯眯的取下脸上的书卷,一把举起女童:“嘿嘿嘿,阿翁早就听到咯,走走走,去看看你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但马上,他的脸色就是一僵。
老翁的个子自然要比女童高的多,一眼就看见了院墙远处那两道人影前,还有一小个子戴著斗笠,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这边。
那小个子的脸上,画著伶人样式的花脸。
“……”
老翁沉默了下,笑著将女童放下,笑眯眯道:“囡囡先去叫你二郎哥哥,他害羞,只与你走得近。阿翁扫一扫院门口的雪。”
“好。”女童奶声奶气的应了一声。
老翁深吸一口气,主动走向院门。果不其然,远处那三人,亦走了过来。
院门口,霎时被踩出了几道脚印。
“兖州不良人,施同?”
花脸的小个子环著胸,上下打量了一下老翁。
后者沉吟了下,点了点头:“正是老夫。”
“藏的蛮深,让我一番好找”小个子点评了一句,自顾自的走进院中:“人人都说施郎君乐善好施,是远近有名的善人,真是应了那句大隐隐于市的话。这日子,比当年在长安,还要舒服呐。”
老翁看了一下两个面无表情的斗笠人,两人气质内敛,就像两个普通的路人一般,但他能一眼分辨出这两人的实力不俗。
那隐隐的杀气,厚重无比。
不愧是大帅亲信……
那两个斗笠人并不入院,各自守在院门一边,淋雪不语。
老翁亦是沉默不语,跟在小个子身后,一直走到阶下。
那小个子却不入内,饶有兴致的打量著院内只堆了一半的雪人,回头看著老翁:“你知道我来的目的,我不管你是不是听那位天暗星的命令,今天,最好别在家人跟前做傻事。”
老翁再次沉吟。
小个子轻笑一声,倚在那躺椅上,“去吃饭吧,我不急这一时。”
“能不能……”老翁犹豫许久,终于出声。
小个子眼睛都不睁,淡淡道:“不能。”
“……”
老翁立在院中不动,院外的两个斗笠人,则折身而来,面无表情的盯著他。
就在这气氛凝重之际,一青年人影出现在了屋子门口,沉默许久后,小声道:“阿翁,先吃饭吧。”
躺椅上的小个子,霎时睁眼。
室内,夫妇携著女童,惊疑不定的看著青年的背影。
小个子的嘴角掀起弧度,继而毫不犹豫的起身而下,在院中叉手大拜。
“不良人镜心魔,奉大唐国师、不良帅亲令,迎天子归谷。”
第153章 疑点
雪花簌簌而落,摊在地上的积雪已能掩去脚踝,但幽州城下依然是热火朝天的景象,或者说,是一列列流民在监工的督促下,形如走肉般运送著土石、奋力疏通著护城河……
城里换了主政官,数十万人都已知晓,说是是替那位汴梁的朱家皇帝代天巡狩,虽同样在以工代赈、发放救济粮,但许多举措却与那位萧军使大为不同,如在这种天气下,萧军使多少还是会顾惜民力的,不会这般催促工期,起码冒雪之下,也有一份热腾腾的稀粥喝一喝。
有人说,盖因新来的主政官是梁人,自不会顾忌他们燕人的性命。而萧军使却是燕人,对待家乡父老,怎么也会有一份恩情存在。
虽说萧砚是燕人的说法不知是从哪最开始传出来的,但人人都这般说,若是追问,其虽然不能说个明白,但就是敢赌咒发誓。
“萧军使若不是燕人,焉能对俺们燕人这般好?不说在这寒冬给了一份活计,给俺们吃食、工钱。便是让那些兵爷安安分分买东西给钱,又是哪个军使能做的出来的?你是没看见,那些跟什么天使来的汴梁兵,买俺的冬菜就是过抢!”
“他们在俺们这买东西,像是俺们向他们上贡似的,呸,若不是刘家不争气,若没有萧军使打了几场硬仗,轮得到他们汴梁人在俺们这耀武扬威?那汴梁来的天使也没把俺们燕人看在眼里,要俺说,就该……”
“嘘嘘嘘!想死啊?快莫说了……”
人流涌动,有人两手满是冻疮,脚跟也被冻得没了知觉,却仍不得不拖著土石走向城头,嘈杂中,是数不清的牢骚声。
若说之前还是以工代赈,到现在,重新修缮幽州城这件事,已成为一件苦役。因为有传闻言,说是朱家皇帝在开春后,或会巡视河北,而那位主政幽州的李公则一定要在开春前让满目疮痍的幽州城焕然一新,以迎天子。
故就算天气越来越冷,甚而已临近春节,每天也都会有许多人被征召,汇入城头上,但往往也会有不少人累死、冻死在城下。
雪,实在太大了。
几骑淋雪从北面南下,见到的便是此景,漫天雪色中,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攀附在城池四面,在脚架上、壕沟内如蚂蚁般劳作著。
因劳作而生的热气,却在这般的冰天雪地中,被寒风一吹就散。
“不应该早就停工了吗?”
护卫头子付暗一脸错愕,不由自语发问。旁边的几个不良人也无人能够回应,都只是皱眉思索,进而看向最前面那人的背影。
几骑最前面,萧砚披著斗篷,头戴斗笠,形同普通人一般,故就算这位无数人心心念念的萧军使出现在幽州城下,也没有人能够认出来。
萧砚扫视了一下四野,摇了摇头,平静道:“我现今已不是幽州节制留后,李振既然为幽州主政,便没有再让我插手的道理。我让停工,不见得他也会有此意。”
“呸,什么鸟人,就没把百姓当人看。”有不良人愤愤道。
萧砚吐著白气,指著城头上负责监工的一些官吏,道:“此人的目标不是百姓,是我。他很谨慎,在短短几日内就颠覆了我在幽州的根基,他任用自己带来的官吏派发任务,为的就是削减我在幽州的影响力,焉能顺从我留下的命令。”
“……”几人都是一时无语。
事实上,纵使是他们,这会也已经反应过来了。李振与康怀英从汴梁来,这两个几乎是人臣之极的人物特别来此河北一趟,为了彰显朱温的殊荣是一回事,为了提防打压萧砚也是一回事。
萧砚立了大功,朱温看重他是事实,但玄乎就玄乎在,这一战几乎仅有萧砚一人有功劳,葛从周、朱汉宾二人差不多就是陪跑的两个人,重重犒赏只能落在萧砚身上。可以说,在汴梁朝廷接管河北之前,燕地只有萧砚一家独大。
朱温在欢喜之后,自然也会担心萧砚会割据河北,或造成尾大不掉的隐患。说白了,朱温在看重萧砚之余,也会产生更多的猜忌,这是朱温的特性,尤其是他越来越老了后,猜忌这个特性便愈加明显。
李振与康怀英都是文武中的前列,又是朱温信重的老臣,完全能够代替他暂时看好河北,他们两人也有足够的身份、能力、名气,瓦解掉萧砚在河北的一切根基,然后才能掌控、削弱燕地降军,从而彻底削减河北的隐患。
好在,自家校尉早早就有了安排……
包括付暗在内,所有不良人在想通关键处后,在后怕只余,也纷纷庆幸起来。
而在城头上,那些个官员也终于注意到了这几骑,特别是在看见其中有人骑马指著他们说话,马上就稍有些不满。
他们居于汴梁时,头上掉下个蚂蚁都可能把他们砸死,几乎是仰人鼻息过日子。现今被李振带来任河北官员,虽说是远离了中枢,但作为胜利者,他们在这里得到的权力也是在汴梁无法想像的,便也迅速习惯了这种对数十万人颐指气使的日子。
这会眼见几个燕地土著在那里指手画脚,一副随意的样子,当即就要遣人去盘问这几骑是什么来头。
纵使是萧砚几人都佩了刀剑,但他们也不带怕的,这些时日多少燕地大族子弟看见他们,还不是毕恭毕敬的?作为胜利者,汴梁的官员在幽州,天然就有一种身份优越感!
城下,一河北小官便被指使著过去,在这种天气里替人跑路,还是做这种得罪人的事,他自然是有些腹诽。
他用手遮著寒风,小跑过去,语气里也带了些不满,大声喊道:“喂,那几个骑马的,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城头上有汴梁来的贵人,还不把姿态放低些,寻死不曾……”
但他的声音刚刚喊出去,那几个披著斗篷的人也恰时勒马转来,似乎是准备向城内驰去。
这下子,小官的喊声硬生生憋住了,因为最当先的那一骑,那身影、那斗笠下显露出来的脸庞,怎么看都有些让他眼熟。
特别是那不经意的一瞥,几让他下意识两腿软跪下去。
“下官参见萧军使!”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官叉手行礼,声嘶力竭的大拜而下。
付暗嗤笑一声,似对这人前倨后恭的态度感到可笑,也愈让这小官感到羞愧,头也不敢抬,在大冷天里生出一层冷汗。
余光里,小官见到一个坐骑在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进而在他懊悔、惧怕之际,便有一道淡然的声音响起。
“我对你有印象,是韩延徽的本家,我若记得不错,你与我当面交流过。”
小官心下一惊,继而欣喜抬头:“回萧军使,正是下官!月初,下官向韩观察使进言,可向灾民租借耕牛,您当时接见过下官……”
萧砚看著他,问道:“韩延徽辞官而去,已不是幽州观察使了。不过半个多月不见,你怎的沦到了如此境地?”
那小官惭愧不已,应道:“萧军使不知,您之前安排的一些幕府官员,皆已被李公另作他用。下官蓄养那耕牛之事,也被李公安排成了汴梁来人……”
萧砚淡淡点头,了解过内情,不再问话,趋马向城门口而去。
几个不良人紧随其后,从小官身侧驰过。
这小官泄气不已。
城头上,有汴梁官员看见了全过程,已是亲自下城。这会眼见那河北小官也不来回话,那几骑更是嚣张的策马入城,虽猜到这几骑可能是河北什么有身份的人,但仍是大喝道:“汝等何人?”
却见几人完全不理他,他便是不由生怒,早就看几人鬼鬼祟祟的和细作似的,马上让左右兵卒上前拦人。
他没来由的怒气不是无的放矢,城内有名有姓的大官,他早已认识,这般大的雪天压根不会有人出城。再加上对于这些汴梁官员而言,若是有燕人胆敢藐视他们,那才是真正的大不敬。他们注定是要在河北任职的,当然要先把一些燕地官员打压一番。
有李振做靠山,他在这幽州便有底气敢拦任何人!
“放肆!尔等燕人,可知本官乃李公门下……”
他的声音一顿。
却见当先那骑,随手取出一张大弓,马速不减,搭上一支弓箭,对准了他。
是武夫?
这人心下大惊,急忙倒退一步,喝道:“大、大胆,汝……”
“噗。”
一支箭矢带著巨力,骤然贯穿他的咽喉,径直将其尸体向后带飞了丈远,落到了雪堆里。
城门下霎时一静,几个持戈来拦的禁军士卒、从城头上追下来的一些汴梁官吏,都不可思议的愣在了原地。
有官员终于反应过来,指著那尸体跳脚大喊:“大胆,汝可知他是谁?”
说罢,又对一众禁军恨铁不成钢的喊道:“尔等还愣著做甚?还不快快擒下这厮!?”
城门口,萧砚勒马而停,取下斗笠,冷著脸,轻轻拍去其上的雪粒。
几个士卒恰才上前,付暗已趋马而上,沉脸一指他们,大声道:“我看谁敢!东路行营前锋马军使、宋州归德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侍御史萧军使当面,谁敢放肆!?”
他的嗓门很大,城门下内内外外几是骤然噤声,便是那跳脚的官员,这会也背上忽地生寒,白著脸呆在原地。
付暗冷笑一声,复又指著那雪堆里的尸体,怒视左右:“这鸟人在萧军使跟前托大,既不行礼,又在那污蔑萧军使,不死何如?!”
寒风瑟瑟,城门内外近百人无一人敢出声,就算那些从汴梁来的禁军,这会也是噤声不语,让道行礼,更别提那些狐假虎威的文人官员了。
节度使本已是大梁高级武将的标志之一,是无数武人梦寐以求的地位。更别提萧砚还是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是正儿八经的禁军中数得上号的实权人物。
在这武人跋扈、读书人性命贱如狗的时代,萧砚真想捏死他们一堆文士,轻松的比踩死一只蚂蚁都简单。更别说他们只是李振的亲信,就算是李振当面,也需要对萧砚客气三分。
场面沉默了几息,几个官员率先干笑著近前,叉手行礼:“仆等,见过萧军使……”
萧砚夹了夹马腹,也不需要回礼,从他们旁边趋马而过。
“此人心怀叵测,河北既归大梁旗下,何分燕人梁人?回去告诉李公,本将怀疑此人有心扰乱河北人心,今日就替他收拾了,不必感谢。”
“哈哈哈……”那原本跳脚的官员叉手而下,干笑道:“萧军使英明。”
付暗冷哼一声,领著几个不良人,也不下马,跋扈的随之而上。这个时代的武夫,本就该如此跋扈,在他们看来,萧砚以前对待文士,反而还是过于客气了。
远处,那河北小官愣了愣,看著那雪堆里已冷去的鲜血,大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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